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若这些天不在行宫中,应该是去北瑟那边了,他和烨炫之间的较量一时三刻不能分出高下,而这样也给了扶风一些喘息的时间,她要先去见一个人。这一次算是她们分别以后的第二次会面,地点还是选在那间小茶室。扶风现在也只能相信二哥了,二哥的地方必定是可以放心的。
扶风将一只圆桶状的小匣子交给门口一个小乞丐模样的人,此人是二哥留下的,可以相信。扶风交代他将这个送到宫门口去。
乾龙宫,遗韵正在批阅奏章,心中有气,看还是有些大臣死性不改地念叨着三纲五常,说是女子不能干政。遗韵已经不屑于和她们争论了,总有这么些个老顽固想不通,还有人呢举出白灵的例子说就是因为白灵是女子,见识短浅这才使得白氏走向末路,说的洋洋洒洒,自以为占尽了道理。遗韵头疼,她比任何人都要恨白灵,只是他们说是因为白灵,白氏才灭亡,遗韵却不敢苟同。白氏积弱,败事早就定下了,若非白灵苦心维持,怕是灭亡的时间还要提早数年。如今人走茶凉,竟落得如此评价,遗韵也替她感到不值。
宫门开了,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许公公。现在他是遗韵身边最得宠的下人,也只有他可以随意出入乾龙宫。宫里人私底下说他是另一个卓永祥,只是他们不知道许公公可以做的比他师父卓永祥更狠。
遗韵抬头一眼瞥见许公公手中的小匣子,眼角一挑。这是她给扶风的,作为必要时联络所用,只是……她希望扶风永远都没有要用上这个的一天,因为这就说明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这件事也许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不知道这回扶风又会带给自己的会是什么?
行宫,扶风坐在镜子前,恍然之间不认识那个镜中人是谁了,昏黄的铜镜看不清容貌中的细微变化,只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怎么不了解。扶风伸手抚上面颊,那干涩的肌肤,是逐渐老去的枯木,提醒着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脸上的肉已经凹了下去,骨骼显得越发的突兀。本该是青春洋溢的脸,竟能看出不少岁月的痕迹,她算是早衰了吗?任何女子,无论她心性是否柔和,对于自己的外貌总是介意的,扶风也不例外,似乎越是到了生命快结束的时候越是关注一些原本不甚在意的事情。扶风有些不解,难道她现在不应该将一切都看得淡一些吗?也许是她造诣不够,还不能领会生命的真谛吧。掏出老鬼给她的药瓶,倒出一颗,空口咽下,既然要去见人,就不能太过憔悴。
戴上素白面纱,腰间缠了一把软剑,这样看来和过去像多了。至于声音上的差别,想来遗韵也不会太注意,到时稍压低些声音,听起来应该都差不多。
说来可笑,竟然有一天自己需要用一些掩人耳目的把戏来假扮自己。
茶室幽寂,袅袅白雾从新添置的杯盏中飘扬而起,轻荡荡的没有半点分量。眼前相对坐着的两个女人正是迥然不同。一个锦衣华服,珠翠满头,尊贵之气浑然天成;一个身形瘦削,清淡如水,芙蓉出水天然去雕饰。
遗韵恬然笑道:“上次一别,可有数月未见楼主了,楼主倒是越发的清丽动人了。”
扶风谦恭回道:“公主过誉了。”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回一些夸赞的话,只是如今的她早已经失了那份热衷,不愿再理会那些繁文虚礼。
遗韵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在打量着她,思考她的来意,思考她的身份。遗韵可是听说现在的星宇楼已经换了楼主,当家的是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扶家四小姐扶云,这其中只怕是又有一番曲折了,只是不知道扶风此次来是否是为了要自己助她再度夺回星宇楼呢?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手上还有什么值得交换的呢?若是她拿交换身份的那件事,那么遗韵保证她走不出这间茶室。
扶风没空和遗韵进行什么心理战,她直接说出自己的来意:“公主绝非鸿鹄之辈,心怀广博,东琴帝位早该是公主囊中之物。”眼见着遗韵脸上依旧笑,但笑得越发的冷淡。扶风继续说:“可是公主迟迟不登基,是因为你需要名正言顺,来堵住悠悠众口,只是这样东西您一直没能得到,我说的如何?”
