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我苦笑:“你和文杰一样聪明,那天他从宁城赶回海城,知道文件在我爸爸那儿就去向他要,结果……他也是当时就明白了过来,可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求我把文件从爸爸那儿要回来,可我……可我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爸也和费叔叔一样去坐牢。”
“后来我自己琢磨,费叔叔和律师见了那么多次面都没有提到过这只资料袋,恐怕就是担心说出来之后也会被我爸爸知道,他可能想着只要手上有证据,就算是被宣判了,日后也有平反的机会。他知道我爸爸一定会想办法销毁那只资料袋里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到银行去取东西的人是我,也没想到时机这么不凑巧,证据最后还是被我爸爸拿走了。”
乔慎言沉声问道:“你把证据给你爸爸了?”
叶知我点头:“给了……怎么能不给,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那费文杰的父亲?”
“涉案金额特别巨大,费叔叔判了十二年并没收财产,墙倒众人推,房子和财产都折价变卖赔偿国家损失,公司的债权收不回来,一大堆债务人整天围着阿姨和文杰逼债,什么样的无耻手段都使出来,阿姨受不了这个打击,又受了不少惊吓,病了两个多月就去世了,费叔叔在监狱里知道这个消息,心脏病突发也……只剩文杰一个人,他什么都没了,公司,家,父母……”
乔慎言的声音很低沉:“所以你说,他恨你。”
叶知我苦笑:“直到这个时候,文杰还没有彻底恨我,他以为我爸爸和费叔叔是同案犯,我爸销毁证据的行为完全是为了自保,他不能原谅,但还能理解。”
“费叔叔的葬礼过后不久,我爸爸也被检察院的人带走了,大概半个月之后,有人给我送来一封信,爸爸写给我的,我打开来一看,是他的遗书。”
“你你!”乔慎言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叶知我垂下头,完全倚在他怀抱里:“我看到信的时候他已经自杀四天了,信里坦承了一切,交待了所有的罪,也说了费叔叔的事。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费叔叔完全就是被我爸……被他陷害的……真正跟我爸合谋的是费叔叔公司里的财务经理,他们利用市政还有道路施工工程贪污了很多很多钱,伪造了一部分公司文件把罪责推到费叔叔身上,和费叔叔一起被逮捕的还有当时交通局的一位副局长,我爸爸以为有这些人挡在前面就可以 保住自己,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逃脱法网。”
“费文杰也知道了真相吧。”
叶知我点头:“当然,政府发还了他家里交上来的赔款,但是那点钱根本不够还公司欠的债。”
“我和文杰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爸的葬礼上,殡仪馆里只有我一个人送他……文杰就从门口里走进来,他围着我爸的遗体转了一圈,然后走到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很可怕,很冷酷……他对我说,我恨你……他就说了这三个字,就转身走了,再也……再也没有再回来过……”
可能因为有泪水的关系,夜色很浮摇,叶知我转过身,趴在乔慎言的胸前,深深地吸着带有他气息的空气,把眼角的泪水拭在他的胸襟上。虽然激动,但是终于可以把心里积郁已久的事对一个愿意倾听愿意关爱的人说出来,得到的轻松和解脱无法用语言形容。乔慎言始终一下一下地在叶知我背后轻拍,她闭着眼睛,感受这个男人传递给她的温暖和力量,突然觉得就这样一直拥抱着他也一直被他拥抱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晚风静谧着,两个人也都沉默,叶知我能听见乔慎言安慰她时每个动作的声音,耳朵贴着他的衣服,布料摩挲着皮肤发出细碎微响,还有他的呼吸声,他胸膛下心脏跳动的声音。种种种种奔涌在一起,汇成阳光一样柔软的波浪,托着她缓缓地游动着,象是被魔法诅咒过的奥杰塔公主,傍晚时分才能结束一天的飞行,在平静美丽的湖里休息已经疲惫不堪的翅膀。
她挪了挪修长的脖子,环住他的腰,梦魅一般低声说道:“乔慎言,我说完了……如果你想让我松开手,就快一点告诉我,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我怕我就舍不得离开你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炽热的吻,乔慎言托起怀里这个女人尖尖的下巴,不由分说地把嘴唇贴在了她的嘴唇上,暗夜里仿佛闪过一道璀璨的光,辽远深邃的天空被照亮了半边,七彩光屑飞溅洒落,落进眼睛里,就成了泪水。
叶知我扬着脸,第一次主动地承接着来自乔慎言的热情,第一次觉得他并不是那么喜欢把意愿强加给别人的人,也第一次希望他能更炽烈一点。单单是双唇的吮吻已经不足以填补心里那个深深的缺口,她想要更多的证明,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证明这个男人是值得的。
乔慎言一边吻着一边把叶知我抱进房间里,在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两只手紧紧捧住叶知我的脸,紧张又坚决地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说不……”
叶知我思忖般地垂下眼帘,乔慎言的心狂跳一拍,立刻又把她抱进怀里,粗鲁地撞开房门闯进去,狠狠地把她按在床上,用修长结实的身体压住:“就是说不我也不会放过你!”
