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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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記-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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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又发了会呆,出院门下山。

田美回来,是在三天以后。她发现广良走了,捶胸顿足,虽然她转天也还要走。

广良去享受一周的婚假。我和田美在公园晒太阳。我告诉她我想找工作了。她说她老板家有公司招人,问我愿意尝试不。我说胡不可?这大概算是最近的第二个好消息。然后我们一起吃了晚饭。分手之后,我步行回家。

路灯改建后,马路也漂亮很多。我沿着人行道转入树影斑驳的巷子,就快到家了。看看手机时间,心想也许还能看上一集电视剧。

可是等我再抬头时,面前多了两抹黑影。

我只听到一声温和而毫无抱歉之意的招呼:“姑娘,得罪了。”来不及说一个字,就没了所谓意识。

已经醒了起码半个钟头了,可是我不睁眼。我身上并没有哪个地方疼痛,但是很软,没有什么力气。我闻到自己衣服上有淡淡仿佛麝香与檀香混合的味道。

外间有两个男人在说话。我认得那个相对苍老些的声音,是那天为我解签的老道士。而这屋里味道……我知道了,在清光院。但那个相对年轻的嗓音,那一把好听的低低嗓音,说话却冷冷淡淡,十分陌生。肯定不是小道士。

“先不进去了,等她醒了我再来吧。”

老道的咳嗽声,说:“不看看她容貌身形,或者其他?”

年轻声音回答说:“重要的都看过了,其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那么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老道问。

一阵衣服窸窸窣窣,年轻的嗓音说:“待她醒了,我再问上一问吧。只要不是太多事的,父亲也好应付。”

父亲?应付?我实在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看见这个小内间里并没有别人,于是睁眼。孰料刚睁开眼两秒,老道就闪过门旁,看到了我愕然的脸。他倒是立刻笑起来:“明殇先生,这姑娘醒了。”

一个身影从老道身后转过来,却是那个怪人。

“是你?”我脱口而出。这是那个我见过两次的青衫男人。如果不是衣服,也许无法一刻认出。他看着我,眉毛一挑。

如果广良在这里,定会说:你认识这么一个人,我早知道就不介绍米夏给你了!

但是这个面带英气,身修神定的男人,我根本算不上认识。而且,我一直疑惑的是,这么看起来他似乎也不是道人,那他干嘛要蓄发穿古人衣服那?

他并不搭理我的话。径自走到我跟前,歪歪头,打量我。是不是稍微有些姿色的男人都有当激光扫描仪的爱好?皮囊天生,算得资格么?我气不过,故意立刻从木榻上坐起来。

“回答我三个问题。”他说。

“应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立刻回敬,“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弄这来?你是法盲吗?”

他扭头看了一下老道,脸上表情很奇怪。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我说:“我是明殇。我要娶你为妻。我也不是法盲,我知道的法可能比你多。”

“等等……”我大脑暂时空白了。娶我为妻?

“该我问了。第一,你婚配了吗?”他一秒也不停顿地开始问我。

“……没有。”我不由自主机械地回答。

“第二,你是汉人吗?”

我一头雾水:“汉人?……汉……我是汉族。”是一回事吗?

“好,”他眼神专注但是没有情绪,“第三,你身有残疾吗?”

“你才残疾!”

他戏谑地牵牵嘴角,说:“很好。宋璎珞。”

我下意识伸手摸我的包。

“是,我看过你的证件。”他知道了我的意图,“但是看你证件之前我已经知道你叫什么了。我也知道你父母叫什么。”

我立刻恼了:“混蛋,你凭什么这么干?”

他倾身与我平视,一字一顿地说:“就凭我是明殇。就凭你抽到了我的签。”

我缓缓扬起手,在他的注视下,“啪”地打在自己脑门上。确实疼。不是梦魇。

他直起身,对老道士说:“给她单独备饭让她在这吃吧,我要去见父亲了。”

老道点头。

这个叫明殇的男人又看了我一眼,我能感到那目光的后面,是脑袋里千万个零件运作的景象。他一转身就出门了。

“等等!”我喊出来时,早看不见人了。于是我怒视老道。

“贫道复姓司马,道号赤真,璎珞姑娘与我院里道人同食不同桌就可以了。”他不紧不慢地说。

“你们到底是干嘛的?”这是赤裸裸的绑架!我起身就往门外去。

“院门已锁,姑娘还是安心等明殇先生吧。”他说。

我站住,说:“我需要一些解释。”

老道还是不紧不慢:“这是明殇先生的事。”

“如果我硬要走,你们想怎么样?”我想起我的包。

“姑娘的手机已经在明殇先生那里,你要硬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你即便走了,明殇先生也会让你再回来,周而复始,不也无趣?”

他们怎么老是洞穿我想法?

