我望着他的手掌,久久不愿相握。李建成,我实在不能再欺骗你,我也不想再欺骗自己。即使他不要我,我也不能再跟随了你。其实,我最不可原谅的人,是我自己。你如此能忍,而我却是一再伤害。以为呆在你身边就是将自己的过错补偿,可是我又错了,这只能伤害你更深。
我撇下头,不去看他深情破碎的眼。他的手掌缓缓收拢,最终握拳垂放身边。“二弟,燕璟雯归你,莫兮然必须归我。”李建成狠狠说,目光移到李世民面上,一眼冰冷。
李世民毫不畏惧,轻轻一笑,话语万分认真:“不懂大哥是何意。这是两个女人的选择,并不是我们能说归谁就归谁的。”
此话还不明白吗,李世民告诉他,我的选择已不再是他李建成了。果然,李建成眼中终是忍不住了怒火,身旁的太子妃见李建成如此,怒言沉道:“承乾殿莫兮然,以后决不可再踏入东宫一步!”
这便是禁了我与李建成见面的机会吗?我不禁暗笑,若是李建成想要见的人,还需要在这东宫吗?只是,我倒是觉得这法子甚合我意。
李世民拉着我大步向殿门走去,我跟着跨着脚步却是一身无力,身后传来李建成阴冷的低言:“不要到头来,是一场空的好。”
李世民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东宫,我跟着他疾步走,一直到承乾殿书房。李世民仰面靠坐在椅上,一双精亮的眸子望着我,唇上微动:“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我垂着眼,悠悠轻言:“殿下有什么要问的。”
李世民顿了神色,开口:“从头到尾,你可都明白了?”
脑中思索,将开始至今的一切过了一遍,却是乱成一团。我皱眉摇头,暗暗说道:“过程太乱,这次的真相是否是真?”
“是不是真,你不是已经判断了吗。”李世民起身,腰靠在案桌上,微微斜身望我。是啊,是否是真,在我与李建成下棋的那一刻便已经在心里做了判断,现在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即使如此,还是不禁从心底漫出丝丝悲切,不由深深叹息。李世民动了身子,绕步在我身边,细细说道:“不错,我本想让他和元吉反目,不想却被他使了反计,让元吉与我反目。他与我本还存着一丝笑面,如今也只能冷面相待。真正的格局已经呈现,他有后宫、武德、能人将士三股势力,而我只有能人将士以及那些放在纸面上的战功高绩。而战功高绩,也已让父皇渐渐对我不放心,如今的我,随时都可能立即死去。”
“如此,是我让你危险了一分。”我愧疚道。
李世民微微扬笑,似是满不在乎:“危险是浅是深有何关系,只要深处险境,逃不出去的,就必将去承受化解。”他十分淡然,手中转弄着茶杯。想起牢中,我问:“殿下还想救叶影吗?”李世民转眼看了我:“事到如今,你觉得叶影此时还在暗牢活着吗?”
我哑然。不错,既然李建成是用了叶影骗我,本该还想利用以后,可如今事情已被我知晓,留着叶影只能成为了障碍,倒不如杀了来得干脆。我痛痛沉着,我这是在无形中,又杀了一个人么!璃浅死了,柳美人死了,叶影也死了,即使不是我亲手杀的,但她们的死却都和我牵上了关系。我猛然想起那日被我举剑刺死的男人,那双眼睛,充满了仇恨的血丝,仿佛现在要将我带走。无风自寒,我抖了后背,全身悚然。
一双手按上我的肩头,李世民眼中竟闪烁出担忧。“这与你无关。”他说。我微微心安,不由握上他的手掌。李世民的眸子轻轻一顿,从温暖柔光转到徘徊踌躇,又从徘徊踌躇转到冰冷绝狠。他生生扳开我的手掌,飘然离去。
他的目光,让我茫然又沉痛,而这几个月,更是令所有人心惊胆战!
