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相思寸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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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尽相思寸寸灰-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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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人是早上操练的时候来晚了的,依着之前,秦筝顶多是训他们一顿,断不会如此严厉地惩罚。但是最近这两个多月,秦筝对手下是越来越严苛。按说这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如果这般严苛的训练是因她日渐暴躁的脾气而起的呢?
    邵锦华虽是将她的改变看在眼中,却也不明缘由。在这军中,名义上他是主将,但是接连几场仗打下来,秦筝在士兵心目中的威信早已较他更高。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变得越来越易怒,于是有不开眼的家伙挑在这个当口上犯错,便会被她严罚。
    至于这是从何时开始的,仔细想想,似乎是自常远来了之后吧。难道是秦筝不喜常远出现在军中?可是瞧着她对他的态度却并非如此。派人去唤了叶曙过来,邵锦华想,叶曙那小子一向同秦筝亲近,也许能知道点什么也说不定。
    只是当叶曙来了以后,邵锦华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这鬼天气这般热,她原本又不是个好脾气的,心浮气躁也是正常的。”叶曙伸手给自己扇着风,这般对邵锦华解释道:“莫说她了,连我都受不了地想骂娘。”这个破地方,冬天冷死人,夏天热死人,偏偏还不能打赤膊,不然一定会给你晒得脱一层皮。
    这是什么话!邵锦华挥挥手将叶曙轰了出去,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找常远问问,不过他同常远并不熟悉,倒也能看得出那是个嘴巴极严的人,怕是自己问了,他也未必会告知实情。
    这次邵锦华倒是没猜错,对于秦筝如此反常的原因,常远的确是知道真相的那一个,也偏偏是不会说的那一个。
    望着不远处叉腰吼着的秦筝,常远犹豫了好久才决定上前制止她这种虐人虐己的行为。
    “秦筝,你过来。”他高声喊着,对着向这边张望的秦筝招招手,率先向帐中走去。
    刚进大帐,秦筝随后便至,额上微微冒汗,面色潮红,虽带着明显的怒气却也能感觉得到她正压抑着。常远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看着她一口饮尽,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王爷还是没回信?”
    秦筝完全没料到常远叫她来是说这个,明显一愣,然后不自在地别过头:“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只要没有你的信,你便会不自觉地发脾气。”常远看着她愈加绯红的脸色,微笑着道:“那些人会受罚不是因为操练迟了,而是因为被大小姐你的怒火给烧到了。”
    “常大哥!”秦筝被他说得有些抹不开,心里却明白自己的确是在借机撒气。“他给我回信了。”
    自从墨临渊回京城,至今已有三个多月了,她每日都会给他写信,不是军报,而是独独写给他墨临渊的一封信。可是除了头一个月他会回复之外,后面寄出的信却都石沉大海,没了回音。她曾怀疑是不是路上丢了,可是为何所有的军报都有回复,难道单单就丢了她的私信吗?她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于是存了心思同他别扭,索性将想说的话写在军报中。
    他总不至于连军报也不看不回吧?
    可是她这般执着的努力也并没有回报,墨临渊像是铁了心不理她,竟然连军报也只同邵锦华来往。他这一举动,像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秦筝的脸上,火辣辣地尴尬和难堪。
    她不甘心就这样作罢,仍是每日写信,一封不回就写两封,两封不回就写三封,哪怕是出战归来疲惫万分,也定要写了信才能歇息。这样坚持了近一个月,秦筝终于又看到了独属于墨临渊的清隽墨色。
    只是对于秦筝对他的质问,墨临渊只回了一个字:烦。
    这一个字逼出了她的千行泪。
    “那为何……”常远不解地发问,却惊见秦筝低头暗自垂泪,连忙上前哄道:“怎么又哭上了?”
