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这段话,似乎耗费了她极大的心力,额头上的汗珠一层接一层,身形更是飘渺的,仿佛一阵风拂过就能消散而去。
明觉眼眶微红,不由攥紧了手下的手臂。
而到底,他还有理智在,这力度用得十分克制又收敛。
只是,手底下这样僵硬的感觉,与身上其他部位截然不同……明觉慢慢的掀开那白色中衣的袖子。
衣袖掩盖下的,是清瘦的,属于中年人的胳膊。不同于其他部位的是,这一截的肌肤,是带着淡淡青灰色的僵硬躯体。
“都这么多灵力了,义父的手臂为何还不恢复呢?”
他喃喃道,神情微有些不解。
瑛娘还是第一次见到那袖子底下的肌肤状态,不由惊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明明灵力是足够的呀。”
明觉苦笑道:“还是我能力不济,前段时间欠缺了些许。义父的肉身,便在那时稍有些撑不住了。此刻,自手指往上到臂膀以下,几乎都处于半尸化的状态……不过好在只是手臂。”
“我原想着,有了你的灵力供给,说不得这身体便会恢复呢。却没想到,如今灵力都快吸收完了,这胳膊还是没什么变化。”
“看来,只能等待帝流浆出世那晚,我再引帝流浆重塑了。”
对比起死生大事,这两条尸化的胳膊,也的确算不了什么。
瑛娘压抑下心头的阵阵不安,勉强笑道:“明觉,差不多了是时候了。”
何青和林临绞尽脑汁都无法破门而入,此刻正沮丧的徘徊在院子中呢。
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吧……
她二人心有不甘,又不肯脱离小院,便在这庭院当中转悠起来。
此刻,何青站在这院子当中,围着那棵巨大的梧桐树转了两圈,对着满地的落花,无比叹惋。
“这难得的紫色桐花,其实明明才刚刚开放啊,可惜,一次开的太多了,难免承受不住。”
邵丹相机没有带,真是糟蹋了。
她心中忍不住叹息的想到。
不过好奇怪呀,何青还是喃喃着没有说出口。
林临扭过头去,目光透着好奇。
何青伸出手指,夹住一朵半空中随风飘扬的花朵,这淡紫色的小花柔韧又美丽,也许是营养过剩的缘故,莲花的表面都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触手丝滑,格外美妙。
“明明在院子外头,还能感受着花朵上头那残存的一丝半点儿的龙气,但为何进了这院子里,确是一丁点儿都感受不到了呢?那个男孩儿,到底是不是跟我们一样的人?”
她这么一说,林临也反应过来,一把抄起地上的花朵放在手心,仔细感受。
果然,这上头除了旺盛的勃勃生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仿佛就只是一朵普通的花朵。
半响,他才犹豫的开了口:“莫不是这树底下,那些尸身的力量已经消耗完了。还是说,其实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此刻就埋藏在树根底下。”
“不会吧!”
想起这个可怕的可能,何青和林临对视一眼,俱都将紧张兮兮的目光看向脚下的地面。
但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这梧桐最初开花,恐怕吸收的就是根系的力量,那人身上如果有龙气。混杂着他血肉的力量,那年的花朵上下随风飞到巷子外,被何青察觉到。
这么一想,没毛病啊!
二人心中一个激灵,不由认同了这个想法。
何青一路难吞吞寻摸,在梧桐树底下找好位置站定,接着指挥林临:“就在这里。”
看着她指着地面的手势,林临一愣:“啊?”
何青却有些着急了,她瞪着林临:“啊什么啊,就从这里,赶紧挖呀!
第二章 签字
何青单手拎着二十寸的银白色小行李箱,在这一片黑幽幽的山林里,如履平地一般轻快地穿行着。
树林并不算特别大,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轻轻巧巧地站在山头上,仔细打量着山脚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建筑。
几年不见,这个村庄仿佛更破旧了些。从高处向下看,那仅有的几栋看起来稍微好一点的建筑,似乎都是在她离开之前建造的。
何青回身望望陡然腾升起幽幽鬼气的森林,微微挑唇一笑,唇角边的弧度是说不出来的畅快:“看来,这几年挣钱已经不那么容易了呀。”
她说完,踩着脚下荒草渐深、已看不出原貌的小径,步履轻快地冲下了山。
踏进村庄的这片范围,路边零星几个打牌的男人们立刻警惕地望了过来,再瞅一瞅高山上黑黝黝的山林,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的目光毫不掩饰,**裸的打量着何青浑身上下,带着十分难以置信的惊讶与惊喜,纷纷默不作声散了牌摊。
毕竟,三年前那一次莫名其妙的雾蔼之后,这片林子就莫名的古怪起来,明明不算大,可大家伙儿进去十次,里面有八次都是走不出来的,最后只能蔫蔫儿地回到原地。
外头的人进不去,里边的人也出不来,他们村里,到现在半年也不见得能有外人来一趟。偶尔能有卖东西的过来,家家户户洗衣粉都得三四袋。
尤其是现在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还是位姑娘。
甭看何青五官平平,但架不住她细皮嫩肉啊!身材也还算窈窕,浑身上下穿着打扮虽然简单,但却绝不寒酸,一看就不像本地人。
路边几人对视一眼,相互挤了挤眼睛。立刻有人悄无声息的循着田边的小路,慢吞吞缀在她后边。
对于这种行为,哪怕心里已经早有准备的何青,也仍是十分厌恶这种情况。然而她此行早有目的,因此只能暗暗咬牙,吞下这口恶气。
不过到底年轻意难平,虽然心中是这么安慰自己的,手上动作却丝毫不停。她小指微微一勾,只见走在田垄上的男人突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旁边的一个水沟里,大冬天的,浇了个透心凉。
何青却连回头也没回头,依旧大步向前走着。
掉进水沟里的男人在此刻却已经顾不得她了,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那水里也不是常人能呆的住的,愣了半响,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连忙裹了裹上身还没湿透的棉袄,马不停蹄跑回家换衣服去了。
何青慢吞吞向前走着,不多时,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面前那栋看起来依旧崭新的二层小楼。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伸手轻轻叩了叩大门上铜兽嘴里的圆环。
“扣!扣!扣!”
