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瞪眼：“你别逼我！否则我伟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梦琴终于没忍住，一个白眼翻了上来，看不见眼睑的眼睛看起来颇为恐怖。
“别说了，时间宝贵，先上山吧。”毕方抬头看向钟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山上的雾气浓厚了几分。整座高山氤氲成一团，肉眼看去，让人情不自禁心底发寒。
梦琴急了，看着三人一字一顿：“你们当真要进去？”
陆行衣的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你待如何？”
梦琴眼神凌然，嘴巴抿了抿，嘴角突然一勾。
一阵颤动人心的高亢歌声倏忽回荡在天际——歌声嘹亮，旋律起伏波动，歌声响彻天地间，引得周围的山水草木都随之产生了变化。就像连成了一体的海水般，岸上海水拍打礁石的一点波动都有可能导致海中央的骇浪滔天！随着她的歌声，空气中小小地骚动了起来，而后骚动越来越大，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早在梦琴提出让她们送自己回鬼都的时候，小鬼就觉得不对劲了。所以事先偷偷和陆行衣与毕方暗示了一通，隐晦地给他们塞了两颗药丸。药丸奇辣无比，光是用舌尖轻轻一舔，便会平白冒出一身冷汗。
小鬼曾经和赤襦打过交道，深谙赤襦歌声的杀伤力，所以在梦琴开口的那一瞬间，就把同样的药丸往嘴里一塞。呛鼻的辣味从口舌中翻腾而上，会让她的精神高度集中，相对着也能让梦琴的歌声效果减弱。
只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药丸的效果太有效了！辣得她差点没有把舌头咬下来，连耳边来回飘荡的歌声都听不清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根据经验，之前她可是一连嚼了五颗药丸都没顶住一只普通赤襦的歌声攻势。若不是当日她只是在和熟识的赤襦友人打赌看自己能在她的歌声下撑多久，兴许她早已经被拖进水底成晚餐了。
……作为赤襦首领的梦琴，她的歌声会比一般赤襦弱？
不可能！
唯一的解释只有——歌声针对的对象不是她们……
陆行衣和毕方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对视一眼，抬头看向一旁的钟山。
原本平静的钟山此刻雾气沸腾，像煮沸了的开水般一个劲地翻滚喧哗。趋于白色的雾气色泽愈发暗沉了起来，笼罩着钟山，一点一点消失在面前。
“钟山不见了！”毕方忍不住喊了起来，一不小心，含着的药丸被一口咽下。登时从喉间腾起一股火辣辣的痛觉，呛得她直咳嗽。
陆行衣心疼地凑过去轻轻抚着她的背，抬眼瞪向梦琴，空着的左手随意一挥！
一股偌大的气流猛然冲撞到梦琴身上！
一道黑色的人影鬼魅地出现在梦琴前方，护着她身形一闪，便退到了远处。
歌声停了，余音消散在空中。钟山上环绕的雾气平静了下来，偌大的直上云霄的钟山已经消失了大半，只剩下半截悬于空中。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无数赤襦，黑压压地包围了小鬼一众，密不透风。
一阵沉默，只听得见数不清的赤襦们拍打着尾巴的“啪嗒啪嗒”声。
小鬼含着药丸不清不楚地感慨：“怪不得你刚才和我们念叨这么多，原来是在拖延时间。”
梦琴被陆行衣一记掌风吓得不清，眼睛眨了十几下才醒过来，把面前护崽似的身影推开一点，故作镇静道：“知道就好！不想与我们赤襦□恶的话，奉劝你们一句，还是尽早断了进钟山的念头为好。不然，这里上百只赤襦一同高歌，你们就别指望能跑得掉了！”
……
知道什么叫处变不惊、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吗？
看看现在毕方的反应就知道了。
