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那小胖球受了伤,你还不哭死?”
月迦老脸一红,闷不做声地将头埋进了地面。
“放心吧,我也吊了那么久的命。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女声又起,说话间带了几分坚定。
一阵沉默。
一个身影“嗖”地从木屋里弹出,狠狠一脚,扫在了瘫在地上装死的月迦屁股上!月迦被踹得“嗷”一声往外蹦出,翅膀一抖,倏忽飞上云端。痛得飙泪的同时,耳边还清晰传着女子奸诈的笑声:“嘿嘿嘿嘿……真是的,明明想去得要命,还装!”
扑腾着翅膀,月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
木屋旁站着一个女子,一双眼睛映着苍白的脸色,显得异常幽深漆黑。其实人白到一定的程度,就没有美丽的感觉了,尤其她这种类似病态的苍白。只是,虽然顶了一张异常苍白的脸,女子嘴角挂着的笑容始终温暖和煦。
挠了挠脑袋,女子伸了个懒腰:“元始那个老狐狸……不折腾小辈他就不舒服吗?真是的……”
抬眼望向远处,女子的视线似乎可以穿透云层,直接看到妖兽客栈里的毕方和陆行衣一般。又是一声长叹,女子打着呵欠进了木屋:“算了,管他呢!”
浓雾渐起,重新将山谷笼罩起来。木屋的轮廓更显模糊,幽静的谷间,只有女子偶尔咳嗽的声音响起,低低地回荡在半空。
你追我赶(中)
此时此刻,妖兽客栈里一片死寂。
小鬼在桌子一端目光炯炯,手里掐着的木筷用力,眼神坚定,大有下一秒便向前扑去的气势。
小胖球在桌子另一端虎视眈眈,六只肉爪子不断在桌面上扒拉着,小尾巴在身后甩得吧嗒吧嗒作响。
中间,放着一盘冒着腾腾热气的红烧肉,阵阵肉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开来。
陆行衣和毕方坐在中间,静静地咬着白饭。他们身后,一圈黑压压的妖兽安静地围观着。偌大的客栈里,只听得见半空中托着杯盏的文鳐鱼们尾巴轻摆的声音。也许是吃得太快,毕方猛地呛了一下,捂着嘴巴咳嗽了起来。陆行衣心一跳,慌忙为她抚背。
就在那一瞬间!
“唰唰唰——”
小鬼和小胖球同时动了!木筷与肉爪子相碰,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飞速对打着!“噼里啪啦”的巨响不断在耳边炸开,还夹杂着小鬼和小胖球“我要吃肉!”“别和我抢!”的嘶吼。
“啪嚓”一声脆响。
打得激烈的小鬼和小胖球猛然分开。
围观的妖兽们不禁憋住了呼吸。
小鬼举手,手中的木筷上结结实实地戳着那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一阵欢呼顿时爆发,围观妖兽拥起胜利者一样的小鬼。一旁,落败的小胖球委屈地躺在桌上装死。整个客栈,一派祥和的气氛。
入住妖兽客栈已经几天了,这种抢食的活动小胖球和小鬼每天总要上演几次。陆行衣对此表示不解,但看到身旁毕方笑得开心,他也不禁勾起一番遐想:毕儿笑得多温柔,感觉就像慈母看着孩子一般。所谓父严母慈,那我岂不是要当一个严厉的爹?若我能与毕儿成婚,不知道孩子长得像我还是像她……
思绪横飞,陆行衣感觉脸上越来越热,忍不住伸手抚上脸庞。
一抬手,白色的衣袖便落入视线。
宁觉的身影突兀闯进脑海,陆行衣脸上一僵,红着的脸蓦然变得青白。
毕方笑着笑着,回头看见陆行衣难看的脸色,关切道:“行衣,怎么了?”
陆行衣回过神来,咧嘴笑了一下:“没什么。对了,昨天我在客栈附近散步时,看到一株野生的仙果树,和天庭的仙果树是同一类。你若是想吃,我去拾来给你,可好?”
