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斯羽迅速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正侃侃而谈的男人,听着他平静的声音,心痛的感觉不是变淡,而是变得更深!如果没有爱,他何苦这样不惜一切地护卫着自己?如果有爱,又为何要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心……
旁听席上因为江慕槐的话再度变得骚乱。法官不得不再次用法锤提醒大家保持安静。
“斯局长,被告说的,是否是事实?”公诉人保持着职业式的微笑,仍然问着斯羽。
斯羽无力地点点头。
“请明确回答,是或不是。”公诉人有些咄咄逼人。
“……是。”斯羽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她的头也随之低下。
“法官大人,我没有问题了。”公诉人淡淡地说。
“被告,你有什么需要询问证人的吗?”法官转向江慕槐。
江慕槐并没有直接回答法官的话,而是淡定地说:“法官大人,我已经放弃了辩护人的辩护,这就说明,我不需要这些调查,我认罪,请直接进入宣判的环节吧。”
此言一出,包括斯羽在内的所有人全部惊诧地看着江慕槐。而后者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那张惨白的脸上还带着笑。
法官和左右两边的两名法官商量了下,然后转向江慕槐,“公诉人所有指控你的罪名,你确定不需要再作任何调查和辩护?”
江慕槐点点头。三名法官再度商量了下,坐在正中的法官向庭上宣布:“鉴于被告江慕槐已放弃法庭调查和辩护,下面直接进入结案陈词。先请被告江慕槐发言。”
江慕槐微活动了一下已经酸软麻木不堪的下肢,再眯着眼看了一下已回到旁听席上的斯羽,镇定地说:“我,江慕槐,曾经是这个城市最显赫的一个人,曾经也是一个拥有事业,拥有爱情、拥有亲情、拥有友情的人。但是,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利益得失前的患得患失,亲情爱情的迷失错位让人逐渐沉沦、让人道德沦丧、让人步入疯狂。”江慕槐停顿了下,而旁听席上,江慕杨已经羞愧地低下了头。“这个时候,所有的犯罪的事,其实都不算什么了。因为,一个没有心的人,什么也不会再放在心上。所以,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也给大家造成了那么多的伤害。我想,我是需要在这里给大家道个歉的。当然,光是道歉,是远远不够的。每个人,都需要对他的言行负责。有一句话说得好,‘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现在,我就是在还,还大家一个公平……咳咳咳咳……”本来江慕槐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突然而来的胸腔憋闷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发出一阵呛咳。几乎就在他掩嘴呛咳的同时,他的心突然感受到在不远处的旁听席上传过来的那一束关切的目光。于是,他努力地站稳,不断地压抑着胸口那挤压绞紧般的痛,继续面带微笑地向着所有的人。
“被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法官问。
江慕槐正准备张口,但不断上涌的窒息感和恶心感,让他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只能用轻轻摇头的方式进行了自己意识的表达。
法官转向公诉人一方,“下面请公诉人作结案陈词。”
公诉人略一点头,走到审判庭中,朗声开始:“大家已经听到了刚才被告的话。可能,我们在座有的人正在为被告的所谓坦诚而撒下几滴同情的泪。但是,我在这里,想提醒大家,这个人,”公诉人伸手指了指一边的脸色惨白的江慕槐,“其实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是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拉拢国家高级公职人员;是他,为了一已私利,提高药品售价;也是他,让多少重病的人游离在医院门外,让多少高价买药的人得不到应有的治疗……我们国家的医疗保险制度建立时间较晚,基金积累额小,有多少病人因为药品价格虚高,因为医疗费用沉重,而把小病拖大,大病拖死。可是,还有像江慕槐这样的奸商,不断抬高药品价格,从中牟取暴利,满足一已之私……所以,我们认为,尽管被告存在自首情节,认罪态度也较好。但鉴于其犯罪情节极其恶劣,社会影响也极其恶劣,我们提请法官,对被告从重处理!谢谢!”
在听到公诉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斯羽已经麻木了。她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任何感觉,只知道,江慕槐被提请从重处理,江慕槐已经在法庭上咳得喘不过气来,江慕槐,还是那样牵动着自己的心……
“下面,休庭15分钟,待合议庭合议后,再作宣判。”法官宣布道,随即,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斯羽迅速地抬起头来,可是“被告席”上已空空如也,她能看到的只是两个法警一左一右地架着,不,应该是拖着江慕槐离开审判庭的背影。
“星儿,我……是不是错了?”茫然的斯羽转向一边还在震惊的刘星儿。
“小羽,我也不知道。但是,看到今天法庭上的江慕槐,我相信,他不是一个坏人,不是一个奸商!”
第七十八章 宣判
两名法警几乎是用拖才把江慕槐弄进了候审室。刚把江慕槐按在座位上坐好,江慕槐便抬起他那比纸都还白的脸,哑着声音问法警:“这儿,有卫生……间么?”
