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槐苦笑了下,只得放下撑床的手,转而握紧拳头,狠狠地捶向自己已没有一点感觉的腰。开始还是缓缓的,轻轻的,但随着腰部的依然“无动于衷”,江慕槐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和频率。雨点一般的拳头落在木木的腰上。疼痛终于唤醒了腰部的些微知觉,借着那点知觉,江慕槐终于用手搬动了自己的下肢。
侧过身来,心脏却因刚才有些剧烈的运动,再度开始不安分地跳动起来。江慕槐伸出手,够到床头的那瓶药。这是昨晚,冯亦军又新开的一瓶药,说是以备不时之需。江慕槐拿过那瓶药,熟练地倒出两粒,干咽下,这才闭上眼睛,静等心跳的平复。
10多分钟后,心跳似乎渐渐平复下来。江慕槐便慢慢地用手撑起身体,缓缓地移动着那双依旧有些麻木的腿向床边挪。好不容易,终于站在了地上,大脑却一阵晕眩,江慕槐急忙用手反手撑住床沿,等那阵晕眩过去,才慢慢向卫生间踱去。
洗了澡,刮了胡子,江慕槐脱掉了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衬衣。对镜自照,虽然脸色依然青白,神情依然憔悴,但双目射出的却是炯炯的光。
走出卫生间,江慕槐顺手拉开外间衣帽间的门,日常穿着的几套西装已在昨天由小罗从家中拿了过来。手指顺着一溜西装滑过,脑中闪现的,却是那个人,柔柔的,轻轻的声音“我喜 欢'炫。书。网'看你穿灰色的衣服”。于是,毫不犹豫地拿出一件深灰的西装套上。然后,缓缓地走到床边,拿起一包烟,想了想,又放下了。有些萧索地坐在床边,心中却是一片空白。过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熟练地从那包烟中抽出一支,毫不犹豫地点上,深吸。
在抽过几支烟后,小罗和许如风来了。简单地办过了手续,江慕槐便在两人的半扶持下走出了病房。
坐在车上,许如风转过头来问:“慕槐,你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想去吃点什么?”
江慕槐白着脸,惨淡地摇了摇头。“直接去公司吧,我没有胃口。”
许如风叹了口气,对着小罗做了个开车的姿势,便转回头去。
车子平稳地行驶了个把钟头后,来到了金鹰大厦的门前。许如风再度转过头时,发现江慕槐的头微微斜向一边,竟似睡着了。许如风不忍吵醒他,向小罗做了个手势,没有开门。可江慕槐却在这一刻,慢慢地睁开了眼。
“到了?”他的声音又几丝迷茫。
“嗯。”
“下车吧。”江慕槐努力地直起了腰,顺势就开了车门。一抬步,大脑竟再度一阵晕眩,他只得用手撑住了车门,跌坐回去。
“慕槐,你怎么了?”许如风急忙过来。
“没事。可能是起猛了。”一边说着,江慕槐一边用手揉了揉腰,揉了揉太阳穴,再抚了抚胸口,就着许如风伸过来的手,勉力地走出了车门。
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江慕槐就给小张打了内线电话。
“小张,立刻让财务部李部长到我这里来。”
几分钟后,李军匆匆来到江慕槐的办公室。
“李军,我想知道,在我生病的那几个月中,公司大笔资金的调度是什么流程运作的?”
李军略一沉吟,说:“原则上是按您以前定的规矩来的。就是由公司两位副总提出来,报股东会通过才实施。”
“每笔都是这么走的?”
“基本上是。不过……”李军犹豫了下,“有一笔70万的款子,反复转过几次帐,最后去了A市的***公司。这笔没通过这个程序走。”
“哦?”江慕槐一下子抬起头,盯着李军问:“为什么?”
“这笔本来应该是去年和圣剑集团的一笔帐。去年底就应该转给圣剑,但因为资金调度的原因,于副总和那边的叶总协商好,今年年初划过去。但今年年初划走后,圣剑集团又把这笔帐转了回来,说是另一笔业务的预付金。这笔业务说是江副总谈的。那时您在病中,我们就摆在了往来帐上,想等你回来,给您汇报过后,再说处理的事。但很快,于副总就让把这笔款子转到了A市的***公司,说是这笔业务最终交给了那边。因为这笔款开始的用途是上了会的,所以后来整个转帐的过程,也就没再上会。”
江慕槐的眉越皱越紧,但在面上,他的表情依然沉静。静静等李军说完,挥了挥手,说:“还有其他的吗?”
李军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先出去吧,让许助理进来。”
许如风走进江慕槐办公室的时候,愤怒地发现江慕槐的手上又拿着一支烟。
“慕槐……”
江慕槐不等许如风说完,就说:“知道了。我会慢慢控制自己的。但现在,不靠它,我还不行啊。”
许如风正准备再说什么,江慕槐接下去的话让他却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过来。
“如风,上次我让你去调查的事有结果了没?”江慕槐吸了一口手上的烟,缓缓地问。
许如风慢慢地点了下头,说:“昨晚,我托的那家调查公司给了一些资料给我。”
“是什么?”
