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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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人-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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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去上门注射疫苗呢?我们拿什么去注射!丫丫愤怒了。
  总不能直接拿谎言去吧。我笑笑说,如果在谎言里掺和进鲜血,这样的谎言,是不是就会变得真诚,变得伟大呢?
  说着,我拿起一把尖刀,猛地割破我手上的血管,在丫丫的尖叫声中,我的鲜血就像山泉一样喷薄而出,很快就流满了我面前的容器。
  你怎么可以这样?丫丫扑过来,给我止住血,看着我苍白的面孔,问我。
  这就是疫苗。我说,这可能不是平常的血液,记得那次我快死了的时候么?是你哥哥秦天给我输送的血液。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丫丫流着眼泪,说,他们化验都说你的血液很古怪,非常奇特,因为找不到配型,眼看你就要死了,是他救了你。
  其实不是他的血液,而是老鼠的,我的血液,可以融合老鼠的血液,你说我的血液是不是非同一般?我说,你就拿这些血液对他们试试吧,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和做到的振奋爱城希望的做法了。
  丫丫哭泣着点点头。
  我被爱城执政官紧急召见,其实听到他召见我的消息时我就知道,他是想知道我的鼠疫疫苗有多大的效果,他想注射,他想获得鼠疫疫苗,他想活下来。或者,他还会责怪我,问我既然发明了那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先拿给他用。
  果然,他就是因为鼠疫疫苗而召见我的。我的回答让执政官很失望,不,应该是绝望。我说,那是我编造的谎言。
  谎言?报纸上不是说你已经研制出了鼠疫疫苗么?执政官支棱着眼睛,感到不可思议。
  我说是的,我是在报纸上这么说的,那是为了让爱城的人看到希望,不至于让他们就这么消沉着面对死亡。
  你在树立你爱城精神领袖的形象?执政官探长了脑袋,这一次他没有隔着一堵厚实的门板跟我说话,可能是因为他看见了报纸上说有了可以预防的疫苗,而且是跟我这个研制者见面,认为不必要防患过于严密吧。
  我说我没有那个想法,我只有这样,现在大家都沉默了,没有人说话,连谎话都没有人说,只有我站出来了。
  真的没有希望了?执政官颓然坐下,像是回答自己似的说道,没有了。
  我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们还在努力。
  你走吧!执政官挥挥手。
  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执政官歇斯底里的叫声,拿水来,拿消毒水来,快把他刚才站的地方冲洗,消毒!快!快!
  两天过后,我再次接到来自执政官官邸的消息,我和丫丫一起去的,这一次,他没有用一堵门把自己和我们阻隔起来,他躺在了病床上,他罹患了鼠疫。
  你们来了。执政官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求和恐惧。
  我们点点头。执政官还不是很严重的病情,他很消瘦,面容惨白,精神非常差,而且喘息得很厉害,还没有出现剧烈的咳嗽。
  丫丫说,您只是初发,并不是很严重,现在,我们要把您送到爱城医院进行集中救治。
  你、你们要把我送到医院里去?和那些鼠疫患者在一起?执政官惊恐起来。
  我说,您现在已经是患者了,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有区别的,可能就是您的病是初发,不是很严重。
  我不去!我坚决不去!执政官惊惧地大叫起来,在床上乱踹着,那些被褥被他踹到了脚下,一位在他身边伺候他的女人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因为急怒,执政官开始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声里,可以听到夹杂着破碎的声响,他的心脏和心肺,已经被病菌侵蚀了,正在慢慢地肿胀,碎裂,浸透出血水,再过些时间,那些血水就会随着他的呼吸和咳嗽,大量地涌出来,泡沫般堆积在他的胸口,直到将他的嘴唇淹没。
  等到执政官慢慢地平息了急促的喘息和激烈的咳嗽,我说,如果您待在这里,您身边的人可能都会被感染,您现在是感染源了。
  执政官恐惧万状地看着我,好像面对的是一个没有敲门就突然出现他的跟前的死神,正要挽着他的手,去赴那在劫难逃的死亡之约。
  跟我们去吧。丫丫柔声说,跟我们去医院,我们会努力对您进行治疗的。
  可是,可是你们救活的有人么?听说你们医院进去的是活人,出来的全是死人。执政官想要大叫,但是马上制止住了,刚才的咳嗽让他吃尽了苦头,而且喘息还没有完全平息,胸口就像压着块大石头似的让他感到憋闷和压抑。
  我说,除此外,您看有什么办法呢?
