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龙清竹道:“说来听听!”
安平闻言道:“其一,便是吴国忠对冯行柳的态度上,据我所知,冯行柳曾是昭华二十六年春闱的探花,在春闱前曾为同窗与当时是主考官的冯严林的二公子大打出手,为此差点被取缔大试资格,若不是当时恰巧刑部尚书路过,目睹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想必就算不被取缔大试资格也会名落孙山,饶是如此,仍旧是被发配般只被任命了个正六品长史,可见冯行柳的性格如何耿直,况且冯行柳一待便是在刺史府上待了六年,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两人相熟了,为何现下吴国忠竟是对冯行柳如此态度,恨的几乎想要亲手杀了他!就算是此事真是冯行柳为主谋,做为朝夕相处的人,难道吴国忠就不好奇原因?而只单纯的恨?由此看来,这吴国忠显然是避重就轻,意图将我们的视线完全拉向冯行柳的方向。其二便是冯行柳此人,冯行柳是吴国忠府上的长史,做为朝夕相处的两人吴国忠应该是对冯行柳的行踪了如指掌,而现下冯行柳却能在吴国忠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谋划了此等大事,不是冯行柳背后有人便是吴国忠在说谎。而后便是冯行柳的目的,组织难民犯下如此滔天祸事,我想像不出对冯行柳会有什么好处,除了自找死路之外好像没有第二条路,不过就目前看来,我似乎觉得他更像是在等我们来,不然小十二能如此轻松的从天牢中将吴国忠带出来如何解释?这最后一点,便是吴国忠本人,从一开始便咬定冯行柳是主谋更是为之扣上了乱党的帽子,更甚者想要冲进城中抓捕乱党,那到底是抓冯行柳还是想乘机杀人灭口?依我看后者的可能倒大些,而且表现的那么急切,倒真是让我对他又多了些看法!”
龙清竹一直微笑的听安平说完,而后接道:“还有一点,吴国忠的一切行程都是随机的,就算冯行柳有意安排此次事件,又是如何确定吴国忠会在哪一日在哪一乡县停留?依吴国忠当时的心情,就算是过城而不进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所以我觉得此次事件还是个意外,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光听吴国忠一人所说完全不能尽信,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这冯行柳找到,在听过他所说之后再行定夺!”
安平当下也是赞成的点头,微笑道:“放心好了,明日此时之前,一定会见到冯行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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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卯时,天刚微亮,阳城城头上充做守军的灾民尚在睡梦中,忽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先是不明所以的骂了几句粗口,在看清周围环境时才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职责,一愣之后第一反应便是看了看离城头不过数十丈远的飞龙骑,在发现无异样后松了口气,这才打着哈欠一脸不耐的伸头往城下看去,这一看之下魂似被吓没了般直了眼,半晌不知是谁先颤着声吼了一句:“粮……粮食!”而后整个城头都沸腾了,也不管自己站在城头是为的什么,统统扔了手中的武器拼了命的往城下跑,若不是城头太高,恐怕都要直接跳下去了。
这城头一乱,城中不明所以的百姓自是惊慌万分,可在弄清楚事情始末后也瞬间一扫死寂的模样,拖家带口的将家中能乘粮食的器皿都翻了出来,纷纷朝城门口涌去。
在鲁青得到消息时整个阳城已经失控,城门大开,城中数万百姓黑压压全挤在城门口,个个脸上兴奋异常,看在眼里的鲁青整张脸都黑了,暗道了声不好,拔腿就往冯行柳的住处跑去。
在找到冯行柳时就见他神色莫明的立在院中空地上,微瞥着眉,神情似悲又喜,又带了几分沉重。
鲁青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抹不祥预感,粗犷的脸上浮起一抹不安,下意识的叫道:“首领,城中……”
鲁青话未说完就被冯行柳打断,淡淡道:“我都知道了!”
鲁青一愣,而后道:“那我们……”
冯行柳不语,低下头拂了拂有些脏污的衣衫,一边走一边风清去淡道:“走吧!已经有人恭候我们多时了!”