作为几千年资质的“大祸偶尔有，小祸总不断”的灾难来源，毕方深谙如何在自家大舅暴怒之前小心且完美地将该负的责任轻轻推得一干二净，顺带还磨练出了过人的胆量和淡定的举止。
事实上，她对于此等阵势已经麻木了——在天庭混，每次闯祸以后，从玉帝嘴里蹦出来的话，恐吓程度绝对比梦琴说的要高。
所以当听到梦琴强调似的冒出这么一句威胁的话之后，毕方只是愣了一个瞬间，然后迅速咳完最后几声，浮起一个坦然的笑容。
梦琴被她淡定无比的微笑怔住。
倏忽一下！
毕方拉着小鬼和陆行衣“嗖”地消失在了眼前——只留下了钟山悬于空中的那半截山峰，以及她们冲入钟山时留在外面的一道残影……
梦琴瞠目结舌。
“梦——琴……”一道软绵绵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放眼望去，可以看见一只红色的小肉团摇摇晃晃地飞着过来。
梦琴白眼一翻：“完了完了完了……”
一直拥着自己的身影浅笑，俊美脸上冰冷的神色被那一脸纵容的笑放缓了不少，伸手环住她的腰，小声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梦琴干咳一声，又抬头看了一眼快飞到面前的小胖球，终于忍不住一声哀嚎，将脸砸到身边人的怀里。
钟山山脉连绵不断，加上各种植物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导致在山脉中行路很麻烦，最麻烦的就是经常需要翻山越岭，或者还要曲折绕路前行。
毕方三人已经在钟山山脉里行走了好几个时辰。
进了钟山，环绕在山上的雾气一点没有蒙住视线。事实上，那些白色的雾气一直环绕着钟山外围，在钟山脉道上行走，一点看不出山外的景致。就算极力远眺，也只能看见一层白茫茫。
小鬼边走边提醒着毕方和陆行衣：“钟山虽然是烛阴的地盘，平日里进入钟山的人着实不多，但还是有的。我先前认识几个流浪商人就有接过闯钟山的任务，可惜才进了钟山没多久，就被妖兽群起而攻之，大败而退。”
毕方吃惊了：“烛阴的地盘里居然还有别的妖兽？不会是它的手下吧？”
小鬼摇头：“烛阴好歹也是个上古神，天性高傲无比，怎么会收取妖兽为手下。只是烛阴性情淡泊，往日里只一心守着钟山，本分无比。不吃不喝，不呼不吸，本体是不是在钟山上环绕，吓得其他妖兽都不敢靠近钟山了。长久以来，便有不少不想沾染世俗浑水的妖兽来到钟山，在它的庇佑之下潜心修炼，也顺带着保护钟山的安全。”
陆行衣疑惑了起来：“如此说来，似乎有点说不通。我记得上古山河里能够修炼得道的只有凡人吧，若是野兽们想修炼成妖，就需得有一个得道的主人。难不成这钟山之内，妖兽们都是无主的？”
小鬼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你傻呀，若没有主人，它们怎么开的灵智？上古山河得道之人不多，但一般每个人都会有几个甚至几十个妖兽。手下妖兽和得道者一般是亲近无比，似亲似友。待得手下妖兽修炼到了一定的程度，去留皆是随意。呐，你们不是还见过蔓延吗？它就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就那么直接地扑倒了鸾鸟怀里……”
毕方看着小鬼说着说着突然露出一脸心疼，邪笑道：“小鬼，难过了？”
小鬼牙痒痒地：“当然！我一想起来蔓延居然选的入赘，我就为当初送上门的一个枕头两张棉被心疼！养了他那么久，居然给我入赘！要是我别的妖兽也这么做，我就死给它们看！”
“你还有别的妖兽？”毕方吃惊不少。
“有啊，你们不是还见过吗？”小鬼闷闷地说着，有气无力地向前走去，“就是黑鬼。”
毕方：“……”
陆行衣：“……”
钟山有龙（下）
黑鬼是妖兽？
什么妖兽会长的两米多高和人一模一样且有着吃诡异食物的兴趣？
陆行衣努力回想着自己在藏书阁看过的关于上古山河的所有书籍，试图找出个究竟，未果。
毕方于是不耻下问。
小鬼坦然答道：“黑鬼乃是我在灌题山遇到的一只那父。就是一种长得像牛，有白色尾巴，发出声音像人在叫一样的兽。现在你们看到的两米多高的样子是他修炼出来的人身，至于他的食物口味……那是个人爱好。”