  执政官沉默了。
  当执政官被我们送上去爱城医院的车辆时,丫丫悄悄地责怪我说,你不应该那么对他的,你的语言让他无法接受,你可以换一种语气和说法。
  我冷笑道,你知道不知道,他曾经企图想要把那些患病的人都集中起来进行处决,就像他曾经搞过的大清理一样。
  其实把患者都集中进行处决不失为一种好的手段,这样,他们就会少受些折磨和痛苦。丫丫说。
  我惊奇地望着丫丫,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很疲惫,面色憔悴。我说,你注意一下自己,你是爱城的脊梁骨,你要是坍塌了,爱城就彻底完了。
  以前可能是,现在不是。丫丫莞尔一笑,说,现在你是。
  我说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怎么了?
  丫丫说,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当然,更应该叫惊喜,我看了这些天的死亡纪录,死亡的人数在下降了,尽管不是很明显,但是在下降了。
  我说,这能说明什么吗?天气还是那么酷热,冬天还很遥远。
  我把你的血液用药水稀释了然后叫人挨家挨户进行注射,凡是嘴巴里还有口气息的,都注射了。丫丫说,现在大家的精神状况比以前好多了,我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还听见外面有个小女孩在唱歌。
  我说,希望他们看见了希望,希望死亡数字能够继续下降。
  不单单是心理作用,我在想,是不是你那些血液做的疫苗有病理作用,真的会对鼠疫免疫有效果。丫丫说。
  我看着她,笑了,说,这是我最愿意听到的消息,如果死亡数字能够直线下降,就不能不说和我有关系。
  所以我说你现在是爱城的脊梁骨,是爱城的希望,是爱城人民心目中的英雄。丫丫说,希望你能真正地拯救爱城。
  执政官没有能从死亡线上逃脱,尽管我们给了他最好的照顾和医护。在临死的那天早晨,他让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老捕鼠员找到我,我赶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正处于回光返照的兴奋时期,正喋喋不休地跟那些医护者讲述他曾经的光辉战史,讲他如何从刀光剑影、炮火纷飞、血流成河中打下了爱城的江山,建立了爱城新政权……
  我说我到了,尊敬的执政官阁下。
  执政官挥手让其他的医护者都出去,却叫住了老捕鼠员,说,你等一等,这些天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你是在等待我死亡好拖我出去掩埋,还是真心地护理我。
  老捕鼠员说,您怎么以为都行。
  执政官笑了,指指我说,他会帮我赏赐你的。
  老捕鼠员点点头,刚走到门口,执政官又叫住了他,说,谢谢你。
  老捕鼠员说,放心走吧,我会亲自给您掘墓的。
  我看见执政官的两腮,流淌着眼泪。
  当我刚刚在他身边坐下的时候,执政官开始咯血,血水夹杂着泡沫从他的嘴巴和鼻孔里涌出来,我要叫医护,被他拦住了。过了一阵,执政官平息下来,他说话的声音陡然小了,我不得不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巴边。他说,爱城还有希望吗?
  我愣住了,想了想,说,现在死亡的人数已经在开始下降,而且冬天马上就要到来了,天气已经开始冷了。
  我问你,爱城,爱城……还有希望吗?执政官抓住我的手。
  我点点头,说,可能……应该吧。
  执政官指指自己的衣袋,他已经没有力气从里面拿出东西了,我伸手进去,是一枚大大的钥匙,亮晶晶的,黄金做的,上面还镶嵌着许多宝石。
  这是爱城钥匙,权力的钥匙,通往至尊的钥匙。执政官接给那枚钥匙,留恋地看了看,然后递到我的手里,说,我把它交给你,那些权力和财富,爱城——我慌张起来,说我不能够,不能要。
  拿着!执政官像是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将钥匙拍在我的手里,说,帮我……拯救、拯救爱城!
