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管上头怎么安排,我是一定会资助你到大学毕业的,好好念书,给你妈妈争口气。”
“恩,我会的林叔叔。”
董宇航回去之后,林菲也只好自己学习了,不过,经过他大半个月的帮助,她的数学能力仿佛真的有了质的改变。一个人学习的时候,时不时会想起董宇航的样子,低垂的眉眼,羞红的脸颊,温和的声音,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林菲觉得,董宇航只是内向了点儿,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可怕。
【1】
……》
1998年,匆匆而逝,新的一年,新的开始。1999年,对于林菲和董宇航,以至于周正、楼下路人甲张胖子,及所有同龄的少男少女来说,都是极重要的一个转折点,因为,这一年的六月,他们即将面临的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质的飞跃——高考。
在这之前,不论他们的父母是谁,不论他们的家境如何,不论他们的衣服上有没有磨损的破洞,手掌心有多厚的老茧,他们都不过是一颗颗沉寂的蛹。而高考,则意味着,这一颗颗稚嫩无光的蛹,将要破茧而出。究竟飞出来的,是色彩斑驳的巴西赤粉蝶,还是灰溜溜的杂草蛾子,谁都无法去预测。
寒假期间,林菲经过董宇航的点醒,那几近生锈的理科思维,仿佛开了窍,重新开学后,进行了几次市内联考,她的数学单科成绩,基本都达到了及格线。而林菲是吃到了甜头便会越发奋进的人,学习的劲头更足了。
每到周末,董宇航若是不忙,依然会来回坐上四五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来M市,帮林菲分析考点,精讲题型。高考前的日子是如此的硝烟弥漫,苦不堪言,可这个时候的董宇航,却真正显现出了一股强大的气场,所谓的天才,都是些临危不乱的人,越是到了紧要关头,才越会凸显出大将之风。
每当林菲在习题中忙得有如无头苍蝇的时候,抬头看到董宇航捧着林建民书橱中的‘杂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一脸的泰然自若,她总是会嫉妒和羡慕参半,心中也会涌起更多的斗志,林菲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林菲,你一定要加油,不能被董宇航这块木头比下去!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到了高考。
两天高考,语数外,文理综,一门接着一门,紧锣密鼓,考场内试卷翻动,笔尖沙沙在纸上游走,考场外举着阳伞端着汽水的家长翘首以盼绷紧神经线。
董宇航的战斗力,每考过一场,便越发的强劲,考完了最后一门的大综合,走出了考场,身边来来往往的来接考生的家长,嘘寒问暖,他一个人穿梭其中,六月的阳光,强劲而毫无遮掩,却丝毫无法掩盖他嘴角灿烂的笑容,清瘦欣长的背影,被夕阳拖出很远很远。
十八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的明媚,毫无阴影,毫无顾虑。他知道,他的生命,将从此改变,他太需要这样一场成功,来证明自己。
回到家,母亲只简单地过问了他几句,他回答考得不错,母亲便不再追问,在母亲看来,董宇航从小就是懂事妥帖的孩子,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会随便说,但只要他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董宇航回家的路上在菜市买了些肉菜,母子二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母亲才笑呵呵地说:“也不知道你林叔叔家的林菲考得怎么样,你问过了没有,宇航?”
“还没。”董宇航手里切着菜,随口应道。
“你给人家补习了这么长时间的数学?你应该关心一下的。去,去隔壁你李大娘家打个电话,问问林菲考得怎么样。”母亲摸索到董宇航身边,就往门外推他。
董宇航一边往裤子上抹着湿漉漉的手,一边踏入了隔壁的大门,拨通了电话,很快就有人接了,接电话的人正是林菲:“喂,哪位?”
“是林菲吗?”董宇航听到林菲的声音,心下不由得一动,嘴上却傻傻地问出了最迟钝的问题。
“当然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林菲的声音听起来还不赖,隔着电话,有那么一点点杂音,但是轻快,跳跃,是那种(炫)经(书)历(网)过高考的人,才听得出的滋味:“董宇航,你找我爸,还是找我妈,还是找我呢,咯咯。”
“找……林叔叔,不,找、找,林菲,我找你。”董宇航的舌头突然打结。
“哎哟,找我有那么难说出口吗?”林菲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起来:“董宇航,你考得怎么样?停,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肯定考得不错,你是不是要问我考得怎么样,你猜呢?”
“我猜不出来。”董宇航木讷地答道,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个小小的电话听筒上,丝毫没留意自己面红脖子粗的傻相,也没留意李大娘在他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温吞吞地问:“林菲,你考得怎么样?”