“天庭的仙果?”毕方眼睛一下亮了,“当然好!我最爱吃仙果了!”
陆行衣莞尔一笑,伸手摸摸毕方的头,柔声道:“我马上回来。”
……
看着陆行衣的身影从客栈门口掠出,毕方碰了碰刚才被摸过的地方,脸上一臊,嘴角不自觉勾起。
陆行衣信步走出客栈,又行了四十多米,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宁觉身着一身白衣的影像还在他脑里晃荡着,眉眼冷清,淡泊得让他忿忿不平。
如果说在天庭素来人缘极好、交友广泛的陆行衣有讨厌的人,那毋庸置疑,必定是宁觉。天庭人尽皆知,向来温和的上神陆行衣,在提到鸣蛇宁觉时,脸色绝对难看得恍若冰霜。曾经有好事的小仙问过陆行衣:“为何对宁觉上神有敌意呢?”
陆行衣当时回答得很官方:“不喜他的为人。”
不喜他的为人,乍听这个理由很充分。
但只有陆行衣知道,之所以讨厌宁觉,完全是因为毕方。
他就是看不惯毕儿一直追着宁觉跑;他就是看不惯毕儿追着宁觉一跑就跑上几千年;他就是看不惯明明身后跟着毕儿这般好的女孩子,那个宁觉居然还一脸清高,千次万次的拒绝,惹得毕儿哭了一次又一次……
陆行衣自己很清楚,之所以讨厌宁觉,是因为自己追求了很久都得不到的东西就放在了宁觉面前,可他却不懂珍惜。
叹一口气,陆行衣紧走几步,来到昨天发现的仙果树前。果树长得极为茂盛,虽然因为生于上古山河,少了几分在天庭的仙气,但紫色的果实上还是氤氲着薄薄的甜香。陆行衣摘下一枚,巴掌大的紫色果实放在掌心,微凉的触觉。
陆行衣突然就笑了起来。
若是在天庭,他也许还有担心的必要,但这里是上古山河。
难道还怕宁觉从天庭追下来不成?
陆行衣摘着果实,频频摇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远处突然一阵飞沙走石,陆行衣眼角一挑,往前移了几步,警惕地抬眼望去。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半空中呼啸而过,直直向陆行衣的方向扑来!
陆行衣袖子一甩,挥出一道狂风,将黑影活生生挡住。黑影冲势太大,一下没站稳脚,身子一翻,在半空中被掀飞出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四目相对。
陆行衣迟疑了半晌,终于认出了面前虎身鸟翼的生物,脸上不觉多了一抹笑容:“啊,你是月……”
“宁觉来了!”月迦看清陆行衣的脸,张嘴便是一声呐喊。
……
没有任何预兆和缓冲,所谓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陆行衣整个人被雷劈中,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月迦传话成功,安下心来梳理了一番皮毛。它将头顶被风吹得翘起来的几根毛发理顺,又舔了舔爪子后,抬起头来,却很郁闷地发现陆行衣还处于震惊状态。
“喂,你还好吧?”月迦叫道。
“啊……”陆行衣艰难地喷出一口浊气,晃过神来,艰难地开口,“你……你刚才……再说一遍?”
月迦很不识相地点头,大声重复了一遍:“宁觉来了!”
……
在陆行衣接受无能的大脑里,又一次被雷劈了几遍,还是在同一个伤口上反复劈。
陆行衣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月迦态度坦然:“不久前,群英村里来了一个白衣男子,他在打听你和那个毕方。然后还自称是毕方的哥哥,一路追着你们的方向过来了。当时藏妖和他……起了小小的冲突,结果被那个男子露出的原型吓了回去。血蔓延和鸾鸟当时也在群英村,见了他的实力,担心他是来寻仇的。所以通知了梦琴,梦琴她们又通知了我,我便直接飞过来了。”
陆行衣的脸色越来越差,但还是挑眉,努力找着疑点:“不对,就算他在打听我和毕儿的去向,也不可能告知你们他的名讳。”咬咬牙,陆行衣眼中透露着几分期待,“你编出来的,是吧?”