并州总管、齐王李元吉派车骑将军张达率步卒抵御,至则覆没。刘武周遂袭破榆次。五月,刘武周攻陷平遥。六月,占领介州。李渊派遣太常少卿李仲文为行营总管,与左卫大将军姜宝谊率兵救援并州,却被刘武周的将领黄子英击败于雀鼠谷。李渊又派右仆射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督军抗击刘武周。八月,裴寂至介休,宋金刚据城拒之,双方战于索原度,唐军全军溃败,裴寂只身逃回晋州。
此时,刘武周势如破竹,进逼晋阳,李元吉连夜弃州奔还长安,刘武周在旦夕之间占据了李唐的发祥地晋阳。十月,刘武周又派遣宋金刚南下攻陷晋州,进逼绛州,占据龙门,攻占浍州。与此同时,夏县吕崇茂自号魏王,与刘武周相呼应。隋朝旧将王行本据蒲坂,与宋金刚相联合。至此,山西大部尽归刘武周统辖,唐在黄河东岸只剩晋西南一隅之地,关中大震,连李渊都开始惊慌失措,颁发了“贼势如此,难与争锋,宜弃大河以东谨守关西而已”的手敕。
刘武周占地掠夺如此之快,使得宫中议论纷纷,甚至有人暗中私藏金饰准备逃离,以为大唐尽此,以为这将会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天下大战!
一日齐王妃杨清云前来拜见。自那日为李元吉受了一剑之后,在宫疗养了几月才得以康复,这次见到,脸色已是好了不少,只是面上焦急,不免透出些苍白来。如今杨清云的身份不能单独接见,李世民便在大殿令人上茶备椅,殿上的都被在外面守候。齐王妃来拜见李世民,何必要驱了殿上的宫人。我偷偷踱了步子从后殿走入,躲在一处听两人说话。
我悄悄扶了后边的帘子看,正见杨清云弯膝跪在地上,目含水汽:“殿下,如今齐王兵败,你若出手援助,定能化解此事,而且你们兄弟之间的矛盾,说不定能够因此解决。”
李世民扶起她,将她按在座上,独自在殿内发愁踱步。杨清云望着他的脚步,面上一片焦急的等待。其实在此之间,李世民每日闻着不祥战况,整整坐立不安,次次请命出兵却被李渊驳回。李世民一向领兵有术,这次李渊却不派遣他作战呢,实在匪夷所思。
“这大唐的江山是谁也夺不走的。元吉总归是我弟弟,我心中也甚是担忧,我会想办法的。”李世民定定望着前方,散出壮志凌云之气,他凝着眸子对杨清云说,“至于你,别忘了你存在的用处和使命。若是再像上次那么冲动,倒不如早早消失。好在,元吉是对你上心的,如此,也便更得了他对你的信任。”
杨清云从椅上起来,拉着李世民的衣袖下跪,泪眼婆娑:“殿下,你要清云死可以,但能不能不要伤害了齐王。”李世民垂眸目光轻顿,还是说道:“等元吉在我这边之时,你们自是成双成对、幸福快乐的。若要早日结束这样心惊胆战的日子,还是要看你自己啊!”
杨清云袖掩抽泣,李世民唤了殿外的人将她送回武德殿。殿门外投进谢谢的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地修长。李世民背对着我,一身寂然。
“觉得我自私自利,铁石心肠吗?兮然。”他忽然,微微侧过头来。我不由惊讶,却也想是情理之中。李世民领兵作战那么些年,一些细微的动作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呢。
我走出帘子来低头向他福身。光线投放在他的侧面,恍若虚拟的梦境。
“当她求我不要伤害元吉的时候,我想起了你那日对我说,要我收手。”目光如迷蒙的月,李世民淡淡沉着悲伤,“在你们心中,我真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吗?”
面对他的问题,我做不出答,却是听得难受伤感。李世民并不一直等我回答,他向着殿外缓缓踏步,自说自话:“岂是云雀不停木,却是山木不留雀。无可奈何,停在别处也罢!”
次日,李渊忽然传召,命李世民即刻进殿。不知所谓何事,李世民去了一天都没有回来,终于秦王妃等不住了,命人出去打探。只过了稍许,我见着那打探之人匆匆步回,我跟着她来到秦王妃殿外,却是听了令人心颤的消失。
李世民的顾虑,终是开始了。
第055章 千钧发(二)
倘若说,白日的疾风骤雨令人不安,那么这次,便是黑夜的电闪雷鸣。
我靠在秦王妃寝殿外,听见里面的宫女跪在地上,带着急切的哭腔说:“宫外有人搜得密报,说殿下与刘武周私通,如今人已在天牢!”