冯行柳到达城门口时所有灾民几乎全部涌到城外去了,整个城中一片狼藉,只余三三两两腿脚不太好的老者或失了父母年龄尚幼的孩童,冯行柳看在眼中,面上忽然涌现一抹极为复杂的神情,半晌长长一叹,快步上前伸手扶着一位脚步蹒跚似是随时要摔倒的老太太,轻声道:“陈阿婆,慢点,莫要摔着了!”
那陈阿婆虽是年龄大了,腿脚不太好但记忆却是极好的,看着冯行柳一愣,而后不好意思道:“冯大人……这可如何使得!”
冯行柳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陈阿婆,让我扶您出去!”
陈阿婆唉唉的连叫了几声,有冯行柳扶着,步伐稳了些不说,速度也快了些,在出了城后冯行柳又扶着陈阿婆在一处粥棚前排队得了些米粥,扶着陈阿婆在路边坐好这才一整衣衫,行到龙清竹和安平面前,双膝跪倒,抱拳沉声道:“罪臣襄州刺史府长史冯行柳拜见睿王千岁!”
将方才一切看在眼中的龙清竹也未着急让冯行柳起身,先是略有深意的将冯行柳打量了片刻,这才道:“冯大人请起!”
冯行柳听罢仍未起身,忽然抬起头直视龙清竹,大声道:“请王爷将罪臣抓捕吧,阳城暴乱一案,的确是微臣幕后主使的!”
这句话一出口,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的龙清竹二人仍是不可避免的变了神色,先是对望了一眼,龙清竹道:“那就委屈冯大人了!”说罢冷声道:“抓起来!”声音刚落,便有两名飞龙骑将士上前将冯行柳抓捕了起来。
营帐内,龙清竹面色凛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冯行柳,冷声道:“冯大人,将事情的原因经过一一道来吧!”
冯行柳仍是那一身有些脏污的衣衫,虽是做为罪臣跪倒在地,但面上却没有一丝的羞愧之色,反而带了些悲壮的神色,缓缓道:“想必吴刺史已经跟睿王殿下说了,那狗官说的没错,此事是我一开始便谋划好,将他骗出刺史府,各乡县巡视,然后伺机起事!”
龙清竹知道有下文,虽是满脸怒色,但仍是隐忍着未发,听冯行柳继续道:“只不过如此做并非冯某有私心,而是一心报效着朝廷,实在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一切还要从六年前说起,六年前我被朝廷派任襄州,任襄州刺史府长史,事先曾听同窗说过,襄州刺史吴大人原先是征战沙场十余载的将军,虽不是百战百胜,但也是骁勇善战,极有谋略,只可惜因昭华十九年一场剿灭叛军的战争受了重伤,才退下来当了襄州刺史,微臣虽是一介书生,但自小崇敬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一听是在吴大人手下任职,便是连鲜血都沸腾了起来,在上任后发现吴大人的确是为人耿直,赏罚分明,做事极其利落果断,微臣虽只是个六品小吏,但吴大人并未看轻微臣,而是经常与微臣商议,更甚者时时秉烛夜谈,微臣几乎以为是遇到了知音,只可惜后来无意间遇见的一件事,将微臣满腔热血都浇冷了下来!”
冯行柳说到此脸色黯然了下来,半晌才接道:“那是昭华二十八年的事了,那年四月黄河水位上涨,有些地方甚至冲出了堤坝毁了不少良田民居,微臣第一时间便与吴大人商议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待灾情控制后微臣便想着清算下府库的余额,这一算之下惊愕的发现,竟是短了两万两白银,微臣第一想到的便是有人贪污,可那时候吴大人正忙于灾后重建的事,微臣便想先着手调查,待找到证据后再禀明吴大人,可谁知这一查却是……”冯行柳说到此住嘴不言,过了片刻才道:“我自是万分不信的,但摆在眼前的证据却又容不得我不信,那时也想过上报朝廷,但他却已经起了疑心,甚至三番四次试探于我,更是派了心腹日夜监视我,我一面与他虚与委蛇,一面私底下对他调查,终于被我查出了确切的证据,但微臣不敢贸然行动,一死事小,可要是不能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微臣便成了千古罪人,于是微臣一直在等机会,等待一个可以将这些证据拿出来的机会,而后便策划了这场暴乱!”
