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为避嫌,你莫要插手此事,否则本宫也绝不轻饶!”
长孙皇后的这番话说的十分严肃认真,我慎重应下,抬头望见采荨在嘴角勾勒一丝蔑笑,然后眉角一扬搀着长孙皇后离殿而去。我站在殿中,一时间脑中空白,殿上与青儿关系甚好的宫女纷纷上来跪在地上哭求:“娘娘,奴婢们都觉得青儿不会做那样的事,请娘娘救救她!”
我又何尝不那么认为,只是我当时悟明,玉佩之事并不是那么简单,如果我执意要在那时扳回冤情,只会让我和青儿都陷入冤难。争中,向来只有相对的两方最清楚对方的心思性子,若我也入狱,就算李世民有意为我开脱,怕也找不到极好极快的办法。这是我和采荨之间的斗争,无关他人,而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坐以待毙,就是自取灭亡。要还青儿清白,第一步还得让她坚持下去,切不能因为任何招屈。我马上疏通牢役,要他们对我此次探牢保密,并观察外面可疑来人,及时通告。我顺利找到青儿所在的牢房,此时她已经换上囚衣,身上还没有牢打的痕迹,我暗自松下一口气,轻轻咳了咳。
青儿正对着墙角坐,蓦地回头,眼眶夺出两行清泪,带着链响声扑到牢门上。为防万一,我没有让牢役开门,我隔着牢门木条握住她的手,眼角一股酸楚,我疼惜道:“青儿,你受苦了。”
青儿含泪却笑,轻声说:“娘娘,采充容一向视你为眼中钉,这次奴婢若不担下来,她还是会指向你的,所以奴婢愿意!”
我呼吸微颤,感激笑了,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愧疚:“不是的,这次她要对付的不是我!傻青儿,你想的都是为我,可这次她要对付的人是你啊!”
青儿惊大了眼睛,不明白地摇头:“为……为什么?奴婢无权无势,威胁不了她,又为何?”
我涩涩呵着,心中更是难受:“你是我至信的人,每一件事都是你替我查办,她除掉你,就是除掉我的一臂。”
青儿垂落下神色,自语喃喃:“诸多事情娘娘不便自己着手,娘娘身边若没有至信之人相助,就只能……只能……”她惊地猛然握紧我的手,着急起来,话音里微微颤抖,“奴婢不能离开,奴婢不能死!奴婢真傻,竟然傻傻的跳了进来,还要麻烦娘娘为我脱罪,奴婢真是罪大恶极!”
她能明白就好,我心中放下这块大石,嘱咐她:“莫要这样说自己,那罪大恶极的自有人。青儿记住,此事皇后会交至大理寺,我会在最短时间洗脱你的嫌疑,接下来不管如何你都不要招供,否则我就真的救不了你了。”
青儿连连点头:“奴婢都听娘娘的!”
不宜久留,我很快就离开大牢回德庆宫,刚到门口,只见周公公站在门前含笑向我拜了拜。我诧然,心头大惊。事出不久,周公公就在德庆宫等我,还看见我从别的地方回来,也不知告诉了李世民会不会让他怀疑。我有些心虚,微笑起问他:“今日周公公怎的到我德庆宫来了?”
第159章 玉中痕(四)
周公公恭了恭身子,谄媚笑道:“奴才传皇上口谕,皇上请德妃娘娘往神龙殿一趟。”
我迈开脚步往神龙殿走,问身后跟随的周公公:“皇上昨日回宫,有没有说什么?”
周公公向前快了几步,微靠在我耳边轻声:“奴才们不敢揣测皇上心想,不过老奴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倒是清楚些皇上的脾气。皇上昨日从娘娘的德庆宫回来心情一直不好,今日怕是压抑过了,请娘娘前去解心结。”
我微微颔首,思绪万千,把那幅画的秘密告诉我真的有那么难吗?
来到神龙殿,李世民退了殿上宫人,两束不温不冷的目光看着我,探不出任何感情,似在等我说话。而我始终紧抿着嘴唇不语,僵持了许久,他终是首先道了一句:“你的德庆宫又出事了。”
微愣,我直言:“青儿跟随臣妾多年,臣妾相信她的性子。”
李世民一面伸手去端玉杯,一面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你还是不能向我坦白吗?你让青儿去听竹阁究竟是想查什么?”
