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连番的压力袭来,竟让这还在校园中的青涩大学生,此时猛然褪去幼稚的外壳,整个人变得稳重又成熟起来。
何青听到他的话,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陈婉婉。
“不可能,这不可能!”
陈婉婉身负重伤,情绪激动之下,连刚刚幻化的形象都维持不住,她疯狂的摇着头,哭喊道:“振铎哥哥,我就是婉婉啊!你明明答应过的……明明答应过的!!!”
此时此刻的她,再看不到之前嚣张又猖狂的样子,那些众人曾经历过的狠辣与不留情面,仿佛都是大家的幻觉罢了。
而如今这被束缚住的女人,神情凄婉而又惨痛,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痛苦。
“我是你的儿时玩伴,还是你曾经承诺要娶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没有一点点的怜悯之心?曾经的诺言,转头就可以忘记……婉婉,婉婉临死的时候,都还想着跟你结婚……”
泪珠层层滚过,她脸颊上的痕迹被冲刷的纵横交错,此时被牢牢捆扎在地,当真是可怜又可悲。
赵振铎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听到这句话,他眼中痛苦一闪而过,恻隐之心也渐渐起来。但同时,他又有着最让于丹丹欣赏的绝对理智。
纵然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挡不过她曾经想要杀人的心。而父母这么多年精心的教育,所带给赵振铎最大的智慧,就是能让他分得清,什么才是最值得珍惜的现在!
看懂了她眼神的陈婉婉泪如雨下,整个身体都仿佛要拼命蜷缩起来,神情也愈发痛苦。
她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我,我没想要伤害你们,振铎哥哥……”
她呜咽着,说出当年的景象来。
“我本来,只是一个因意外死在那条街道上,被无意中困锁在那里的小小地缚灵,日复一日被过往死在那里的人的执念所纠缠,永远不得解脱。”
第五章 门
明觉侧过头去,目光穿过天井,直直看向那斑驳的褚红色老旧大门。
门上两枚黄铜的门环依旧金灿灿的,似乎才细心打理过一样,格外的铮光瓦亮。
但是在门外头,何青手持的那枚铜环却散发着晦暗又老旧的色彩,一内一外,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大门在两人的视线中渐渐变得透明起来,明觉拧紧了眉头:“好强盛的灵力!还是两个人……怎么在这种灵气匮乏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能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能力吗?”
其实他此时的样貌,看起来也青涩稚嫩的很,至多不过十**岁。此刻说出这句“年纪轻轻”来,不由有几分违和。
然而陈瑛娘却没将注意力放在这上头,她只是看着那透明的大门,和门外站着的何青,以及从未见过的林临,低头敛眉。
“大公子,一开始要抓我的人,就是那个女孩儿。至于那个男的,我没有见过……不,或许,见过的。”
曾经附身在魏婷身上的那段时间,似乎曾经远远见到过这位在校园小有名气的人。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当时的她,也没能感觉到这男孩身上的特殊之处,此刻想来,竟然记不住他叫什么。
“可是……”
陈瑛娘有些惊慌的说道:“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我分明,没有留下半丝痕迹。”
明觉也万分不解:“我带你回来的,自然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
可哪怕这话说的再笃定万分,人家的的确确是找上门来了。
隔着厚重的大门,明觉自然想不到,机缘巧合之下,林临居然感受到了院中桐花的气息。
这梧桐树被困锁院中百年,生机也凝滞了百年,如今封禁初破,只一夜之间,它就立刻疯狂地抽出枝条,抽出嫩叶,开出繁盛的花朵来。
更何况,在它的根系底下,埋藏着蕴满灵力的尸身,此刻营养供给无比丰盛。别说是开出淡紫色的桐花,哪怕想要正红色的,也不是不可以。
对于这点,梧桐树其实也挺骄傲的。
“那……大公子,现在要开门吗?”
陈瑛娘有些犹豫的问道。
明觉微微勾起唇角:“都找上门来了,开门又何妨?”
“那大人呢?”
陈瑛娘的情绪略有些激动起来:“大人的身体还在正厅放着呢,万一被他们看见,或者……他们就是为大人而来的?”
