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是从前,现在……
“我叫夏米儿。”镇静地吐出一口气,我如此坚定告诉自己。那个声音不觉间消失了,周围诡异气氛也渐渐散去,我如梦初醒。这个世上,除了我,还有谁如此了解自己。所谓鬼魅,不正是夏米儿自己吗?
早该想到了,那么多的人丢了魂似地从这里出去,绝非单纯因未过关而沮丧,是心魔作祟,进了这里,就要被消弭意志。这个阵,也许无须破解……
第十一章 第一书院海选式(4)
有了这个认知,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幻术之于我,是绝对陌生的,但我也知道,万事万物相通,所谓“幻”,亦真亦假,半虚半实,这样才能难以看穿,让人深陷其中,跟骗人说大话是一个道理。
我在肃阳那会儿初初拎了二十个鸡蛋去戴月楼卖,亮出二十两高价,差点让掌柜的把我当疯婆子扫地出门。后来,自然是卖出去了。我跟那些富贵败家子说,这些蛋不是普通的蛋,味道鲜美异常,白水煮熟,蘸酱油食用,此种食法在异国王公贵族中尤为盛行。其实,我的母鸡一日三餐被美食伺候着,下的蛋确味道虽较市面上的好,倒也没有如此矜贵。但对图新鲜爱面子的贵公子而言,每日每人限购一个的蛋,必是宝蛋!这跟方才我被幻像所迷是一码事。
所以,我认为,幻术就是骗术,要旨是制造混乱,攻心为上。这个结论后来在学堂上提起,引发了一段异常激烈的争端,不过那是后话。
眼下这桃花阵里时日颠倒,发生的事亦真真假假,一时半会难以分辨,因此我做了个决定——睡觉。倒不是意志消沉,只是昨晚没睡好,加上刚刚被结结实实地吓那么一回,元气大伤。有个伟大的古人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想在受摧残之前,有必睡个好觉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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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中之时,我从美梦中幽幽转醒,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仍记得梦里与阿雪玩闹,被它咬了手指,真真生疼生疼的,抬手细细查看,没发现咬痕,遂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不再理会。环顾四周,眼下的景物已回复初见时的模样,祥和宁静。瞧这日头,大致算算时间,也该是正午了,那么,现下看到的景象会不会是真的?
“喂!你还不起来?”有个黑影走近,影子的主人用金边黑靴子不客气地踢了我一下,语气带着不耐,“一个姑娘家竟在这郊外不顾仪容睡得忘乎所以,你也太没淑女气质了!”
我愤愤然抬头,恶狠狠地瞪向来人,虽然背着光,但我认得他,是汤显。好啊!本姑娘正找你,你就送上门了,今天,我看谁还来救你!
在他惊诧费解的神色中,我突然抱着他的靴子向后使劲一拖,伴随着“啪”地一个重物落地的闷响,他仰面栽在地上,眼神之茫然,显然未意识到发生何事。我趁机一个熊扑跳到他身上,一只膝盖压住他的腿,另一只顶住他腹部,两手压着肩膀防止他挣脱,看他羞愤气恼兼无计可施的模样我就如同整坛美酒下肚,畅快淋漓。
“嘿嘿!汤显公子,你不是很喜 欢'炫。书。网'脱衣服吗?”我冲他轻佻地抛动眉毛,眼睛眯成一条线,猥琐地耸着肩膀笑,“说说,想先脱衣服还是先脱裤子?”感谢我的仁慈吧!今时今日不废了你,还征询你的意见。
“你,你敢动我!”他挣扎了几下,见徒劳无功,脸上有些慌乱,却极力没表现出来。
“得了吧,装啥呢?你的心思早被本姑娘看透了!其实你是很想脱的吧?那日你折腾我的时候多么乐在其中啊!”我说着就去扯他的腰带,嗯,腰间这玉佩不错,没收!