龙清竹二人惊诧事情的曲折性,一时静默无语,半晌龙清竹才道:“那你是如何策划这场暴乱的?既然吴国忠对你起了疑,又是如何接纳你的建议的!”
冯行柳听罢脸上浮起一抹苦涩,缓缓道:“他之所以会答应去各县乡巡视,打的是和微臣一样的主意,若是在刺史府中除掉微臣难免惹人怀疑,可要是不小心病死在灾区抑或者遇到乱民惨死便合情合理了!至于这场暴乱,微臣也是迫不得已,他在路上数次意图加害于我,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未能成功,于是便想出进阳城借曲县令之手除掉我,只是被我发觉,先一步动手,至于如何策划的这场暴乱,微臣也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冯行柳说到此长长一叹,颇有些萧索无奈之意,龙清竹和安平在一惊之下大皱眉头,龙清竹更是道:“棋子?你是指……”
冯行柳沉声道:“微臣虽是明了但尚无证据,一直未打草惊蛇,所以还请殿下也先勿彻查此事,待微臣想个办法引他上勾!”
龙清竹沉吟了片刻,道:“你既口口声声说吴国忠刺史背弃朝廷,贪污朝廷钱银,可有证据?”
冯行柳早有准备,先是拱手一礼道:“自是有的!”而后从怀中小心的摸出一本账册,双手敬上,龙清竹见状微转头冲身后只有一人的小十三示意,小十三先是一愣,既而明白了龙清竹的意思,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安平后行到冯行柳面前,双手接过账册递给龙清竹。
龙清竹接过快速的翻看起来,不过瞬间便阴沉了脸色,看到最后更是满脸怒气的一拍坐椅扶手,喝道:“好个吴国忠,竟敢欺上瞒下贪污了这么多银两,果真是在这官场上待久了,什么都没学倒是这风气学了个十足!好大的胆子!”
安平一见龙清竹如此大的火气立时眉头一皱,正徒自打量龙行柳间忽见龙清竹将那账册递了来,安平下意识的看了龙清竹一眼,而后接过账册细细翻看,半晌后一脸沉重的将账册放于案几上,静默了半晌方才看向龙清竹。
龙清竹此时表情已恢复平和,只有较之平常凌厉许多的眼眸徐徐散发着怒气,道:“冯大人你先行退下,此事本王自有计较!”
冯行柳恭声道了句:“微臣告退!”而后随着小十三缓缓退出帐外。
帐内先是一片沉寂,半晌安平缓缓道:“看来事情复杂了许多啊!”
龙清竹苦头一声,低低道:“果然……”
安平眼现了然神色看了龙清竹一眼,道:“从此处到襄州刺史府不过一日路程,我们明日辰时出发,相信到亥时应该能到了,到时这两人究竟谁是真谁是假便一目了然了!”
龙清竹自是点头,只是面目间的神色越发沉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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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宽阔的官道上,一大队人马疾驰而过,扬起阵阵数里外都能看到的尘烟,安平和龙清竹以及龙清武策马在前,除了伴在二人身后的小十三几名近侍以及飞龙骑外还有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的吴国忠、冯行柳还有那粗莽汉子鲁青。
众人奔驰了近四个时辰,为了照顾不会武的冯行柳和鲁青,安平特意找了个靠近河流地势平坦的草地歇息,众人吃了些干粮补充了水源正待出发,忽见正准备爬上马背的鲁青唉哟唉哟直叫唤的跌了下来,跳起来后鲁青一边手背在身后一边脸色焦急的四处张望,在看到数十丈远的一片小树林时脸色一喜,拔腿就往那边跑。
见状的飞龙骑将士自是上前拦住,甚至抽出了兵器,冷声道:“没有我家郡主的命令,你要去哪里?再上前一步杀无赦!”
