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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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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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道:“还不快走?”

“哦!哦!”吴初人双颊绯红,垂头慌忙逃走。

“是你?”

“是我。”霍兰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女子驻足惊叹,因此他对吴初人的行为毫不以为意,只拱手笑道:“昭仪举荐之恩,霍兰铭记于心。”

“内廷之事皆由皇后做主,我何时举荐过你?”乐歌淡淡道。霍兰虽才貌双全,与她又有中表之亲,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对他却并无血亲之间那种天然的亲近之感,连自己都觉得很诧异。

“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哥哥我不争辩,我把这个谢字放在这里。”霍兰呵呵一笑,将手放在心窝处,人又走近一步。

乐歌退后几步,皱眉道:“内廷不比教坊,霍舍人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也是,妹妹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怎么能和我这样的坊间戏子称兄道妹呢?那不叫就不叫吧!”霍兰耸耸肩,似是满不在乎,但乐歌却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

“那位就是皇后吧?”霍兰远望卫明珠离去的方向,啧啧赞道:“都说皇后是少见的美人儿,果然不假。当皇帝可真好,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啊!”

乐歌听他语气轻薄无礼,心中不快,叱道:“放肆!皇后身份尊贵,岂容你一个舍人随意品评。”

“今日虽是小小舍人,焉不知往后会着紫服朱,封侯当官呢?霍兰有昭仪当靠山,前程必定锦绣。”霍兰明眸微睨,脸上笑意涌动:“在下佩服昭仪啊!既受帝宠又与皇后亲善,这般顺风顺水,左右逢源,让人好生羡慕!”

他说话间,手轻轻抚过衣襟,像对身上这件衣袍极为爱惜,乐歌不由讽道:“不过是身薄绢青衣,也能让你如此珍视?”

霍兰收敛笑容,神情一下子正经起来:“昭仪出生氏族,自幼穿绮罗着贡缎,又怎知有人活了二十几年,从未穿过如此绵软合身的衣裳?霍兰自当珍惜。”

乐歌听罢,心中一软,暗想:此人虽是狂且之徒,可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他身世特殊,自幼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定是吃了许多苦。想到这里,她顿时对他言语温和起来:“乐坊伶人,虽常被人称为鄙贱。可技艺出众,人品端正同样受人尊重。先帝朝的郭舍人,曾为我师,他德艺双全,无论是先帝、先皇后,还是皇族宗亲都敬他为人。以你的天赋才华,若潜心修研,成就一定在郭舍人之上。

霍兰面露轻慢傲然之态,呵呵笑道:“为人再好,不过就是个舍人!辛劳自身,娱乐旁人。郭怀叙啊郭怀叙!枉你天赋出众,竟是个榆木脑袋!”

“你……”乐歌又惊又怒,刚想说他几句,却被他大力一拉,拖到槐荫树后。

“你干什么?”

“嘘!”霍兰朝步月桥的方向努了努嘴,“有人!”

乐歌放眼望去,只见周守带着几个内人正在过桥。一见周守,她心中恨意又起,冷冷道:“太后身边的一条狗。”

霍兰轻笑:“我知道,这人我认识,在宫外见过不止一回了。”

乐歌冷哼一声:“这有什么稀奇,他是太后最得宠的近侍。”话虽如此,但心中还是起了好奇。她知道内廷有严令,除了御前内人之外,一般宦侍都不可随意出宫,即便有事出宫也须在规定时间内返回,否则必受重责。周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利用权势,私自出宫一点也不奇怪,但他又怎会与霍兰相识呢?

霍兰似看穿她的心思,嗤笑着靠近来,在乐歌耳边喃喃低语。他贴得太近,让她很不舒服。可他所说的话却让她无比震惊,一时竟忘记要推开他。

“你说的当真?!”

“是真还是假,昭仪问他便知。”

69

69、江山舆图 。。。

作者有话要说:花鹤令者,茶花也。

这一章写得姐深度吐血,万千肉麻!一边还要写干很多活,人格分裂。

落日西斜,隔着窗纱光线越发地黯淡下去。王舟手捧着一个又长又宽的锦盒跨入馆中,对正依在窗边翻看书卷的乐歌行礼道:“小人参见昭仪。”

“王内人手中拿的是什么?”乐歌抬头问道。

“小人不知。是皇上吩咐小人拿来的。”王舟说话间,吴初人已疾步进来禀报:“昭仪,皇上来了。”

“不见!”

