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曾雨盯着碗中的鸡腿愣神,她经常在反省,反省下来才明白自己对他,曾经是如何的刻薄,而他对自己,又是如何的包容。
韩爸爸找了一只小碗,挟了一把面,知道她不大爱吃汤面,便挟的不多,曾雨看着韩爸爸将沾了点点翠绿葱花的细滑面条放至自己面前,又有些恍神。韩爸爸一脸和蔼的道:“来,小雨,吃一口长寿面,吃了后年年如今日般,平安健康。”
大家都在等她吃面,她却愣神好一会儿,心事重重的模样,让韩爸爸误会了,又忙道:“不喜欢吃没有关系,吃一小口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曾雨一笑,忙道:“没有不喜欢吃。”
低头吃的时候,听曾妈妈问:“小雨二十三岁了,生日有什么愿望吗?”
曾雨将那一小撮面条撸进嘴里,低头慢嚼不语,愿望啊,若生日许愿灵验的机会大于平日的话,她希望,年年日日如这般,和睦美好的与家人共食,和自己喜爱的人静默岁月……
可是显然,生日愿望并不是许了,就会灵验。
包里的那封信,曾雨决定不交出去,她不知道是谁会知道韩家那么多的事情,又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写那样一封信投递至自己的单位,那个人显然想闹得满城风雨,不管目的是要给谁压力,韩家都会因此不得安生。
晚上的时候,韩孟语什么都没有等到,不管是曾雨还是答复,都没有等到。
第二天,她没有让他更早她一步拦住她,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开家的,再见到她时,已是傍晚时分。
韩爸与曾妈对于曾雨的异状,并没有察觉,两人各自一脸心事忡忡的模样。
韩孟语突然觉得家里的气氛太怪异、太压抑了。像是各人都在一夜之间,有了各自的心思,被什么事情统统缚住了,独独他还置身事外,这种感觉让他非常的不安,家里似乎还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可以让家人都一脸凝重的模样。
曾雨本是沉默的吃着饭,韩孟语轻踩了她的脚背,她也是似无感的毫无反应。直到韩爸与曾妈对视一眼,似乎要说出某件重要事情时,曾雨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
“韩叔、妈妈,我下个月会被调至莲花乡国土所,所以下个月起,我可能不在家里住了。”
其余三人,皆是一愣,父母的疑惑明显的写在了脸上,韩孟语却是一脸的波澜不惊。只是曾雨抬头看他时,仍是看明白了他眼里的波涛汹涌。
“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明明跟……”韩爸爸急了,却又不好说明白,跟曾妈妈两两相觊,对于曾雨突然的宣布,都措手不及,也打乱了他们先前的决定,一时间对于前一天商量好的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了。
“我们领导说了,下去锻炼两年,到时候就可以解决我的副科级别,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就两年而已。”曾雨将眼儿笑得弯弯的,看上去像是十分的乐意,至少她觉得父母会认为她确实很乐意。
听她这样一说,曾妈妈似乎一下就摆脱了之前心事重重的模样,扭头看韩爸爸,纠问道:“老头子,你不是让人打过招呼了吗?怎么还是下放了?”