    她摇头不语,心里万分委屈却不知从何说起。她想不明白,明明之前好好的,他还曾叮嘱她莫要早早地减了衣裳。为何突然又这般冷落她,甚至嫌她烦。这十几年来,便是她再怎么惹他生气,墨临渊也从未曾说过这般重话。
    看到秦筝这般伤心,常远却是无从安慰。他知道事情的始末,却不能说。早在叶昭青亲自找到他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件事不能让秦筝知道。先不说被亲密的人所怀疑会不会令她伤心失望,单单说秦筝的性格,断然不会让自己和墨临渊吃了这哑巴亏,说不定到时候脑子一热将君非宁的怀疑变成事实,那便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是难道就看着她为此难过?
    常远曾提议用暗门的势力来替二人传信,这样也许可以避过君非宁的眼线。墨临渊却拒绝了,他说:“皇上既然在秦筝身边埋了线,那就要让这线起作用。若是突然断了,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难免不会对秦筝有别的动作。秦筝此时表现的越真,她便越安全。”
    就这样,他承担着秦筝的怨气,承担着君非宁的怀疑,承担着对秦筝的牵挂,冷静缜密地安排着一切。
    常远早就知道秦筝对墨临渊的情意,只是他之前一直认为这不过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罢了。在他看来墨临渊对于秦筝的宠爱呵护,更像是亲情。这种观念一直到他看到墨临渊的信时才被打破。信上说:请求你保护秦筝,不惜一切代价护她周全。
    那个骄傲的男人应当也是将秦筝放在心尖上的,所以他会用这般谦逊的语气,不惜一切代价护着她,包括切断与秦筝的联系,只为了不惹君非宁继续猜疑。秦筝只道是墨临渊不在意她,却不知其实他一直都同通过常远打探她的情况,甚至叮嘱常远好生照顾秦筝,别让她贪凉伤了身子。
    墨临渊对秦筝的用情之深,怕是连那丫头自己也想象不到。
    “别哭了。”常远揽过秦筝的肩,伸手替她擦掉眼泪,犹豫着解释道:“也许京中有事,王爷顾不得呢?”
    被常远这么一说,秦筝倒是受了启发。墨临渊不会无缘无故地这般待她,便是对旁人,他也总是谦恭有礼的。可是会有什么事呢?仔细回想着之前的点点滴滴,他是何时起不肯回应的呢?似乎……
    “常大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常远没料到秦筝会如此敏感又细心,竟然察觉到了异样,于是连忙打马虎:“我有什么事瞒着你?”
    “你来这里找我,怕不仅仅是为了暗门重建之事吧?”当日常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说是要同她商议重建暗门的事情。而如今过了两个月,他为何仍然留在这里呢?
    秦筝眯着眼睛打量着常远,看得他一阵不自在,慌忙躲开她的探究的目光,硬扯了个理由解释道:“其实我是想问你,冷家的事。”他像是要让接下来的谎言更有说服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些年来暗门的旧门徒一直在调查当年灭门一事,也掌握了冷家当年与敌国买卖情报的证据。若是将这事儿掀开,想必朝廷不会放过他们。”
    “你的意思是,想要借朝廷的手灭了冷家?”