乐歌将手中书卷往小案上一丢,却不料书卷堪堪擦过案边,“啪”的一声落在金砖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惊得吴初人眉毛一跳,连忙将书拾起重新放回案上。

“还真生气了?”皇帝一身常服,锦白缀青,缓步走了进来。

乐歌并不看他,只侧头盯着窗棂架上的一盆花鹤令不语。王舟和吴初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退了出去。

皇帝负手立在乐歌身前,弯腰细细地打量她。只见她一身莲青孺裙,长发无饰,仅系以同色细绢来绾,素衣净颜,竟是出奇的清丽温婉。

他心怦怦直跳,凑在她耳边轻声说:“我错了,任打任骂,绝不含糊。”因他靠得太近,她只要略微一动就可贴着他的鬓角,便用力推了他一把,将身子侧向另一边。

他又靠近来,含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念我曾在寒山为昭仪执过马,这错也该通融通融。”

“我可从未叫你为我执马。”乐歌横他一眼。

“是!是我主动贴上来的。”皇帝低声调笑,突然上榻来,展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笑道:“你是气定神闲的姜太公,我是那自愿上钩的鱼。”

乐歌有点绷不住,忙紧板起脸:“我以为这话只有朔阳侯才会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既不喜欢,往后我一定离韦璧远远的,省得他污浊了我。”皇帝一边说,一边拿起案上的檀香扇,轻轻为她打扇。

“那就贬了他?”她唇边已隐有几分笑意。

皇帝略一思忖,认真问道:“贬去哪里?南越?蜀中?还是洪山荒蛮之地?”

“这里!”乐歌伸臂将案上的书卷拿过来,翻出折角那页给皇帝看:“《景泰传志》录奇闻轶事,天马行空,荒诞多多。这里说滇南之南有一片丛林大泽,奇花异草遍生,怪鸟神禽比比皆是。这还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那个地方没有女子,全是男子。”

皇帝唇角微动,故意叹道:“这招够狠啊!没有别的倒也无妨,没有女子,等于杀了他!好!朕明日就贬他去。”

乐歌终是没忍住笑,顺势靠在他胸膛上。凉风轻送,和着他的玩笑之言,她堵在心口的气稍稍平了些。

“秋藏朝会就在眼前,御史又频频递折子上来,不是非议这个就是攻讦那个,让人不堪烦扰。我偶有疏漏之处,你要体谅。”他搂着她,声音沉沉的,听来份外真挚惑人。

“我懂。”

“那……不气了?”他垂首轻问。

她仰头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他见她明眸流光,横波入鬓,又闻她身形微动间,衣襟发间,幽香不绝,揽在她腰间的手陡然收紧,低头去吻她的唇。辗转间唇齿相依,让他呼吸微窒,一时难舍难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这是什么?”乐歌盯着王舟拿来的锦盒问。

“江山!”皇帝下榻,亲自动手燃起各式灯烛,黑黯的馆室瞬间明亮如昼,照得他眸中热切生动。

“江山?”乐歌汲鞋下榻,疑惑地看着他。

“你来看。”皇帝将锦盒打开,从中取出一幅卷轴。乐歌识得这卷轴并不是平常那种汝宣装裱的画轴,而是用柔韧地蚕锦制成,蚕锦出自蜀地,因蜀地多崇山峻岭,行路不易且蚕锦本身数量稀少,故显得弥足珍贵,历来只做御贡。

皇帝蹲□,神情别样的专注认真,随着他将卷轴缓缓展开,一幅山河图景赫然呈现在她面前。

竟是一幅舆图!

舆图八尺见长,七尺见宽,略为正方,在盒中装着虽是小小一轴,铺开来却覆满一地。图中山川地貌皆由蜀绣织就,构图疏朗、严谨浑厚。晕针为川,飞针为山,撒针为岭,扣针为泽,分别以青黛、烟墨、松绿、湖蓝四色区分。

“这是近日蜀郡所献,舆图学家望京所绘的《大齐舆图》,你看这里。”皇帝半跪在舆图上,分别指了三处,抬头看着她问道:“知道这都是何地吗?”