韩爸爸憋了憋,脸都转红了,道:“我打过招呼的……”
曾妈妈纠住不放,又道:“那怎么还这样,是不是哪一关没打通啊?是不是让人给……”
“不是啊,我自己去跟领导说的,如果不往下调的话,副科好难解决的,反正莲花乡又不远,坐车才两小时。”曾雨一派喜滋滋的模样,让父母看得十分的无语。
“可是,可是,你得嫁人啊……”说这话时,曾妈妈还是没有忍住,看了一眼韩孟语,韩孟语青黑着脸,一言不发的进食着,将他平时不碰的辣椒,吃得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两年……这两年,小雨你对自己的婚姻大事有什么打算吗?”韩爸爸如此问时,同时也在看韩孟语。
“啊?那个啊?我打算暂不考虑啊,反正我也才二十三岁啊,可以选择的机会还多得很……”
“我吃好了,你们慢吃。”韩孟语未等曾雨说完,便站了起来,椅子被他的动作带得差点要往后掀倒,曾雨急急的扶稳,他一个转身,不理会全部看向他的三人,一步一沉着的往楼上去了。
曾雨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剜了一刀般的疼,那噙在嘴角的笑,连自己都觉得会不会看着很虚弱。没关系,表情不够就用语言代替好了,她继续说:“我想好了,这两年我好好干,如果可以的话,就找一个男朋友,说不定妈妈你就不用烦着我老在家里吃你老本、惹你生气,两年过后,说不定我都嫁出去了,到时候你想要我回来,都好难的了,你那时候肯定就会后悔……”
说到后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了,什么逻辑啊、语序啊,都癫来倒去的,但却停不了说话,就算乱七八糟也不能停。父母面面相觑,一脸讶然的模样瞅着她,瞅她她也得说,她不能让父母有抢白的机会,她不能让父母说话,在她离开以前,她要天天比所有人都要聒噪,她练习了一天,反复想了很多可以说的话,尽管可能说重复了,但是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强。
一念之间,进入冬天(1)
韩孟语生气了,他不明白自己的求婚触犯到了她的哪条禁忌了,让她竟然反弹至此般模样,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当着父母的面,要求她把话说清楚,他前一天等了很久,一直没有等到她,他忙活了一天才发现,自己竟忘了跟她说一声生日快乐,他一直等,等到过了十二点,这之前,他们只有一墙之隔,却任凭他用何种方法,所有发出的讯息,都像石沉大海般,她对他没有起半点波澜,回以任何应答。
今天终于见到她时,明显就感觉到她突然就不对劲了,她总是这样,遇到了什么困难总不会跟他说,然后自作主张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摒除在是非之外,他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天塌下来般的事情,让她不惜躲到乡下去。她若不说,他很难会发现那些是什么,而他一直认为,所有能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困难,都是因为她的胆怯、她的顾忌。她将他们之间的关系隐藏起来不被外知道,无疑也可以将他们之间的小问题隐瞒的不让他知道。若她肯将他们的感情公于之众,她的那些小计较与小担心,他至少会不费吹灰之力的明白根源所在,这样,才能让他有办法去一一消除。
可是她不肯,他很多次都告诉自己,不能急、不能迫,他能感觉到她已经一步步的向他靠近,有的时候近到他以为她可以勇敢的打破她心中的那层禁忌时,她却又突然被什么东西拖得离他远远的。那也不要紧,只要她还在他臂膀所及之处,他会将她拉回来。可是这一次,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决绝,她竟然要跑到他的视线范围之外,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以让她惊恐之此,连带的,让他也坐立不安了,他觉得,这一次,似乎不再是让他伸伸胳膊便能解决的问题了。
曾雨登陆QQ时,收到了很多的生日祝福,点开QQ群时,群里还是如往常的闹着,大家都在讨论哪种面霜补水效果好还不油,看到她出现,话题马上便转了,用她们习惯的刷屏方式质问起来。
往南续北:你为什么不理禽兽哥哥?!!!
小鸟:+1
只爱小鲁:+2
蓝色沸点:+3
拍打小雨:+4
……
淅淅沥沥:“拍打小雨“是谁?
拍打小雨:我是小鸟,我重新排队拍打你。
淅淅沥沥:…………!你们怎么知道我没理他了?