我微微一愣,轻叹。我的所做所行,终究还是逃不出他的法眼。我回答:“查那幅画。皇上前几日取回的画卷是采充容送到德庆宫的,而采充容又将你引了过来,我想她一定知道这幅画的秘密,所以就让青儿潜在听竹阁,寻找蛛丝马迹。”
终究还是绕回那副画,这也是他最不能坦白的,也是他最压抑的理由。沉吟片刻,他吁叹:“你若想知道,直接问我便可。”
我扯了扯笑,眉间不禁意拧了起来:“皇上若愿意说,为何那日不说。”
殿上又陷入一片沉默,我始终没有抬头看他,可我感觉到他的目光未曾从我身上离开,似乎经过深深思量,他解释说:“我的确是没有忘了她,她和你的确十分相似。可是你是你,她是她,我分得很清楚。上元雪中等我一夜的是你,冒尽风险为我办事的是你,陪我下洛阳的是你,为我付出太多的是你,自己咬着牙不喊痛的也是你。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偿还你!”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我本就是希望他能给我解释,可到他真的说起时我却越发难受。避开此事,我转而说道:“皇上,青儿是被冤枉的,不管如何,臣妾都要还她清白。”
李世民僵硬地浮起一抹笑意,动了动袖子,举起手臂。金线绕在指间,一块碧透的玉佩晃在掌下,折了窗口的阳光微微发亮。我心头一动,藏在袖中的指尖忍不住颤动,而他含笑说:“皇后赠给采充容的玉佩,本就是朕给的,朕手里有一模一样的一块也不为奇。你拿去吧,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他的笑,是那样伤神。我愣愣望着他,心口好疼。少顷,我回神,用尽最冷静的声音,低头拜谢。
有了李世民给我的玉佩,青儿便可摆脱采荨套下的黑绳,德庆宫也将重获自由。然后,下一个问题是我头疼的。我端着玉佩在殿中踱步,我若拿着玉佩去换青儿,定会让采荨说成人赃俱获,主仆皆罪。那么我该怎样才能让这枚玉佩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听竹阁呢。
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伴着哽咽喘息,有宫女不顾礼节跑进殿子,一个扑身跪在地上,抬着满脸泪水哭道:“娘娘,大牢来报,青儿……她死了!”
我手一抖,玉佩差点摔落,胸口猛然的跳动传到耳中,所听到的瞬间变得模糊。宫女抹了脸上的泪水,哽咽再说:“牢役查看牢中犯人时,看到青儿拿自己的腰带吊着,等放人下来的时候,青儿早已经断气了!”
太快了,这发生了太紧太快了!我按上心口,闭上眼努力镇静,却又在这一刻骤起一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皇后那怎么说,采充容那怎么说?”
宫女答:“采充容正往立政宫去,怕是要说青儿是畏罪自杀!”
呵呵,有得即有失,我得到了这个洗脱罪名的极好机会,却是建立在失去青儿的痛苦上,这一次,我绝对不会结束地这么简单!我忍住颤动,振衣而起,拉近地上的宫女,将手掌压在她的手心。
我疾步出了德庆宫,横路拦下正往立政宫去的采荨。她一面的风轻云淡,与我沉默的愤怒形成极大反差。我看着她,冷冷道:“青儿死了!”
采荨挑了眉头,一声嗤鼻:“臣妾知道。玉佩还没还回来,犯人就自杀了,但此案并不会因为了结,臣妾觉得里头还大有玄机。”
我面不改色,看她更深了:“你闹得还不够吗!即使皇后那次信了你,可你以为皇后还会继续只因你几句话按你所做?”
采荨嘴角讥笑,眼中藏不住的鄙夷和得意:“德妃娘娘也太小看臣妾了,臣妾手上自然是有办法让皇后信我的。德妃娘娘若是无事,便随我去立政宫吧。”
我一声冷呵,毅然走在她前面,因她位本就比我低,这又是在各宫来往宫人的眼下,只好跟着我往立政宫去。两行队伍一前一后走进立政宫,门前的太监飞快跑去通报,只等了一会儿,长孙皇后便许我们进殿。
长孙皇后已居在上座,垂目望着先后进来的我与采荨。采荨快我一步恭敬福身,迫不及待地话中有意:“启禀皇后娘娘,德庆宫宫女青儿,刚刚在牢里……自杀了。”
长孙皇后转眼问我:“德妃,你是如何觉得?”