“你……你是女强盗吗?这是本公子的东西!干什么,干什么!你竟敢脱我的衣服,住手!给我住手,否则……”他扭着腰腿极力想阻止我,可惜,使不上劲。
“否则怎样?”我得瑟地晃晃金丝带,以一道优美的弧线甩手将其向后抛出去,而后伸出恶爪,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别说,滑滑嫩嫩,跟奶酪似的,质感真不错!
“你,你想怎么样!”他突然卸了力气,肩膀松动,但眉毛紧紧蹙起,仿佛放下架子与我摊牌是极度不耻之事。
“不知道啊!”我摇摇头,想了想,又恶狠狠地掐住他的细脖子,“我就是报复你来着!谁让你给我用迷烟,谁让你绑架我饿我的肚子,还要卖我进妓院!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出远门心里多忐忑不安,知不知道饿着肚子多难受,知不知道被卖掉多可怕!”越说越觉得委屈,总之今天是不会让他安生的。
“我,我就是随便说说,又不会来真的,你看你不是好好的。”他眼睛躲闪,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做贼心虚,反正不敢看我,低声嘀咕着:“不就是饿了三天,我,我忘了给你喂食这档子事。”
“你试试,饿三天?”我怒极反笑,“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生活太过索然无味,偶尔也要来点刺激活络活络的。我现在就剥了你的衣服,绑住你的手脚让你在这待上三天。”这种人就是欠教训。
“别!别!”他慌忙起来差点挣脱我,不过也仅限于此,“姑奶奶,对不起,你要罚我可以,别在这!你忘了你来干嘛的?”
“干嘛的?”我就是替天行道来惩治他这个恶人坏人的!
“哎呀!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再想想?”他斜着脑袋试探着问,“这是哪儿,你记得吗?你不是来玩的!”
不是?我疑惑地看看他,好像是有件事要做,可是想不起来了。我盯了他一眼,见他没有逃跑的意思,顿觉无趣,便松开他,坐在地上,见有只兔子经过,便随手将它拎起来,抱在怀里玩。
汤显这人很是奇 怪{炫;书;网},见我这样倏地跳起来,惊恐万分地颤手指向我,“你,你快点把他放了,这个东西,他会吃了你的!”
“你怕兔子?”我摸着兔毛,好奇地问,大男人也怕这个?
“什么兔子?那么大一只,你管它叫兔子?”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仿佛眼前的不是温顺的兔子,而是一只凶悍的随时准备吞他如腹的老虎,明明怕极了想要逃跑,却仍试图说服我。
这事儿真是新鲜极了!我呵呵直笑,靠近汤显,把它冰凉的手搭过来,“虽然它是胖了点,但你不能歧视人家啊!胖了就不是兔子了?看吧,软软的多可爱!”
“原来是兔子,不是老虎。”他碰到兔子的时候有些抗拒,不过渐渐放松,“又是幻象。”他自言自语道。愣了半晌,他突然兴奋地抓住我,“夏米儿,我记得咱们来这儿要干嘛了!兔子!捉兔子!”
捉兔子?我歪头想了想,捉来干嘛?烤来吃吗?
他极力抓住我的胳膊甩来甩去,“哎呀!这是桃花林,想起没想起没?”
桃花林?我眨眨眼睛,无意识地把手指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浑身一个激灵。看着红艳艳血流出来,猛然觉醒:天啊!竟不知不觉又中了桃花阵下的套,妄我还以为自己一直生活在此处,如果没碰上汤显,也许会在这里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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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入学之青木弟子(1)
我不知道自己咬手指的举动是出于是巧合,还是被梦中的阿雪所暗示,总之这一咬,我算是彻底清醒,方才混混沌沌怅然若失之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周遭景物虚浮,轮廓渐渐淡去,又缓缓显现。我担心又有蹊跷,遂警觉地闭上双眼,稳住气息,暗暗告诫自己再不要被假象所惑。
待呼吸平缓,我小心翼翼地掀开眼帘打量四周。汤显尚在身边,东张西望地对些微风吹草动都及其敏感,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上,较方才劝诫我时愈加严肃。脚下青草随风摇摆,空中雀鸟蝴蝶纷飞,偶有兽类悠哉路过。不远处几个参选生兜头兜脑无头苍蝇般乱转:有唯唯诺诺胡言乱语者、有表情惊恐四处逃窜之人、木讷呆滞坐地犯傻的、更有甚者吓得尿了裤子。
此荒谬无稽的情景竟让我长长舒了口气。到底,不是我一个人在里面犯傻受骗。初初陷入迷阵时听到的脚步声,原来是出自这些人。所以说,半真半假之物最容易迷惑人。幸好,都过去了,如今兔子在手,小虾米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出去的路途不难找,比照太阳或枝叶浓密的方位便可,只是这个汤显……我皱皱眉头,犹豫片刻,算了,怎么说多得他的提醒我才顺利过关,还他个人情也好。
“汤显,”此时他拽进拳头,全身绷紧处于戒备状态,我拽拽他的袖子问:“在看什么呢?”