屋里一声清朗的男声应道:“进来吧!”
大门被一寸寸推开,首先映入何青眼帘的,就是空旷的庭院里,那个安静躺在躺椅上,悠闲晒着太阳的中年男人。
他眼睛微微闭着,鼻梁高挺,唇色淡白,一双眉毛浓黑密实,哪怕闭着眼睛,也显出十分的俊朗来。
听到动静,躺在躺椅上的男人微微侧过头,恰巧对上何青的目光,却半点也不觉得惊讶,反而声音清朗的笑道:“我就说村里的人没人会敲门,还想着会不会是阿青你回来了。没曾想,转眼就见到你了。”
他微笑时的模样十分温柔,连眼角岁月的褶皱都显出十分欣喜的弧度来:“阿青,一段时间不见,又变漂亮了。”
明明已经三年没见了。
何青忍不住心头一胀,却见中年男人笑容微微,语气和缓,神情既熟稔又自然,让她话到嘴边,到底也没能张口。
其实,何青的样貌不过平平,跟漂亮实在搭不上边,然而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十分的信服力,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跟着点点头,说不出的真心实意,诚挚满满。
她半阖下眼帘,藏在眼皮底下的,是各种纠结复杂的光芒。
“冯叔叔。”
“阿青还是有点腼腆。”
被她称为冯叔叔的男人躺在躺椅上,金灿灿的太阳投射在脸上,让皮肤仿佛半透明一般,浑身都仿佛带着些许神圣的光芒,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折。
虽然他的年龄比不得当下的小鲜肉,但岁月给他沉淀出来的特殊气质,却是任何一个青涩的男孩儿都难以比拟的。
“我也猜到可能和冯叔叔你知道我回来了,不然刚刚也不会用普通话说‘开门’,在这村子里,除了咱俩,是没有别人会说普通话的。”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见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头慢吞吞从堂屋走出来,先是细心的给中年男人倒上一杯热水,接着才注意到何青此时正提着行李箱,站在院子当中。
他眼皮半撩了一下,并不热情,只是懒洋洋的说:“回来了……还算有良心!既然都到我家了,也省得折腾了,我把文件拿出来,你签字就行了。”
语气中诸多意味,何青只做没听见,
她奶奶来遗留下的那块土地,按理说,女孩子是没有资格继承这些东西的。
但她偏偏却有了。
只是那地基的地理位置实在太好,周边好几家都喜欢那块地方,何青出去上学,眼看着也不会回来了,大家就鼓动着,直接收回村里算了。
这次村长让她回来,就是为了把那块地捏在手里。反正这穷乡僻壤的,何青就算不同意,以后这地,一样想给谁就给谁。通知她回来,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何青既然答应回来,自然是不在意那块地方的。这荒山野岭的,哪怕那地再好,也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她拿着村长给出的那份协议,看都没看,便利落地签上了字。
村长见她识趣,心满意足的收起了那份协议,转头出门去找大家说话去了。
屋子里,便只剩两人无声对视着。
半响,中年男人才慢吞吞开口说道:“阿青签得这样痛快,根本半分留恋都没有,看来在大城市,还是生活的更好一些。”
第九章 埋
每到这种时候,仿佛就显出灵力的好处来了。
林临吭吭哧哧的,拿着一根好不容易掰下的,粗壮的梧桐树树枝,在这地底下划来划去,努力将这埋藏着参天大树根系的泥土,刨的松松的。
而何青就站在一边,每隔一段时间,便伸手一掀,一股灵力涌动,便将那刨松的尘土给推到一旁。二人相互配合,有灵力加持,弄起这泥土来,如刀切豆腐般。
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这豆腐是碎了的,林临折腾起来,难免要更费些功夫。
但再怎么难,地址既然已经找好,想要挖出一人大的空间来,林临的效率还是不错的。
“埋的倒挺深。”
何青喃喃道。
可不是深么,足足挖了向下挖了三米有余,都快打出一口井来了,这才将埋藏的那具棺材,给成功露了出来。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棺材,并不是随意埋在这里的。我估计那人也费了不少心思。”
何青指一指周围的泥土壁:“若不曾费心打理过,这周围何至于挖到这么深,还没有半丝潮湿的泥土呢?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梧桐树的树根才迫不得已一直向下,因为只有下边,才有足够的水分。”
而直到这时,林临才终于驱除掉棺材上的浮土,勉强打理了一下,这才用灵力包裹着手掌,将这具棺材整个托出。
何青站在院子当中,看着这由上好木料精心打造的棺材,表情十分复杂。
林临干了半天力气活,好不容易才气喘吁吁的爬上来,立刻就被眼前的棺材模样给惊到了。
棺材是好棺材,木头也是好的,但此刻,怎么到处都糊的有泥巴?难不成这是下葬的风俗?