“托你的福,我考得不知道有多好呢。”林菲满口答道,话语间是丝毫不加掩饰的喜悦,像是怕董宇航不信似的,又补充道:“真的,董宇航,我的数学答得特别顺利,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没来得及看,其余的都做出来了,和周正对了对答案,也是八九不离十。”
“那太好了。”董宇航听了林菲的话,心里莫名一热,这种热乎乎的感觉,竟然是十八年来都没有过的,怎么形容它,是感动,是高兴,还是欣慰,他不得而知。他也看不到,自己那副嘴角快咧到腮边的表情。
“对了,我爸要和你说话,你等下。”林菲的声音在话筒里远去,董宇航还想和她说什么,那头却已经是林建民的声音,林建民听起来心情也非常的好:“宇航,林叔叔不用问,就知道你肯定考得不错。”
“恩,还可以。”董宇航谨慎地回答。不管他考得多好,上大学那笔不小的费用也是省不下的,难免还是要继续靠林建民的资助,所以,对于林建民,他本能地恢复了清醒:“林叔叔,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一下林菲考得怎么样,刚才听她说考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难为你还想着她。”林建民温和地笑了笑:“怎么样,宇航,想好了要报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没有?”
“我,我还没想好。”董宇航说的是实话,除了航空航天专业,其他的学校其他的专业,对他来说,差别都不大了,如今这个零表的可能性早已形同烟云,所以,他还真的没想好到底要选什么学校。
【2】
……》
八零后的孩子,总是会(炫)经(书)历(网)这样一种奇怪的成长过程,在你小的时候,你要学习各种科目,文科理科,统统都重要,父母会告诉你,你最好不要有什么课外兴趣,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你最好将你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书本和习题上。所以,长此以往,你也就不会再去考虑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将来想要做什么了。而后的文理分科,往往选择的依据就是,文科和理科,你到底哪个分数比较高,哪个学得比较好,而不是和你未来的职业走向挂钩。
所以,即便你小时候说你想当个科学家,可是因为化学差了点,你就选择了文科;即便你想做个鲁迅那样的文学家,可能因为政治概念背不明白,你就选择了理科;而后紧张的高中生活,繁忙的课业节奏,你也鲜少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和自己的理想是吻合的,还是背道而驰的。
直到高考后的择校择专业,当真正有人问你,嗨,同学,你的理想是什么,你却回答不出来了,或者说,你隐约还是有理想的,可是你不得不低下头,去算计着,你的分数够不够让你去追你的理想,你的单科成绩够不够选择和你理想有关的专业,亦或是,到底哪个专业的就业潜力更大一些。
我们的每一步选择,仿佛从来都和自己的内心无关。
一路被桎梏,等到你真正迈入了社会,也许等你浸染这复杂的世界多年之后,猛然回头,才会惊觉,原来,少年时代的理想,竟是那么的单薄,脆弱,不堪考验,你早已经与它相去甚远,想重新去拾,全然来不及了。
而董宇航,他在这个问题上,更多的,则是无可奈何,他的理想,就是完成父亲的遗愿,而这个理想阴差阳错,破灭了,他接下来的理想,就是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至于他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从来没想过。
“有没有什么打算,是学设计,还是经管类的?是想考本市的学校,还是想往外走走?”林建民耐心地提示他,对于林建民来说,虽然血缘关系有亲有疏,但董宇航,差不多也算是他的一个孩子一样,况且这个孩子,身边连个能说上话的人也没有,着实可怜,所以他对他的事,颇为上心。
“没想过。”董宇航迟疑了几秒:“恩,还是在本市吧,这样也方便照顾我妈。”
“这样啊……”电话这头的林建民想了想,手里随意地翻了翻林菲拿回来的那本厚厚的大学名录:“宇航,我们本市最好的大学就是M大了,以你的成绩,我认为上M大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你看呢?”
“恩,我听林叔叔的。”董宇航顺从地点了点头,虽然隔着电话,他也知道林建民看不见,但是这些问题,母亲是帮不上忙的,如今能够帮他参谋参谋的,也就只有林建民了。
“M大最好的学科有两个,一是土木建筑,另一个是机械工程,你看看,哪个比较有兴趣?”林建民问道,以林菲的成绩,就算她自称已经实现了‘超常发挥’,但林建民知道,M大她是肯定没戏的,顶多上个好点的二本学校,如果可以,花点钱上个一本学校的自费也不是大问题,所以,他并没有在林菲身上花多大心思,反是为了董宇航,最近倒和教育局的领导们走动了几次,探听了一下虚实,直惹得田蓉说他胳膊肘往外拐。
“哪个好找工作呢?”董宇航想了想才问,这两个专业,在他看来,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他更关心的事情是毕业之后,哪个能多赚钱。