乐歌蹲□来细看,略一思忖,道:“大河发源之地,山川险峻,邃岸天高,应是昆仑郡。峻阪迂回,河流天险为琅嬛郡。平原辽阔,广袤之地是秦州郡。”

皇帝点了点头,颇含赞许之意:“好!果然家学渊源。”

乐歌虽静静含笑,可眸中隐有水光流动:“家兄乐易最喜舆图,曾收藏七幅十三卷,悬挂在书阁中,日日的看,看久了连我都知道了。”

一不小心又触及了两人禁忌,皇帝和乐歌相互凝望,皆沉默无话。须臾,皇帝打破僵局,将她拉到身前,两人在舆图前席地而坐。

“今天是个好日子。”

“哦?”乐歌不解。

“昆仑、琅嬛、秦州等地今日正式设郡,从此令出中央,四方响应。自太祖朝起,齐燕为这十六

地足足争了百年,如今不费一兵一卒,终于在朕的手里回来了!”他目光灼热,语气却很淡定。

刹那间时光倒流,往事历历在目。

父亲素来宠她,常把她带在身边。当年,同僚门生聚于乐府,品茶论政,时有慷慨之语,每次论及三郡十六地遗失百年之憾,皆涕泪纵横。

父亲是谆谆君子,少有失态之举,惟每逢此时总不由自主湿了眼眶:“若有生之年,天佑大齐,得见被燕国夺去的十六地收回,则老夫此生无憾了!”

国土已归,言犹在耳,斯人长逝。

乐歌轻抚舆图,不自觉地眼窝一热。

昆仑、琅嬛、秦州三郡十六地,在舆图上不过尺寸大小,却承载着齐国四代帝王、万千百姓和苦战边城将士们百年的梦想!也是他父亲一生执拗的追求!

“真好!”她抬眸看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有着认真坚毅的神情。

“不好!”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好?”

“少了几个孩子!”

乐歌抬眸,瞬间无数念头纷至沓来,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雨露均沾,何愁没有孩子?”

“你!”他目光骤冷,半晌也不说话。

“我……”她心中有些许歉意,刚开口想解释几句。

“别说了!”他攥紧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摁倒在舆图上,俯身就吻,啃吮啜咬,狂放激烈,撩起一阵阵颤栗,让她忍不住喘息出声。

他呼吸渐急,环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迅速解开她襟前的衣带,将手覆在她丰盈处搓揉。她双目微阖,耳廓发热,脸红得似要烧起来,刚想推开他,他的手就已抚到她的腰间。绣扣扯断,衣结松散开来,她颈中的汗,烘得幽香若有若无。他双眼微红,猛地覆身上来,纵情深入,撩动起最隐秘的悸动。

她感受着他火热的欲望与强烈地律动,只觉浑身无力,在他的带领下起伏急喘。

舆图揉成了一片,肢体纠缠,在这锦绣山河之上,放任不休。

每逢初四,廿十都是外廷命妇入宫之日。

这日,恰逢七月初四,卫绰儿早早地就将自己收拾停当,带着两名侍女,由仙华门入宫来。因她是廷尉之女,朔阳侯之妻,太后侄女,皇后堂妹,身份高贵。沿路凡是宫婢、内人均对她欠身施礼。

午后,秋阳不烈,温和舒爽,内廷的茶花、黄/菊都开了,滴翠流芳,花团锦簇。卫绰儿自嫁韦璧以来,性情大变,终日里尖酸刻薄怨气冲天。此时,她心情稍舒,脚步轻快,不多时就走到乐坊附近。

