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毕方霎时拉长了一张苦瓜脸:“五十里?而且还是只能看到钟山山脚?”
小鬼瞪眼:“五十里怎么了?烛阴可是五灵钥分布的五个地方里距离我们最近的地方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嘛!”
陆行衣闻声笑了起来,看向毕方的眼神格外柔和。
毕方忍不住撇嘴。
慢慢来——怎么可能?
自从陆行衣开口说了那句“我喜 欢'炫。书。网'你”,整个人就像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一样。别的不说,光是他毫无保留地固定在毕方身上的视线,就已经让毕方有了一掌拍死自己的冲动……
施主,你这是何必呢!?一场相识,我也不求你给我点时间适应了,可是你好歹隐晦也一点吧!考虑一下我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行不?
毕方咬着嘴唇,委屈地向小鬼表达自己的忧伤之情。
小鬼听得似懂非懂,挠挠脑袋想了半天,告诉毕方:“三百六十度转变,不是一样吗?”
毕方挫败,认命地继续龟爬前行。
一转眼,就又过了两天。
身边的景致没什么变化,只是地上多了不少绿色的植物,一株株色泽鲜丽的藤草纠缠蔓延着。视线中一片新绿,看得人也不由神清气爽。
小鬼爬上一个半米高的大石,向远处望去,点点头:“走到这里应该就差不多了,我们停下来扎营吧。”
毕方抬头看了看天:“是我眼花了,还是你老花了?天还亮着呢。”
小鬼翻白眼:“我当然知道天还亮着,我还知道前面三百多米就是大水沟了,里面住着一群赤襦!”
“赤襦是啥?”毕方好奇。
陆行衣应声:“赤襦,人身鱼尾,擅长音律,群居。歌声能魅惑人心,然后将人拖到水底吃掉的食肉生物。”说罢,信手从毕方头上摘下一根粘着的草叶。
小鬼瞪眼:“对啊!赤襦一向防备心极强,任何人只要稍微靠近它们的住处,它们就会攻击。想过去,当然得找个好时机。哎,不说了不说了,我扎营去!你帮我拿一下这东西!”
小鬼手一挥,头顶的小胖球慢动作飞出,稳稳地落入毕方的怀里。
陆行衣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瞪了小鬼一眼。
毕方抱着小胖球乐得不用帮忙,看着陆行衣和小鬼上蹿下跳地准备着扎营的东西,不觉有点昏昏入睡。
一阵幽幽然的歌声飘渺而来,好像从很远的地方穿过来一般。
毕方精神一震,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胖球。那孩子正睡得沉,小小的呼噜声一阵接一阵,根本没有在唱歌。
……幻听?
毕方疑惑地皱皱眉,打了个呵欠,继续昏昏入睡。
幽幽然的歌声又传到了耳边,音调凄婉哀绝,听得人心都忍不住颤抖。毕方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却发现小胖球还在睡。
“行衣,小鬼,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毕方拉着嗓子问。
小鬼正和陆行衣针对“应不应该将一个不明性别的生物扔到毕方怀里”这个问题展开争论,闻言只是稍稍回了下头:“你说啥?”
“我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毕方拉着嗓子继续喊。
“什么什么?”小鬼半天听不清楚话,也拉着嗓子吼了回去。
“我说!歌声!有没有听到歌声!?”毕方抓狂,一手拢在嘴边,做了个喇叭的手势大喊回去。
……
这个姿势配合着毕方嘶声大喊的动作一出来,三个人都霎时间愣住了。
他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其实,他们三个的距离相隔不到两米,为什么小鬼会听不到毕方的声音呢?
“糟糕!”小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蓦地一变,“是赤襦!”