从来只见过火葬的林临,此刻只觉涨了姿势。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一定是另有原因!
棺材已经被何青打开,出乎意料的是,里边儿躺着的那个古装女子,跟陈瑛娘的模样半分不差!
“瑛娘?!”
哪怕早有猜测,此刻亲眼见到,何青还是被惊了一下。
只不过……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不是个新鬼,可棺材当中的这个女人,全身上下没有半分腐坏的迹象,哪怕每一缕发丝,也都跟常人一般,柔韧又有光泽。
林临一愣:“这样大费周章的保存尸身,还要埋在梧桐树树底下,这是跟她有仇呢,还是与她有恩?”
他被打击的蔫头蔫脑:“看来,我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
然而再一看去,他的目光却看到了棺材周边一层一层凹凸不平的东西。林临伸指叩了叩,却发现,糊在外头的,是一层薄薄的黄泥。
“奇了怪了。”
他嘀咕道:这样好材料的棺材,为什么还要用黄泥糊一遍?难不成是为了保鲜?还是,真的有什么别的我不知道的,土葬的规矩?
他打量着何青的脸色,决定等下要更认真的学着。
林临的疑问,何青听在耳里,却没有说话,只面色凝重地举起了食指,在棺材壁上那一层高度不平的黄泥块上,轻轻叩了叩,只听“咔嗒”一声,那早已干涸的泥块儿脱落在地,露出里边儿明晃晃的一片符纸。
这黄裱纸纸张柔韧,颜色鲜艳,比之现如今才出的新纸,不知好到哪里去。
哪怕用黄泥糊了这么些年,也丝毫没有褪色的痕迹,上头的朱砂印记明艳无比,每一丝每一缕,都透着股诡艳的色泽。
林临见状,目光不由也凝重了起来。
他屈起手指,不断在棺材壁上轻轻叩击,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棺材壁上的黄泥块,一层又一层的脱落,露出里面那明黄色的,鲜艳无比的符纸。
眼见着叩下的泥土块儿几乎快要砸到棺材里的尸身上,何青这才制止:“好了,别动了,别打扰了死人的安息。”
话刚说完,又想起陈瑛娘此刻的魂魄可能还在这正厅当中,这一句话,其实说出来,略有些尴尬。
这棺材狭小,并不算十分舒坦,陈瑛娘就这样安静的躺在里头,随身配饰,一件也无。
全无古人下葬的规格。
她皮肤白皙,面容秀美,脸颊上微微的红晕还在上头,仿佛只是沉睡过去,全然不像已经死去百余年的女人。
何青打量着她,想起瑛娘脑海中的画面,再看她的颈间,却有一道朱红色的勒痕。但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磨到的,颜色反倒娇艳,此刻她安静沉睡的样貌,丝毫没有窒息而死的痛苦。
而此刻,她穿着的那身粉色的衣衫格外明丽,哪怕零星散落的黄泥土块,也依旧不减其毅力。
何青目光复杂地拈起棺材壁上,密密麻麻符纸中的一张。
果不其然,上头鬼画符一般的朱砂印记,无一不在告诉他们,这整面棺材中,贴着的,都是往生咒。
逆向往生咒!
每一笔画,每一道顺序,往生咒都是颠倒的。这代表着,贴着符纸的人,想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密密麻麻的福纸,这么强大的愿力,锁住她的躯壳,锁住她的魂魄,锁住她往生的道路!
这是有多么大的仇恨!
她伸出手去,情不自禁的抚上瑛娘仍旧带着红晕的脸庞,这样面容秀美的她,死后不得往生的痛苦,又该是如何剧烈。
然而手指一触,她便觉出指下皮肤一阵塌陷,半天都没恢复上来。原本粉嫩的脸颊,此刻化出一道坑来,玉中有暇。
何青收回手,这下,她终于肯定了,瑛娘不光是魂魄不得往生,连她的肉身也都被化为灵水,恐怕此刻,早被这梧桐树吸干吸的一干二净。
这样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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