鲁青急的几乎要上蹿下跳,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小声吱唔了几句,看到飞龙骑将士仍是抵死不让时急了,脸红脖子粗的吼道:“你他娘的眼瞎了,看不出老子要拉屎嘛!还不快让开,老子要憋不住了!”
那飞龙骑将士身子一僵,在听到鲁青满嘴污秽时神色一冷,吼了一声放肆闪电般将剑押在鲁青脖颈上,鲁青脸一白,讪笑道:“这……这位大哥!实在对不住,都是小的急了,您千万莫要跟小的一般见识,就当小的放了个屁!”说到此处时还极为应景的当真放了个响屁,鲁青脸一紫,更是夹紧了双腿,求饶道:“大……大哥,你就放了小的吧!真要忍不住了!”
那飞龙骑将士仍是充耳不闻,正要押解鲁青到安平面前时忽听安平道:“房智!放他去!”
被唤做房智的男子当下迅速的将剑送回剑鞘,侧行一步给鲁智让开了道,鲁青大喜之下匆匆道了句:“多谢郡主殿下!”说罢一溜烟往小树林那边蹿去,一边跑一边手捂在后面,那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几乎是拼了老命般的狂奔进小树林,左右张望了一阵,找了个草丛茂密的地方手忙脚乱的松开裤带蹲下就听一阵稀里哗啦声,鲁青一边直哎呦叫唤,一边头不动的眼角四处打量,闭着眼睛倾听了一阵,在未发现人声后状似无意的从怀中掏出手纸叼在嘴里,片刻后却是悄无声息的将扣在手中的一张小巧白布展开,将前些天不小心弄伤的手指伤口生生撕裂,几乎看不见动作的用鲜血在白布上写着什么,而后一手持着白布,一手拿下叼在嘴里的手纸擦着,身体晃动间不着痕迹的将手中白布揉成团放进草丛中,嘴唇微微翕动着,一瞬后忽然放声哼起了小曲,神色满足的系好了裤带晃悠的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眼角在捕捉到一抹墨绿细长身影一闪而过后神色越发愉悦了起来,可就在走了数丈远时猛的停了下来,惊诧的看着离自己不过几步的黑衣女子,特别是在看到女子匕首上一条墨绿小蛇挣扎扭动的躯体时神色一僵,立时从袖中滑出一把泛着诡异黑光的匕首往心口刺去。
小十二早有准备,在脸上浮起一抹冷笑的同时脚下一动向鲁青掠去,伸出空着的左手从刁钻的角度架住鲁青意图自绝的右手,鲁青在小十二挡住自己右手的同时又迅速的从袖中滑出另一柄短剑向小十二刺去,小十二自是拿匕首去挡,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二人在对了数招眼看鲁青便要落败时小十二忽然用额头向鲁青下巴撞去,鲁青下意识的后仰躲开,小十二却右手一伸,只听嘎巴一声,竟是将鲁青的下巴卸了下来,鲁青立时眼现一抹绝望,又一抹狠色浮起,不管不顾的正欲自断筋脉,却是身形一僵,又是几声喀吧喀吧声响起,不过片刻鲁青便如一团软泥倒在地上再也无力挣扎。
小十二嘴角扯出一抹弧度将早已凉透的小蛇尸身从匕首上取下,不去看被点了穴又捏碎了四肢骨头的鲁青,一边漫不经心的将小蛇剖开,一边道:“冥雷、冥翼,将人带走!”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着同样黑袍的年轻男子出现,二人各拖一只手臂往安平的方向走去,此时的鲁青再也忍受不了剧痛,晕了过去。
待三人将鲁青拖到安平面前时,大队人马早已扎好了营帐,安平和龙清竹以及小十三均在,在看到鲁青的惨样皆是眉头一跳,而后安平道:“如何?”
小十二道了声:“幸不辱命!”随后将手中的字条递给安平,安平接过打开,便看到血红的四个小字:情况有变!
安平不由的眉头一皱,冲小十二微一挑眉,小十二神色不变的摆了摆右手,立时冥翼行出帐外,不过片刻便提了桶水进来,往晕着的鲁青身上一泼,伴随着一阵阵细微的嘶嘶响声,一声仿若狼嚎般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