话音刚落,一阵高亢清亮的歌声倏忽灌入耳朵!小鬼和陆行衣拔腿刚迈出两步,定住了。
歌声峰回路转,一时高亢入云霄,音量飙升,震得人耳膜生疼;一时低入海底,雄浑有力,沉得人心里都在发抖。如果说毕方刚开始听到的声音是独唱的话,那现在的状况就是黄河大合唱了……
“唔……这声音……有必要唱得那么大声吗?”毕方难受地腾出一只手揉耳朵,同时对还在打着呼噜的小胖球表示深深的佩服。
……这种状况下还能睡得着,果然非人哉。
“唔……”陆行衣发出了一声闷哼,突然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毕方一惊:“行衣!?”
不知道是不是毕方喊的声音太大,陆行衣的脸色一青,“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行衣!”毕方窜了过去,一把扶住他,“你你你怎么了?”
陆行衣闭着眼睛,眉头紧皱,一副痛苦的样子。嘴里含含糊糊地叫着:“毕……毕儿……”
然后又是一声“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毕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晃了起来:“行衣!你醒醒!你中梦魇了!快醒醒!”
陆行衣不为所动,脸色更差了一点,一手猛然按照胸口,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毕儿……毕儿……”
接着还是一声“噗”,一口鲜血……
……
毕方都要抓狂了。
一声哀嚎突然从旁边传来,毕方回头一看,小鬼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地上。嘴巴大张,一边呜呜大哭一边捶地:“呜呜呜……钱都被偷光了……我不要做人了!”
毕方只觉得头都痛了。
被梦魇迷住,毕方知道一定是那歌声在作祟。可惜现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堵住他们的耳朵。
只好先让他们醒过来了!
毕方咬牙,一把拉起陆行衣的手,比了比手臂上肉最结实的地方,嘴巴一张——猛地一口咬下去!
“呃!”陆行衣发出一声痛叫,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毕方大喜:“痛醒了?”这方法不错嘛!
陆行衣茫然地看了看手臂上的牙印,毕方那一口咬得极深,齿痕略微渗出血来。毕方有点尴尬地打哈哈:“那啥,刚才是形势所迫,我不咬得重一点你醒不过来啊……对了!还有小鬼……”说罢,毕方爬起身来,向小鬼的方向走去。
陆行衣悲恸欲绝地闭上了眼睛,另一手轻轻盖在齿痕上,戚戚然道:“毕儿……没想到你会如此对我……噗——”
那一声“噗”震得毕方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搞什么!?你还没醒吗!?”冲回陆行衣身边,一掌盖在他脸上,毕方的心情堪称悲壮。
陆行衣虚弱地抬起头,衣襟上星星点点满是红色的血迹。他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看着毕方,表情委屈得活脱脱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这样的视觉效应配合着小鬼在一旁嚎啕大哭着:“我不要做人了!我的钱啊——我的钱啊——”的效果,让毕方欲哭无泪。
“啧!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飞到水沟那边,一把火烧掉那些赤襦算了!我看它们还怎么唱!”毕方磨牙,站起身来,雄纠纠气昂昂准备出发。
陆行衣看着毕方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手一伸,拽住了她的袖子。
“毕儿……别走……”
慢热计划(下)
毕方满腔热情被他那么一句惶恐无助并透着无比眷恋的话……扑灭了一大半。
看着陆行衣一脸决绝的样子,毕方唯一的想法便是:如果我挣开他的手,他会不会刺激过大,一直吐血呢?
……
小鬼只是哭一哭,留多点眼泪有益身心健康。陆行衣直接玩的就是喷血,难度系数太高,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看见毕方迟疑,陆行衣茫然的眼底多了一丝期待,抓住毕方的手紧了紧。
正是左右为难之际,怀里的小胖球动了动,六只肥肥的肉爪子努力做了个伸懒腰的姿势,奶声奶气地冒出一句:“他们进了赤襦的攻击范围,抓住他们的手,拉着他们往前走一步就出来了……”
毕方一怔:“啊,这样啊?”
低头看了看拉着自己的陆行衣,毕方抿嘴,手一用力!