月迦淡定地甩出一句:“名讳,是他自己告诉梦琴她们的。”
陆行衣身形一晃。
月迦又甩出一句:“还有,我赶来这边也是需要时间的。就在半个时辰前,梦琴给我传了一个新的消息,说那个叫宁觉的妖兽已经赶到了赤襦水沟边。估计要追上你们,也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陆行衣身形又一晃,脸色蓦然变白,和身上一袭白衣映衬得极其相配。
月迦踟蹰着在原地抖了抖爪子,眼睛往四处看了看,迟疑片刻,忐忑不安地开口道:“那个叫刺猬的……”
“唰”一声,陆行衣俯身向客栈的方向掠去,动作之快,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残影。月迦一愣,急急地也追了上去。
宁觉的确已经赶到了赤襦水沟。
化作原型,不眠不休地赶路。宁觉的速度比起陆行衣和毕方,要快上几倍的。
只是一路飞驰,来到了所谓的赤襦水沟后,却被挡住了。
宁觉看着面前明显是幻术阵法折射出的景象,一声冷哼。
阵法书籍,他在天庭时可没有少看。虽说并没有成为阵法大家,但想要破开这么一个小小的幻境,还是挺容易的。只是这里是上古山河,一身法术用不出来,若不是身上有仙气护体,恐怕他也会功力大退吧。
宁觉想着,眼神冷了冷,对着面前的峭壁扬声道:“在下,宁觉。”
声音宏亮,穿过峭壁,没有回音,反而有种没入水底的感觉。
宁觉笑了。
鸣蛇,蛇身鸟翼,见则其邑大旱。有水的地方,都容不得宁觉。
幻境没有困住宁觉多久,在他降落在地,愣是将幻境那一头的水吸走三分之一后,幻术便破开了。设下幻术的妖兽看来并不想和他正面冲突,也许幻术,也只是为了抵挡外敌。
宁觉展翅飞起,笔直向着远处飞去。
仙果树生长的地方距离客栈门口不算远,陆行衣几步就进到了门内。抬眼,熙熙攘攘的妖兽群里,毕方的背影明晃晃的在当中。
陆行衣一直跳得慌乱的心蓦然安定了下来,嘴巴轻抿,深深地凝视着毕方。
这世上总有些人,不管在哪里,她总是人群中最惹眼的。像是金子在沙石中闪闪发光,像是珍珠在水底折射光泽。耀眼的存在感,却不是因为她本身多么的优秀,而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住在你的心底。
陆行衣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月迦急匆匆地追上来,一时刹不住车,猛地撞上了陆行衣的背。
陆行衣踉跄几步,跌跌撞撞地进了门。
客栈里还是喧哗嘈杂,鼎沸的声音在耳边来回穿梭。陆行衣压抑着满腹心思走近毕方,眼底埋着繁琐的思绪。
毕方回头,看见他难看的脸色,心底蓦然一阵疑惑:“行衣?”
陆行衣咧嘴露出一个苦笑,嘴巴动了动,低声道:“毕儿,我想和你一起走。”
你追我赶(下)
陆行衣用了一个很准确的词。他说他想,而不是说他要。
爱情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件特别悲剧的事情,希望两个人能在一起,却不得不接受来 自'霸*气*书*库'外界的山重水复的挑战。例如亲友、例如世俗、例如命理、例如情敌。
陆行衣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人间小本里演的农民一样。穷苦一生,为人正直,一直爱慕隔壁村的小村姑毕方。眼看就能拜堂成亲生儿育女,却在紧要关头遇到宁觉这个好色的纨绔子弟。然后被横刀夺爱、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虽然宁觉从天庭追下来的目的,不一定是横刀夺爱,但陆行衣不得不对其持一级警惕态度——总不能说他是专门跳下莲池来散步的吧!更何况他还在大肆追寻着毕儿和自己的下落!
