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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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在侧-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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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鬼也不会!”

方才被她受了惊吓,我捂着自己的脖子喘气,看着她悲哀。我起身跑出阁,寒风阵阵,将我的思绪又撩凉了几分。虽知道她疯傻,可之前她与常人并无大异,只一提起有关木琴的事来便变了性子。她的疯傻都是与她口中的男人有关,还有另一个女人。

倾心阁的窗子上印着杜贵人发狂挣扎的影子,带着哭意的怒喊震痛我的神经,止不住捂了双耳闭眼不去听她,可这声声怒喊都将我压迫地紧。这只是一个被情伤透了的女人啊。

感情,是让人疯狂的毒药。情至深处,伤得痛时,便真的会让人失去原本的理智。

我转身逃离,这个地方这个人,更会让我想起他,更会让我无意中悲伤涌至。

黑幕中的这个皇宫,尤为死气,让我周身寒颤。宫女太监知唐军一直围着洛阳,估量着这一战凶多吉少,总想着法子逃宫。我不知道有没有人逃出去,只知道先前每过一段时候,就会有一些想要逃宫的人被发现而当场诛罪,不过之后也渐渐少了。在这个皇宫里,那些小动乱已是不足为奇,而正是这麻木的时候,一口井引起了被人埋没的浪头。

第二日早上,当我赶到井边的时候已里里外外围了好些人。那夜我不曾想到会是这样,在我离开后,那两个宫人也便赶回了我的阁楼,告诉我那时杜贵人没见着我了也便独自抱着琴在榻上伤神。不想今早便发现投井死了,边上放着一架湿透的木琴,琴弦依旧没有修复。这一幕这让我深深愧疚起来,是我给了她希望,却又狠狠的让她绝望!

大家都以为疯了的杜贵人不忧不愁,而这一死,不免让人患惑又叹然。我想只有我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因为也只有我知道她隐瞒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杜贵人的死讯传给王世充,他料想宫中混乱,文臣大人压不住形势,便派了杨公卿举了御牌回来压阵。杨公卿回来,宫里果是规矩了不少,各宫之人各行其职,只是还有许多没了主子的宫人无处可去,整日在宫道上闲游,惹得其他宫人心中不平衡,常常吵出些事端来,闹得宫中风气实为僵硬。

一日,宫道上又有宫人吵起来,杨公卿愤面而来,竟是一刀结果了其中一人,在场的宫人不禁吓退了几步。他冷着面孔举了御牌道:“若再有人为自私小事生事端,就去跟阎王说去!”

宫人们都是应话点头,赶紧散了去办事。我心中还牵挂杜贵人一事,上前问杨公卿:“杜贵人的遗体已在堂中放了三日,你们准备在哪里下葬?”

杨公卿毫不掩饰,直言了王世充的意思:“皇上有令,将她跟她的家族安葬在一起。”宫女曾告诉我,杜贵人家中人都已经死了,我不由斗胆问起,杨公卿只沉了神色,道了两字:“灭门。”

对杜贵人的怜惜又多了几分,我黯然道:“不知杨将军可有时间,陪我去堂中最后看看杜贵人。”

杨公卿顿了神色,仿佛艰难辗转,还是答应了。我与他静静走在道上,两人都压沉着心思,我暗暗望了他一眼,他的面上布满遥远的凄苦,仿佛正承受着一处离别的痛苦。

杨公卿刚回宫的时候,宫里有人议论他的事迹。我听闻,杨公卿曾经与杜家来往亲密,自独家灭门后他便少有笑意,在那时候还整整醉了两天两夜。那杜贵人即是独家最后的人,如今也投井去了,他心中自然难免会难过。

来到摆着杜贵人遗体的堂中,贡着的水果是烂了大半,堂中也只有两个宫女奉命守灵,在我们进去之时竟是在打盹。两人感觉堂中有人来,张了眼看,见了我与杨公卿立马白了脸色压着头跪在一旁。我愤愤斜睨了两人一眼,实是为杜贵人感到不平。死者为大,这些个宫女也太不懂尊重了。

我说:“先不论你们的行为。在杜贵人生前没有受到好的照顾,现在怎么连些贡品都是随意从何拿来的。”