“你们这到底是唱哪出?我有家有父母,不让我走,我的亲人朋友都会知道,你们也脱不了干系!”我干脆又回原位坐下来。

他想了想,仍然说:“这是明殇先生的事。对不住。”

我看了他一分钟。然后说:“好,我等他回来,弄个明白。”

赤真道人温和地一笑,无声地走了出去。

可谁晓得,明殇两天后才回来。

第一卷 镜之卷 第四章 软禁

我窝在道观里都快疯了。如果不是我爹妈在忙他们的事,估计也会疯了。广良和田美找过我吗?他们怎么才能想到,我居然在家门口被绑票还被软禁了,而且这绑匪,他不要赎金,要的是人呢?我经常在周围没人时候从每一条缝隙观察,然后试图破门而逃,或者寻隙而逃,但每次都在紧要关头听见赤真老道这个家伙的咳嗽声。待我恶狠狠地寻他时,他又故意若无其事地从我身后走开。

另一件新发现的事情就是,这几个道士居然还经常切磋武术。我对此是外行,但是也能大概看出来,这玩意可是实战版的硬活。真的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蔫乎乎懒洋洋守着各殿的清瘦道士,突然一下变成了目光锐利,身手矫健的武者。如果不是我如今在此,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想田美应该也不知道,因为他们只是在清晨和夜晚切磋,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带几分慵懒的模样。

第三天晚上,我再次见到明殇的时候,他有点憔悴。意外的是,他穿的是衬衫外套,还有皮鞋。面色疲惫,两腮轮廓分明,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充满忧郁而不是单纯的淡漠。头发依然是束的,可他手边又放着一顶帽子。他在那里看着我,目光仍是专注镇定,语气冷淡,见了我怒发冲冠的样子,也很不以为然。不过一坐下来,倒是主动开口对我说:“我去了外地,刚回来。”

“我知道。”我立刻说。

他喝水,瞟了我一眼,说:“我去了淮阴侯墓。”

“什么墓?”我转不过弯。

他放下水,认真地重复:“淮阴侯墓。就是,韩信墓。”

“哦。”我疑惑但是无从开口。

“他的墓被人毁了。”他言语竟然充满苦涩。

“你祖先?”我不解地问。

他看着我,失笑地摇摇头。

我说:“看不出你还是文物爱好者。”

他第一次把俩嘴角同时牵起——微笑,无声地微笑,说:“不,我只是去悼念。他是壮士,我敬重壮士,而且……他太重要了。”

“再重要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想起了我的处境,“你看,既然你知道我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没有什么特别,我看出来你做的事情大约和这世上的许多人都不一样,可是你也晓得我自己的生活都焦头烂额,肯定做不来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我要求你放我走,否则后果你要承担。”

“我会承担。”他收起笑容,“但是你不能走,望月还有四天就要到了,我要带你回家。”

“原来道观不是你家,可是你的家跟我没有关系,这不是封建时代,即便是,也不由你强取豪夺。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抬起下巴说。

他慢慢闭上眼睛,说:“璎珞。除了你说的最后这句话,我现在也没什么可对你说的了。”

我觉得有一股火从胸口直顶脑门,快炸开了。我说:“那我要一个解释!”

他仍然不睁眼,轻轻地说:“我现在不想解释。”

我气得忍不住发抖,四下一看,然后说:“好啊,既然你非要这样,与其不明就里让你绑架,去配合你的荒唐,不知道要死要活,我还不如当下了断的好!反正我不如意也不是一两天了,不为双亲,我也早就无可留恋,你真以为我是怕你吗,我怕你什么?!”说完我照着厚木门扇就猛冲过去。

上一秒他还端坐着闭着双眼,可下一秒,他就已经拉我在怀里,单手捏着我的下巴,逼我抬脸相对。我还在愤怒。从我跟郑敏浩分手以后,一年里跟男人的最近距离是挤公共汽车,尴尬的前胸贴后背。而眼前的男人身上有危险的清冽气息,却又如同私存许久的某段回忆,带有一种被谁深深珍爱过的味道。这难以形容和琢磨的微妙感觉又令我一瞬失神。他看着我,睫毛微垂,眼里光芒疏淡,却令我发现似有若无的疼痛流淌。

“我以为那签不会有人抽到。如果万一……我只是想找一个不多事的女人。”他轻轻说。

“我让你失望了,我多事得很,所以放了我。”我说。

他缓缓摇摇头,说:“来不及了。我已经没时间了。我不想同你玩擒纵把戏,你若肯配合我,一切都会过去,我保证。”

“我也有父母,他们也会伤心。”我说,“我不想再令他们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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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男人最终娶了别人,我知道。”他不合时宜地接口道。

我脸色一寒。

他仍然目不转睛看我:“我说了,若你肯配合,一切都会过去,你父母断无半点伤害,你不仅可回家,还将发现什么都没有变。我保证做到。”

“……我没别的选择,不是吗。”我合上眼睛。

半晌,感到他慢慢松开了我。

“我们都没有。”他说。

我剩下的日子,仍旧素食布衣,出不了院门。院外偶尔来人,我也是接触不到的。想来一天之内,来道观的人确实也不多。再想想佛寺胜景,天上地下。我有时听明殇弹琴,弦指揉搓,渗入香灰余味,后来竟然也习惯了,觉得仿佛我一直就是这么生活的。这是一个半与世隔绝的地方,而我并不讨厌它。我只是想,老爸老妈会不会突然发现我最近没音信了?明殇说的那么肯定,而他偏偏又长了一张让人容易信任的脸,即使总是拽拽地冷着,也每每让我到临头失却了继续追问的意愿。莫过说,是我太喜欢这状态,像是躲避进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享受一刻安宁。没有善良而令我如鲠在喉的新娘广良,没有志得意满的郑敏浩,更没有表意模糊暧昧的米夏。也许我就是因为知道这安宁只有一刻而在拼命享受,同时因为知道这一刻是不该有的而内心郁闷。