拍打小雨:他只问了我你有没有在群里说什么,我将这个秘密一传十,十传四十二,最终变成群里公开的秘密了。
曾雨看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追问着,突然就觉得难过了,她本来以为躲开他虽然不是件挺容易的事,但她觉得要刻意疏远他也不是太难,她曾经很天真的想某天要是觉得东窗事发让她难以承受,她跟他说声BYEBYE就可以了,可是真临此境,她发现她根本没办法跟他轻而易举的说BYEBYE,她甚至不敢看他,不敢和他说话,甚至坐在他的旁边,她都不敢。
每每发现他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心里就闷得发疼,他离开她的视线,她又空落落的发慌,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知道怎样才能不让自己如此纠结难过,她越来越期待下调的日子到来,她亟欲离开这个家,就好像白天她不在家里时,看不见他,不刻意去想他时,她才能正常一些,她才敢不那么辛苦的笑得没心没肺。
韩孟语几次三番想找她问个清楚明白,她都晃了过去,同住一屋檐虽然让他的机会很多,可是只要她想躲,躲过去并不是没有可能。
在韩孟语堵住她以前,曾妈妈比起韩孟语来显得肆无忌惮些,她可以在晚上公然的赖在女儿的房间里不走,美其名曰的谈心沟通,拐弯抹角的想探询曾雨的真正意思。
曾雨乐呵呵着一张脸,吱吱喳喳的跟曾妈妈说着她在单位里的趣事,说小伍有女朋友了,还天天想着曾媛啥时再去玩;说小七偷偷交了一个男朋友,被她发现那个男的脚踏两只船;说领导对自己提出要下调的行为十分的赞赏,在大会上作为典范表扬了;说妈妈该帮着买些日常用品,被子要哪家哪家的蚕丝的,不要鸭绒的……
曾妈妈几次想起自己的目的,又被她岔开了去,最终那个“韩“字都到了嘴边时,曾雨突然又打断了她的话,道:“莱宝说明天给我介绍一个海龟,我明天中午不回来吃饭啊。”
“海龟?海龟是什么?”曾妈妈明白海龟肯定是指人,却不明白具体是指什么。
“就是海外归侨或海归骄子。喝过洋墨水的。”曾雨捂着唇笑,眼儿弯弯。
曾妈妈拧着眉头,仍是一头的雾水,不是她不知道海外归侨是什么意思,而是她的意识里,已经认定了韩孟语了,突然女儿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她与老伴都百思不得其解,对于儿女情事,看不通透了,虽说谈个小爱的,分分合合争争吵吵的是正常的事,可是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他们都已经决定好了……
就在曾雨生日的那天晚上,曾雨在夜深人静时,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正欲去韩孟语房间时,被父母房里轻微的啜泣声吸引的顿住了脚步。
过道里的光线十分的暗,她轻轻悄悄的傍至父母的房门之外,她以为这个时候父母早已熟睡,本想应了韩孟语白日里说的他等她的约定,却在听了父母的浅声交淡后,如定住般,移不开脚步了。
他们还是发现了,她不知道父母是如何发现的,她在初初听到父母提及她与韩孟语时,她一度以为自己血液倒流了,她以为掩藏好好的情感,却未料到,已被父母发现多时。
而且不但仅仅父母发现……那信、那照片……
还有父母说的……
“邻里间怎么说,都是小事情,毕竟两个孩子非血亲,邻居们说说笑笑也就罢了,可是,那信是寄到孟语单位里,直接投递给了院长,现在孟语单位里的领导都知道这事,怕是孟语在单位里的压力也不少。”
“那样做是唯一的办法吗?”曾妈妈的情绪十分的低落,曾雨没听到那个决定,可是此刻却觉得连心尖儿都颤着,那个决定,那个决定……
“不是唯一的,可是暂时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样,我们离婚吧!等到孩子们……我们再……”
曾雨浑身一木,似有什么在耳边炸响,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收回知觉的发现耳中仍然有曾妈妈的轻轻啜泣声。
