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看这孩子也着实心诚可怜,又已经进了门,怎么说也是家里的正经少奶奶,总得盼着他们小夫妻好才行,反倒对她多生出了些怜惜,见她不自在的样子忙打起岔来。
“大太太就是个严肃的,好好的拉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保不齐是人家小夫妻两个耍耍花枪,我们二少爷又是那么个刁钻诙谐的脾气,只怕是哄着我们二奶奶这么老实的人玩呢。”
“二婶子……”
“二婶婶倒说我们二少爷诙谐,依我看呀全家里头第一个诙谐爱逗趣的就是二婶婶你呢!还有一会子才开席,太太们先尝尝刚出炉的油炸奶油卷子,有豆沙和枣泥馅两种……”
念锦和方月珊携着手笑吟吟地进了门,后头跟着三位姨娘,门帘子还没带上,又有小丫头打帘子,原来是方家的三位少爷也说笑着前后脚进了屋。
这里方月珊不待念锦说完就兴奋地抢白道:“还有一个里头搁了一只红宝石的戒子,谁吃着了就是福星,那戒子可就归她呢!”
姑嫂二人也落了座,二太太一把拉过方月珊搂在身边给她搓着冷冰冰的双手道:“你这孩子就知道调皮,你大嫂子忙着给我们弄好吃的,你想必也在边上偷吃了不少吧?也不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还不早些过来!”
二太太这话原是心疼女儿在外头乱跑受冷,哪里有多少责备的意思,小丫头却是个毫无心思地,立刻满不在乎地回道:“急什么,三叔不是还没回来么?方才我们进来听见妈妈们说这年夜饭不知多早晚能开呢,大嫂子怕大家肚子饿,才又折到厨房里去做了这些点心。”
一句话说得屋里才刚轻松起来的气氛又沉重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方月珊也自知失言地把头埋进她母亲怀里不肯出来,念锦忙笑道:“哪里有二姑娘说得那么好了,我不过是闲着无趣弄出点玩意来讨太太们一乐罢了,大家快尝尝吧,谁要吃出了那戒子,可是新年里要发财的好兆头呢!”
大太太心知念锦用了这个方子想冲一冲因三老爷在外头的事而带给大伙的不快,也越发感念她的体贴机智,也强撑出了笑脸张罗众人吃点心,方晏南趁众人不注意悄悄贴在念锦身后,将脑袋搁在她肩窝蹭着撒娇道:“就这么爱讨好太太,把人家惦记了一天的宵夜都拿出来救急了。”
念锦脖子上被他蹭得怪痒痒的,忙躲道:“别闹,长辈们跟前什么意思!给你留了好东西呢,只怕你晚上吃不下。”
这话倒也不是假话,年夜饭本就要吃老半天,接着玩玩乐乐又要吃点心,子时之前吃馄饨,再闹迟了厨房里还备了各色元宵糕点,等回了屋,只怕真是肚子里撑得多一口茶都装不下了。
方晏南想想确实如此,当即有些沮丧,二人这点亲昵的小动作虽然隐秘,却都落在了徐凤临的眼里,想起方晏明待她虽然客气,却是寒凉到了骨子里,心中不免伤心,方晏阳见她神色一黯,遂跟着她的目光瞥过去,似乎有所察觉,却面上毫无所动,漫不经心地和方晏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外头的趣事。
周姨娘站在二太太身后看茶,也被方月珊硬拉着尝了一个奶油卷子,咬了一口却脸色一滞,方月珊忙问她怎么了,她用帕子掩了掩嘴歉然地支支吾吾道:“早期就牙疼,偏嘴馋给忘了。”
二太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她便欠了欠身退了下去,这里方晏明和他二哥说了一会子话也无甚意趣,正好大太太叫他去看看老爷那里有没有示下,他便应声走了出去。
