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他就是荆天!
所以,伽弥罗说他是魔煞将星,不断逼他成魔!
可容欢呢,无论承受了多少磨难,无论承受了多少委屈,纵然夜微机关算尽,亦是无可奈何!因为他空有一副魔将之身,却没有一颗魔将之心!
他的魔心,早已被烟华净化的干干净净,如今的他,单纯的就像一个孩子。
而烟华为了他,牺牲了她自己,等待了十万年……
宝姝连连向后趔趄,脚下一滑,摔坐在地上,脸上死灰一片。她不敢,实在不敢去想,若是容欢一朝知道自己的前世……知道有个女人为她做到如斯地步……
未玖也不拉她,转眸望向别处。
若说逼迫容欢,他也有份。当初那一记合欢散,主要是怕容欢日后成魔,为了取回灭日弓弦,会对宝姝不利。
可他千算万算,独独算露了一个情字。
他不曾料到,原本彼此相厌的两个人,竟会走到一起。尔后,在云海地牢的最后一天,琉毓告知容欢身世时,他更是惊的哑口无言。
于是,当昕烈利用容儿留住宝姝时,未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与他结盟。
云姜斥责他临阵倒戈,斥责他做错了。
他从不在乎对错,当初以魔为尊,原本就是为了宝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昕烈也未必有错,生在这污浊的尘世中,有谁敢说自己是绝对干净的?
只要谁能给宝姝幸福,那就是他未玖的朋友,弃魔界与神界结盟,又如何?
他也知道容欢并没有死,试问魔将之身,岂会死的如此容易?
但他实在不愿告诉宝姝,他希望宝姝能够忘掉容欢,因为那个男人,注定不会是她的,注定只会给她带来伤害。
那将会是,比死更残忍的伤害。
耳畔传来急促的风声,未玖神色一凛,随后稍一松懈,俯身拍拍宝姝的肩头:“姝儿,容欢来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才是。”
其实,他已经知道结果,只是他不能说。
若是逆天改命,七千年后所有一切将会不复存在,包括他们自己。
身形一闪,丛林中,只剩下宝姝一个傻呆呆的坐着,身畔来去如风,她一概不知。
“姝儿!”容欢蹲下来与她平视,一张脸绷的紧紧的,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你怎么样?是谁抓了你?”
宝姝晃悠悠的抬了抬眼皮,无焦的视线投在他脸上。
容欢心头一惊,一手将她勾进怀里,颤声道:“你说句话好不好,不要吓我!”
“容欢……”宝姝骤然回神,颤抖着箍紧他的腰际,“你爱我吗?”
“爱!”几乎不带迟疑的,容欢掷地有声的道,“你知不知道,当他们说你失踪以后,我有多害怕,我有多害怕!我很没出息对不对?但我骗不了我自己,我也不要再骗我自己了!”
“那你有多爱我?”
“比自己的生命,更爱!”
比自己的生命……
可你又知不知道,连你的生命,都是别人给的?
眼泪涌出眼眶,宝姝终于忍不住伏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她与他错过了那么多,欠了他那么多,爱了他那么多,她还不曾好好补偿他,还不曾好好爱过他,就要被别人剥夺资格了么?
更何况,他们还有容儿啊!
宝姝咬紧下唇,一股腥甜漾在唇齿之间,她在容欢怀中稍稍偏了偏头,望着神树消失的方向,浑身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抖。
告诉他,还是不告诉他?
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办?
56
56、破晓之前 。。。
夜,碧霄神殿外。
“启禀陛下,琅华仙山并无异状,长老们亦是三缄其口,卑职打探不出什么风声。但据琅华弟子所言,九凰掌门往日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昕烈负手站在白玉石阶上,凝眉望着前方一弯新月。
今早太阳迟迟未出,他在不得已之下只能重新化为骄阳,想了许久始终参悟不透,先是宝姝和一个神秘人失踪,再是未玖。
这其中,究竟有何秘密?
思量之间,昕烈眸色陡然一紧:“出来!”
台阶下,一名红衣女子渐渐现出形体,一面提步盈盈迈上台阶,一面轻轻击掌:“果真厉害,难怪六界常道,烈阳神君乃是继父神寂灭之后,神族最有魄力的王者呢。”
昕烈瞥她一眼:“谁借你的胆子,天宫也是你一小小妖孽能来撒野的?”
红衣女子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与他对面而站:“昕烈,我来,是想与你谈笔交易。”
“本君没兴趣。”昕烈摩挲着腰际玉佩,面无表情的道。
“难道,你不想知道云殇是谁?宝姝和未玖究竟去了哪里?你就不怕,你的心肝宝贝再也回不来了?”红衣女子对他的冷淡丝毫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道,“昕烈,别太自大,我可以帮你。”
昕烈沉默半响,嗤笑道:“不好意思,本君想做的事情,无需别人插手。还有,本君极是讨厌被人要挟。”
红衣女子懒洋洋地道:“你可知道,容欢并没有死,云殇就是容欢。哦,恐怕不止,他似乎还有一个身份呢。”
昕烈抚着玉佩的手指猛然一滞,神色渐变:“绝不可能!”