宫女压着脑袋说:“实在冤枉,宫中实在没有新鲜的水果来贡,这些个还是奴婢们找了好几个殿拿来的。”

听了此话,也是少了一半的怒气,我便让她们退下了。宫女从地上急急起来,转到廊子的时候听得一人嘀咕:“扯什么高尚,不过是大唐的囚犯。”

杨公卿自也是听了这一句,正要上前抓了那两个宫女,我忙拉住他摇头。她们说的有何不对,我就是大唐来的囚犯,只不过是王世充因为一张画像给我了一道屏障,虽无份无权,却也是宫人不敢冒犯的。

我上前点了一炷香,对着杜贵人的棺材深深拜了拜。棺材还未闭棺,我见着她的模样却是不觉得害怕,她本就长得丽质,虽因泡了水肿胀了些,但还不至于觉得丑陋恐怖。我将贡香递给杨公卿,他本呆呆望着那棺里的人儿,这才回过神来,举着贡香拜着。而每下一拜,他的神色便暗淡几分,最后深沉。

我在旁轻问:“杨将军可是与杜贵人相识?”

杨公卿愣着神色,点头。他说:“我与杜家感情深厚,杜贵人自是认得的。她的离去,我在心底为她哀哀叹着,我也曾答应杜大人不让在宫里的她再受苦,如今我是深感自责。”

我叹道:“杨将军不必自责。在这样的宫里,这算是一种解脱了吧。”自是知道在一个宫里任职,为皇帝做事的人面前说这么大胆的话有多危险,我压住他的话锋道,“别告诉我杨将军不是这么认为的。即使你出口警告我或是真的将我处罚了,那也只是规矩上形式而已吧。我这么说,只是想让还关心在乎杜贵人的人,安心一些。”

杨公卿收了欲发的严语,静静望了前面的灵牌位,而后转身要走。我跟在他后面走了几步,突然踩了裙角往前摔了,幸好杨公卿及时反应,伸手将我扶了扶。这郑国宫里的衣袍我穿着是有些长了。

正要道谢,望了他的手掌上用一块巾子包着,稍露出血色。我讶然顿手指了指,杨公卿很随意翻了翻手掌,无谓道:“与兵器交战,不免受点小伤。”

我淡笑,顺着他的话道:“若是我,早怕是见了血就吓着了,杨将军真是男儿大气度。”

杨公卿扯了笑,僵硬地不好看,折身离开。我望着他的背影,一肚悲凄。

抬头望望着午后的太阳,已经没进云里,远处吹来凉风习习,卷着枯枝落叶。深秋已经到来,多少惆怅着的心突然凋零。云间恍然间落起雨来,丝丝凉凉,带着粉粉寒意。飘落在手心,竟是寒到了心底。我回首望了那安静的灵堂,长吁一叹。

我转道往倾心阁去,自杜贵人死后,那里更是无人接近,才不过三天便结了一层灰。我探身在她那夜卧着的榻上,伸手在那被褥下摸索,果是找到她藏着的秘密……汗巾。

这条汗巾与杨公卿手上的那条,除了简约的花纹,不管是布料还是风格都是一样的。我紧紧将汗巾握在手心,尽是不敢相信那看似正直温和的杨公卿就是杜贵人口中的负心之人!那么,也正是他间接地将杜贵人推向愁苦的不归路。

先是疯,再是死。这一切的源头,只因一个杨公卿。

第075章 洛阳囚(四)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杜贵人在乎的是木琴和曲子。断了琴弦错了曲子对她来说,几乎是把她意识中的整个世界给破坏了。心中藏着仇恨,却又不得不爱着,只能生存在往日的记忆里。煎熬,爱的就是伤痕累累,怪只怪残酷还是太美。

雨慢慢停了,天变得透明。

我缓缓走在道上,不远处传来婉美的曲子,又转眼一看,见杨公卿站在树后,朝着曲子传来的方向凝望。前面有两个宫女打扫着宫道,其中一人轻轻哼唱,我听着这旋律有些熟悉,似在哪里听过。这时,另一个宫女拉了拉哼曲子的宫女道:“你莫要唱了,小心将杜贵人的魂魄引来。”