“我看土木工程很不错,你看啊宇航,现在我们M市的流动人口激增,这个房价颇有翻涨的趋势,我也帮你打听过了,多则三五年,房地产肯定是要跑火的,到时候,人才的需求势必也会跟着增大,所以,如果你没什么意见,我看,你第一志愿就报M大的土木工程吧。”林建民说到激动处,真是快要把董宇航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险些要脱口说,就算你毕业找不到工作,在M市,林叔叔帮忙动动手指,你也不会混得太差,只是林建民毕竟也是见多了大场面的人,扫了扫在一边拿白眼儿翻他的田蓉,那大话也就没说出口了,免得田蓉又说他偏心。
“好,我听林叔叔的。”许是被林建民那一番做‘动员报告’一般的话感染了,董宇航的心跳也跟着加快,回答的声音虽然简短,却有点止不住的颤抖。在这之前,他只想要考个大学,选个专业,毕业了赶紧工作养家,却从未想过那么高,那么远。
林建民的话,让他的心动了,思绪游离到很远很远。于是,当拿到志愿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在一表第一志愿栏,填上了M大土木工程系。
林建民不曾想过,他的这一番话,成为了董宇航成功的开始,为十年后的M市,造就了一个出色的建筑设计师,经过他的手,万丈高楼,平地而起。
一个多月后,林菲接到了M市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这是她的二表第一志愿。
林建民虽然嘴上说不满意,但还是饶有精神地大张旗鼓,邀请众多社会名流,政商权贵,为女儿举办升学宴,董宇航也接到了邀请。
林家的酒席是分批举行的,第一批宴请家里的三姑六婆,第二批宴请的是同僚朋友,董宇航来参加的,就是最后的一批,也是林建民所谓的‘相对不重要的一批’——林菲的同学。虽然林建民说不重要,但是出于他在M市的地位,竟然来了不少林菲学校的老师和领导,让林建民颇感意外,倒也不好掉以轻心了。
本来只在饭店定了八桌,最后不得不又加了两桌,还临时增设了三个包厢,用来给那些校领导和系主任坐,中国人在这方面向来是事无巨细的,越是位高权贵的人家,分类就越是精细,恨不能在每个出席的宾客脑门上,都用大红色墨水标上三六九等,谁谁该进包厢,谁谁坐主桌,谁谁随便拼凑一下,异常分明。
【3】
……》
董宇航上午十点多下了长途汽车,直接赶往了饭店,到饭店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是叽叽喳喳挤满了同龄的男生女生,林建民和田蓉夫妇站在门口,不时还要带着刚来的领导进包厢,也没功夫顾及他,见他来了,便喊了林菲招呼客人。
林菲应声,从一大群同学中蹦了出来,笑眯眯地朝董宇航走过来,她这天明显是刻意打扮了一下,白色的班尼路短袖衬衫,及膝的牛仔裙,黑色的系带凉鞋,马尾披散了下来,柔顺地披在肩后,看上去整洁而不失天真,而她身材修长纤细,线条玲珑娇好,董宇航忍不住想到,林菲真是好看,什么衣服穿到她身上都那么漂亮,有一股城里女孩子才有的养尊处优的精致感,浑然天成,学也学不来。
再看她的那些同学,也都无一例外的打扮得光鲜明丽,身上的衣裤,应该都是些有名的牌子,男生各个气质飞扬,女生巧笑嫣然,董宇航叫不出他们穿的那些品牌,但是他看得到自己身上简单的一件浅蓝色汗衫,布裤布鞋,在人堆里,非常的显眼,更滑稽的是,他手里还提着个极其土气的花布口袋,里面是些干货,母亲说不能空着手,硬让他带了来。于是,他没来由地垂下眼帘,高大的身躯,似乎也缩下去一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菲生活的那个世界,她所接触的孩子,当然是和她一样,家境阔绰,开朗活泼的,董宇航甚至忍不住问自己,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群城里孩子中间,他是那样的不入流。一经这样想,那些即便是无意扫过他的视线,也变得火辣辣的,充满了审视。
林菲是看不到董宇航心里想什么的,走到他面前,也不管两个人之间差了大半个头的差距,跳着去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你来了,我的大恩师!”
“林菲,这谁啊?”周正身后跟着几个男生,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董宇航:“怎么没见过啊,啧啧,林菲,你的交友范围也太广了吧……”剩下的话没说,含在嘴里,在董宇航听来,不言而喻,那就是,林菲你怎么会认识这种土包子?
当然,或许周正并没有这种恶毒的意思,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穷苦人家的孩子,天生就比同龄人来得敏感早熟,更容易受到伤害。董宇航不自在地抿了抿脚尖,低着头,不说话。他甚至想,自己真是不该来,认识自己这样的人,林菲现在大概也觉得丢脸吧。
“滚一边儿去!”林菲满不在乎地朝着周正一脚飞踢,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女生大喊:“周正,你看,你女朋友找你呢!”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快乐的大笑,董宇航被吓得一惊,抬起头,只见周正一脸懊恼骂骂咧咧地被一群男生拉走,去找那个林菲口中的‘他女朋友’了。
董宇航想,城里孩子还真是开放,才高中毕业,就都有男女朋友了,还明目张胆地拿来开玩笑,尤其是,还当着家长的面儿,县城里的学生可没这么大胆,想到这里,他讪笑了一下,对面前看着那边热闹傻笑的林菲说:“恭喜你,林菲。”
“谢谢你啊董宇航!”林菲一把扯起他的手:“走,我带你去那边儿坐。”
林菲把董宇航带到了相对安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