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又停住了步伐,他道:“赢溪姑娘,可否先让贫道把把脉,万一需要什么特殊的草药,也好就地取材,以免往返周折。”
孟赢溪不知道对方的暗下用意,立刻就欢口回他,“好啊,那道长就过来替我把把脉。”
“赢溪姑娘,咱们就地坐下吧,只有心平气和才能判断准确细微之病理。”
“嗯,好。”
孙思邈折回来,放下药筐,坐到人身边,然后伸手去把脉,他的余光一直在暗中观察对方是否呼吸。
把脉时她不说话,所以便不吸气来吐声,身静如塑像。孙思邈很快就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推断完全没有错,这个女子根本不呼吸,她就是如假包换的真赢溪,不是同名,而是本人。
他激动地差点叫喊起来,还好仗有着良好的道家修行,面上极为平静,既然赢溪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他也就不好挑明,权作糊涂。
孟赢溪于宁静中透过狂乱的心跳声知道对方暗下波涛汹涌,她还以为是体香造成的,显得有些难为情。
孙思邈不但惊奇于这女子就是赢溪本人,他更惊奇于她的脉象,常见病脉有浮脉、沉脉、迟脉、数脉、虚脉、实脉、滑脉、洪脉、细脉、弦脉,而赢溪的脉象不能归为任何一类,它时而沉细软绵似弱脉,时而沉而伏力很强,时而如珠滚滚来,还会革脉肢体自浮急,外加虚脉举指迟大软,十分地混乱。
沉思良久后,他道:“赢溪姑娘,你的病症很复杂:气血皆伤损,悲虑积中成郁结,芤形浮细,思虚交愁里积久。依照常理,当是早已命丧黄泉,可你依然无明碍,叫人难以置信。”
孟赢溪吓了一跳,“有这么严重?”
孙思邈满腹心事地蹙目远方,活了数百年的姑娘就在他身旁,她非但是无疾,相反还病入膏肓,此事叫人无法去理解,同时也叫人痛心疾首,悲悯怜惜不已。
为了治疗好这位奇女子的罕见之病,也为了探索长生与驻颜的秘密,孙思邈决议将人挽留。
他道:“姑娘此病确实异常严重,贫道自入医道以来从未遇过类似的病例,所以一时无解。不知赢溪姑娘可愿于道观小住几日,待贫道想想法子,如若不成,再走也不迟。”
“好,就依道长的。”
两人重新上路,走出一程,孙思邈再次停下。
孟赢溪笑了,“道长又有什么事?”
孙思邈一脸的惭愧,转了个方向带路,“不是不是,贫道发现走错路了,我们当行往那边才对。”
她笑得很欢跃,莺声鸣鸣,“孙道长真有意思,你在这里生活,却连山里的情况都不熟悉,难道是客人吗?”
他抱歉道:“真被赢溪姑娘言中了,贫道原来久居峨嵋山,这终南山妙应也是才来不久,所以很陌生,很陌生,呵呵……”
“那……咱们会不会迷路,回不去道观呀?”
“不会不会,贫道记性还不错,赢溪姑娘请放心,很快就到了。”
果然未过太久,那深藏于枝繁叶茂之间,感觉格外幽深的玄门道观便到了,但孟赢溪敏锐的感官却没有察觉到这道观里还住有其他的道人。
她不解地问:“咦……妙应真人,这里只住有你一个道士么?”
第二百章 逆血北周——孤伽罗4
赵昭镇定自若地于衣袖中抽出一卷尺宽的绢画,展开后递了过去。
此画能定夺出赢溪先祖的真身,普六茹坚和独孤伽罗压制不住莫明的好奇之心,起身凑过来一同观赏与鉴别是否属实。
孟赢溪半信半疑,她迫不及待地接手一看,画像上活灵活现地精工刺绣着一幅诗情画意的景象。
乍一看:碧水寒潭之上,一袭紫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紫衫如花,长剑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画中的美人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铪。
再细观:画中那绝美的女子被散花、水雾、绿草、薄烟纱衬托着,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她持剑回首,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美眸流连的姿态极具动感,似乎还有风将她的彩衣轻轻吹拂带起,可谓风情万种,无比地醉人!
独孤伽罗不禁叹言:“这幅刺绣画的工夫好精细,画中的女子生得好美,宛如天仙!”
“赢溪先祖”的手很快就不自主地颤抖起来,眼泪也夺眶而出。
画中人尽管面相很陌生,但她非常熟悉那把悬刻于心的绛灵剑。这幅画像是真的,画像上的人的确就是她朝思慕想,千方百计苦苦去寻找的师父——赢溪!
触目而惊心,孟赢溪将画对折一收,紧紧拥入怀中,接着便无所顾忌地失声痛哭,“师父,您在哪儿……弟子想你想得好辛苦!”
“赢溪先祖”的失态叫人意外,但同时也从侧面佐证了相士赵昭的话。
这个拥有骇人本领的玉容女子并非是真的赢溪,她仅是假以师父名誉行事的衣钵弟子,再看她无比痛苦的样子,师徒二人应是情谊很深,并且离别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是几年,几十年,甚至是数百年也不一定,因为她们两人都是……妖精!