“你开始的猜测是对的。他们的确暗中有往来。”
“还有什么?”
“还有……”许如风有些犹豫。
江慕槐蓦地抬起头来,炯炯的目光直射向许如风,看得许如风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江慕槐。
“你说吧。其实有些事,我心中有准备。”江慕槐淡淡的,看不出来内心的情绪。
许如风悄悄瞄了眼自己对面那个凌厉目光的男人,低低地说:“调查公司还发现,他们,有不正当的关系。”
江慕槐的手突然握成了拳。虽然心中对这个答案早有准备,但一旦真的面对,心脏还是紊乱地动了起来。他的脸变得更加惨白,握紧的拳头,青筋毕现。
“慕槐,你不要激动……”
“我,不激动,你继续。”江慕槐哑着声音说。
“调查公司还发现,圣剑集团最近一年来都没什么业务。它的业务往来主要还是和我们的业务。其他的,应该是虚帐。”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的药品贸易,圣剑集团其实是个空壳?”江慕槐的脸上突然变得很沉重。
“是的,可以这样说。就连我们之间的交易,其实也是通过A市***公司,这个第三方共同完成的。”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如风,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等许如风把门关上,江慕槐立即拨通内线电话。
“李军,你立刻将近一年来,我公司和圣剑集团、A市***公司的全部业务往来帐调出来,拿给我。”
然后,江慕槐再度摸出一支烟,点上,缓缓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表情,高深莫测。
第五十章 系列证据
再度走出B市机场厅时,斯羽的心沉甸甸的。她不知道,当她再度离开B市时,很多的事,很多的人是不是会发生变化。
小汪和吕文早就等候在机场外面了。看到斯羽出来,连忙招呼她坐上了车。
“我走这两天,你们有什么新的发现没?”一上车,斯羽就迫不及待地问。
“我们昨天去了圣剑集团。我们发现,这个公司自今年年初开始,除了和乾宇公司有资金往来外,几乎没有开展其他业务。而同乾宇的资金往来,也只是简单的资金倒转,没有其他具体项目。”小汪说。
“哦?”斯羽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圣剑那边对这个有什么解释?”
“它们叶总说是三方业务的转帐。他们只是中间人。实际是乾宇和我们市的***公司的业务往来。”
“那为什么非得从圣剑集团转帐呢?”
“这个我们也问了。叶圣剑的解释是,去年有段时间,乾宇的资金链出了些问题,而为了业务的正常开展,他看在和乾宇董事长江慕槐多年友情的份上,用自己公司替江慕槐作了担保。而***公司就是那时和乾宇有了固定的业务往来,而他公司的担保也一直在里面。”
“担保不用转帐到他公司吧?”斯羽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叶圣剑对此的解释是,对方只相信他的公司。”
“还有其他情况没?”斯羽沉默了下,紧跟着问。
“还有,”吕文立即接上:“昨天,我们已经从我市检察院核实,转到***公司的帐分别打到了方局长,哦,方忠,”吕文使用了方忠原来的称呼,又惊觉这样的称呼不妥,立马改过来,“方忠和其他几个涉案人员的私人户头。”
“核实准确了吗?”斯羽缓缓地再问了一遍。
“核实清楚了。一开始,检察院就是无法以准确核定这笔钱的来源,才无法确定方忠的受贿金额,因而对案子的最终定性及有关人员的量刑都产生了一些困难。现在,因为我们和中兴会计师事务所的调查,已经基本清楚了这70万元的来龙去脉,案子也可以基本定性了。”
斯羽没有说话,吕文最后一句话让她的心重重地一震。基本定性?!江慕槐,你是不是也被基本定性了呢?你是这样的人么?一时间,心潮澎湃,对情绪似乎竟有些难以把握的感觉了。
此时,车已经到了悦来宾馆门口。打开门,迈出轿车的那一刻,斯羽感到自己的腿异常地沉重。
回到自己的房间,斯羽有几分钟的时间头脑一片空白。那段视频、钟局长的话、刚才小汪和吕文的话,再加上那些令人伤痛往事,让她的心不断地被挤紧、压缩、磨平……她静静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掏出手机,拨了刘星儿的号。
“在哪里?”
“刚回来。小羽,你回来了?”
“我……也刚回来。星儿,你现在能来我房间一趟吗?我有事想问你。”斯羽的脸重新又恢复了平静,但她说这话时,声音却还是禁不住有些微微发颤。
只几分钟的功夫,刘星儿就到了斯羽的房间。
“什么事啊,你这么急?”
“我想问问,你那边的三级帐查得怎么样了?”斯羽还是云淡风轻般,她的手指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掌心,但她丝毫不觉得痛。
“差不多了。”刘星儿的声音突然就小了下去。
像是有默契似的,两人突然都没再说话。斯羽的心跳得很快,她不敢往下问了。而刘星儿则是一边观察着斯羽的表情,一边组织着自己的语言。
“那个,小羽,”刘星儿吞了下口水,“你想听我们的结果吗?”