遗韵不住点头,冷笑:“不错,确是如此,只是不知道楼主说这话是何意。”
“如果我说我能给你,你要的名正言顺呢?这个筹码如何?”扶风无所畏 惧“炫”“书”“网”地直视着遗韵,后者则是明显愣了一愣:自己头痛如此之久的问题,扶风真能解决?这个筹码何止是好,简直是贵不可言了。
然而交易二字总是讲究一个公平等价,扶风开出了这样一个诱人的筹码,她所要的条件必定是不简单的吧。
没有一场仗是十拿九稳的,就算是她已经料准了遗韵的需要,但个中变故依旧存在,她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个铜匣子中的东西就是遗韵此时想要的。若是不对,那么她很可能会让这个混乱的局势显得更加的棘手。
扶风松开咬紧的牙关,尽量让自己平稳地说出接下来的话:“首先想让您赐无欢一个身份。”
“此事容易,只是你为何要这样做。”给无欢一个身份,扶风自己就能做到,星宇楼的背景对于一个小丫头来说已经足够,如果说要扶风为此还要来找遗韵帮忙,那么除非……
扶风声音有些飘摇,她望着茶盏出神般地说:“她会需要的。”扶风说过会让她今后的生活过得好一些,她现在不过是在将欠无欢的一一偿还了。
“第二件,是问你讨一个承诺:今后您纵使不能护佑星宇楼,也不能蓄意破坏。”二哥既然已经与烨炫、耶若交易过,那么剩下的遗韵这边就由扶风来解决,他们这些人看中的是整个中原大陆,胸襟自然比寻常人要广阔些。若是承诺了,那就是圣旨一道,若是连这个也没用,就算是他最终统一了中原,只怕是地位也长久不了。或者说扶风此时只不过是为星宇楼求一道护身符,至于能不能求到,也只能看日后了。
遗韵不做声,这些都不是难事,她猜扶风真正要说的事绝不会这样简单。
“最后一件。”扶风调整了坐姿,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蛊虫,定然言道:“我要你出兵进攻……”只是似乎是气血翻涌,她一口气没上来,声音顿在那边,旁人听来则像是她在刻意吊人胃口。
遗韵想这才是扶风的重头戏,她究竟要进攻谁呢?东琴不是,北瑟也不会是,那么西弦?还是南萧?遗韵猜是西弦,毕竟相较来说西弦更弱一些,解决它是迟早的事,可扶风的要求会这样简单吗?不然是南萧,如今南萧内乱甫定,正是进攻的好时机,只是她东琴也还不平稳,进攻还不知道胜负之数。
扶风半响才道:“我要你出兵进攻北瑟!”声音铿锵有力,遗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继而抬高声音喝道:“楼主难道不清楚,东琴北瑟是姻亲盟友关系,你说我会答应你这个条件吗?”
扶风自信一笑:“我若是记得不错,北瑟王和公主的婚事被中途打断了,也就是说其实你们还未结亲。况且即便是结成了亲盟,公主觉得你们能长久吗?作为北瑟王妃和将来的东琴女帝,公主究竟是要留在东琴呢还是随夫去往北瑟呢?若是要留在东琴,那么公主就这样确信,北瑟王能对您深情不渝,能谨守你们在月老前立下的誓言。再退一步说,作为一个女人,公主就那么确信自己在北瑟王心中的地位,足以让他为你放弃帝位,你们两人终究只能留下一人。”
遗韵越听心中越冷,忽然问了一句:“我该唤你楼主还是清风?”
