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刺骨的寒冷却如洪水般向重苓反噬而去令她心中一惊。
这种寒气分明是望舒的寒毒,当年云天青也是因此早亡,看来他替菱纱输真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当时静下心来,加大了力道将真气输给紫英,而后感觉到洪一般的寒气逼入体内却没有多余抵挡。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终于不再感到寒毒反噬,坐在地上的人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重苓方才放手。
紫英只累得满头大汗,近乎虚脱,但休息片刻便恢复一些站起来对重苓道“多谢师叔。”
“算了……”重苓拍拍紫英的肩示意他不必拘礼,而后走到一块石头旁边。
“啪!”重苓刚刚帮紫英度真气的一只手生生拍在巨石之上,之间石头上瞬间结出冰霜,周围的温度似乎也降下来一些,虽然是夏天但石头上的冰上很久才慢慢化去。
正是重苓将紫英身上的寒毒尽吸出来转移到了石头之上。
“紫英……”
紫英在一旁看得惊心,倒是猜出了几分但是却又实在不敢肯定,毕竟这种法子不是常人可想的他在琼华派多年也未听过如此转移的方式,直到重苓叫他才回过神来。
“!”紫英愣了一下却是不太肯定是对方叫他。
“紫英啊……日后不要再替韩姑娘输真气了,这个法子帮不了她反而害了你自己。”重苓甩了甩手淡淡的说,却未转过头。
“……”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点情绪变化,也说不上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片刻他便已跪在地上,重重的叫了一句——
“夙苓师父!”
魔族
寿阳城,客栈
二楼临窗的小几旁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姑娘,二十多岁,青色的衣衫不似大家闺秀的装扮,倒也不太像是江湖中的女儿,神色漠然虽然一直挂着微笑不过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高兴的样子。
而坐在对面的着了一身蓝色道装,手边放着个沉重的剑匣,面目清秀是比姑娘还小几岁,却是正襟危坐。
年岁上来看像是姐弟俩,不过看两个人的样子表现却完全不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客栈老板也是迎来送往什么人都见过的了便也不多问不好奇,只是照青年的吩咐多上了几壶酒。
紫英看着对面闲事的为他和自己斟满了酒然后也不谦让的一饮而尽的对面的人,不期然想起了几个月前遇见的夙莘师叔,那日在陈州的酒坊,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景。
只是夙莘师叔今时不知在何方……
算起来,夙莘师叔也算好运了在琼华飞升之前被除名,免受这场无妄之灾。
“我说,紫英,你也不必这么拘谨吧,这里又不是琼华。”多喝了两杯后对面的人开口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紫英回过神,对面的人的目光却转向了窗外,似乎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下面的集市,紫英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再看重苓时才发现,对方的眼神很散其实根本就没再看什什么。
“师父,饮酒伤身……”终于还是忍不住劝道,话刚出口自己却愣了一下,这话,似乎自己曾经说过。
“都说了我不是你师父,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告诉你多少次你的师父是玄霖师兄……还有,紫英你跟谁学的这么婆婆妈妈……宗炼师伯可不这样……我记得夙瑶师姐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不过重苓的话却多了起来。
婆婆妈妈?
似乎几个月前在陈州的酒楼另一位师叔也是这么评价的。
想到这里,嘴边不自觉的化出一道苦笑。
然而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重苓的眼神,重苓点点头忽然伸出手。
紫英感觉有东西伸过来下意识想要躲闪,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重苓探着身子掐着紫英的脸“哎哎,小紫英果然还是多笑一笑比较好看,不然白长这么一张漂亮的脸了~”
“……”不落痕迹的拿开在他脸上不安分的手,有一瞬间错觉他似乎又看到十年前的夙苓师叔,然而感觉一闪即逝,他只是淡淡说“师叔你喝多了。”
“怎么可能,你把我当夙莘那根废柴呢啊!每次都喝多了都不得不在客栈留宿害我不能按时回山上!”重苓挥挥手笑道。
所以说,当年你们两个果然已经是狼狈为奸了么!!!
回忆起十年前两个人似乎就总喜欢一起偷跑下山第二日才归,时不时还会记得给自己带回一些小玩意……紫英忽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什么下山修行……果然都是借口吧!
想到这里,忽然又有些惆怅,大约是想的太多了……宗炼师公的离开,夙莘师叔负气下山……而这位夙苓师叔琼华历史上的记叙也是以‘仙逝’二字定论。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似乎看出紫英的疑团多多,喝了几杯以后表情柔和下来的重苓对他说道。
“……”终于紫英忍不住开口“师叔你……没有死?”
“你很希望我死么,上来就问这么白痴的问题我站在这很能说明问题了吧?”重苓一挑眉很不高兴的回嘴。
“……”被这么抢白,紫英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口。
“还有么?”