“如今的我,随时都可能立即死去……”
李世民曾对我说的时候,他每一处表情都是那么苍白无奈。我失神地呆望某处,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来。如果说这是一场诬陷,那么这场事情的幕后者走的下一步……
我拔腿便跑,用我最快的速度,一定要比他们快!我推开李世民的书房门,在案桌和书柜上急急翻起来,里面除了一些书法,兵书,诗词便再找不到他物。难道是我猜测错误,是在别处,还是李世民真的与刘武周私通?不可能,我摇摇头,往案桌下找,里面却是空无一物。我慌忙起身,撞了椅角,木椅“哐当”一声掀了椅垫翻在地上。我心下懊恼,弯身去扶,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椅垫下面竟有一个矩形条横,我翻手一扳,居然是一个暗格。
打开暗格的时候,里面倾斜出了一封封黄色壳子的书信,封面上都写着李世民亲启。我急手取了一封来看,那最后的书名是刘武周!我揽手将那些书信塞进自己的衣袖,将书房快速整理了一番,从后门疾步往掖庭宫去。
等我从掖庭回来时,承乾殿外已站了几个将士,大殿上站了李建成和薛万彻,而一边的廊子上,秦王妃和杨妃往大殿来,两人面上皆是一片高贵不屑,她们身边跟着一个低着眉的宫女,手抱着世子李承乾。我几步搀扶上秦王妃,她瞧了我一眼,神情复杂。
我们来到大殿,李建成远远看了我,转头手示了金牌对秦王妃说:“弟妹,二弟这件事父皇有令定要查清楚,若有不便,也只能秉公办理了。”
此话说得极具讽刺,摆明了认定承乾殿中有罪证!身边的秦王妃冷哼一声:“只是莫弄坏了殿中之物,有些都是父皇赏的,大哥可要叫这些毛手毛脚的将士小心一些。”
李建成不以为然,扬手下令搜查。秦王妃与杨妃冷冷望着这些将士进进出出,毫无担忧之色。是她们太相信李世民还是单纯以为没有人会动手脚?
将士搜查了许久始终没有回报异常,李建成微微锁眉,目中透着不解与恨意。秦王妃微微一笑,口说请李建成喝杯茶再走,李建成扯了扯笑推辞,收了将士要离开。秦王妃与杨妃从始至终都不露一丝惊慌,扬着笑意送了李建成几步。
手抱着李承乾的宫女与我擦肩而过,我随意望了她一眼,却猛然发现她眼中闪过狠意。心绝疑惑之时,她忽然大叫一声,倾身滑倒,怀抱中的李承乾被抛了出去。
众人都回过头来,大惊失色。我看到李承乾摔去的地方,正安放着一株半人多高的深绿植物。
“滴水观音!”脑海中猛地想起那日宋逸与我说过的话,顾不得什么纵身一跃,将李承乾抱在怀里。双眼一阵刺痛,眼中一片冰凉,我紧闭着眼抱着李承乾,听到有人急急跑来,从我手里抱过李承乾。
滴水观音不得触碰,就算李承乾没有摔丢了命,也会被这滴水观音毒死的!
面颊上流淌下细细的液体,“兮然,你的眼睛……”我听到秦王妃惊诧的声音,我慌忙抚上我眼,掌中一片湿润。我怕的不得了,我不知道这是我的泪还是血还是滴水观音的汁液,我只知道,不管我怎么努力,也痛得睁不开眼。
心中紧紧地害怕,我想要流泪,可这泪却是将我的双眼更加深深地刺痛。渐渐,这些泪似是枯尽,再也不能流淌。我捂住双眼,低头颤栗。不知是谁的手,轻轻抚在我的后背,这种将我捧在手心般温柔,却不得让我暂且平静。
他一句话也没说,抱起我,转了方向疾步远走。走出那喧嚣的大殿,周围的空气顿时安静了许多,只听得到他的脚步。我问:“小世子没事吧?”