果然再精密的伪装在聪明人那里都只能迷惑一时,时间一长就能看出破绽。
既然已经看出来了,扶风也就不再隐瞒,她说:“相信公主已经知道北瑟国境内此时正发生着混乱,而对决的双方正是北瑟和西弦,趁着南萧整顿内政,无暇顾及别国的时候,若是您此刻出手,其中一方必败。那么您是要解决雄狮一般的北瑟呢还是积弱强撑的西弦呢?您想要的可不是只有一个东琴女帝的位置而已。”
离开之前,扶风又道:“机不可失,您要尽早做出决断,兵符已在您手中,您要做的不过的一道旨意,旨意一下,您想要的我定会双手奉上。”
遗韵冷冷地说:“若我还要你的人头呢?”
不知她听没听见,扶风淡然一笑:“你要就拿去吧。”
清风何处与君归 卷二 离殇陌路风华展 第七十章 旧时物 今日筹码2
行宫奢华门楣遥遥在望,扶风不知作何感想,提起一口气,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竟是连老鬼的药都不能维持多少时间了吗?
方时伴同着白无尘去行宫,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大抵是想见一见扶风吧。只是不知道白族长是否知晓了扶风的身份,若是他知道,那么之前的诸多纠缠可就都成了一场误解,不知到时他当如何自处。思索间,白无尘却忽然停住,见他定定地望着行宫前边的女子。方时一见之下,心惊不已。那素衣胜雪,面带白纱,姿态潇潇,怡然徐行的不正是自己最熟悉的扶风吗?而方时见白无尘亦是迷惑不解的模样,他定在原地,似要看看此人是如何进着行宫。
扶风早一步揭下面纱,露出平淡随意的样子,朝守门侍从点头示意。守门的还是原来那名侍卫,他是认识眼前女子的,她前段时间经常的做小丫头的装扮进出,先前出门的时候还特意与自己打过招呼,如此美人,自然是印象深刻。只见她从袖间掏出一锭碎银子,放在侍卫手中笑言:“跟兄弟们吃吃茶,大家辛苦了。”侍卫乐呵呵地收下,这也是他乐意放此女通过的原因之一,每次她都会按时归来,况且每次手上总是备好了吃酒的钱。她只笑了一笑,就进门去。
白无尘见人进去,也急急追上去。只不过虽然上次已经来过,但此刻侍卫还是形式地盘查了他们一下才放行,与之前对待扶风的态度还是差得多了。
待到无尘进去,女子早已经不见踪影,珊瑚树丛密密匝匝的岔出许多枝桠,挡住了四周的景致。无尘挡开枝叶,寻了一阵,口中念叨:“刚才明明是在这里的啊。”
方时装作不知地拦住他问道:“族长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无尘似是不信地看了他一眼:“方才你竟是没看到吗?”见方时犹是不解,他解释道:“在我们之前进来的那名女子,不觉得她想一个人吗?”
方时干咳了一声,促狭道:“什么时候白族长也学会这种偶见故人的戏码了?我刚才光顾着看路上有没有铜子,可是真是没看见你口中的女子。”
白无尘失笑,憨憨道:“方兄又拿我开玩笑了,也罢,许是我眼花了吧。”
两人终究朝着国主的寝殿去,却不闻珊瑚树丛后一声低低的叹息,方才白无尘与她就隔着两步的距离,不过是枝杈横生挡住了视线,若是他再行一步,也许就见到了。扶风松气的同时竟也隐隐有些失落,若是能以扶风的身份见一见白无尘也是好的,当是故人相见,互道一声安好,如此便好。
宫人入内通报了很久,还不见出来,无尘他们倒是有些不解,国主究竟是见也不见,怎么连一个话也没得传来。无尘还一块兵符竟是这样的曲折,自战事结束,明明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将兵符交给国主,可是不知为何,每次两人相处国主总是会忘记兵符的存在,一直与无尘说一些有的没的,果真是国主太过昏庸,连牵涉甚广的兵符也能轻易忘记?