“师叔这十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为何不会琼华……还有师叔身上……似乎有什么变化?”沉吟片刻,紫英终于还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这个问题还有点技术性……十年啊,是很久了……”重苓感慨了一句却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反而反问“你看我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紫英摇摇头“弟子愚钝。”
‘与玄霄师叔相近’这一句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哈,也不怪你看不出来……因为你大约根本没有接触过……我身上的仙家之气不过是浅浅一层……为的是掩盖……魔族的气息。”
“!”
“很震惊么?很厌恶么?你师叔其实是个魔族?要不要现在拔剑除之而后快?”重苓眨眨眼睛似乎很不在意的平淡问。
“……”沉默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紫英浅浅的摇摇头“连宗炼师伯都没有看出……是因为有帝女翡翠么?”
“恩?见识倒是不少?”重苓意外的挑起眉看了紫英一眼“差不多吧。”
“……”
“你的反应很不对头。”
“?”
看着紫英疑惑的眼神重苓又斟了一杯酒反问“不是么?琼华弟子,听到这个消息不是应该拔剑横眉,最差也是要划清界限赶紧离开么,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坐在这?”
“……弟子有一位朋友,曾是弟子师侄……她是妖界少主……”紫英摇摇头说道“那时候弟子才发现……其实很多事情,与想象中的不同。”
“……是那个叫梦璃的影子的本尊?”
在对方的沉默中,重苓找到了答案。
“小紫英,你很在意你的朋友么?”在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以后重苓悠悠的开口,似乎这个问题酝酿很久了。
“……”回答她的又是无言的点头。
“不然也不会冒着寒毒反噬的危险给她输真气了。”
“!”忽然想到了昨晚师叔为他拔去寒毒的事情,紫英猛然抬起头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似乎有所期待,但是又不敢贸然问出口。
“你很想救那个韩姑娘?”
“……若是能用弟子一命换菱纱一命弟子也在所不惜……”
“啧啧,真是让人敬佩啊”然而这话却说不上是赞美还是讽刺。
“夙苓师叔?”
“干嘛?”对方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耐烦的问。
“请问,师叔可有……可有解除菱纱身上寒毒的方法?”就赌一次运气,赌她可以同样替菱纱拔出寒毒。
“有啊。”
“!”对方毫不掩饰的回答,仿佛就是在谈论天气一般平静的抛出如此惊天骇俗的回答。
为了这个回答,他和天河已经付出了很多,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确实有些反应不及。
“你干嘛?!”重苓惊讶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站起来,敛衣跪伏在自己面前行大礼重苓有些惊讶。
“请师叔施以援手!”
“……”
没有得到回答,紫英还要再拜。
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这唯一一线机会。
然而一只手按在了紫英的肩上。
“坐下吧。”
“?”茫然坐下,看着重苓将斟满了酒的杯子推到自己面前,一贯自斟自饮不强迫弟子的夙苓师叔此番却是要他陪喝了。
“……”将一杯酒饮尽重新倒上,重苓笑了笑对对面有些茫然的弟子说“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讲的好了,说不定师叔高兴就帮你。”
墓室
青鸾峰,月色正浓。
自琼华事变以后,紫英便跟着天河菱纱一起住在青鸾峰,因为日子还短而事情又多,尚未来得及建新的屋子,便是天河与紫英一同而菱纱带着梦璃住在树屋之中。
这夜回来的晚了,不愿惊动天河于是并未回屋,而是信步而行直至巨树之下,却见一抹熟悉的红影飘过,下意识站住。
“菱纱,怎么还没睡?”
“紫英?你回来了啊,我以为你今晚都不回来了,有点不放心天河。”菱纱从树上轻松跃下,左右看看“重苓姑娘呢?”
“安顿在陈州的客栈了。”紫英回答。
“原来今日一天不见是陪重苓姑娘去了!”菱纱听罢笑笑,眨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暧昧的事情。
“……”紫英轻轻摇摇头“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菱纱……今日你可还好?”紫英不欲多解释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岔开了话题。
“还好啦,一天都很精神……有天河给我输真气,没有问题!”菱纱看着对方阴郁的表情摆摆手笑道“紫英你也不必这么紧张,望舒已经没人用了,我好了很多,没你们想象中那么严重啦!”
“……”然而这只是一个安慰,聪明如他又如何多说“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紫英。”然而背后轻轻的呼唤阻住了他离去的脚步,重新转过头来看着菱纱等着她的下文。
“你这两日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从重苓姑娘来了以后……是不是有什么事?”咬咬嘴菱纱试探着问道,同时盯紧了对方的表情想要看出些什么。
“……是么。”紫英看着对方目光灼灼一扫阴郁的心情对她微微勾起嘴“菱纱多虑了,没有什么……”
“小紫英,你不适合撒谎。”菱纱却摇摇头“笑的真勉强。”
“……”
“紫英,那个重苓姑娘……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在心理叹口气,紫英知道是瞒不住菱纱的“那是我的师叔,不过……可算是我的授业恩师。”
“啊!”菱纱睁大了眼睛,用手捂着嘴,片刻才反应过来“小紫英的师叔?!不对,她既然是琼华派的人,怎么能逃过天劫!”