啧啧两声,红衣女子掩着唇笑起来:“有什么不可能的,容欢是傻子,琉毓可不是,没有将宝贝儿子稳妥的保护好,他如何肯瞑目?哪怕他现在死了,却依然将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昕烈垂眸思忖,心神微乱。“你想交易什么?”
红衣女子面色一沉:“我要宝容的命!”
“你敢!”昕烈赤目倏地燃火,攥紧拳头,怒道,“本君先要了你的命!”
“你别忘了,他的父亲名叫容欢,不是你昕烈!”红衣女子冷冷道,“你待他如珠如宝,可终究血浓于水,一旦他知道谁是他亲生父亲,又是谁害了他的祖父祖母,你当他还会认你吗?恐怕杀你还来不及呢。”
昕烈脊背一僵,这一席话,字字戳在他心坎上。
红衣女子见他不语,续道:“况且,你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为了得到萧宝姝?我有一个良策,可令他们父子相残,如此一来,你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你当我昕烈是什么人?见色忘义的卑鄙小人么?”
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昕烈阖紧双目,声音有些微微颤抖:“除掉容欢是迫不得已,冰封雪域更是势在必行……火凰家族本有族训,一山不容二虎,天界,岂能容忍两个远古神族后裔存在?又岂能容忍如琉毓那般藐视天规的九命神君存在?”
族训?红衣女子微愕。
想来也是,天界各族原本便是各自为政,如同一盘散沙,而九命一族命数又长,地位尊崇,往往凌驾于诸神之上,如此一来,天帝威信何在?
昕烈苦笑道:“容儿自幼便是本君一手带大,若是他要为父报仇,我亦无话可说。”
红衣女子低垂眼睫,缓缓道:“既然天君有此想法,那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必须提醒你,做不到忘情弃爱,是万万成不了大事的。因你一时仁慈,很可能会前功尽弃,届时,整个天界都会毁在你手上。”
昕烈身形一滞,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红衣女子微一扬手,布下一个隔音结界……
半个时辰之后,这里仅余下昕烈一个人。
他脸色苍白的抬起头,凝望着渺渺烟波之中,那方玉匾上“碧霄神殿”四个大字,心内不由五味杂沉。
疲惫的捏了捏眉心,他敛声道:“来人。”
一名侍从应声而出,伏地跪下。
“速宣宝容殿下前来碧霄神殿。”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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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华后山,宝姝还在纠结烟华的事。
罢了,这样的大事,如何能够瞒着他?
宝姝深吸一口气,挣开他的手,沉声道:“容欢,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
“你说。”容欢见她心情渐渐平复,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些,攥起袖子抹了抹她的脸,见她眉头纠成一团,忍不住道,“瞧你一本正经的,我还真是不习惯。”
宝姝被他一打岔,不由板起脸:“怎么,难道我以前很不正经吗?”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容欢曲起食指,勾了勾她鼻尖,蓦地笑出声,“哟,曾经那是谁呀,垂涎了一个又一个,见到漂亮师兄还会流口水呢……”
宝姝吸吸鼻子,佯怒道:“我再怎么不济,也比某人好吧,那什么艳娘……”
“呀,今晚的星星好大!好圆啊!”容欢陡然提高声音,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还有月亮,好闪好闪。”
“你晕了吧?是星星好闪,月亮好……啊!”
话还没说完,胳膊便被使劲儿一拉,宝姝整个人立时砸在容欢身上。
容欢一手置于脑后,一手揽住她的背,望着夜幕幽幽道:“总之,很美。”
如今之于他来说,短暂的平静,就是莫大的幸福。
宝姝缩在他怀里,却没有随他举目。单看这黑黢黢的森林,她就知道,今晚的夜空必然是极为黯淡的,所谓美好,只是他的心而已。
额头抵着他的脸颊,分明感到一片伤痕,宝姝霎那陷入阴霾。
“容欢。”
“恩?”
“你不恨我了么?”
“恨。”
“……”
容欢轻笑一声,抓抓她的头发:“有时候火起来,真是恨不得冲上天宫一巴掌拍死你!不过呢,悲观的时候就拿我娘出来比一比,立马觉得自己幸运多了。”
宝姝咋舌,这样的儿子……
“婆婆她非一般人。”
“我爹这种古怪性格,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我娘曾为他死过三次,他也一样无动于衷,甚至曾亲手废了她的手筋脚筋,可日后等他爱上我娘时,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自己尝。”
宝姝闷声苦笑,很能理解琉毓当时追悔莫及的心情。
容欢阖上眼睛,嗅着空气中青草气味儿,微微勾起唇角:“小时候,我闲着无聊时常打架闹事,爹他从不斥责我,只说平素小打小闹无妨,只需大是大非分得清楚便好。我娘则不同,无论有错没错,动不动就拿鞭子抽我,还美其名曰:不被老娘抽的童年是有缺憾的,不被老天抽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宝姝扑哧一笑:“还真是婆婆才会说的话。”
容欢侧了侧身,低头凝望着她,镇声道:“当初我向我娘保证,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这个女人也是我自己挑的,就算刀山火海,也要死扛下去!但是,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宝姝一阵心虚,不敢与他对视,下意识的错开脸去。
容欢捏住她的下颚,面沉如水:“怎么?如今你嫌我一无所有,配不上你了?”