因太后寿诞将至,乐坊多排新曲。琴筝、鼓瑟妙音迭奏。她本是爱乐之人,便驻足听了一会儿。

乐坊外有几个伶人,乐女正在玩空竹,提、拉、抖、盘、抛、接,丝线在手中轮转,空竹扯动起来,飞向天空,掠过一道道好看的弧线。

其中最醒目的是一个男子,他风姿俊美,四肢修长,操纵丝线犹如舞蹈,空竹忽上忽下,叫他扯出“鹞子翻身”、“金鸡上架”、“正钓鱼”、“反钓鱼”等等名目来,让人眼花缭乱。随着调弦之音渐高,他越扯越利落,空竹旋转如轮。可突然间弦音骤停,他不及收力,空竹灌飞,高高抛起,竟骨碌碌地落在卫绰儿脚边。

这人走过来将空竹拾起,微微欠身道:“小人无状,惊扰夫人。”声音低沉慵懒,自有一股惑人之感。

他甫一抬起头来,卫绰儿身后的两位侍女皆倒抽了口气,看得愣住了。

卫绰儿态若平常,冷冷的说:“舍人就该守着内廷的规矩,这里岂是你们玩乐之地?”

从未有女子对他如此熟视无睹,倒让他心生好奇,他抬眸打量卫绰儿好几眼,见她着织锦诰命服饰,态度娇横,想是身份尊贵,便嘴角一弯,再次欠身道:“夫人教训的是,小人谨记。”

“唔,去吧。”

“是。”他转身离开,姿态翩然,看得卫绰儿身后两位侍女啧啧赞道:“真是个美男子,天人一般的相貌。”

卫绰儿最恨听到美男子三个字,“哼”地冷笑一声,目中满是不屑:“男子长得美不是妖孽就是祸害,有什么好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罢,径直往前而去。

两位侍女,早就习惯她的喜怒无常指桑骂槐,都不敢再往下说,只点头称是。

“这人是谁?”卫绰儿眯起眼,盯着远处曲桥上走过来的男子问道。

两位侍女这才抬头,踮起脚看。来人一身素洁,衣袂轻扬,气韵非常,可走近来,却身形消瘦,相貌平庸,和刚才那人之美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让她们大失所望。

“是张画学!好像……叫张丘!”侍女中略显高挑的一位似想起什么,忙又补充道:“有一次他来侯府送画,我还见过他呢,侯爷说皇上最喜欢他的画。就是他——张丘张画学!”

卫绰儿柳眉蹙起,将张丘的名字反复默念了几遍。

张丘走路从不左顾右盼,步子迈得从容轻缓,在卫绰儿跟前走过。

“张崇白,你站住!”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张丘一惊,脚步微滞。

卫绰儿独自一人快步走上来,站在他面前,将他细细打量:“果然是你!多年不见……怎么,不认识我了?”

撞上卫绰儿锋锐的目光,张丘心头一阵慌乱,可瞬间就镇定如常:“张丘见过夫人。”

“相比张丘我更喜欢张崇白这个名字!你说呢?崇白哥哥。”卫绰儿紧紧看着他,恍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那时候,因比邻而居,她也常同明珠一起蹬上梯子,趴在墙上看他作画。她并不懂画,更耐不住性子,可少女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明珠是喜欢他的。他相貌平常,并不出色,'www。87book。com'可明珠却长得极美,在她看来,两人并不相配。

有一次,他带着明珠和她去寒山春游。因她顽皮,非要爬上石崖去采花,脚上被珊瑚蛇狠狠地咬了一口。她吓得面无人色,大声痛哭起来:“崇白哥哥,姐姐,你们救救我,救救我!”

明珠全无主意,只搂着她大哭,可他却毅然俯下/身,为她吸毒,一边还轻声安慰她:“绰儿别怕,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他背她下的山,捡回了她一条命。

从那以后,她仍是没看出他哪里出色,却很依赖他,总“崇白哥哥、崇白哥哥”的叫他,在她心中他好像就是她的兄长。

明珠喜欢他,他也喜欢明珠。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过就是煮茶、作画。没有轰轰烈烈,只有恬淡宁静,即便四目相投,也是相对无言。

可她却不以为然,这算什么情爱呢?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她才不要呢,她的爱情会像火一样热烈,像锦绣一样华丽。

少女时代的她一直相信,未来一定会有个更好的人在等着她,那个人的心里只有她!

谁料天意弄人,如今她回首往事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她自嘲地笑了:姐姐,我们全都心事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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