陆行衣被迫站起身来,往毕方的方向踉踉跄跄走了一步。
定住,陆行衣眼中渐渐清明。
发现真的有效,毕方一下来了精神,用同样的方法将小鬼也拉了出来。
小鬼和陆行衣茫然地站在原地,半晌,“唰”一声同时蹲下。
毕方吓了一大跳。
小鬼的感想:死了死了死了……没想到我居然带着他们走到赤襦的攻击范围里都没意识到,没意识到也就算了!我居然还中了那些赤襦的伎俩。我的形象啊……我身为流浪商人的形象啊……
陆行衣的感想:死了死了死了……没想到我居然在毕儿出了那么大的丑,出丑也就算算了!我居然还要毕儿相救!我的形象啊……我身为一个男人应有的英姿飒爽犹酣战的形象啊……
毕方看着小鬼和陆行衣脸上蒙着的一层灰色,一脸莫名其妙。
小胖球扑腾着翅膀落到地上,小孩子牙牙学语般软绵绵地开始解释道:“赤襦的攻击范围是随着数量的增多而增大的,一只赤襦的歌声就容易让人迷了心智,若是一群,那更是容易引人产生幻觉,看到假象。小鬼先前没来过此地,不清楚赤襦的数目,会误入攻击范围也很正常。我乃帝江,本来就擅长音律,所以毕方抱着我的时候,听着我的呼噜声,才没有中那些赤襦的魅惑。”
“原来如此。”三人同时点头。
定住。
回头盯住小胖球,毕方后知后觉地惊悚道:“你,你会说话?”
小胖球幽怨地扭了扭肉团一样的身子:“会唱歌自然也会说话啊……”
毕方好奇地凑过去:“既然你会说话,那我有一个非 常(炫…书…网)严肃的问题想要问你。”
小胖球抖了抖翅膀,也好奇道:“什么问题?”
毕方一脸正义:“其实……你的头和屁股的位置,到底哪边是哪边?”
……
郁闷了很久,小胖球委屈道:“你觉得我的尾巴会长在头上咩?”
三人的视线同时投到它那条细细小小的尾巴上。
毕方认真地开口:“不。”顿了顿,“如果长在头上,我一般会把它叫做触角……”
小胖球:“……”
再次扎营,小鬼选了个离水沟差不多五百米的平稳地带。毕方对于要走回头路持坚定的反对态度,但刚刚吃了一个闷亏、自尊心受到打击的陆行衣难得地投了赞同票。
于是,扎营地就这么定下来了。
是夜。
漆黑的夜色,周围一片静谧。半个月亮悬挂在半空,颜色微微泛白。白天兀自伸展的藤草都缩回了地面,身边的景象咋眼看去,有点荒凉。
陆行衣正坐在篝火前煮着蘑菇汤。深深的黑锅里散发出阵阵食物的清香,引得小鬼和毕方不住地流口水。
一阵悠然的歌声突然从远处传来,一个倏忽,回荡在天地之间。
毕方一愣,猛地站起身来:“赤襦在唱歌了!”
小鬼双眼紧紧盯着锅里的蘑菇汤,头也不抬:“没事。赤襦就是这样,每天晚上都会唱歌,歌声能传到千米之外。但只要我们没进到它们的攻击范围,就不会有伤害。”
毕方悟了,坦然地坐下来,顺手摸摸怀里的小胖球。
自从小胖球开口说话以后,毕方就迷上了这团可爱的孩子。用她的话说:“那么奶声奶气、娇嫩可爱的声音,我听着就觉得自己母爱泛滥。你们就让我感受一下贤妻良母抱孩子的感觉呗!”
……
小鬼对毕方“突然泛滥的母爱”很是愉悦。别的不说,单是她可以不再驮着小胖球这一点,就已经让她足够欢腾了——天知道这些天来她的脖子有多疼,再放任那只胖球赖在自己头上不走,迟早得脖子抽筋!