如果宁觉在天庭呆的久了,因为毕儿不在身边,突然惊觉寂寞。顿悟自己对毕儿的感情不是恨,而是爱。然后他就追下来了,然后他就对毕儿表达了心中所想,然后毕儿就因为爱慕良久的人突然回头喜出望外眉飞色舞泪流满面乃至于直接忘掉她身边还有一个叫做陆行衣的人一直默默守着她了……
……
想象力很是丰富的陆行衣被脑中那一连串“然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毕儿,我们收拾行囊,马上离开这里,好不好?”陆行衣小心翼翼地问着。
毕方迟疑着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可是……”
“毕儿,我仔细想过了。”陆行衣生怕从她嘴里听到个“不”字,急急开口打断道,“这上古山河如此大,找齐五灵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我们总不好一直呆在客栈里,不如边走边逛,权当沿途欣赏美景。如何?”
毕方眉头微微蹙起,一副为难的神色:“呃,可是……”
“毕儿!”
陆行衣慌了,一咬牙,大有“你不答应我就去撞墙”的气势:“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是自私。身为上神,这般自私自利有违天庭法令第多少多少条的规定。但我实在不愿看到……我实在是不能……”
短暂的沉默。
毕方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还没有选好让谁引路,将我们送出客栈。”
陆行衣悲戚的表情僵住。
“行衣,你怎么了?”毕方疑惑地问。
陆行衣松开紧握毕方肩膀的手,干咳一声:“精神有点恍惚。我昨晚……睡得不太好……”
毕方:“……”
人生,是由一大道填空题和无数道选择题组成的。
陆行衣几个现在正处于某一道选择题的边缘。
选项一:傒囊首领。优点是对客栈出口路段很是熟悉,缺点是天性恶劣,由它带路,很有可能会被引去死亡之地。
选项二:文鳐鱼首领。优点和傒囊首领一样,缺点是和傒囊天性不合,由它带路,很有可能遭到傒囊群的报复,结果还是被引去死亡之地……
小鬼和小胖球就到底选傒囊还是选文鳐鱼当引路妖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陆行衣眉头紧皱,一边听着它们对吵,一边时不时往客栈门口望去。从听说宁觉追下来了以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安,恨不得拉着毕方迅速离开客栈,有多远逃多远。
只是讨论个问题选个妖兽引路而已,有必要讨论得这么热切吗?
陆行衣回头看向小鬼和小胖球,一腔悲情涌上来,背影都显得那么苍凉。
月迦围观良久,终于没忍住开口:“不如,让在下为你们带路吧。”
话一出口,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扫射了过来。
月迦慵懒地抬了抬眼,眼睛瞟到小胖球不屑的神色,脸上顿时一僵:“在下素来爱好四处游览,在妖兽客栈也算是熟客了,出入口都颇为熟悉。”
小胖球不爽地扒拉了一下爪子,软绵绵地学舌道:“‘在下素来爱好四处游览’——我也素来爱好四处游览啊!随便说句对这里出入口熟悉就能带路,还不如让我带呢!”
小鬼反驳道:“你懂什么?月迦可不同我,它在上古山河晃荡的时间长着呢,都快和烛阴是一个级别的了。相信它这个老油条,准没错!”
小胖球甩了甩短尾巴,“哼”一声,缩进了毕方怀里。
“在这妖兽客栈里,担任引路妖的妖兽,除了三百钱,便是傒囊和文鳐鱼两方的首领。可是它们两方素来不合,就算选定了其中一方带路,也会得罪另一方。”月迦解释着,想为由自己带路这一建议增加几分可能性。
毕方想了想,很不给面子地开口:“那不如请它们两个同时带路。那样两边都不得罪,多好!”
月迦还没来得及开口,小鬼便翻了一个大白眼:“第一,不管是带领客人进入客栈的三百钱,还是带着客人走出客栈的傒囊和文鳐鱼,都是属于妖兽客栈的人员。请它们带路,是要从我们住宿的费用里扣钱的!第二,你说的让它们两个同时带路这一点,之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