我心中愤恨,却也不好在这里发作,于是肃然道:“不瞒皇后娘娘,臣妾心中一直不平,如今青儿已去,臣妾也不得不说了。”长孙皇后点头允了,我转向采荨道,“当采充容直接带人来我德庆宫说青儿偷拿了玉佩时,大家都忽略了一个前提,那就是玉佩是否真的丢失。采充容不信青儿所辩,那么我们也可不信她的所说。”
采荨眼中不屑,冷呵:“臣妾在殿上翻了好几遍,确实是丢了玉佩,正巧有人抓着鬼鬼祟祟的宫女青儿,这才怀疑到她头上的!”
我不答她,只回头看长孙皇后的意思。长孙皇后稍稍作想,对采荨说:“本宫方才也将此事静静想了想。采充容莫要着急,为公平起见,本宫以为德妃说的有理。本宫派人往你殿上找上一找,这对德妃和你还有这桩案子都有帮助。”
她是布置得万无一失,所以很爽快就答应了。从四五个宫女太监往听竹阁搜查的这段时刻,我心中忐忑,却仍始终保持不经不慌的神色。很快,有宫女匆匆跑来,似是发现了什么,我心口立即涌进一股新鲜的空气,稍喜地盯着宫女双手。
宫女迈进大殿,跪在地上高举双掌,上面俨然端着一枚剔透的玉佩。采荨的面色也在这时候大变,狠狠瞥向身旁的同样惊滞的宫女,宫女眼中惶恐,低着头缩在一旁。上头的长孙皇后看着宫女手上的玉佩沉下神色,冷冷瞪了采荨一眼。我嘴角隐隐含笑,静静听着端着玉佩的宫女说:“回禀皇后娘娘,奴婢们在采充容的榻子下寻到这枚玉佩。”
长孙皇后捏起那块玉佩,微观片刻,放下它怒斥:“采充容,这次你可犯了大错!”
采荨急忙摇头,无辜道:“臣妾也是只怀疑青儿,并没有定她的罪。”
我冷笑,目光紧紧锁着她的眼睛,压抑胸中怒意,句句道:“采充容还想装蒜么,如今已经证明玉佩并未丢失,青儿也是清白的,那你手上的畏罪词又是哪里来的!青儿又是怎么死的!”
“这……这……”采荨惊慌躲开视线,退了退不慎踩着长袍,一声尖叫跌在地上。她的贴身宫女慌忙下去扶她,她却是愣愣望着我站不起身,显然还未反应回来。渐渐的,她呼吸渐稳,却是咬着牙不说话。虽已能大致料想背后真相,可采荨如似乎还不肯招供,低垂转幽的眼珠还在搜索什么借口。长孙皇后缓缓舒了一口气,定定望着地上的采荨,下令道:“未经本宫允许,这几日采充容只可呆在听竹阁,不得出阁半步!这件案子,待大理寺查清原委公告天下,相关人等再做结果!”
采荨大叫求饶,长孙皇后摆了摆手,门前的侍卫立即抬起采荨拉出立政宫。我长舒一口气,回头望向长孙皇后,微倾福身。长孙皇后看着我,问:“德妃还有何事?”
“皇后娘娘,臣妾斗胆一事相求。”我抬起头,诚恳认真,“臣妾殿上的宫女青儿枉死,生前她对臣妾尽心尽力,由此臣妾心中实是难平。恳请皇后娘娘将此事交于臣妾查办,让臣妾亲手揭开真相,让臣妾为青儿洗冤!”
长孙皇后望向别处,深深作想,然后回过目光嘱道:“此事不可怠慢。本宫只允你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若还未果,本宫就让大理寺去查,并且此后,希望你莫要干涉宫中案件,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倘若你是查到了,本宫就欣赏你的实力,本宫会更加看重你。明白吗?”