  31、
  冬天终于来到了,但是这一年的雪,比哪一年都要来得更晚些。
  但是当大雪完全笼罩住爱城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死亡了。人们开始走出家门,走在爱城的大街小巷里,矗立在爱城高高的城墙头上,皑皑白雪上,留下了劫后余生的人们的沉重的脚印。
  大雪停住的那天早晨,红彤彤的太阳照耀着白雪上,金光万道,天空湛蓝,鸟儿愉快地飞着,发出清脆的鸣叫。
  ——这一天,老捕鼠员死去了。
  就在老捕鼠员死去的头天晚上,他美美地喝了一顿酒,酒是执政官的酒窖里面珍藏的。我打开酒窖的大门,老捕鼠员发出由衷的感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酒,而且都是美酒。
  我说,都是你的,你随便喝吧。
  我就喝今天晚上一晚,自从灾难发生后,我还没有好好喝过一次呢。
  是啊,这段噩梦般的日子,多亏了你啊!我说,今天晚上,我陪你喝吧。
  我没敢喝那些辣辣的酒,只倒了一杯,嗅那芬芳香气。
  老捕鼠员一连干了两瓶,他醉眼迷离地问我,咱们真的战胜了灾难么?
  我说,现在还不敢确定。
  为什么?老捕鼠员倒酒的手停住了。
  我说,现在看起来鼠疫好像得到了控制,但是就怕明年春天到来,只怕会随着天气的变暖,那些病菌又活跃起来,如果再次发生,爱城恐怕就真的完了。
  丫丫怎么说?老捕鼠员问。
  我说这就是丫丫说的。
  有什么办法么?老捕鼠员问。
  我叹了口气,说,丫丫的意思就是在这个冬季必须对老鼠进行彻底消灭,不让老鼠再出现在人类的生活里,只有这样,可能才能够防止春天不会让鼠疫卷土重来。
  但是,你能够对老鼠下得了手吗?老捕鼠员说。
  我沉默了。
  我是无法再帮你了,爱城最需要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老捕鼠员举起一大杯酒,仰脖儿干了,说,我会为你祈祷,为爱城祈祷的。
  当时我在沉思中,对老捕鼠员说的话根本就没有在意,也没听出他那话中的潜台词。
  埋葬头人的时候,老捕鼠员留下了他的那把月亮刀,没有让它随同主人一起深埋地下。现在那把月亮刀刺在老捕鼠员的胸口上,他仰面躺在雪地里,躺在头人的墓前,刀子竖在阳光里,闪烁着熠熠光辉。
  丫丫参加了老捕鼠员的葬礼,就再次消失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上次去了什么地方呢,丫丫!我站在爱城高高的城墙上,看着城下那些在白雪上蠕动的人们,还有在爱城上空袅绕的炊烟。
  这次灾难导致爱城人口锐减了三成,但是那些在城外的幸存者进驻了爱城,爱城并没有出现十屋九空的惨象,反倒在短暂的时间里,就让爱城又恢复了和以往差不多的热闹与繁华。只是人们个个脸上都残留些凝重和悲戚,这场灾难,已经像烙铁似的,在他们的心灵深处烙下了深刻的永远也抹不去的印记。
  我将爱城捕鼠局的位置让了出去,如果老捕鼠员不死的话,我是要给他的,除了他之外,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但是现在他死了,他再也帮不上爱城的忙了。那个新任的爱城捕鼠局局长曾经在捕鼠局干过,对于捕鼠工作,经验是非常丰富的,但是他却像一个老练的官僚,在我的面前总是表现得必恭必敬,而且事事总是要想得到我指示,好像他只是我的一个傀儡,开口闭口总是不厌其烦地称呼我:我最敬仰的,我最尊敬的,爱城最伟大的……
  我看不惯这个在我面前跟地位低劣的奴役似的家伙,要知道我根本不想在捕鼠这件事情上发表任何看法和意见。在他被我任命为爱城捕鼠局局长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他,爱城的春天,将可能会是一个死神如约而至的时间,死神或者已经做好了接纳亡魂的准备,他正迈着悠闲的步子,前往爱城的路上。