回过老爷之后想着他姨娘方才急匆匆出门的样子,心里不免担心,便佯装出去散散四下去寻,果然在出了西南小门的拐角处看见周姨娘正怔怔地站在一棵老树下头,手里不知捏着什么,神色却颇哀戚。
“姨娘这是怎么说?大伙都热热闹闹的,你这么个样子要被二太太看见了,又要排喧你了。”
周姨娘见方晏明走过来,忙朝背后缩了缩手,却还是被他看见了,正是一枚亮晶晶的红宝石金戒子,当下越发疑惑了起来。
“原来是叫姨娘吃出来了,这可是高兴的好彩头,怎么反倒不乐?姨娘快随我进去,说给大家也热闹热闹。”
谁知周姨娘反倒朝后躲了躲,见四下无人方叹了口气道:“我的好少爷,你当你姨娘是什么名牌上的人么?这戒子虽是个好东西,可这红宝石哪里是我们这些旁人能佩戴的?说出来不过叫她们笑话,笑话我倒也罢了,没得白白连累了你。”
一句话不曾说完眼圈已经好了,方晏明闻言一愣,怔了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
“叫姨娘操心了,我……我但凡将来读书有了长进,总能叫姨娘过上好日子。”
“唉,姨娘知道你有出息,姨娘等着就是。你快进去吧,别叫她们使人出来找你。”
周姨娘擦了擦眼睛从假山后头转了出去,方晏明看着她瑟缩的背影不由心下伤怀,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向来只知道一心伺候二太太,可二太太脾气刚烈性子急躁,每每寻她的晦气拿她做筏子,他这个亲儿子却只能看在眼里不出声,而她为了让他过得更好,反倒主动疏远了他。
其实周姨娘的心思也简单,二太太没有儿子,他虽然不是她生的,到底也算是她的儿子,只要从小肯跟她亲近,他的亲娘又蠢蠢笨笨安份听话,没准二太太心里一高兴就肯提携提携他也未可知。
方晏明这里前脚才进了屋,三老爷后脚就回来了。原来大老爷嘴里说着不要管他,可哪里能大年夜的团圆饭不叫他回来吃呢,早派人到那边去捉他,还撂下了狠话,要是他不回来,就叫人绑了手脚堵了嘴塞进马车里弄回来,到了家也不要过来现世,直接仍进祠堂里给祖宗们请罪去。
谁知这三老爷倒是个识趣的,见来人都是大老爷的亲信,又熟门熟路地能找上门,自知事情不妙,索性老老实实地跟着回来,打算好言好语求求他哥嫂,不论怎么,先接了樊音进府再说。
大老爷这里看他还算老实,脸上又讪讪地,也不好在一屋子下人面前给他没脸,大过年的到底要一家子和气才是好兆头,便也不曾发作,只是到底一家子心里都各自存了心事,晚上也不曾如往年那边热闹,撑着过了子时算是守了岁,便散了各自回屋去,三老爷直勾勾地看着大老爷走了还想追过去,却听见大太太站在身后叫住了他。
“我劝你省心些,大节下的别给你大哥添堵,他已经为着是过年对你们多有忍耐,你要是心里还念着这个家,就该悄悄的把这事解决了,保存各自的体面,要是再纠缠不休吵吵出来,你大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到时候你不要来求我这个无能的嫂子给你说情去。”
正文 第 60 章
别看大太太向来和颜悦色的,可三老爷却最怕她,听了她这话心里虽不甘心,却果真没敢再挪一下子脚步,只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站着不言语。
大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他半日,见他始终不服软,也不愿再去说他,扶着寻梅的手掉头就走,三老爷看她的神气心知她正在气头上,也不敢这个时候往上凑,见寻梅悄悄回过身瞥了他一眼,忙冲着她使了个眼色,寻梅却好像不曾看见似的扶着大太太走了。
这里三老爷怏怏地回了屋,他屋里的大丫头绿珠迎了出来,一面给他脱下外头的大毛衣裳,一面朝里间努了努嘴。
“还没睡?”
