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言重,这是我的本分。”银蛇淡淡回了一句,看似恭敬却也带着属于自己的冷傲。
莫向北将手里的行李箱递给他,随便问道,“都安排好了?”
“嗯,我们是直接过去还是先回酒店?”
莫向北偏头问安夕颜,“你说呢?”
“直接过去好吗?”
“好。”
……
从机场出来,银蛇开的车,是辆很霸气的黑色越野,安夕颜倒觉得挺适合他的气质。
一路疾驰,整整开了三个多小时,走过高速也翻过几座山路,拐过无数道岔路口,终于到了一个叫做‘文安寺’寺庙。
下车的时候,安夕颜脚软腿软头昏脑涨,整个人依在莫向北怀里,感觉走路都是飘的。
她再一次扭头,对后面跟着的银蛇小声控诉道,“你适合开飞机,真的。”
百年面瘫银蛇同志嘴角一抽,默默地低下头去。
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路太难走,一路坑坑洼洼,他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将车开得最稳。
眼前的这座寺庙不大,但却修建得非常齐整精致,三人进了寺庙,便有僧人走了过来,先说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便出声询问,“几位施主因何而来?”
莫向北淡淡启唇,“我们想见夕颜居士。”
夕颜……居士……
夕颜……夕颜……
原本头昏脑涨的安夕颜,立马抬头看向莫向北,刚想开口,就听见那位僧人说,“夕颜居士从不轻易见客,几位施主怕是要失望而归。”
安夕颜一急,刚想说什么,一旁的莫向北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再次淡淡出了声,“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有位叫做夕颜的姑娘想见他。”
“那请稍等。”
“感谢!”
待那僧人一离开,安夕颜立马问莫向北,神情带着迫不及待,“他的名号竟然是夕颜,我妈妈恰好也给我取了夕颜的名字。”
莫向北安抚着她的激动情绪,“他们之间肯定还有故事。”
“怎么办,”安夕颜愈发激动,“你说,他会不会见我?万一他要是不见我,怎么办?”
“傻瓜。”莫向北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他不会的。”
一接到银蛇传过来的资料,当看到‘夕颜居士’这四个字时,莫向北就肯定,那个人一定没有放下过去的种种;更重
要的是,传说中的出家并不是真的,他不是僧人,只是居士。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终于,之前的那名僧人出现了,他双手合十,不急不缓地开了口,“三位施主请随我来,夕颜居士有请。”
“谢谢。”
跟在僧人身后,三人走过几座院落,最后停在了一间坐落在竹林边缘的小院门前。
僧人再次双手合十,“三位施主请进,夕颜居士就在里面等着你们。”
“谢谢。”
“阿弥陀佛。”
僧人转身离去,莫向北让银蛇等在院外,牵了安夕颜的手缓缓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很精致清幽的小院,院子正中央是一颗很大的银杏树,枝繁叶茂,一看就有上百年的树龄,大树下,摆放着一张木桌和几张木椅,桌子上摆放着茶具。
最引人注目的是,小院的各个角落走种满了牵牛花,此刻,虽然已经日暮西下,但依旧开得耀眼。
安夕颜呆呆地看着,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的耳边不自觉响起妈妈轻而柔的声音,“别人都喜欢玫瑰、百合茉莉这些花,但我不同,我偏偏就喜欢牵牛,只是它们花开的时间太短,只清晨那么一会儿,总让人看不够。”
“幸亏牵牛花还有另外一个好听的名字,不然你给我取名牵牛,多难听啊。”
……
日暮时分,钟炎正坐在小榻上抄写佛经,听到有人进来,也没起身,只问,“有何事?”
他的嗓音低沉,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醇厚和沧桑。
僧人如实通报,“居士,门外有个叫夕颜的姑娘想见您。”
执笔的大手微微一颤,紧接着一滴浓墨滴落下来,快要写好的一篇经文……乱了。
他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目光依旧如水般沉静,只是沉寂了二十四年的心底终于掀起了波澜。
门外的僧人久久没听到他的回应,原以为这是他无声的拒绝,便说道,“那我就去拒了他们。”
终于回神,他开了口,一向沉稳的语气,竟带着一分急切,“让他们进来。”
“是。”
僧人离去,钟炎便放下手里的毛笔,从蒲团上站起身,想要保持平日里的从容不迫,但心已起了波澜,如何能再稳得住。
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窗前,幽暗的眸子不自觉地看向小院入口处,原以为无欲无求看破了一切的他,却在经过了二十四年的沉淀后,突然再起了贪念。
夕颜……夕颜……
她会是当年那个她吗?