毕方和陆行衣忍不住一顿吃惊。来了上古山河良久，除了他们自己，他们还真的没遇到过能修炼出人身的妖兽。毕方来了兴趣，拉着小鬼又问了一通可有可无的问题。
三人走走停停，不觉从山脚踱上了山腰。四周的景致一下显得拥挤了起来，不知道生长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的古树一棵棵遮天盖地，各种杂草遍地，荆棘也是丛生。那些枯败的落叶落满了一地，脚踏在地面上会自然响起声音，周围老藤杂草密密麻麻。
“在钟山山脉中前进，不要铲除路途中的荆棘前进，宁愿多绕路。”小鬼停下了脚步，开始告诫两人。
毕方和陆行衣仔细听着，眼中不觉流露出疑惑。
“在钟山山脉中最忌讳不断的发出声响，这样会使得我们被很多妖兽发现。即使发出什么声响，也要快点离开原地。”小鬼讲解道，“钟山的妖兽对外来者很是警惕，一旦听到声响，便会急速赶来。届时我们三个斗它们一群，铁定会被打得趴下。”
毕方低头看向地面，满地的落叶铺成了厚厚一层。这样的地面走过去不发出声响，怎么可能？
“这种地面走过去，或多或少肯定会有声音。妖兽的听觉可比凡人敏锐得多，不若我们飞起来吧。速度快，而且还安全。”毕方提议道，“当然，小鬼你不会飞的话，我可以委屈一点提着你飞。”
“你抬头看看天。”小鬼对毕方的建议嗤之以鼻，冲天空怒了努嘴。
毕方和陆行衣仰头向天空望去。
无数大树的树冠几乎将整个天空给遮盖了，上方白色水雾缭绕，站在地上，根本看不清天空有什么。偶尔风起，吹得树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一些凄厉的吼叫。恍惚间，似乎是从头顶远处传来的。
“我也见过你们两个的真身了，一个全身是火，一个翅膀挥一下就风刀四处飞。这里的树上可是住着很多妖兽的，你们能保证飞上去不会撞到树枝，引起妖兽注意？”小鬼撇嘴，“还是脚踏实地吧！”
说罢，小鬼如同猿猴一般灵巧地越过横在路途上的乱枝藤曼。
毕方和陆行衣只好认命地跟了上去。
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毕方早就累得气喘吁吁，边走边擦着汗：“我说，烛阴是在钟山山顶吗？”
小鬼也累了，打着呵欠随口应声：“我不知道。”
毕方眼睛一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还带着我们一路狂奔？你没发现我走得特别虚弱吗？”
小鬼反瞪回去：“我又没来过钟山，不知道烛阴在哪儿很正常吧！不一路找上去，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沉默了很久的陆行衣突然开口：“我记得曾在藏书阁看过，烛阴身长一千里，人脸蛇身，居住在钟山脚下。”
毕方：“……”
小鬼：“……我知道，但是在山脚我们不是没看见它嘛。”
“既然你知道，那刚才我们一路走上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毕方的表情很憋屈。
陆行衣忍不住笑了，轻轻环住毕方的肩膀，温柔道：“当真累了？我背着你走吧。”
陆行衣的声音伴着细微的呼吸送进耳朵里，毕方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寒颤。
“你们两个酸不酸啊？”小鬼看得龇牙咧嘴，正好看见前面有一座铜锈红色的山坡，当即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去。一屁股坐下来，招呼道：“恩爱够了就过来休息吧，走那么久，累死我了……”
陆行衣被小鬼“恩爱”两个字成功打动，脸上一抹笑容绽放得无比春光灿烂。
毕方被他脸上突如其来的幸福光芒闪了一下眼睛，懵懵懂懂地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十几步。走到差不多靠近山坡的地方时，才猛然回过神来。
然后脸色一阵铁青。