毕方的态度都已经那么坚决了,再加上暗地里确认了小胖球的性别(雌),陆行衣也只好屈服了。
但有些事情,是可以理解而不能接受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小胖球窝在毕方怀里打呵欠的时候,一直能感受到陆行衣充满怨念的眼神。
歌声依旧,凄凄切切,听得出是一群赤襦合声唱出的旋律,回音荡在天边。像是清流敲击在鹅卵石上细响,又像是女子连绵不断的叹息。赤襦的歌声很美,少了迷惑人心的效果,反而是一种享受。
毕方听着听着,忍不住捧心:“听着它们唱歌,我突然觉得好惆怅……”
小鬼眼睛还盯着汤锅,随口应道:“为啥?”
毕方叹气:“它们唱的歌情感实在太丰富了,很容易让我浮想联翩。比如想到我当初在天庭追着宁觉……”
陆行衣眼神黯淡了一下。
毕方一眼扫到,突兀反应过来,张着的嘴巴开开合合,很别扭地闭上了。
陆行衣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那笑容多少有点勉强,看得毕方胸口也忍不住闷了起来。
早知道就不乱说话了……话说行衣,你现在怎么就那么纤细呢?
毕方晃着脑袋,颇为郁闷。
“对了,赤襦在前面挡着,我们要到钟山,怎么过去?”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毕方一把抓住了小鬼的手。
小鬼正专心致志地看着那锅汤,两手抬起随时随地准备向前扑去。闻言头也不抬就挣脱了毕方:“新月的时候,赤襦会发情,届时它们会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无暇顾及我们。我们只要趁着那个机会一举跑过它们的领地就可以了。”
……
毕方认真地开口:“发情?”
陆行衣认真地开口:“半个时辰?”
小鬼点头,再点头。
两人面面相觑。
陆行衣皱眉:“半个时辰的时间,从这里跑过水沟,再跑出赤襦的攻击范围。能赶得上吗?”
小鬼啧吧一下嘴巴,伸手在背包里摸索,半天后,掏出一个长得木瓜般的红色果实:“所以,我们在出发前,要一人吃一个这个!”
毕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陆行衣接过果实闻了闻:“櫰木的果实,圆叶红果,果实很大,吃了让人力气大增。”
“跑路要的是速度吧,吃这个干什么?”毕方郁闷。
小鬼脸色诡异:“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毕方和陆行衣:“……”
于是,到了那一天。
连续休息了几日的三人神清气爽,早早吃了那枚櫰木果实,做好了准备。
按照小鬼的话说,一旦听到她说“开跑”,那就要全力往前冲!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千万、千万、千万不能停下!
毕方对她的叮嘱好奇得要命,但碍于陆行衣担心的神色,只得含糊着应声。
天色渐沉,月光下一片苍茫。毕方等了半天都没发现有什么动静,不由泄气了起来,张嘴就道:“哎……”
“嘘!”小鬼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半晌,指着远处小声道,“准备开始了……”
此刻,水沟的方向,漫天乌云不知何时出现。仿佛贴着地面一般,道道闪电不断劈下!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旋转着,在乌云中央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风!风声呼啸而起,霎时间,将三个人的头发都吹得竖了起来!
“毕儿,跟在我身后!”陆行衣一侧身站到了毕方身前,紧紧抓住她的手。
毕方点了点头,看了看远处呼啸的狂风,小心翼翼地往陆行衣身上靠了靠。
陆行衣的嘴角不由轻轻勾起了。
一道巨大的电蛇仿佛无中生有,突兀从巨大的龙卷风中央劈出,直直击到了地面!
“轰隆——”
“跑!”小鬼一声大喊,撒腿就往前狂奔!
“小心!”陆行衣拉着毕方紧跟在后面。
几百米的距离不算远,转眼间三人就跑到了水沟前。说是水沟,实际更像一个小型的海洋。透明的海水在月光的折射下,有点区域甚至有着蔚蓝、淡紫等数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