每夜明殇读书,到很晚很晚,灯都不灭。赤真老道说,明殇先生的房间嘛,全都是书。他告诉我,明殇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在外面的。我觉得他似乎没有工作,可是他并不拮据。

第一卷 镜之卷 第五章 解释

晚上,我吃了小道士枫间送来的饭食。他们每天一般都是两顿,明殇睡得晚,会傍晚提早预备了干粮。我的晚餐是单做的,由枫间每天端来。一来二去,倒也熟识了。枫间今年十四,去年刚从更偏僻的小道观过来,仿佛也只有那些偏僻寺院和道观才有这些孩子,他们往往家境败落,或者流亡,被佛道人收留。他有一张清秀面孔,熟识以后也很爱讲话,常常问我外面的趣事。

枫间走后,我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暗蓝天空上接近纯圆的月亮。

“凸月了。”一个声音在旁边冷不丁说。

我回头看见明殇也站在台阶上。他披土黄色衫,仰头看月。许久,他也低下头来看着我,满脸掩不住倦色。

我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怎么明殇先生也睡不着,好兴致来看月亮?”

他似笑非笑,伸手递过来一沓纸:“你在后天之前把这个看熟。我写了一整天,大概够你平时用了。”

我接过来,发现这是一个装订起来的手写本。我走进我的房门,借着灯光,只见这本子上内容写得密密麻麻,都是繁体字不说,也没有什么标题。我皱眉:“你打算出版,倒是好主意,这些古代风俗细致入微。”

“现在我要告诉你三件事情,因为你现在已经足够平静。”他说着,也走进房门,还回手把门关上了。

“伪古人不讲男女授受不亲,男子不可入闺房么?”我讽刺道。

他毫不理会,径自在外间的旧木椅子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面金属盘。这盘子像是铜制,直径二十多公分,厚度一两公分,上面镂刻花纹,质朴古旧,看不出什么端倪。我在他不远处坐下,等待答案。

他把这盘亮给我看了,然后小心放在桌上。抿了抿嘴唇,他抬头看着我,说:“这第一件事,就是,这一面镜,原本叫做透光魔镜,因为美丽而总被作为饰品,也有许多仿制。但是它真正的用途,是往返人世。”

我静静看了他十秒,然后开口:“你不仅对文物感兴趣,还对奇幻也感兴趣?哦,或者说这‘镜子’也属于文物范畴,据我所知,透光魔镜是汉代工艺?”

他说:“我很高兴你对历史文化略通一二。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我是来告诉你,而不是向你解释的。后天晚上,我会用事实向你解释,现在你只要听并且记住就好了。”

我不予回答。

他接着说:“这第二件事,就是,我的名字并不是明殇,明殇是我的自号。我的名字,叫做朱由枨,字文禾。我来自的时间地域,是崇祯七年的京师。”

我怔怔地看着他,问:“那朱由检又是你什么人呢?”

“我是他的兄长。”他静静说。

“谎言。他们兄弟七人,并没有哪个叫这个名字。”我立即指出。

他又不慌不忙地说:“还是那句话,我是来告诉你,而不是来跟你解释的。这第三件事……你知道了第一件和第二件,也许就能猜到了。”

我略想想,不由大惊失色,立刻站起来:“你要回去?去明朝……带着我?”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也许是赞许也许是嘲笑也许是二者皆有的意味。

“我拒绝!”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还以为你真的足够平静了,这几天一直老实得很。”他徐徐站起身,揣回铜镜,“看熟我写给你的东西,然后养精蓄锐吧。”

“等等——”

他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身,戏谑地微眯着眼睛:“鉴于你还不够平静的事实,这两天我不打算让你出这个门。另外我希望你注意:既然我有办法到达你的面前,我就还能做许多你想象不出的事,你最好不要冒险,我知道什么对你最重要。”

我咬着嘴唇,极力要用目光杀死他。

他又牵牵嘴角,关门出去了。接着,我听到金属铿声。他锁我?他竟然锁我!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抓起一把椅子,抗在肩上准备破窗。

是的。他不仅锁我,还威胁我。我泄气地放下椅子。他的确知道什么对我最重要。

呆立很久。我忽然好想广良和田美。我想知道她们好不好,有没有发现找不到我了。广良婚嫁假早该完了,是不是正式进入幸福生活;田美是不是还熬夜第二天眼圈深重,却仍不停喝咖啡。

眼泪在眼圈旋转,我看着手里的椅子。广良,她总是说:宋璎珞同学,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鸵鸟。

我深吸一口气,第二次举起椅子,重重砸向那木格玻璃窗。

一分钟之内,被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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