她曾经直观感受过何青的能力,因此对她略有些恐惧,此刻何青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帮手,虽然实力未知,但明觉如今能力大大衰退……
因此,她提及大人的身体,不免惊惶起来。
明觉安抚道:“放心,义父的事情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也不可能是为他而来。只要你的记忆没被人探查到……”
陈瑛娘连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那个女孩子指尖才堪堪接触到,公子您就将我带回来了。”
明觉微微点头,接着看向大敞房门的正厅。
他转过头来,郑重地看着陈瑛娘:“瑛娘,时间封禁既然已经破了,多一刻钟,义父的身体都承受不了。我的灵力,也最多维持到现在了。此番就全靠你了。”
陈瑛娘点点头,眼神十分坚定,俨然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怡然不惧。
她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此刻对着半大的明觉,想起曾经的日子,不觉心头一阵柔软。
不自觉的,她伸出细白纤长的手指,指尖还有着后期再怎么保养都无法消退的粗粝,慢慢抚摸上明觉的脸庞。
明觉一愣,下意识想躲,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觉,日子好像还跟昨天一般。你最大的忧愁,也不过是今天课业没完成,害怕大人打你的手心……”
她叹息着,目光带着如同母亲长辈独有的温暖。
“原来有一天,明觉也已经长大到足以承担责任了。如果大人醒来知道,一定会引以为豪的。”
她叹息完,便干脆利落地抽回手。明觉正待抚上她的手背,此刻就扑了个空,不由呆怔怔站在原地,神色怅惘。
陈瑛娘既已做出决定,此刻早已无法回头。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一步一步迈入了正厅,逶迤的淡粉色裙角也渐渐消失不见。
目送她进屋,独自站在走廊上的明觉眼底终于露出几分惆怅:“我这样的行径,义父醒来,恐怕绝对不会以我为豪。反而会更加心痛,自己为什么养出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怪物吧……”
他勾唇笑了笑,笑容是不堪重负的苦涩。
可是无论怎样,该做的,总还得有人去做。
他走到正厅门口,陈瑛娘已经端端正正的站在棺材旁边,仔细端详着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手指微微颤抖着。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明觉见状,也仍旧心头一阵绞痛。
他不由叹息道:“瑛娘,我欠你的,只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他苦笑道:“如果,我们都还有来世的话。”
瑛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说什么呢?说什么来世?他们早在当初定下这个计划时,就已经没了来世。
而今,她不惜犯下罪孽,也要吸取纯粹的灵力在身体里,为的,就是能为大人多延续一段时光。当灵力全部消散,没有来生,没有往世,自然也不会再有别的情绪了。
她一手挽起淡粉色的袖摆,细伶伶的手腕脆弱难言,仿佛稍微用力就能将它一把折断。
然而,正是这柔弱纤长的指掌,时刻对准安静躺着的男人的身体,在胸口部位,狠狠向下一按。
下一刻,手掌立刻缓慢的陷了进去,如同刀切黄油,将她的手背细细包裹着,没有一丝血腥痕迹。
这一瞬间,全身所有的灵力都汩汩流动起来,瑛娘那半透明的身躯,仿佛有丝丝银色线条,俱都向一个方向窜动。
从头颈,从肩膀,从小腿,齐齐聚到她的掌心中,一条接着一条,一线连着一线,丝丝缕缕,从不间断。
而那银色的流光缓缓自瑛娘的掌心,蜿蜒至那跃动的胸膛上,在灯光的交映下,似乎那人的脸庞,也变得有了几分光彩。
第十章
那边的太阳实在太大了,何青跟着走了一段,就觉得要晒黑了。
虽然这个可能基本没有,何青也不会被晒黑,但她还是不想还这么露天走着。
于是心神一动,眼前正行走着的车厢壁的铁皮突然响起一阵水波般的波纹,一圈又一圈,仿佛从中心处向外面蔓延出一个大洞。而坐在车里头的两个人此刻竟没有半丝察觉,她满意的笑了笑,跨步坐了进去。
陈工是真的疼的厉害。或许不只是疼,还有他对于自身处境的绝望。
干了这么多年活了,腰上是什么样子他能不清楚吗?自己今天这问题倘若解决了便好,一旦解决不了,自己一家老小可该怎么过活呀?帝都生活压力那么大,没有足够的经济来源,家里成绩突出的女儿,又该怎么全心全意的奋斗?
这么一想,腰上的疼痛仿佛更加剧烈了,刚毅如他,此刻也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他这腰伤发的突然,一群大老爷们儿急急忙忙要把他送到医院,因此此刻货车车厢里空空荡荡,连块垫子都没给铺上。只是用了几个包装纸箱压平,就把陈工安置在上头。
车厢底板硬硬的,一路上又因为频繁遇到减速带而有些颠簸,人躺在上边,当真是格外**。
陈工本就有伤,此刻躺在那里,只觉得车子每次震动,连带的他的腰也更加刺痛了。于是微微用力将胳膊抬了起来,招呼坐在一旁的马振涛:“小马,来,让我借个力气,我想坐起来。”
腰部有伤的人,这时候是不能随意将他搀扶起来的,只能靠他自己动。
马振涛此刻已经没有了惊慌的表情,只是听话的往前蹲坐着,接着身子一动不动,只把胳膊给了陈工。
陈工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咬牙,身子一抬,就想借着这股子力气慢慢的坐起来。
而在这时,却听马振涛说道:“陈工你瞧,之前你还劝我不要太急功冒进,好好学些扎扎实实的维修本领。可如今呢,你的维修本领倒是挺扎实,可这一进了医院,我估计后半辈子能不能站起来还是两码事,空有擒龙技,又有什么用呢?”