在他期待中,小院门口传来动静,他却倏然收回视线,转身回到蒲团上坐下,手执佛珠,缓缓闭上了眼眸。
他,突然不敢面对。
……
莫向北松开了安夕颜的手,垂眸看着她,轻声道,“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安夕颜收回那片开得繁盛的花儿,转而看向莫向北,点点头,“嗯。”
看着那扇半掩的房门,安夕颜抬脚,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此刻的她,既迫不及待,又有些害怕。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却又害怕他早已放下一切,包括她和妈妈。
终于走到门边,她本想着直接推门而入,但犹豫了下,改为轻轻叩门。
里面传来一道沉而醇厚的嗓音,透着股子让人心安的力量,给了安夕颜推门而入的勇气。
木门缓缓而开,她抬脚走了进去,第一时间,她就去寻找那个让心心念念了几个月的至亲,或许是心有灵犀,她一眼就看到坐在窗下的男人。
此刻,夕阳西斜,淡淡的余晖洒落进来,将他淡淡笼罩着,素色的僧袍上散发着淡淡的金色。
他就这样沉静地坐着,浑身散发着肃穆安宁的气息。
走进这间屋子,安夕颜就像是走入了令一个世界,远离世间的一切尘嚣和繁华,独剩下平和。
她呆呆地站在门口,却再也不敢踏入一步。
坐在蒲团上的钟炎在心底微微一阵叹息,即便是隔了一米多远,但他依旧感觉到女孩的紧张和不安。
睁眼,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她,而是从蒲团上缓缓起身,然后转身看向她。
同样的夕阳余晖中,眼前的女孩一身休闲装扮,浑身散发着属于青春的气息,年轻而美丽。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面容,掩藏在心底的回忆再一次被揭开,他忘了该有的反应。
她和她长得真像,眼前的这个她简直
就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
而此刻的安夕颜,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男人的模样,和想象中一样,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面容依旧俊朗深刻,身型高大挺拔,一身素色僧袍穿在他身上,更衬托出几分出尘脱俗的味道。
他目光深邃,像是在看她,却又不像。
安夕颜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妈妈。
她开口,打破了一室沉寂,“我是夕颜。”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点点头,缓缓开了口,“你来了。”
平淡而平静,如同知道她会来,如同知道她肯定会来,而他一直在等待。
安夕颜难以压抑激动的情绪,又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在他几步之隔的地方停下来,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白皙的脸上因为太过紧张,表情有些僵硬。
“我……我来看看您。”
“嗯。”钟炎抬眸看向微敞的木门,“把你的朋友一起请进来吧。”
安夕颜听了,连连点点头,“嗯嗯,我这就去。”转身,她便冲到门边,冲着等在小院里的莫向北招招手,高兴地叫道,“咱爸叫你,快进来。”
咱爸……
两个字,让原本已经平静心海直接掀起了千层巨浪,一浪接着一浪拍打着他的心房,让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
原来,她竟是当年那个孩子!
只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就在他心潮翻涌之际,莫向北大步走了进来,他也没含糊,一见钟炎,开口就是一声,“岳父大人。”
安夕颜一听他这么叫,吓了一大跳,她刚刚都没敢开口叫‘爸’,他怎么一上来就直呼‘岳父大人’。
她连忙转身刚想对钟炎说点什么,却见钟炎佛袖一动,指着一旁的蒲团道,“都坐吧。”
莫向北一把握了她的手,“好。”
安夕颜完全傻眼了,任由莫向北将她带到蒲团上坐下,却又听见钟炎说,“你们先坐,我去泡茶。”
安夕颜一听,立马站了起来,“我来吧。”
钟炎没有拒绝,“外面的厨房有热水,茶壶和茶杯在外面的桌子上,小心烫。”
“好。”
安夕颜咧着嘴儿笑得开心,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来的路上,她甚至都做好了被钟炎拒绝门外的心理准备。
但万万没想到,他不仅见了她,更甚至,连莫向北开口叫他‘岳父大人’,他都没有任何不满情绪。
这绝对是一个好的开始,她甚至都在期待,这一次,能让钟炎和他们一起回到南城。
如果真的梦想成真,那就真的太好了。
她愉快地出了房间,去了厨房。
钟炎一直目送她出了房间,这才转头看向莫向北……
第一感觉,这是一个气场强大身份尊贵的年轻人,在他身上,钟炎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冷静出色,沉熟稳重。
只是,他一见面就叫他岳父大人,让他不免有些意外。
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没给他一丝缓冲,直接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沉寂的眸子看向莫向北,钟炎沉而缓地开了口,“为什么要带她来?”