我激动会心一笑,拜谢:“臣妾一定竭尽所能,查出真相。”
这件事总算是全权落在我手上,回想青儿的突然死去,我心中悲痛,眼眶酸楚,抬起头,生生将痛彻的泪咽下。
方才出现的玉佩,正是我在宫道上与采荨起争执时,向我通报青儿出事的宫女悄悄溜进听竹阁放进去的。我要让玉佩出现在听竹阁,还要让采荨大大方方地让长孙皇后去搜查。于是,玉佩出现了,长孙皇后在场,我在场,谁也不能说是谁捣的鬼,这一系列布置好的硬措施之后,就是轮到她惊愕失措的时候!
青儿,我对不起你!你这条命,还有我从前的受尽的委屈,本宫定要统统讨回!
第160章 玉中痕(五)
检验青儿尸体的是皇后派下的医学博士刘医士。青儿的尸身已经转到宫中偏僻处的一个灵堂,次日我匆匆赶去灵堂找刘医士,想尽快知道他查出什么有利可指的证据。
刘医士撩开青儿干燥的发丝,指着脖颈上了几处淤青说:“回禀娘娘,臣仔细查看后发现,青儿身上除了绳子的裂痕,还有十个较为清晰的手指印,可以断定死亡不是青儿自己所为,而是有人谋杀。”
我微有惊愣,久久看着青儿脖颈上的手指淤青,胸口的闷怒开始翻滚。我再问:“可还有其他线索,比如可以找出凶手的蛛丝马迹?”
刘医士摇摇头:“只有这是个手指印,不过这也能断出谁是凶手。”
由他这一句,我暗暗松下一气,然后他为我解释手指印与凶手之间的关系,听完后我心中有素,转往大牢。
牢中的气氛没有因为什么而改变,对于这里面的人来说,多一桩案件和死一个人都是常事,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里,对于生死已经麻木看开。我找来当初发现青儿的牢役直言问:“你是怎么发现青儿的?在场的还有谁?”
牢役并未犹豫,一面说着一面回想:“当时听竹阁的鸣儿代采充容来向青儿讨问玉佩,普通宫人来牢中是规定不能打开牢门,只能隔门说话。既然用不到钥匙,奴才也就没有跟进去。鸣儿进去不久后就传出一声尖叫,奴才们赶紧去的时候,青儿已经上吊死了。”
我再问:“牢门没有打开?”
牢役点头:“关得严严实实,门锁未曾有撬动痕迹。”
牢役没有开门,门锁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如果青儿是被杀,那么那个人是用什么方法掐死青儿的呢。思绪回转,我猛然想起几年前我也是在大牢中经历的一件事情。当时叶影还活着,被关在大牢中的密室里,李建成便是让宫女潜在牢中每日偷偷将外面送来的饭菜送到密室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匿了叶影的行踪。而这一计用到这里,也是没有不可能的。
我环顾四周,这个牢房较为偏远,隔了四五间才有人关在里面。那些犯错的人有的呆坐在草团上,有的向牢门外直直伸着肮脏伤肿的手臂,我观察了许久仍是没有辨出谁可能是此计使作者。如果不是用了这计,如果牢役也没有说谎,那是他们用什么不为人知的方法进入青儿的牢房,还能让周围关着的犯人不吭一声。
听竹阁的采荨已经是嫌疑对象,这最后一问得从听竹阁宫女口中得知。我心中最怀疑的对象自然是采荨,只要听竹阁宫女的一个口供,我便可以将从前的委屈和现在的痛苦一并讨回!于是,我从大牢出来,转往听竹阁。
我命身边的宫人回德庆宫将侍卫带来,一支队伍压进听竹阁的院子,采荨站在殿中前后打量了我身后众多侍卫,目光定在我身上,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我跨进殿中,不屑瞟了她一眼,高声道:“皇后娘娘已经此事交于本宫查办,希望采充容配合,否则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不等采荨反应,我向侍卫动了眼色,冷斥,“来呀,把听竹阁的宫人全部带走,本宫要一个个审问!”
侍卫得令,上前扣住殿上的宫人,我拂袖踏出门外,待全部持拿完后离开。见此,采荨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