哼曲子的宫女恍悟点头:“之前总听她在这弹唱,听的熟了竟也痒了嗓子,真是不该,不该。”

我暗暗望了杨公卿,曲子停了后他神色遥远,我更加确定了方才所想,向前缓缓行步开言:“这曲子,对杨将军来说并不陌生吧。”

杨公卿回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汗巾。我张手将汗巾呈在他面前,他嘴角露了一丝讽笑,将汗巾紧紧拽在指间。我向他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既然会痛苦,那就不要再去拆穿,否则伤及旁人。我深深遥望,这道宫墙外面是不是和里面一样,那么清冷,那么残酷。想,那人在想什么。想,那人可曾记得我。想,那人会愧疚在心么?

我摇摇头,他既是丢掉了我,便一定不会再想起我。而他的目的很成功,王世充又回宫了。

当王世充闯进我的阁楼,我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看花飞花落。

“见你一面后,朕日思夜想。你不是任何人,你就是她,朕要得到你!”王世充向我张手走来,我肃然起身提了右手,刺绣的剪刀冷冷抵在我的喉咙口:“我不是任何人,而我只是莫兮然。那么皇上是想要一具冰冷的身体吗?”

我是莫兮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会动情,会伤心,会绝望;会爱,会怨,会恨!而这些,都是李世民为目的而不折手段的不屑,此时我的存在对他来说还有意义,我忍不住撇嘴冷笑,望着面前的可怜人。

可我终究背叛不了自己,我无法屈服在王世充之下。自李世民丢弃我那日后才发现,有时候,生,不如死,免得思量,免得牵挂。李世民可以无情对我,我又为何不能负他之策。战乱与我何关,天下与我和关?这次,他的算盘可算是错了,情是他的,命还是我的。我将剪刀往颈上靠了靠,愤死他乡,也只愿风能带我到原本的地方,安静睡着。

王世充惊瞪了神色,慌张叫道:“朕不碰你,朕……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冷冷说:“皇上还是去前线备战吧,否则唐军破进城门,谁也别想活。”

我……终是免不了一死的,只不过是不是死在他亲手下的区别。

后两日,王世充常常来看我,我都言惹了伤寒拒绝见他。这日,终是恼怒了他,门被一脚踹开。因终年为争天下思愁,他头发半白,皱纹横生,他贴近我的脸庞,急促的呼吸落在我的眼上,垂下眼,怒:“你在骗朕!”

我静静说:“洛阳危在旦夕,若我暗中通知唐军,你郑国便灭了。皇上还是回军去,莫要来找我而误了大事。”

“宫女的记录朕都看过了,你的安分守己让朕十分满意!至于暗中通知唐军……呵,朕猜,你恨透了唐军。”王世充钩了冷笑,继续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朕不会丢了你,更不会中了他们的计!”长满老茧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惹我一身寒颤,他丑陋的欲望横生,在我耳边轻声,“朕只求这一次,只这一次安了朕的心,就算兵败也是无悔了!”

干裂粗造的嘴唇覆上我的耳下,顿让我起了一身疙瘩。我愤愤躲开他的亲热,用力推挡,可王世充一生练兵,哪能我所能推开的。情急之下,我挑开唯一束发的簪子,狠狠刺进他的后背。王世充吃痛,狰狞着面孔摸着后背退了几步,一脸愤恨。

窗口吹来的风抚乱我散落的长发,我浑身颤抖,扶着桌沿艰难站着。王世充看着手上从后背沾来的血迹,愤愤甩了长袖踢门离开。

我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眼中暗生决意。我庆幸王世充对那个女子的思念,让他在这一时还不忍杀我,但若他在后一时突然明白过来,我终是不能被他所得到的,怕就会换来宁为玉碎。我不能再顺其自然,我要逃,逃出这场乱世纷争,逃离那场遍地阴谋的深宫暗斗。此时,得到与得不到,我已不再在乎,我在乎的是,该如何忘记。