“四周都是猛兽,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悄声道,唯恐惊动猛兽会招来袭击似的。说话时看了我一下,抿起嘴唇,僵硬的表情稍有松动,看得出来他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相比其他人,他的表现已经好太多。
我好奇地朝他视线的方向看去,猛兽没发现,倒见几只严重掉毛的山鸡互殴,斗得眼红脖子粗。我清清嗓子,拍拍他的肩膀,指指他左手不远处,“老兄,兔子就在那边,离你三步之遥。”
只能帮到这了,接下来是福是祸,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学着江湖人士的对他抱拳道:“江山常在绿水长流,在下告辞了,请呐!”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哼着歌儿顿觉天空如此晴朗精神如此饱满生活如斯惬意。顺顺当当出了桃花林,便遇到迎面而来的阿雪,它迫不及待地跳进我怀里,撒娇般地拱着脑袋,想是担心了。我笑嘻嘻地揉它尖尖的耳朵,“阿雪乖,小虾米好着呢!”
“呜呜呜——”小脑袋还在我脖子上蹭,软软的狐狸毛在耳根上厮摩,怪痒痒的。
“阿雪,方才是你在梦里提醒我,对不对?”想起在梦里被它咬手指,便消声问了。我一直相信自己跟阿雪是心灵相通的,从前好几次遇险,若非有它,小虾米恐怕早已尘归尘兮路归路,化作一缕香魂飘走了。
手中奋力挣扎的兔子分散了我的注意,我稍稍偏过头,就发现了不远处似笑非笑的桑梓。
来得正好啊!我两眼突地发光,大摇大摆地凑过去搭上他的肩膀,得瑟道:“桑梓老兄,你的钱袋可准备好?小虾米我出来了!”
“呵呵,放心,鼓囊囊的!可是,你真要交上这兔子?”他爽快地拍拍腰间,再用下巴指向我手中拎着的活物。
“为什么不?”瞧这话说的多奇 怪{炫;书;网}!
顾着跟他炫耀,差点忘了正事儿。我急忙噔噔噔地跑到管事处,兔子、牌号交上,只见他快速地翻查了我的记录,头也未抬,直接递给我一块青色牌牌,说:“夏米儿,青木子弟,明日可入学。”
什么意思?我呆呆地盯着牌牌,听他又道:“遴选正好结束,算上你身后这位公子,今年袭日院通过考试的共十二人,刚好满额。”
哦,我看看尾随我身后出来的汤显,又回头对管事的点点头,其实还是未明白,青木弟子是什么意思。这时管事给了汤显一块紫色的牌牌,摸着长胡子对他赞许地点头,“前后用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实乃奇才。”
这又是怎么回事?
“笨蛋,”汤显对管事的话不置可否,反而冲我大加摇头,末了一巴掌拍在我的脑门上:“你再在里面睡上个把时辰,非被淘汰不可!”
“说清楚点儿!”我瞪大眼睛拉扯他的手臂,没理会周围几个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姑奶奶,我服你了!你参加考试前没看清楚规矩吗?你不知道考试有时间限制吗?”他话里带着十足的鄙夷,说一句就用长指戳一下我的太阳穴,戳得我一愣一愣、云里雾里的。
“不知道啊!”我摇摇头,不是没人告诉我嘛!