“老伴啊,本来想跟你做老来伴,看来……”曾雨听惯了妈妈的大小声,听多了妈妈的叱咤责呼,她从没听到妈妈会有这样不舍的低泣,似乎听到韩爸爸低声哄了哄,才又听曾妈妈道:“等明天,我们就跟孩子挑明了说吧,告诉他们,这是暂时的打算,他们肯定不会太难过,也不会太坚持的。”
曾雨觉得自己再也站不住了,扶着墙壁慢慢的就往下坐,隔着门板,父母的声音还在喁喁而谈,他们声音隐约传来,里面有着满满的不舍与无奈,在曾雨听来似乎一夜苍老。
她不知道父母竟然会发现她跟韩孟语之间的感情,她一直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没有她以为的指责与批判,也没有阻挠跟反对,她从没想过,结果会是这样,耳里不断的回响着妈妈低落不舍的那句话。她可以忍受一祺的冷言冷语,可以忍受同事的有色眼光,可以无视邻居的指指点点,她也曾想过,可以忍受父母的指责反对,可是,她从没有想过,她能忍受得了父母在年老之际,为了成全自己,而老无依伴。
那是多少年以前?她每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愤愤然的诅咒着自己的母亲与继父能离婚,她曾希望用一百根棒棒糖去换,用五十张美少女战士的贴画去换,可是那个时候,母亲与继父的婚姻关系却看着是那样的牢不可破,就在刚刚以前,她都一直以为父母会一直这样相伴至老,一家人可以这样岁岁年年,却不想,他们会因为自己在情感上的贪心,最终是竟然想到要走离婚这一步。
现在,她只希望,拿一切的东西来换,包括她的爱情,她也可以拿出来换,换父母的百年安好、老来相伴。
一念之间,进入冬天(2)
曾雨悄悄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躲进被窝里,在被窝里哭得无声且撕心裂肺。她多希望啊,希望有一天,她的老来伴会是韩孟语,希望她也能同妈妈一样,在伤心失落时,那个人能对她安慰轻哄,在她老去时,那个人能与她相互依持,那个人啊,她曾经希望且只希望是韩孟语。从何时开始,她从对他试试看的态度,变成了到现在非他不可,可是,这些都不是她原先设想好的,她原先的设想是如果某天承受不了、走不下去时,她还能全身而退,他们继续安静沉默的做着兄妹,可是,现在不能了啊!她觉得现在连指尖都是疼的,不只是为了父母的放弃成全而难过,更多的是为她必须面对与韩孟语的真正分离而疼痛不已。韩孟语曾说不知道她哪里好,但就是别人替代不了。可是曾雨此刻觉得,在她心中,他哪里都好,已没有人代替得了……
计算机里轻轻的唱着一首悲伤的歌,她整晚整晚的听那些悲伤得让人肝肠寸断的歌。那些如诉如泣的曲调,仿若就在附和她的心境般,押韵着她的落寞。天气一日日的变冷,她的房间让她觉得无处不充斥着清冷的忧伤,就像歌词唱的:一个人能说出怎样的对白,空房间里只剩我和无奈……
偶尔墙壁会传来几声轻敲,曾雨将头深深的埋在双膝间,她生日的尾声,没有在她本来期待的浓情蜜意中度过,有的,是满室的悲伤和落寞。
韩爸和曾妈最终有没有去民政局办离婚,曾雨不知道,但至少,父母还是居住在一起的,她每天回家,看到一家人还会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就很满足。一番折腾后,韩孟语不再堵她,也不再刻意接近她,她让自己每天都很忙的样子,跟父母说自己在忙着办交接,忙着将工作扫尾,忙得连跟父母聊天的机会都没有,忙得连看韩孟语一眼的空隙都没有,她又回复到那种整宿无法安睡或者常作恶梦的状态,醒着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摸着墙壁,指尖感受着墙壁的冰冷与光滑,却始终小心翼翼,生怕将它磕响。
她跟曾妈妈说的那个海龟没有看上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曾雨相亲回来,就发现她忘了与她相亲之人的模样与名字来,曾妈妈问及时,她恍惚了好一阵,才想起那个人似乎比韩孟语骨感些、比韩孟语洋派些、还多了一副韩孟语没有的眼镜。曾雨觉得男人还是不戴眼镜要好看些,也觉得长的那么瘦的人似乎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