莫向北对上他的视线,棱角分明的脸上平静而认真,“今天是她二十四岁生日。”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下,“在过去的二十四年里,她没有享受过一天父爱,在过去二十三年里,她没有享受过一天母爱,我曾经答应过她,她嫁给我之后,我会尽我所能,给她全部她想要的。”
“母爱……”钟炎很意外,再开口的话有些急切,“她的妈妈呢?难道就没管她吗?”
“她刚过百天,安家便派人将她抢走了,从此,妈妈就疯了……”
“你说什么?!”
第185章 我,跟你回家
“母爱……”钟炎很意外,再开口的话有些急切,“她的妈妈呢?难道就没管她吗?”
“她刚过百天,安家便派人将她抢走了,从此,妈妈就疯了……”
“你说什么?!褴”
在安宁寺所有僧人眼里的夕颜居士一直都是持稳从容的、淡漠疏离地,他如同是高远的雪山,清冷得让人不敢轻易接近;一年一年又一年,他一直都保持着这副姿态,泰山崩于顶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就像是历经了千年万年,看透了一切凡尘俗世,再也没有任何牵挂鲎。
但这一刻,听到孟昕疯了的那一刻,他猛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宽大的佛袖掀起了一道劲风,一贯沉寂的眸底掀起了巨浪。
再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轻颤,“她怎么会……”
面对他激动的情绪,莫向北从蒲团上起身,“您先别激动,妈妈现在很好。”
“你告诉我,”钟炎双眸透着冷锐,“安家人为什么要抢走她的孩子?”
莫向北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您先坐下,我慢慢给你解释。”
钟炎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蒲团上,原本祥和的神情之间多了一分感伤,“她的病真的好了吗?有没有留下后遗症?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莫向北点头,“都很好,她的病症是夕颜,夕颜重回她身边之后,又加上合理的医治,恢复得很快,妈妈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
钟炎终于松了口气,“好。”
“岳父,我们这次来,是想让您跟我们一起回去!”
钟炎表情一动,紧接着一身重重叹息,“我知道,你们今天来,我很意外。”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当年之所以选择来这里,是因为承受了太过的绝望和失望,再加上身体的原因。”
他说道这里,抬手抚了抚双腿膝盖的位置,“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治好了这腿伤,那五年的我就是一个不能动弹的残废。”
“我知道。”
钟炎很意外,“你调查过?”
莫向北转头看了眼窗外,见安夕颜正在外面的小厨房忙着烧开水,他便收回视线,看向钟炎,开了口,“她十七岁那年,我二十七岁,那时候的我,天天都有应酬,每天都很晚才结束,我就让助理在酒店给我订了一个房间;有一天晚上,我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一进房间,就看到她躺在我的床上,而且被人下了药……”
‘砰’的一声响,两人面前的小木桌应声而碎,莫向北看着面前暴怒而起的男人,继续说道,“那晚,我也喝醉了。”
站在那里的钟炎,缓缓开了口,“你查清楚,是谁干的?”
“安丁香。”莫向北的声音骤然变冷。
“又是安家人!”钟炎双眸骤然眯起。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夕颜已经不见了。”莫向北微皱了眉头,那是他最不愿意回首的一段记忆,为了找回她,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然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的孩子被我家老太太在一家福利院看到,如果不是那孩子和我小时候有将近十分的像,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和她还有一个孩子。”
“你们已经有了孩子?”
“嗯,刚过六岁生日,他叫莫小宝。”
“也就是说……”
“那一次,夕颜就怀了我们的孩子,但孩子一出生就被安家扔去了福利院,更甚至,他们抹去了夕颜那一年的所有记忆,她根本不记得我,也不知道自己曾生过孩子。”
“那她现在可知道了?”
莫向北摇头,“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真相太过残忍,他不想让她再被伤一次。
钟炎重重叹息一声,刚想开口,却听见外面的庭院里有脚步声传来,他知是安夕颜要过来了,便沉默着坐回蒲团上。
莫向北也没再开口,所以,当安夕颜端着茶盘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见两人沉默地坐在那里,她以为是初次见面,大家都有些尴尬,便主动出声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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