陆行衣感觉毕方突然不动了，疑惑地浅笑回头：“毕儿，怎么了？”
毕方脸色诡异，抬起手指，对着空气往前一戳。
陆行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前看去，对上了小鬼坐着的山坡。
然后脸色倏忽风云变幻，护着毕方“噌噌噌”地往后连退了几步。
小鬼正躺在山坡上数手指：“先是烛阴的眼睛，然后绕道东方找东方勾芒，话说是要胡须吗？奇 怪｛炫；书；网｝，东方勾芒是男的吗？算了，找到东方勾芒以后就顺着路去找猼訑……”
“小鬼……小鬼……”毕方和陆行衣小声叫着。
小鬼爬起来，揉着脚丫子疑惑道：“我在想着日后的行程呢，干嘛？我说你们怎么不上来休息一下？”
两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地盯着小鬼……的脚。
小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丫子，观察了良久也没发现有何不妥。登时奇 怪｛炫；书；网｝了：“我说，你们怎么了？不会是嫌弃我把这儿踩脏了吧？真麻烦！行，我给你们拍拍。”
说罢，抡起衣服对着山坡就是一顿拍打，泥尘飞扬。
毕方和陆行衣脸都黑了。
“小鬼，我不是想吓你。但是，你在爬上那个所谓的‘山坡’时，就不觉得它比起山坡，更像我们要找的烛阴么？”毕方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小鬼一窒，动作停了。
顿了半晌，小鬼转身瞪向毕方：“你吓唬我？”
毕方坚定地摇头。
小鬼眼睛都红了：“你们两个一起吓唬我！？”
毕方用一种很同情的眼光凝视了她半晌，柔声道：“小鬼，你觉得，目前为止，你有被我们骗的价值吗？”
……
小鬼憋了半天，终于将到嘴的脏话咽进了肚子，鼓起勇气，爬到山坡边上往下看去。
一张巨型的人脸，红色，一只眼睛紧闭着，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缝隙，另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则完整地睁开了。从小鬼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那光洁如镜的眼白里映出的自己小小的身影。
看着小鬼固定着的趴着的姿势，毕方有点不安地拉紧了陆行衣的袖子，开口叫道：“小鬼……你怎么了？”
……
“滴滴答答”的水滴声隐约可闻，小鬼哭丧着脸嚅嗫道：“我……我……尿裤子……了……”
毕方和陆行衣：“……”
面前是云峰般面积颇大的的烛阴的巨脸，巨脸上是小鬼趴着的小小的身影。听着耳边的水声，看着小鬼视死如归的悲壮神色，两人突然震惊地发现——烛阴睁开着的那只眼睛眼球蓦然一动，瞳孔向上对住了小鬼。
然后一张血盘大口轻轻裂开，对着小鬼的方向，似乎是无声地笑了笑……
小鬼直接从上面摔了下来，“啪嗒”一声，很是响亮。
毕方和陆行衣没赶上去扶她。事实上，两人的脑海中都飞快地闪过无数思绪。
陆行衣的想法：没有法术、没有仙器，唯一能用的只有拳脚功夫。若是不算上其他妖兽，我与这个烛阴单打独斗护住毕儿的几率有……若是记上其他妖兽，我一个斗上它们全部，护住毕儿的几率有……
毕方的想法：这就是烛阴？长得好奇 怪｛炫；书；网｝……眼睛怎么那么大，不会是要我挖出来吧？话说小鬼从那么高摔下来，没事吧？哦，还在抽搐，应该没事……
小鬼的想法：丫的！那两个人怎么还不过来扶我？我腿都没力气了！！
一时静谧。
就在小鬼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体积太小，没有引起烛阴的注意的时候。一声清晰的“阿嚏”声从耳边炸开——声音之大，直接将将她从地上掀飞了出去，直接在地上翻滚几下，然后“嗖——”地弹到了毕方和陆行衣身后。
小鬼“哎哟妈呀”的痛叫一直微弱地回荡在身后。
毕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