斯羽并没有回话,而是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站好,神情是一贯的平静,但在平静中却微微有些紧张。过了好一会,她才有几分艰涩地说:“你,说吧。反正,”她的声音低下去,只有自己能听到:“迟早,也是要面对的。”
“经过我们的查证,分析,那笔70万元是有意为之的。从帐面上看,似乎是对圣剑集团的业务款,但实物帐上看不到实际业务的任何进出。而乾宇和***公司的业务,在三级明细帐上核对,也多了70万元出来。所以,我们的基本结论是,”刘星儿停了下,再看了看窗前的斯羽,后者的眼睛看着窗外,看不到具体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专心听。刘星儿暗暗定了下心,继续:“我们的结论是,这笔是为掩盖特定目的一笔往来帐!”
刘星儿掷地有声的话说完,室内呈现一种令人心慌的沉默。斯羽还是站在窗前,淡淡地看着窗外。倒是刘星儿忍不住了。
“哎,小羽?”
“什么?”
“你在听吗?你听到我刚刚说的话没?”
“听到了。”静静的三个字。
“你在想什么啊?”
“没有。”斯羽转过头来,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但刘星儿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具体是什么,她出说不上来,只觉得斯羽的表情虽然还是很平静,但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怎么想的啊,这件事?”
斯羽没有说话,转而抬起头来盯着刘星儿,目光由最初的游离,逐渐变得坚定。
“你说的,在我预料之中。因为,这件事我有其他的渠道已基本核实了。”
“那你,是怀疑这件事和江慕槐有关?”
斯羽再度沉默。过了好 久:87book。com,缓缓地点了点头,淡漠的表情中突然闪过一丝痛苦。她喃喃地说:“也许……不是怀疑。”
刘星儿一楞,说:“你难道已经有了切实的证据?”
“你们的结论难道不是证据?”斯羽没有正面回答刘星和,转而反问。
刘星儿没有说话。一个公司的问题,财务帐册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这,她比谁都清楚。只是,看到斯羽的此时的表情,她有理由相信,斯羽掌握的,远比这个帐册的内容还要多得多。
“你准备怎么样?你不会……”刘星儿被自己突然蹦出来的想法吓坏了,她不敢往下继续说了。
斯羽没有回答,她只是说:“我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然后呢?当你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当你可以结束你的调查时,你……”
“我,会秉公处理!”斯羽突然坚定地说。“不论是谁,如果他真的违法,只能由法律来处理!”
“小羽……”刘星儿拉住了斯羽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星儿,谁让我,承担了这样一个案子呢?我没有选择,我的职责就是找出真相,还大家一个公平!”
“可是……”
“没有可是。我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斯羽的眼睛再度飘向窗外。天灰蒙蒙的,如同她现在的心。
第五十一章 兄弟俩的对话
看了一上午的帐,又找了几个人核对情况,江慕槐终于觉得自己可以休息下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心脏的闷痛并没有因为忙碌而放过自己,一波接一波规律的悸动让江慕槐在端起水杯的那一刻,右手微微地打了个颤,几乎拿不住杯子。江慕槐立刻用上另一只手,加了把力,这才捧起水杯喝了今天上午的第一口水。放下水杯,江慕槐并没有去管依旧乱跳着的心脏,轻轻揉了揉,就拿起内线电话,打给自己的秘书小张。
“帮我定个午饭,小张。”
“好的,江董。”
趁着午饭还没送来的间隙,江慕槐习惯性地点上烟。看着手上这支似乎总也戒不掉的东西,江慕槐笑了笑。算起来,自己的吸烟史也有八年了。自从斯羽离开自己,自己似乎也就再也离不开它。不是没想过戒,甚至也真的付诸过实践。可是,每每午夜梦回,陪伴自己的似乎也只能有它。再吸了一口,江慕槐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还是你好。你会永远陪着我。放心,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吸着烟,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来,轻轻舒展了下有些僵直的腰,再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腿,江慕槐的眼光还是落在了自己最后看的那张业务合同上。
自小,慕杨不仅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连字也写得差不多。小的时候,兄弟俩曾共同抄过一首诗,写毕,自己也分不出,哪是自己写的,哪是慕杨写的。自己也曾开过玩笑,有朝一日,兄弟俩中任有一人发达了,其他的一个便可凭着这份以假乱真到处骗吃骗喝。没想到,一语成畿。看向业务合同上那和自己的签名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江慕槐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越来越紧。
看着小张精心点配的午饭,江慕槐其实并没有多少胃口,但想到下午接下来会打的仗,他还是勉强自己吞了两口。然后就让小张进来收拾了。
看到自己精心准备的丰盛的午饭,其实没啥变化,再看看董事长那张异常苍白憔悴的脸,小张的心不由得一阵发酸,连声音都有些抖了。
“江董,我知道您不舒服,可多少再吃点吧。您,吃得……实在太少了。”
江慕槐摇了摇头,指了指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