“当然不是!”宝姝急急辩解,“可是,如若我们之间还有旁人,而她为你付出了许多,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够了!”听见这话,容欢立马一肚子火,“我差点忘了,你如今已经是姝天妃,昕烈……”
“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想起烟华,宝姝心头一阵哀戚,颤声道,“你不知道,有人为你付出了太多太多,可是我呢,一直都在连累你……”
容欢一时愕然,不知她所指的是月桂还是碧凝,只当她是在吃醋。
颇有些哭笑不得挑了挑眉,他清清嗓子道:“你当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本大爷一直坚持认为,这世上,并不是旁人对我好,我就必然要对她好,旁人喜欢我,我就必然非要喜欢她。”
正如之前,无论他为她做了多少,都是他自找的,与她无关。
“你说真的?”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容欢兀自站起身,将宝姝也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她裙摆上的土,“你夫君我,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自家老婆孩子都养活不来了,哪还有闲功夫去管别人家死活?”
宝姝嘴角一抽:“你还真是不要脸啊,这种话,竟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知道不,我娘为了阻止我爹迎娶天族公主,先是抢亲,尔后迷晕了她和某位神君,将他们放在同一张床上……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爷爷和天帝才私下解了婚约,而我娘则被施了封筋锁骨之刑,没多久就死了。”容欢双手掐腰,俯身睨着她,阴鸷鸷的一笑,“你家婆婆从小便教育你家夫君,对待爱人,要像春风般温暖,对待情敌,要像刀子般冷酷!”
宝姝忍不住张圆了嘴,半响说不出来话。
一阵冷风拂过,她别过脸小声嘟囔:“说的真好听啊,当初还不是一直将我推给夜微。连喜欢我都不敢说,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还什么刀子般冷酷,呸呸呸。”
容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拧住她的耳朵大吼一声:“喂!你这女人有没有良心啊?我那是春风般的温暖你好不好!”
宝姝冷不丁被他一吓,即刻向后一个趔趄,再一个趔趄,最终摔在地上。
容欢非但没有施以援手,还非常不识时务的恰腰哈哈大笑:“看看,咱俩究竟是谁胆子小啊?”
“你这混蛋!”
“你就是混蛋他媳妇儿。”
“你……你不是个男人!”
“呦,我不是男人,容儿从哪里来的?”
宝姝顿时气结,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怒气冲冲的瞪着洋洋得意的他。瞪着瞪着,毫无征兆的,鼻子忽然一酸。
她知道,他在装。
事实上,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直如此,就是这么一路装过来的。
他的玩世不恭,他的吊儿郎当,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她都懂,一直都懂。可是,却不曾像现在这么令她感动,令她心疼。
这些年在天宫里保持的什么形象全体不见,宝姝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哭着,不时抬眼看他。
容欢一看玩笑开大了,只得蹲下来赔不是,左赔右赔,始终未果。
最后“霍”的起身,斥道:“别哭了!孩子都多大了?还在那装什么小姑娘!”
宝姝登时一噎,讷讷望着他,见他黑着脸,果真不敢再哭了。
容欢舒了口气,这些年来的面瘫表情可不是白练的,继续黑着脸沉声道:“咱们该回去了!再被守山人抓一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宝姝忽又想起烟华的事儿,急忙指着身后道:“那个,你前……”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容欢抱臂睨着她,“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
这幅场景,令他回想起以前在琅华山的嚣张日子。
似乎自从娶了她以后,他就没有一刻不被她死死踩在脚底下的,直到今时今日,才仿佛找回了那么丁点儿男人的尊严来,于是乎,一时摆谱摆上了瘾。
不只他,宝姝亦是想起了那段受虐拜师路,不由打了个寒噤。
乖乖从地上爬起来,宝姝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月亮悄然从云层中钻出来,露出大半张脸,将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拉的颀长。
因为走了一天的路,脚疼的厉害,宝姝跟不上他。
容欢本想再骂她一顿,回头见她一张苦瓜脸,五官都挤成一了团儿,刚抖擞出的那点儿尊严顷刻土崩瓦解,长叹一声,径直折返回去在她面前蹲下。
“上来。”
“哦。”宝姝毫不客气且驾轻就熟的爬上去,然后两手捏住他的两绺长发,使劲儿一拽,口中大喝一声,“驾驾驾!”
容欢悲戚的摇了摇头,终于相信了琉毓那句话:但凡一世轮回,总有一个人会是你今生的业障,一旦时候到了,任何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