“没事。”似是有些哽咽,听出他是李建成,我硬是冷了面孔,但稍稍挣扎就被他抱紧了一份。转了弯,闻到淡淡的药味,我知道是到了尚药局。想到宋逸和念儿看到我这幅模样时,不知会吓成什么样,我暗暗叹气。
李建成将我放在尚药局的榻上,门口进来几个人的脚步声,我听见有人倒吸了一口气,四周都安静下来。有人静静坐在我的床边,轻轻抚上我的眼睛,有些吃痛,我往后躲了躲:“是宋奉御么?我这眼睛怕是沾了滴水观音的汁液。”
“兮然,我现在要洗净你眼上的汁液,会有些疼。”宋逸镇静地说。
我揪着心点头,不一会儿,一股清凉点上我的眼睑,轻轻擦拭。眼上本已是麻木,现在又动起来不免刺得生疼,忍不住握住宋逸擦拭的手腕,眼上的动作停滞。“我没事的。”我咬牙说,手上被另人握紧,我却只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掌,指甲掐进手心,始终不去触碰握着我手背的那个人。
“状况如何?”待宋逸在我眼上覆了层层白布条,身边的李建成急急问。宋逸平静说:“滴水观音汁液具有毒性,眼睛被汁液受了刺激,具体情况还是未知的。臣建议,让莫掌事在尚药局安养,也好及时观察她的状况。”
“也好。”李建成手下紧紧收拢的手掌,继而起身。感觉他要走,我忙叫住他,却是说了一句:“望太子殿下莫要那么冲动。承乾殿如今只有几位娘娘和小世子,他们只是局外人。”
沉默了许久,李建成恍如失落的叹气:“知道了。”于是,便无了声响,想是已经离开。房中我不知有几人,细细听着一丝响动,似是只剩了宋逸。
我抚上眼前那厚厚的白布条,静静问:“宋奉御,那日你告诉我滴水观音有多危险。你实话告诉我,我还能看到吗?”
温暖的手掌抚上我的眼睛,隔着白布条传来柔柔的暖意,他仿佛是在笑我:“就算再危险再毒,还能有我不能治好的病吗,你相信我,等到你再睁开眼的时候,世界还是光明一片。”
“还是光明一片?”我喃喃说道,“为何我看到的是一片黑暗。身体陷在暗黑中,那阴冷的风,常常吹得我不能入眠。如今大难于承乾殿,他又该怎么办?”
我想起怀抱李承乾的那个宫女,她是谁,当时我怎么没有注意她的身份,我从未在承乾殿见过她啊!这……还是李建成布下的。想起此人往日口口声声与我说的温柔,不禁毛骨悚然。
感觉到宋逸还在身旁,我伸手抓住他的臂膀道:“宋奉御,劳烦你跑一趟,到掖庭将我房中安放在床下的盒子取来。此事万不可让他人知道。”
宋逸没有答话,而是问我:“你这么做,便是实实肯定秦王殿下他……绝无此事么?若是真的,你可知你这是大罪啊!”
当时之行,并未多想,或许这就是我内心真正想要做的,真正选择的。我说:“此时,那些东西绝对不能出现,况且,它是真是假还是未知。若是诬陷,那这关乎承乾殿所有人的性命!”
“承乾殿与你何干?”宋逸顿了口,觉得方才略微激动了些,他侧坐在我身边叹声轻问,“兮然,你已是离不开承乾殿了吗?”
我摇头:“我不知道。当太子带着人搜查承乾殿的时候,我的心如脱缰马儿般疯狂地跳动,我真害怕,当真的害怕!”我摸着榻沿,回想当时的情景,心中暗暗不由庆幸。
宋逸唤了念儿为了安排的屋子,我静静坐在床上,还是对外面的一举一动担心,便要念儿去外面打听此事的消息。念儿回来说,虽然未在承乾殿找出罪证,但李渊手上的密函让他怒火攻心,此时田侍御医正在神龙殿赶。而此事根本没有消停的意思,李渊卧病更是引起朝内哗语,要求严查此事,并都对李世民失望怒责,许多支持李世民的大臣都往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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