“在里头做针线呢,说是睡不着。”
“行了,你下去吧。”
“是。”
这里打发了绿珠,三老爷想起家里老实到无趣的老婆一阵颓然,不知怎么满眼都是樊音,那小女子真真有趣的紧,往年不过是在大太太身边偶尔见过几眼,除了生得俊俏性子温柔之外倒无甚特别,这些日子处下来方觉出她的好处来,她是那样一个羞涩无助的弱女子,可恶南儿竟然忍心骗她,既然知道要和余家大姑娘做亲,何苦先去招惹她哄骗她?哄得人家小姑娘背井离乡跟着他出走了,他倒好,怕离了家在外头吃苦受罪,又后悔了,竟演了一出不知道叫什么的荒唐戏,将人丢在泉州,自己大摇大摆地回来了,还跟家里说是人家姑娘纠缠他,真真不是君子所为。
还记得才捅破窗户纸的那一晚,他悄悄从背后一把圈住她的腰,原以为她会叫唤,可她却垂着头一声不吭,扳过她的身子朝向自己,才见那粉润润的樱桃小嘴委屈地抿着,白嫩的小手就那么不知所措地攥着他的衣襟,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闪烁着,良久方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老爷快莫如此,音儿害怕。”
那一夜他滚烫的手掌穿过一层薄薄的亵衣放肆地抚摸着她颤抖着的身子,她闪躲着,哀求着,却渐渐不敌他老道温存地撩拨,渐渐在他的亲吻抚弄下娇喘连连,最终化为一滩柔软无骨的棉絮温顺地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紧紧依偎在他胸前欢喜又胆怯地啜泣着,喃喃地求他不要舍她而去。
他又怎么舍得,舍下她这么一个楚楚动人善解人意的活宝贝?
自那夜起便索性在外头做了夫妻,横竖不在家里也不用拘礼,她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自然是想着三媒六聘大红花轿的,这些他给不了她,只得叫人将家里布置成新房,大红喜烛凤冠霞帔一件不少,又接了她老娘过来陪她,总算见她一张苍白的笑脸有了些喜色,晚上不见他过去就吃不下饭,想尽法子把他伺候得舒'炫'舒'书'服'网'服,这样甜蜜柔情的一朵解语花,如何不叫他喜欢得心花怒放,恨不得时刻捧在怀里含在嘴里呢?
今天知道家里事多,本打算早起偷空过去一趟就赶回来祭祖,谁知到了那边才知道樊音前一夜为了给他祈福在菩萨跟前跪了一夜,大冬天的青砖地上凉气极重,她凭着一片诚心才支撑到天明,见他进门却两眼一黑倒在了他的怀里,接着就浑身滚烫发起烧来。
大过年的叫人跑了好几家药铺都没有大夫肯出诊,还是最后还是叫人拿了他的名帖出去,才请了个相熟的大夫来,只说她是忧思过甚又劳累过度,身子吃不消,只需多多休息好生吃药,倒也无妨。
这么一来二去便耽搁下了,待一切都安顿下来,天也隐隐暗沉了下去。樊音躺在床上烧得糊里糊涂,却眼带泪光地捉着他的手往外推,嘴里喃喃说着些不要为了她误了家里之类的话,听得他胸中大热,当即搂着她赌天发誓必定想法子早些接她进门,再也不在外头吃苦。
一想起樊音;三老爷便忍不住眼角含笑,只顾在房门口站着不进去,却听见里头轻咳了几声有人问话的声音,接着便有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可是老爷回来了?”
三太太原靠在床头缝件褂子,听见外头的动静便赶着披衣服起身,三老爷虽不耐烦她,但为了接樊音进门来,少不得又要应酬应酬她,便挤出了几分笑脸自己抬手掀了帘子进去,一把按住她仍旧躺下道:“在外头有些事情耽搁了,听说你又犯头疼了,如今可好些了?吃了药不曾?”