    常远见自己找的借口成功地转移了秦筝的注意,心中一阵窃喜,连忙点头补充道:“只是碍着冷玉的关系,不知道你……”
    秦筝明白常远的顾忌,他不确定她会不会因为对冷玉心怀歉疚而不忍向冷家下手。认真想了想,她摇摇头道:“此举不妥。这么多年来,冷家早已成为朝廷的附骨之疽,若硬是将其除掉难免会引起动荡。我们不能这么自私……”
    自私吗?常远心中对此不以为然。君非宁早已不是君非宁,如今他俨然已将墨临渊和秦筝视作对其皇位的最大威胁,而秦筝却还在这处处替他着想。看着秦筝消瘦却宁静的面容,常远在一瞬间有冲动想要告知她实情。他实在是不忍心见到秦筝的善良和重情被如此伤害,只是……他内心挣扎好久,终于还是打消了那个念头。他更不愿看到秦筝因此而毁了自己。
    “常大哥!”沉思中的常远被猛地推了一下,这才回神对上秦筝疑惑的眼神。她在他肩头拍了几下道:“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呃……我……”
    不用再问秦筝也知道他根本没听到,只得叹了口气重复道:“我想,劳烦门中的兄弟帮我打探一下,他……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常远一愣,又马上明白过来她所指为何,原来绕了半天秦筝还是放不开那件事。秦筝静静地等着常远的答案,偏偏他却不开口。她有些不耐,又有些讨好地道:“我知道这样可能让你为难,毕竟暗门也有正经事要忙……”说到这,秦筝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不好意思地舔舔唇,低头嗫嚅着:“我……我只是担心他病了,所以才这般……”
    也许他病了,怕她担心所以瞒着,但又确实病重到无力回应她雪花般翩飞而至的信笺。那么他的不耐,他的冷落便都变得合乎情理。虽然这是秦筝最不愿相信的原因,却也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原因。
    这种念头在她心中一发不可收拾,想着他临走时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身体,还有夜里怕扰她睡眠而苦苦压抑的低咳声,秦筝心里一剜一剜地疼。是她的任性,让墨临渊劳苦万分赶来这气候恶劣的北地,在替她忧心的同时还要承受身体的痛苦。如此想着,她心中愈发惴惴,决定无论如何要回去看看,哪怕只有一眼。
    被她目光中的坚定震到,常远知她定是有了主意,且恐怕这主意放在此时,多半会惹来祸事。
    “好。我派人去打探。”他连忙应承下来,为的是能够暂时安抚她,“你可莫要乱来,不然更要惹得王爷替你操心。”
    不待秦筝答应,叶曙匆匆掀了帘子进来,脸上的神色颇为古怪,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秦筝莫名地烦躁。
    “你若是想去镇子上便赶紧去,我没心思管你这劳什子破事。”秦筝只道他是来跟自己要出营的令牌,随手丢给他便不再搭理。叶曙这段时日常常去镇子上,她虽没问却也大抵知道他都去干什么。总归是他自己的事,秦筝也不便多管。
    叶曙没接那令牌,傻愣愣地站着任它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像是将他惊醒,目光来回于常远和秦筝身上,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发生什么事了?”常远率先反应过来,上前抓着叶曙的肩头。
    “京中来了军报。”叶曙吞了口唾沫,紧张地看着秦筝道,那几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挤不出来,“你……去瞧瞧吧……”
    秦筝早已冲出了大帐,跑了没两步便瞧见邵锦华沉着脸站在门口等着她。
    接过那张纸,不过寥寥几行字却使她看了许久。那薄薄的一张纸似是有千斤重,压得她险些站不住,摇摇晃晃地靠在随后而来的常远怀中。
    这,是真的?

第八章
    浓黑的汤药被端到墨临渊面前,他将目光自书卷上移开,瞥了一眼正半跪在面前的太医,接过来一仰头,将药汤喝得涓滴不剩。
    空碗被接走,墨临渊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微躬的身影出了门,伸手在自己建里、中脘和天突穴疾点,一侧身便“哇”地将方才喝得药汁吐了出来,一直吐得连胆汁也出来,却还是无法止住腹内的翻腾。墨临渊无力地伏在床沿上,两手一阵阵地发抖,连撑起身子的力气也没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耳中也传来嗡嗡的鸣声,扰扰得他头痛欲裂。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警觉地抬起头,见来人是叶昭青又重新放松下来。叶昭青回身关上门,赶紧来到床边扶着他躺好,尚未将墨临渊的嘴角擦净,便被他伸手制止了动作:“快……将地上收拾好……”