车厢里没有别人,他说起话来就毫无顾忌。
而陈工此刻,刚刚才拽住他的手腕借力,想要慢慢坐起来。
然而正全神贯注间,却闻听自己的半个徒弟说起话来竟是这副德性,不由心头又气又怒,手一松,就差点倒了回去。
而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掌却突然伸出来,一把又将他的手腕拽住,下坠的身子被这样急刹拉住,不可避免的将力度作用在腰上。
此刻,这可怜的中年男人本就受伤的腰,又发出一声恐怖的“卡吧”声,疼痛更加剧烈了。
一瞬间,那汗水唰唰淌下,就连陈工的眼睛都糊的看不清了,此刻却听小马气定神闲的说道:“陈工,你那么气干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陈工能不气吗?
他是有着老派思想的人,马振涛刚进来时没什么学历,也没有足够的维修经验,是从学徒开始就由他一步一步带着的。
如今好不容易混成师傅了,他的能力该传授的大多也都传授出去了,不过是他平时里干的活少,所以才显得不精罢了。
如今,如今自己都这幅模样了,然而本来寄予厚望、时刻关注的学生,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风凉又刻薄,仿佛之前他所知道的那个马振涛,只存在于自己的幻想当中。
他情绪激动间,疼痛便再也抑制不住,一瞬间剧烈的刺痛如排山倒海一般侵入他的身体,让他连四肢都微微的颤抖着。这一回是真正的又重新倒在硬邦邦的纸皮下,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震颤着。
然而马振涛却没有半分触动。
“瞧,你年纪大了,就越来越不能激动了。咱们放宽心,我呀,就是想让你知道,之前你跟我说的什么先扎实本领再做生意比较稳妥什么的,那都是狗屁!”
他说着,原本还能维持在表面的好脸色,此刻也荡然无存。神情一寸寸扭曲,最后竟仿佛满是怨言。
“你每天装模作样的管着我,说是为了我好,实际上还不是为了你自己?!教我的那些东西,平日里根本用不上,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为了哄我罢了。”
他说到最后,眼里带着大仇得报的畅快,竟仿佛在这之前,都在遭受天大冤屈一般?!
马振涛此刻恨不得直抒胸臆,一展那些曾经的委屈:“你别以为上个月我接私活儿的事儿被揭发出来,你替我求情,我就不知道是你做的了。”
“还有三月份考评,四组新进来的员工都能过,为什么我不行?不就是他请你吃了饭,你特意教了别的吗?”
他每说一句话,神情便畅快一分,仿佛这些事都是自己曾经咽下的血泪。
说到最后,竟然带出了两分恶意来。
“是,你教的都对,是我这个学生太愚钝,什么都没有学好……可那有怎样呢?你什么都会,这次受伤好不了了,公司还会白养你吗?”
“年年是售后服务标兵又怎么样,你能多挣几个钱?我就不信,家里有人还能伺候你这残废一辈子?”
说到最后,眼看着脸色惨白,不只是被戳中内心还是痛的发抖的陈工,他突然喃喃道:“云云可是个孝顺姑娘,大不了辍学回来嘛,伺候残废爸爸嫁不出去而已,我觉得她挺能吃苦的……”
“你瞧,这时候就显出钱的好处来了吧,您要是像我一样,之前就努力的接单挣钱,那现在最起码还有个存款在,孩子的未来不用糟蹋了吧。”
他悠闲地又坐回一旁的小马扎上去了,只留此刻已经痛得什么话都说不出的陈工,躺在被汗水沁湿的纸板上,已然说不出话来。
这个年纪的人了,哪里还能一边心生绝望,一边又承受着这样巨大的折磨呢?
何青在旁边看着,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位马振涛的内心。看来灵瞳果然不会骗人,他的心有多肮脏,身周所弥漫的雾气就有多肮脏。
就是不知道,他那独特的招揽回头客的技巧,又是怎么样的?
第三章 呼唤
她把玩着那个海螺,脸上表情一时便模糊了起来。
而直到这时,她手心的海螺才终于不重复那句刚说的话了。在短暂的浪涛声后,又一次转为那种幽幽的叹息:“过来……过来……”
这一次,何青有了准备,很明显能够感觉到那种莫名的吸引力,不过,这时候吸引力就没有那么大了。心神只在一瞬间动摇后,就立刻能够控制住了。多听几遍后,仿佛连最后的那点吸引力也没有了,就如同,复制了太多遍,已经磨损了音质一般。
何青看了看手中格外美丽的淡紫色海螺,在掌心中颠了颠,接着,顺手向前一挥,胳膊在半空中划出利落的弧度。而那只海螺在半空中高高扬起,随后顺着悠长的弧线,直接坠入海面,在阵阵浪涛声中,连一星半点儿的声音都没有响起。
而何青这时动用灵瞳,却分明能看到那只海螺在海面滴溜溜向下打着旋,以一种不合常理的轨迹,逆着浪涛过来的方向,向更深的海中游去。
仿佛有了生命,又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
她看着那只海螺前行的方向,在沙滩上慢吞吞度着步子,明明动作并不快,然而转眼之间,便已经走出老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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