  我的话震惊了这位新任的爱城捕鼠局局长,也震惊了所有在场向他表示祝贺的人们。他们刚才还在欢歌笑语中高谈阔论,展示着自己未来美好鸿图,现在都呆若木鸡了,那些才消退了没多日的恐惧和惊悚,又再度浮上了他们的面孔。这场灾难没有使他们变得坚强起来,却越发让他们脆弱了。我猜想,如果春天爆发了鼠疫,那么死在鼠疫上的人数,将不可能超过自杀的人和被惊吓死的人。鼠疫不能够再来了,爱城已经脆弱不堪了,只怕死神的脚步声还在爱城的城门口响起,爱城就会摧枯拉朽般轰然倒塌。
  我说,你们也不必要如此恐慌,我只是说可能,有可能在春天鼠疫会死灰复燃。
  那么,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尊敬的执政官阁下。他们就像迷途的羊羔似的,围聚到我的跟前。
  灭鼠吧,在新捕鼠局局长的带领下,灭鼠吧。我重病了似的呻吟道,在春天到来之前,消灭一切可能的传染源头,包括狗和猪,猫和羊,所有可能的……传染源。
  捕鼠局局长找到了我,我以为他咋呼半天是为了什么事,原来是向我请教怎么捕鼠。我看着他,发现他瘦了,自从那天我说了他这捕鼠局局长的工作对于爱城的重要性后,他显得比任何人都要紧张而忙碌,他几乎是搅尽脑汁在捕鼠,没有分黑夜也没有分白天。
  我必须请教您,我的伟大的执政官阁下。那位捕鼠局局长说,尽管我们努了很多力,想尽了办法,但是效果不明显,我们总是抓不到老鼠。
  我看着他,一脸的不悦。
  它们会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全在这场鼠疫中死了,他们没有医生,没有像您这样伟大的领袖,不会全死了吧。不会,因为有人向我们报告,说他们看见老鼠了,就在他们的屋子里,咬烂了他们的衣服,还偷吃了他们的粮食,而且比以前还要肥大,还要健康,它们在楼道上跑起来噌噌直响。那位捕鼠局局长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不时露出森森的白牙,跑出几滴唾沫星子,他热切地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对我的恭敬和自己的卑微,他说,现在人们看见老鼠就很惊慌,时不时地听见那些像是油炸了头皮的尖叫声,就是他们看见老鼠了,如果不消灭老鼠,明年春天,明年春天呵——不敢想像啊。
  我看了看窗外,外面阳光灿烂,那些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再有两场雪,天气就会慢慢地暖和起来了,春天已经距离爱城不远了。
  我想它们是不是藏匿在地下那些地道里,那些下水道里,那些石头缝隙里,爱城是一座老城啊,城市建在城市上,下水道建在下水道上……,下面的那些洞穴沟道,层层叠叠,错综复杂,我们望洋兴叹,无可奈何啊。那位捕鼠局局长说着说着,头上和脸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我打断了他还要继续的唠叨,说,在爱城广场中心位置下面,有一个所有地道、下水道和暗沟的交汇点。
  捕鼠局局长兴奋起来,说我知道应该怎么办,我尊敬的执政官阁下,您简直就是神,是护佑爱城的神。
  我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根据我的指点,这位捕鼠局局长在爱城广场中心位置进行挖掘,发现了那个可以通往东南西北城区的下水道以及地道暗沟交汇中心,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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