“今日,我才知道,她是魔。”
“呀!”菱纱又一次捂住嘴下意识后退半步“你……很在这件事么?”
“自然不……”紫英缓缓摇摇头“经历了这些事,这已经不重要了……”
别了菱纱以后,紫英思绪万千,随意走动,不觉间走到了石沉溪洞前,此为天河父母的葬身之处,孔有冒犯准备转身离去,却瞥见石洞里不深处立着一人。
那人背着月光站在阴影里很不易被发觉,正在往石洞里走去,紫英恐怕是不善者擅闯亵渎了前辈,便追了进去。
石洞不深,在一处空荡的场地中终于追上了那个人。
“请留步。”紫英站在对方不远几步的地方道。
“……”对方停了一下,伸手在空中画了几下,紫英以为是对方要攻击,便后退两步做出防御姿态,然而对方点出一片火苗止于掌中,看来是照明之用。
转过头来借着微弱的火光,面目朦胧却足够紫英认出来者,不由自主惊呼道——
“夙苓师叔?”
“只不过是想探访故人而已,不必惊讶。”重苓颌首道。
“师叔您未在陈州休息?”
“我说了我的酒品没那么差。”重苓摇摇头重新转向冰做的巨大洞口,里面隐约可见不小的空间“要一起来么?”说罢不等紫英回答径自向里走去。
“……”紫英定定神,思考了片刻终于举步随重苓进入。
那是一片巨大的墓室,如同天河说的已经塌了一半,巨大的冰块掩盖了原本摆放整齐的石棺,整个空间不知为何淡淡的有光朦胧但看得清周围,紫英进去时重苓已经灭了手中的火负手立于场中面对一面墙壁。
“……玉肌枉然生白骨,不若剑啸易水寒。”
重苓唇齿轻动,紫英走上前隐约听得见她说的话却是墙上两句残诗。
“……”本是洒脱通透的诗,被她念出却有一番凄惨苍凉的意味。
“他倒是洒脱,那么你想好了么?”最后重苓笑笑没有回头,最后半句话却确确实实是在问身后的人。
“弟子……弟子只当菱纱是朋友……一生挚友决不改变。”紫英低下头,重重的回答,闭上眼睛,脑海中尽是红衣少女抱着猎人装扮的懵懂少年的画面。
不惜折寿为其寻找神弓。
天劫之下苍茫大漠中抱着昏迷的少年无声落泪……
【我以为你今晚都不回来了,有点不放心天河。】
果然最后能够相配相伴彼此的还是那两个人吧……
——听你讲的,那位韩姑娘并未按望舒的法子休息,寒毒便还未侵入骨髓倒也不是不能治……
——请师叔施以援手……
——那么,我问你,是喜欢韩姑娘么?是当她做朋友?还是爱人?
——……
——想好了再来告诉我!
“挚友?到真让我出乎意料。”重苓挑起眉有些意外,重新打量了紫英,戏谑道“难道我看错了,你喜欢的是天河?”
“!”
“开玩笑嘛,别太较真。”重苓挥挥手咳了一声道。
“……”这一句戏谑却是打断了他的独自伤感,紫英不清楚重苓是不是因为看穿了他的想法才用这种方式替自己解除尴尬。
“好了,我就替你的‘挚友’想想办法,别的没有办法,除寒毒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多谢师叔。”
“……”
“……”
“你先去吧……我在这里在多呆一会……”不知道沉闷的气氛究竟过了多久,终于回神的重苓意识到身后还占着一个人说道。
很明显的逐客令,如同记忆里一样,紫英还是个听话的孩子,也不管背对着自己的对方是否看得见,低下头认真的行礼道“墓室寒气很重……师叔……请注意身体……”之后转身便走。
“玉肌枉然生白骨,不若剑啸易水寒……哈哈哈……”走出墓室的紫英听得墓室内的人忽然高声笑起来,却不是什么欢喜,说不尽的苍凉,不由得顿了顿,闭上眼睛,终于没有回头的离开。
缘起魔界
魔界。
魔界与人界规则虽然大不相同,然而却与常人想的有些不同。
不似整日打打杀杀血流成河的地域景象,虽然环境恶劣一些但是却也是日常生活平日不见有何动乱治安甚是良好。
而作为魔界之尊当然不仅是没事闲着找人打架,每一日的大事小情是不少。
这一日终于处理了繁多魔务往住所宫殿而去——当然如果重楼大人知道下一刻就被那个从来没省过心的妹妹气爆了头,可能就会犹豫不这么早回去了。
所谓一物降一物,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尊重楼也有奈何不了的人。
“哎哎,那,那个人长的怎么样?家世怎么样?人品怎么样?……”刚刚步入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