“好些了,不过是前头夜里受了凉,静静地歇了一天倒也大好了,只是这般躲懒,偏劳了两位嫂子。我给老爷倒杯热茶暖暖手去。”
“不忙,这不暖着了么。”
三太太正要起身,却又被三老爷按住,反而将手伸进她被子里摸索着捉住了她的手,一双眼睛带着春意似笑非笑地觑着她笑,惊得她一时呆在了那里,一回过神来就忍不住面红耳赤了起来。
她进门也有好几年了,自己也知道三老爷嫌弃她呆板,又不识字不会投他的趣,因此夫妻之间极少温存,如今忽地被三老爷这么一捣腾,心里倒有些说不出的受宠若惊,可转念一想这一切皆因他在外头有人,心里正弄着那不可告人的心思,不过是要她到大老爷大太太跟前签个线搭个桥罢了,顿时又如同被一桶冷水在大雪天里浇了个湿透,寒凉进了骨子里。
三老爷随手便灭了灯,心想着好歹应付过去一夜,夫妻二人亲热亲热,床底之间万事好说,因此哪里有心思去揣摩三太太的心理变化,不过是熟门熟路地脱去了她身上的衣衫,触手便是少妇柔软丰腴的肌肤,比起樊音的纤瘦柔弱,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当即便也不觉得那么勉强了,搂起三太太就要求欢。
三太太顺从惯了的人虽然心下凄然,倒也不曾想起来反抗,不过是顺着他的意思罢了,二人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刻意奉承,倒也耳鬓厮磨心满意足,临入睡之际三老爷抱着三太太讪笑道:“平儿如今也会走会跑最是个淘气的年纪,家里的杂务又多,你着实辛苦,何不添上一两个人给你打打下手?”
三太太明白他的意思,却佯装糊涂道:“家里的事总都是大太太做主,我不过从旁帮衬些,也说不上辛苦不辛苦的。平儿虽然爱淘气,也是奶娘妈妈一大堆的跟着,说起来倒累不着我,要说家里这些零碎事,绿珠和红芍跟着我打打下手也管够了,莫不是哪里伺候得老爷不称心?要果真如此等过了年我就跟大太太说说,叫个牙婆过来给我们再挑上一两个得用的好丫头就是。”
“你……我说……唉!”
三老爷见老婆漫不经心地翻身就睡,压根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记得一下子坐了起来,也不披件衣裳,只靠在床头气鼓鼓地喘着粗气,三太太又不能不理他,只得也跟着坐起来,一面给他添衣一面叹道:“老爷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此时早已闹得阖府皆知,不过是你们一家子合起来,瞒着我这个蠢人罢了。说起来也怨你,我是你的枕边人,你却不肯信我,这事要是早些说与我知道,我们好好商议着跟哥哥嫂嫂说说,正正经经接人家姑娘进来又有多难?偏你们爱走弯路,弄得如今不清不楚地在外头住着,大老爷大太太生气不待见,如今你再想如愿,只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一番话说得恳切不说,且句句在理,三老爷听了几乎深悔自己糊涂不曾早些回家与发妻商量,也当真以为此事的阻力不过就是他那个当着家的大哥,她倒是情愿帮着他顺着他的,忙一脸希冀地握起她的手求道:“我的好人,哥哥嫂子纵然再不喜欢,到底是我们三房自己的事情,搁不住你愿意。只需你去好好求一求大太太,想必是必准的!不过是拨一拨嘴的事,你就发发善心吧,她实在是个好姑娘,原是我们方家负了她,害得人家名节受损不说,还差点自尽连小命都丢了,说句阴私的话,如今我们收了她,那是替老大那房积德呢!你只管放心,她最是个懂规矩识大体的,进来了也必定老老实实伺候你,你只当多个大丫鬟便是。”
“当真?如此说来咱们倒真该帮她一把了,眼下家里太忙不好说话,横竖等过了正月十五吧,我找一天大太太高兴的时候去求她,或许就点头了也未可知。只是这几天还求老爷多少忍耐些,别在出去招人眼了,好生在家待着,多陪陪大老爷说说话,只怕到时候也有用些。”
“好好好!还是你想得周全,就按你说的办。只是音儿在外头若不见我去只怕要胡思乱想那可怎么好?我身边的人都叫他们看住了,如今既待在家里就没必要再去惹话,不如你使人过去走一趟,替我带个话过去,叫她好生在家待着,等我们去接。”
“甚好,就这么着吧,明天我叫刘妈妈带着红芍跑一趟就是。”
三太太两只拳头在被子里握得死紧,无名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