    叶昭青点点头,见他紧紧闭着眼睛挨过一阵阵眩晕,忍不住伸手在他额角等处推拿着,待到他眉间渐渐放松下来,这才收拾地上的狼藉。
    这一个多月来,每一个傍晚墨临渊都是这样度过的。君非宁留下来的太医,除了监视他之外,另一个任务就是掌控他的病情。即便是在叶昭青外出寻药归来之后,也不许他替墨临渊瞧病,理由是经过太医这段时间的照应,墨临渊病情趋稳,不必再换人接手照顾。叶昭青和墨临渊当然明白这其中的缘由,顺从地接纳了这位太医。这太医也不是旁人,正是当年在先皇中毒一事中立下奇功的李全有,也因此,他从一名小小的医正,一跃成为院判。
    这李全有在医术上有何造诣先不论,总归他所开的方子煎的药全都被墨临渊如此受用,当面喝掉,待得了机会便点穴催吐全部呕了出来。叶昭青看过那方子,正是化痰软坚,理气散结的海藻玉壶汤,表面上看的确对症,且因墨临渊身子较弱,还特意加大了甘草的剂量来平和药性,但问题便是这甘草的量多了那么一点点,便使得此方有了毒性。
    墨临渊知道君非宁尚不至于下毒取了他的性命,但也不会乐见于他病体康愈。既然如此,墨临渊便遂了他的心意,任由自己病情日益加重,他自然也是有自己的主意,为的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离开的理由,离开权力的中心。
    “王爷……”叶昭青轻声唤着仿佛睡去的墨临渊,自衣内掏出一封密信递过去。
    微颤的手拈过那封信,封口处暗门独有的标记完好无损,墨临渊轻轻拆开,一字一字地品着。这信是常远派人送来的,说秦筝仍因他的冷落而乱发脾气,累得军中上下提心吊胆,生怕被这原本和善的秦将军捉着错处。联想到之前秦筝在军报上写的那些任性的话,墨临渊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这丫头到底是被他惯坏了的。
    叶昭青看着他靠坐在床头,微微挑起的唇角都淡的几欲瞧不见唇色,苍白的脸上仅有的颜色便是眼下的一片青黑。看着这样的墨临渊,他的心中怎能不疼?二十多年的相伴,使他早已将眼前这个男子当做了自己的亲人,而他此时明明为这般病痛所折磨,自己却偏偏只能束手无策。
    “叶叔……”一只手抬起来搭在叶昭青肩头,墨临渊开口道:“扶我下床。”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后续的气力来支撑声音的延续,听得叶昭青心中一酸,连忙扶着他坐在床沿,替他拢好了衣裳便将他抱到轮椅上。
    墨临渊有些坐不住,双手抓着扶手保持平衡,别过头闭上眼忍着剧烈活动所引起的不适感,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去书房……”
    书房中仍燃着荷香,只是那清淡的味道在此时却熏得墨临渊忍不住咳出声来。指挥着叶昭青将他送至桌边便令其退下,墨临渊一手撑着桌子,一手磨墨,雪白的袖子蹭过砚台边缘,沾染了几滴墨渍。浓稠的墨汁散发着独特的香气,手中的紫毫笔早已沾满了墨,挺拔锋利的笔头变得圆润饱满。只是那执笔的手却因为一阵紧过一阵的咳嗽而颤抖不稳,迟迟没有落下。
    他想给她写封信,想同她诉说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想要告诉秦筝他没有不理她反而是前所未有地念着她。只是这一切却无法说出口。胸口处传来尖锐的疼痛,痛得他即便死死按压着也无法缓解,痛得他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下笔书写。
    喉头传来一阵腥甜,墨临渊挥笔,匆匆写下一个“烦”字,那最后一点尚来不及藏锋入笔,便匆忙在桌上一推将自己撤开,堪堪扭头避过便呕出一口血。墨临渊再也无力抵抗随即而来的黑暗,第一次妥协,放任自己就此沉落。
    守在外间的叶昭青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心中没来由一紧,顾不得礼节猛地推门而入,惊见墨临渊自轮椅上栽倒在地,额角处磕到的伤口正向外渗着血,嘴角和衣领处的点点暗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终究是躲不过吗?尽管每日催吐,却仍是抵不住那药汁在体内短暂停留所侵入的毒性。叶昭青小心翼翼地将墨临渊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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