扶风回去的时候,无欢已经起身,正在忙着准备茶点,见到扶风,黛色眼眸略是一转,继而敛容清淡一笑,柔声道:“小姐回了吗,来吃些东西,听下人说从早到现在您还未曾进食。”总觉得无欢经历过那夜之事,心思是越发的沉闷。很多话她不愿说扶风也不好问,只是这样一直压抑在心里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扶风示意她坐下歇歇,她就顺从地坐在一边,低眉顺目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心疼。只如今,不管她是否愿意,扶风总要问清楚一些事情,这样才好知道究竟怎么样做对她来说才是最合适的。扶风问道:“若是我随着国主回西弦去,你亦同行吗?”
无欢蓦地抬起头,紧张地问道:“小姐,你要丢下无欢吗?”
扶风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此去一路陌生,我是担心你是否能适应,且说若是到了那边就不能像现在这样随着性子来,宫规森严,我也不能时时事事护着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扶风却又开始犹豫,她这样安排了无欢的人生究竟是好还是坏。
无欢闭眼锁眉一阵的思考,倏尔睁眼,坚定地对扶风说:“小姐在哪里,无欢就在哪里!”
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怕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吧,她都能这样了,自己怎么还在这边犹犹豫豫,扶风又是一阵自责。她牵起无欢的手将带到梳妆台前,取来羊角梳理顺了青丝。无欢惶恐道:“小姐使不得。”
扶风按住她的肩膀,说:“今后就是咱们姐妹两相依为命了,你若是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姐姐。”
无欢顿时清泪两行,哽咽了半天才生硬地挤出姐姐二字。
扶风要她去收拾收拾,说是劈出了西边的正室做她的寝殿,稍后会指几个宫人去她那边,以后也别总是奴婢奴婢的挂在嘴边。如此一番细细嘱托下来,无欢终是点点头,扶风朝镜中的人微微一笑,身上的疲乏也此刻也觉得值得了。不过她倒是还在担心,小乞丐是否有将消息传给二哥,她此前要小乞丐做的可不单单是去送信给遗韵,还有告诉二哥遗韵和自己见面将要谈的内容,就是希望他能将这个消息想法子告诉于烨炫听。她并不认为遗韵毁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同意和烨炫决裂,这事显然是不合理的。若是遗韵真的有自己的考虑而答应了这个荒谬的提议,这当然是最好的,若是不同意,二哥给烨炫的消息也能在这两人中间埋下些矛盾的诱因。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破坏一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盟约关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扶风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个原本需要多一些的时间尽量缩短一些,缩短到在她离开之前能看到它毁灭的一天……
扶烈听完小乞丐转述的话,略略思索一阵,就打发了乞丐,而他自己则是回房去。扶家内院,行色匆匆的扶烈看在扶云的眼中,她出声唤道:“二哥,且留步。”
见扶烈似有不耐烦,扶云心中冷笑:如果说有谁能让二哥这样紧张的话,那一定是扶风而不会是她扶云。这两日就发现二哥似乎是有意要交代了星宇楼的生意,他是等不了要去见扶风了吗?到现在为止他还不肯透露扶风的消息,是担心自己会对扶风不利吗?既然你已经认定了我会这样做,我若是不这样做了,岂不是辜负了你的抬举,二哥,你说是也不是?
“二哥,我手边有一本账目很是不清楚,问了底下很多坛主都说不知道,大哥也是,你能帮我看一看吗?买家已经等了很久了,说是今日之内不给出答复就要收回所有的订单,他可是我们今年的大客户。”她已经将所有退路都封死,只等二哥乖乖进网来。
扶烈星目直射,霸气顿现,扶云心中一跳,不知道二哥原来还有这个样子。
扶烈说:“我刚从外面巡视回来,待我换洗一下就来,这些时间那边的‘买家’总能等吧?”
进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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