一名法警指了下旁边的一个小门,示意另一个法警一起架起江慕槐,朝那边走去。
“进去吧。要快啊,你只有10来分钟的时间。”到了门口,一名法警一面推开卫生间的门,一面冷冷地对江慕槐说:“别想耍什么花招,我们在这儿呢。”
江慕槐惨淡地笑了笑,本来还想向法警说什么,但胸口不时涌上来的甜腥让他不得不迅速捂了嘴,立即转向卫生间中的洗手池。
尽管江慕槐有意识地压制了自己的声音,但连续的呕吐声和咳喘声还是通过并没有关严的门传了出去。门口两个法警交换了下眼神。
“去看看吧,不会出啥事吧?”
“这才去了2、3分钟,不慌,再等会,看他那病猫样,也不会弄出啥事的。”
卫生间内,江慕槐呆呆地看着顺着洗手池不断滴下的红色的东西,再看看自己沾满了点点血迹的手。恶心的感觉并没有随着这阵呕吐而减轻。他无力地趴在洗手池边,不断地干呕着,可是,除了一点点黄水、血水,还有淡绿的胆汁外,什么也吐不出来了。他慢慢地伸出颤巍巍的手,好不容易拧开水龙头,先冲干净自己吐出的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再颤抖着捧起一小捧水,浇向自己的脸……他慢慢地拭净自己嘴角还残留的红,再轻轻地洗了洗那张惨白的脸。然后,慢慢地关上水龙头,扶着洗手池的边沿,慢慢地转动自己的身体。这个平时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在此时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的力气,刚反身靠着洗手池站好,手却不论怎样也拉不到近在咫尺的门把手。他试着把手往前伸了伸,指尖刚好触到把手。可试了两次,那个无力的颤抖的指尖却不论怎样也不能再往前一分了。
“警官,我……好了。”无奈之下,江慕槐只得发出声音,可此时他的声音竟是那样的虚弱而无力。虽然他自己觉得已竭尽全力在喝,但实际的声音却低若蚊蚁。
于是,他只得再度自己发力,慢慢地让自己的腰脱离身后洗手池的支撑,这样,可以让手再往前一些,再往前一些……终于,手掌触到了那个冰冷的把手,江慕槐一阵轻松,却忘了已经搭不上力的腰完全脱离了洗手台的支撑。就在他的手转动门把手的那一刻,他瘦削的身子也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条件下,砰然倒下……
“哎呀,”两名法警在门开的同时,看到了倒下的江慕槐,急忙冲上去,可还是晚了一步,江慕槐的头重重地叩在卫生间的门槛上。
迅速地把头已经渗出血的江慕槐拉起来,拖回到外间的椅子上。
“这怎么办?哎,你到底怎么样?”两个人不断地摇着还睁着眼睛的江慕槐。
江慕槐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两个近在咫尺都看不清模样的法警,心中知道,刚才这一摔,让自己的视力更差了。突然,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悲苦,语气却还保持着一贯的淡定:“没……什么,我只是……没拉稳。”
“哎,我说你这人,事情还真多。你头上这么大个口子,等会让医生给包扎下,看能不能再坚持上庭。不能的话,还要去给法官申请,择日宣判了。真麻烦!”一个法警没好气地说。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江慕槐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左胸,随即接着说:“我相……我没什么……事,可以……继续。”
“你确定?”两名法警看着面前这个随时可能倒下的男人,脸上都露出犹豫的神色。
江慕槐心中有些发急,如果宣判再拖,小羽可能又要来受一次折磨,不能再她受到一点点伤害了。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去,紧紧地抓住两个法警的手,“看,我还……有力气,可以……继续。”
“那,好吧。我马上让医生进来给你包扎下。”
“不用,血……已经止住了。麻烦……擦下……就好了。”
两名法警再次有些无奈地对望了一眼,“好吧,如果你坚持。”
江慕槐无力地坐在椅子,坚定地向两位法警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通过法庭的门再度打开了。江慕槐扶着自己的腰艰难地从休息椅上站起来,掩着嘴再轻轻咳了咳,示意两边的法警,“走吧,我们。”
“你确定自己能坚持?”法警看着眼前这个病弱的男人,最后犹豫地问了句。
“不论怎样,我……会坚持……下去!”