假冒的“赢溪先祖”突然屈身捂腹,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
动情太深,金丹必然作怪!
孟赢溪在传授貂禅的技艺给淑妃时就发生过金丹异常,可眼下的情形比那时糟糕数倍还不止,只要难以控制住情绪,就无法扑灭即将来临的内功魔疡。
她怕发生呕血的走火恶疾,决意抽身离开,以便行出武功来分散自己熔岩般火热又沸腾的心思。
“谢谢赵相士的绢画,老身收纳了!诸位告辞。”
“咻……呼……”
假冒的“赢溪先祖”箭一般地飞闪而去,她不但带走了师父的绢布刺绣画像,还将沉闷的空气袭卷成一股扬衣飘发的劲风。
矬身的赵昭伸手空悲叹:“诶……我的画!”
孟赢溪这次的离开是速度最快的一次,她的身法要用鬼魅迅闪来形容,眨眼就是百丈之遥,没人能辩出其轨迹。
“妖精”也惊奇于自己的速度,迫切之下,她无意间将'逆血悬'与'逆血挂'完美地结合了起来,'逆血挂'勾住远处的物体后,猛地一收拉,这相当于顺水再推舟,她达到甚至逾越了师父赢溪的最高疾速境界——无法目视的移动。
武功因为灵活的运用再次飞速精进,思念的繁杂波动被覆盖在喜悦之下,“妖精”在狂猛的呼啸魅移中暂时摆脱了'逆血经'的魔疡。
她停下来念道:“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走了,这幅画像究竟从何而来,我要回去问个清楚。”
'柱国大将军府……'
独孤伽罗、普六茹坚、赵昭,他们三人仍然停留在舌桥不下的面面相觑中。这时候,忽闻一阵呼啸的声音由远至近,恰似鬼吹灯的魍魉之声。
“呜……呜……”
柱国大将军府里又现凛冽的风声,树枝被迫走斜,树叶扫落一片。
紧随其后,屋子内突然怪异地刮起了无源大风,外面带进来的灰尘、碎石、树叶扑面而过,打得人皮肤叮叮生痛,立时叫人掩面眯眼。
这阵妖风来得快,消失得更快,它瞬间就停止,空气登时凝固,屋内冥冥生香,于是三人几乎同时撤手睁眼。
“啊……!”
无人不惊魂失声。
赢溪先祖的衣钵弟子明明在刚才眨眼离去,可是神都还没回过来,她又在发愣的睁眼中“哗”地乍然现身,谁也没有心理准备,活生生的妖精简直比坟地里的鬼魂还恐怖。
小妖精她说话了:“赵相士,老身问你,这幅绢画是从哪里得来的?”
赵昭原先的沉稳尽数失去,神色非常慌张,“是,是在下的师父所遗留。”
“那好,此刻便带老身去见他。”
相士汗颜,“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两年前病故的。”
她再问:“那,你可知道画像的来历?”
声音微颤,“不知道,师父没提及过。”
孟赢溪失望地颔首,尔后深度叹息,“唉……告辞!”
“呜……呜……”
风声大作!谁都没眨眼,眼睁睁地发现她人凭空就不见了,简直就象鬼魂一样可怖,来无影,去无踪。
矬身的赵昭又来了一次伸手空悲叹:“诶……我的画!那是我师父的遗物,尊上怎可凭白无故地夺人所爱……”
在相士中颇有名气的赵昭其实并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妖精,他此番来到大将军府故弄玄虚地表演了一场以命相搏的闹剧,只不过是为了证明和揭发赢溪这个妖精是假的,根本不存在,目的是以此获得柱国大将军的青睐,好跟随其左右混口饭吃,幸运的话,没准能糊弄到一官半职来光宗耀祖。
事情就是这么奇缘蹊跷,赵昭万万没想到他师父所遗留下来的这幅画是真实的赢溪画像,他当初还以为师父是说笑的,或者干脆是师父被他人骗了。不仅如此,相柱国大将军府内的小妖精竟也是真的,赵昭原先也只当这个美貌女子是个善于伪装的骗技高手而已。
假戏被真作,绝对是几近要出人命的危险游戏!赵昭相士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心悸和后怕不已,他更是暗暗可惜了那幅最是精妙的,有人欲出千金相购的稀世美人画。
'长安城……'
古城长安的夜晚不再宁静,接连二三地发生恐怖怪案,每日都有十数名恶人和横行霸道的乡绅相继毙命,死者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验尸也没发现中毒的迹象。豺贼虎匪被吓得一律龟缩门户,就连官府内的衙役也人心惶惶。
这非恶人不杀,杀人于无形的诡秘手法与书中所描述的情形如出一辙,独孤伽罗和普六茹坚仿佛猜到了点什么,但不便声张。还好,令人毛骨悚然的怪案在十数日后便突然销声匿迹了,恶迹斑斑的人舒解了紧绷的神经,独孤伽罗和普六茹坚夫妇俩也松了一口气。
'时间:隋朝;地点:终南山……'
终南山,在长安南出五十里,它脉起昆仑,尾衔嵩岳,钟灵毓秀,宏丽瑰奇。连山接海隅的终南山千岩万壑,尽布苍松古柏,不缺怪石清泉。中央主峰把终南东西隔开,各山间山谷迥异阴晴多变,蒙蒙青霭中遍布着奇花异草,并盛产着药材。
峭丽挺拔的圭峰高冠峪内,响声如雷的瀑布急流飞溅,半空白皑皑,喷壁四时雨,直下深潭。由山下望去,素练悬空,气势可谓磅礴。
瀑布上游巨石突兀,环绕而成一潭,潭清见底,细石如鳞,历历可数。
瀑布的下游流势平缓,形成一湖,水面波平如镜,湖的周围青山似屏,非常秀丽,真是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
千峰碧屏,深谷幽雅,一位丽肌秀姿的绝色女子与一位采药的英貌青年道士在山中不期而遇。
两人互相打量了好几眼,然后友好地笑颜擦肩而过。
错身过后,这位道士眉头一紧,停住了脚步,他回头道:“诶……姑娘,请稍等一下。”
颜炜含荣的她犹豫着转身,“小道长有事么?”