“那你知不知道,所谓青木弟子,就是书院里最最次等的院生?”他气得青筋都现出来了,玉指更用力地戳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他呕心沥血栽培不成器的女儿。
我腻烦地避开他,冲他摆摆手,大咧咧道:“汤小公子,犯得着这么激动吗?次等就次等呗!无所谓啦!”
“夏米儿!”他抓住我的衣领,激动得差点没一个大力神掌拍死我,“你可是无瑕公子亲点的弟子!手持黑木令!不必参加遴选就是堂堂紫木弟子!你如此儿戏,换来个青木令,还笑得出来!”
我愣了愣,总算跟上他的话,原来是这么回事!青木子弟叫他说得如此不堪,看来是忒不招待见的了。不过次等也好,够低调,偷懒不会有许多人注意,混着混着三年就过去,多好!
汤显这反应真真是不正常啊!明明吃亏的是我,他这么生气做啥?我嘿嘿一笑,手肘顶了顶他的肚子,忍不住乐呵道:“你不是顶看不惯我拿黑木令吗?怎么,现在觉得我好了?”
他没接话,不自在地撇撇嘴,神情甚是别捏,闷了半天才说上一句:“你这么做对不起无瑕公子。”
真是不诚实啊!死鸭子嘴硬,明明是替我不值来着。他这个性子有几分像傅四,如果撇开先前被他绑架的事不说,倒对我胃口。于是我两手拍在他肩膀上,老神在在地背着一本江湖怪志上的内容:“有些东西,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年轻人要淡定,懂吗?”见他张着嘴巴一愣一愣的,我愈加说得起劲:“无瑕公子跟我,就是天上完美无瑕的月亮和地上撒欢的野兔子,凑在一起是有违天理的,是不和谐的。别看有时月亮离你那么近,以为蹦岔几下就能够得着,其实,那是月亮闷得慌,逗你玩的!”
“虾儿倒看得通透。”
“那是。”我顺口接过话茬,冷不防背后袭来凉意,僵硬地转身,白羽翩翩临风之姿乍入眼帘,我得意的笑没来得及收回,霎时变得怪异非 常(炫…书…网),嘴皮动了动,不大好使地道了句:“公,公子好。”
第十三章 入学之青木弟子(2)
第一书院的所有弟子,不论出身贵贱、国别、家住何方,一律要住进院内。而新生通过遴选当日也必须搬进去,日常吃穿用度书院会全权负责。这种要求让我这个乡下姑娘咋舌之余不禁揣测起书院背后的猫腻,如此大手笔,背景必不单纯。
白羽对我从他那儿搬出来一事没什么意见,对我白日里唱的这么一出,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虾儿愿从青木弟子学起,为师甚感欣慰。虽青木弟子月银不过五两,与紫木弟子二十两相去较远,然虾儿有吃苦之心,为师亦不会加以阻挠。”
这话叫我悔得肠子都青了,但后来的事证明,糟糕的还远不止于此。
袭日院的人都住西阁。我和同为青木弟子的四名年纪相仿的女子住在那里的雾月小院,西阁众多院落中的一个。小虾米我人缘好,很快便跟她们混熟。加之白天在桃花林里睡觉之事让许多弟子听见,一传十十传百,有关无瑕公子之徒夏米儿的事迹被说得神乎其神,那几个丫头片子到我房里天南地北问了一通,简直把我当神来崇拜。这事到了后来,什么月银不月银的统统被忘了个精光,我飘飘然地开始怀疑自己真是个天才。不过这种优越感没能维持多久。
如此仓促地叫我们搬进来,不是没有原因的,听说今年的接风晚宴尤其盛大。晚上整个书院灯火辉煌照亮个半边天,除了本院师徒,四国的许多公卿宰辅都将到场,这些人主要是为即将出师的镜茏佣础|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