许是这份坚韧让法警都感动了吧,再度走出去的时候,两边的法警变得小心翼翼,尽量让江慕槐把身体的重量搭在自己的身上。好不容易走到“被告席”,一名法警立即拿过一张椅子,对江慕槐说:“你先休息下。不然一会审判时,又得站起来了了。”江慕槐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慢慢地坐下来。
三名法官已经鱼贯而入。当中一位坐下后,立即用法锤敲了敲自己的桌面,声音异常有力:“下面,继续开庭。”
全场立即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到法官那里。当中的法官慢慢地站起来,目光缓缓地扫过“公诉人”、“被告席”、旁听席,然后拿起了手中的宣判书。
“经过合议庭一致商议,本院认为,被告人江慕槐为一已私利,采取行贿手段,行贿原A市医保局长方忠70万元,其行为已构成行贿罪,为图不良利润,将早已进入医保目录的***滴丸、***片等三类药换包装重新进入医保目录,虚高药品价格,谋取巨额利润,情节恶劣,其行为己构成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罪、侵犯财产罪。本院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九十条,第一百四十二条、第一百六十一条、第二百六十六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人江慕槐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并处罚金五万元,剥夺政治权利三年;犯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犯侵犯财产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三万元。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罚金八万元,剥夺政治权利三年。被告如对本判决不服,可在收到本判决书10日内,向上一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今天的庭审到此结束。”
江慕槐已经基本上站不住了。心脏的悸动,胸口的憋闷,腰部的麻软让他在本就模糊的视线上更增加了几份晕眩。如果不是两边的法警努力地扶住他,可能他已经倒下了。可是,在法官宣布完的那一刻,他还是努力地站直了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看起来更挺拔一些,同时,在嘴边挤出了一点笑。
杨大卫和许如风已经在旁听席上一跃而起了。他俩飞速地冲到江慕槐面前。杨大卫急急地对江慕槐说:“我立即去给你办上诉。妈的,法院太黑了,判得太重了。放心,慕槐,我有信心在高院给你打个漂亮的翻身仗。慕槐,你要保重,等我的好消息。”而许如风则紧紧地盯着江慕槐那张死灰的脸,不断地说着:“慕槐,我会立即去申请你保外就医的。你的身体一定可以申请成功的”
江慕槐已经在两个法警的押解下,准备向庭外走去。他只是淡淡地转过头,向两个好友慢慢地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那些……都不用……为我做了。这……是我……愿意的……结果。”说罢,他脱力般任由两个法警扶着自己,迈动已经麻木得几乎不能动弹的腿向外缓缓地走去。
“慕槐……”突然,一声好多年都没听到的呼唤响起,让江慕槐蓦地打了个颤,不置信地再度转过头,使劲地眨了眨眼。可能么,斯羽竟然也站到了杨大卫和许如风身边,正一脸忧戚地望着自己。
他迅速地望向两名法警,用略带哀求的声音对他们说:“求你们,让我回去一分钟,就一分钟,和他们再告一次别,好么?”
两个法警对望了一眼,扶起江慕槐往回走。杨大卫等人识趣地往边上一闪,然后,江慕槐就和斯羽面对面了。
江慕槐张了张嘴,几次想说什么,但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斯羽已经伸出了手,想摸一摸江慕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但试了两下,始终没有摸上去。
“对不起,慕槐……”斯羽在第三次抬起自己的手时,她无力地说了声,低下了头。
“小羽,……不要这样。你……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这些……都是我……应得的。答应我……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开心。咳咳咳咳……”从见到斯羽的那一刻,胸口那压抑着的痛突然就涌上了心头,心脏似乎已经被绞成了碎片,再迅速地被磨成了粉,江慕槐不得不低下头,用呛咳的方式使劲地压抑着那份憋闷、悸痛和窒息。
“慕槐,你还好吧?”
江慕槐已经说不出来话,他只是抬起苍白中带着青紫的脸,浅浅地笑了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走吧,时间到了。”两边的法警拉了一下江慕槐的手。
江慕槐使劲地呼吸了一口气,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憋出一句话:“小羽……你能……再……走近点么?我想……好好……看看……你。”
斯羽的眼眶已经红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往前再走了几步,江慕槐眯起眼,慢慢地看着眼前的小羽,从她的一头短发,到她的灵动的眼睛,小巧而高挺的鼻子,小小的轮廓分明的嘴,和她一身淡紫的剪裁合身的套装……紫色的套装,江慕槐的心中涌起淡淡的喜悦。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自己最喜 欢'炫。书。网'看她穿紫色的衣服……够了,够了,此生无憾了。
转回头,江慕槐对两边的法警说:“可以了,……谢谢……你们。”然后,在两个法警的扶持下,他慢慢地向庭外挪去。
“慕槐……”身后那熟悉的声音还带着哽咽。江慕槐再度转身,轻轻地向着那个方向一挥手,这个距离已经看不清斯羽了,可是他知道,她的脸上一定带着泪。“记住……你……什么……也没……做错。你……一定要……幸福!”说罢,他转过头,慢而坚定向外走去,嘴里的那一缕红再也压不住,顺着嘴角,缓缓地流了出来……
第七十九章 监狱医院
刚进候审室的小门,江慕槐的身子就瘫软了下去。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让两个法警手足无措。
“你,你还好吧?你可别耍什么花招。是你,是你自己要求坚持的。”两个法警语无伦次地对江慕槐说。、
江墓槐的眼神已经迷离,满处的痛让他已经不知道究竟浑身是哪里更痛。他无力地摆摆手,咬紧牙关,憋出几个字:“不……要……紧。让……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