青年道士正色道:“贫道观姑娘气血上冲而又神气若散,隐显罕见的重症病象,不知姑娘可愿诊治?”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逆血北周——孤伽罗3
柱国大将军府的菜肴名目繁多,但分量却适可,什么都是一小碟,属于主打花样品种,这样既能够显示出隆重的待客之道,却又不会造成不必要的浪费。这份心思来自于独孤伽罗,孟赢溪十分佩服她的精巧持家骟。
独孤伽罗亲自斟酒,她问:“不知尊上的酒量几何,可否与庄严一道开怀畅饮?”
“赢溪先祖”窃笑:“千杯不醉,万杯不倒,至多不过是唇口劳累而已。庄严,你还敢与老身开怀畅饮吗?”
独孤伽罗展露出她那北方女子的性格,“即便醉死,也要陪尊上痛快一气。”
普六茹坚追随妻子奉趣道:“只要尊上喝得高兴,罗延就算倒下了,也要睡在地上再喝它三杯方才别席。”
席间一阵欢笑,孟赢溪道:“二位不愧是龙凤人杰,好爽快,老身喜欢,那咱们就敞开了喝。铪”
为了搜罗话题,孟赢溪忆起普六茹坚即便在后来做了隋文帝,他和独孤皇后依然是少年夫妻老来相伴,彼此感情非常深厚,普六茹坚为爱妻不置嫔妾、六宫虚设。
在臣子们都有姬妾成百上千的时代,隋文帝作为皇帝却只有独孤皇后一个女人,一生都不忍拂她的意,反而显得相当另类,以至于独孤伽罗不但被烙上了“性忌妾媵”的标签,更背上了千古第一奇妒的恶名。
这到底是因为品端方、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普六茹坚痴情,还是明-慧娇艳的独孤伽罗独占丈夫身心的强烈意愿造就出了这段佳话,孟赢溪对此很有兴趣。
“赢溪先祖”故意以询问的口气道:“诶,对了。老身有一事不明,罗延为何不将姬妾一并唤来用膳,这样不是显得更为热闹吗?”
普六茹坚喉音了了,然后才红脸道:“回尊上,晚辈不曾纳妾,仅有庄严一良人。我俩是倾心钟情,所以誓无异生之子,相约白头,永不变心。”
“哦……”
“赢溪先祖”将脸转向独孤伽罗,“是庄严不许夫君纳妾吗?”
独孤伽罗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并非庄严不许夫君纳妾,他只须将我休了即可纳娶千嫔百妾。”
“赢溪先祖”会心地掩口而笑,一点没错,独孤伽罗果然是将丈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悍妒之人,怪不得这柱国大将军府的丫鬟个个都相貌平庸,这必定是她故意为之,以免普六茹坚心生邪念,继而产生私情。不过,这也证明普六茹坚对14岁就嫁给他的独孤伽罗是一往情深,否则一纸休书寥寥几笔,很是简单。
饮食不久,一个护卫进来,“报……”
“讲”
“禀报将军,有位自称赵昭的相士说是想要求见赢溪先祖。”
独孤伽罗略有难堪地对孟赢溪致歉:“定是那帮多嘴的兵士们走漏了消息,居然连市井之徒也知道了赢溪先祖的行踪。”
普六茹坚听说过这个名为赵昭的相士,他在长安小有名气,拒访有些不妥。于是他便看着赢溪先祖,用征询意见的口吻问:“尊上,您看这……”
孟赢溪无所谓,更没有任何的顾虑,所以顺口就道:“带他进来吧,老身也想看看相士长什么模样?”
稍待片刻后,身材矮小面生鼠容的赵昭来了,他首先对席间自己所认识的人施礼,“赵昭幸见杨将军和夫人,小士多有打扰,不便之处还望大人宅心体恤。”
普六茹坚只是很随便地点点头,而独孤伽罗却待客有数,她回礼作请道:“赵相士来得正好,请一同入席用膳。”
赵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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