夜深之时,阁上守夜的宫女靠着墙迷糊做梦起来。先前我在房中故意开了一扇窗子,悄悄起身赤脚在地上。地面冷凉的气息直从脚底上沿到全身,我提着鞋子将它落在窗外,轻轻踏上边预备的凳子从窗口翻了出去。

我压下心底的慌张,冷静地将鞋穿好,弯着腰往宫里的马库走。在这郑国宫中呆了这么些时日,有些地方我是已识得了。马库无人看守,只有白天才有太监往那送些草粮,而从阁楼到马库还有些距离,还必须躲过夜巡的侍卫。

在决定逃宫之后,我便在房中偷偷整改了一套衣袍,类似男装,行走时摆脱了大裙大袖的束缚,我不喜用这郑国宫里的东西,找了来时的发带随意绾了一束发,这装束无疑给我在暗行时减了不少的麻烦。顺利躲过两对夜巡侍卫后,离马库已经不远了,我从竹林处穿行,轻踏着落叶的脆响突然间在后多了一人。

我立即察觉,跨步要跑,忽然闪过一道寒光,脖上冷凉。身后的人侧着脚步到我面前,冷眉轻皱:“你要逃宫?”

我定定望着杨公卿,不答话。我这么明显的动机,还需要答话么,真是多此一问!出乎意料的是,杨公卿忽然放下长剑,单膝向我抱拳下跪,目中流淌潺潺的深意,低声请求:“还请莫姑娘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我回过神,撇过头说:“我不喜欢帮一个负心之人。你若要将我正罚,那请自便!”

杨公卿静静看着我,于是沉着说出一话:“杜贵人是我送进宫的,是我害她困死在这座宫里。”他痛声低语,带着无尽的愧疚,“她的歌声美妙飘扬,恰被出巡的王世充听到,便要我将她带进宫。”

我愣愣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为了一个心愿,竟是可以揭开伤疤来诠释我对他的误解。我轻了呼吸静静听着,不敢惊扰这遥远凄凉的回忆。他说:“杜贵人的嗓子很美,她未出阁前我曾教她弹琴唱曲。她问我,若是想继续学曲子该怎么找到我,我说只要她弹奏这首曲子,我听得到便过得来。而她误会了我的心意,只怨我当初不忍说穿。不想,那样的误会竟是让她走了这样的结局,如今我的心中好生愧疚!”

看着他真诚的眼眸,我终是心软:“你要我做些什么?”

“替我去见一个人。”杨公卿带着悲伤浅浅的笑,“云儿,也就是杜贵人的姐姐。”

原来杜贵人生前说的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姐姐。杨公卿扯着笑,那笑中是最深的悲切:“既是要你替我去见她,就该告诉你所有的事……她的舞,是我一生见过最美的。贼人灭门当日,她并不知情,还在溪边为我跳舞。回到杜家后才发现,我俩自私快乐的同时,杜家正承受着最后的悲惨。云儿将心中的痛,怨到我身上,如果不是与我相恋,私下与我赴约,就不会看到杜家这般悲惨的模样,她情愿自己也与家人一同死了。而自杜贵人进宫后,这个妹妹宛如没了一般,她觉得世上只剩下她一人独活。我知道她是不能原谅自己,所以她怨我,然后再选择离开我,狠狠地离开了,因为她知道我从来不会责怪她。直到两年前,有人赢得长安舞艺头魁,入了大唐宫,我因‘舞艺’两字隐隐触动,四处探这个人的消息,如今我已确定就是她。”

我不明白,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找她?不然,你与我一起逃宫!”

杨公卿摇头:“她是个固执的人。她离开我,怎么还会再见我。况且,郑唐不两立,我不能离开郑国,可若不找见她,我便是辜负。”

不找见她,便是辜负……

心中触动,太多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杨公卿告诉了我这么多,是真的希望我能带着他这份真挚的情义,用我的眼睛去见他用毕生去惦念的人。我点头:“好,我答应你,我替你去见她。”

我暗暗伤神,我成全了别人,谁又能来帮帮我呢?

杨公卿带着我躲过夜巡侍卫,有他在顺利了许多,很快便到了马库。他拉了一匹最为强壮的马儿,将缰绳交给我说:“旁边就是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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