叶知我看着身上这个男人英俊微怒的脸,低低地笑出了声,抬起手抚在了他的耳畔,张开的五指从他耳后的发线处梳进发丝里,来回摩挲着,极轻柔极缓慢,犟硬的头发搔弄她的手心,和他的吻一样让人心慌。
然而心慌又是一种浅淡的芳香,从他双眼的深潭里浮出来,象是某种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尝过以后又会忍不住想要醉一醉的东西。
从海角天涯走到他身旁,叶知我觉得已经走累了,那么远的一段路,终于结束在他这座峭厉的断崖边,她不知道是不是会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只是这一夜过后,应该就可以比站在平地上时看到更灿烂更美好的日出。
她稍用力按在乔慎言的头上,把他向自己的方向推,轻颤的双唇微启着:“跟我在一起……今天晚上,好不好……”
乔大少微怒的神情慢慢地舒展成淡然的微笑,他朝她俯下头去,深深地说道:“一整晚……”
沉入你眼波最深处
第十七章
一整晚。
这三个字说起来含义十分深刻,听在不同人的耳朵里会有截然不同的理解。叶知我也是等到窗外透出了晨曦的微光,才明白乔慎言这‘一整晚’的含义是什么。
乔慎言在她身边熟睡,□着的手臂伸在被子外面,牢牢搂住叶知我的腰,她稍一动他就不满意地哼哼几声,再用力在她腰上掐一下,嘴里叽咕着老实点,然后抬起一条腿勾压住她的腿,十分剥削十分压迫地压得叶知我动弹不得。
所以她虽然累,但是睡得不好,自由了二十多年的身体不适合突然的外来压力。不过这样也不错,从夜晚的深黑到明亮的早晨,随着光线变幻,她可以看着他的脸庞从模糊到清晰,再到清晰得不能再清晰,在这样一个激狂的夜晚结束之后,这也算是一种崭新的收获。
再怎么强硬的人,睡着以后脸部肌肉也是松弛着的,此刻的乔慎言看起来比地柔和了很多,但是很奇怪,叶知我觉得这样的他没有凶巴巴的时候看起来帅。她想着,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眉眼间春风骀荡,乔慎言在她的笑声里睁开眼睛,把她的笑容看成了未熄的渴望。
猛然翻身压上来的乔慎言让叶知我叫了一声:“干嘛啊……”
乔慎言也笑,眉头却皱紧:“你说我要干嘛!”
“一大清早的……”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奋起时!”
叶知我笑斥:“流氓!”
乔慎言放松身体,只是压着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伏下头,埋首在她颈畔那一蓬乌黑的发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流氓也吃青春饭,我现在已然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了。”
叶知我在他身下笑软:“压死我了,快让开!”
乔慎言很听话地躺回他原来的位置,但是结实的手臂一勾,把叶知我带到了自己身上。两个人都没穿衣服,这样的姿势春光必然外露,叶知我脸红过顶,把头低低地伏在他胸膛上,挡住他的视线。他的呼吸缓慢有力,每次呼吸胸口就上下起伏,叶知我象是趴在一起荡漾的小船上,也跟着一起一伏。被一个男人用全身心呵护着,这种感觉很舒服,叶知我闭起眼睛叹了口气,唇角也向上弯了弯。
乔慎言听到她的叹息声,抬起头亲了亲她的头顶,不耐地动了一下,笑着说道:“你怎么这么沉,我也压死了,下来下来!”
叶知我抓握住他两侧的手臂不肯下来:“再趴一小会儿……”
她赖皮的样子让乔慎言笑出了声,他张开五指,手掌平贴在叶知我光洁的背脊上,沿着她姣好的曲线轻抚,有点痒,叶知我肩头拱了拱,背上的肩胛骨也耸起。乔慎言回想起昨天晚上在那两片蝶翅一样的部位亲吻时的感觉,嘴里立刻有一点发干,舌尖开始想念她的皮肤,想再重复一遍□的滋味。
叶知我觉察到他身体异状的时候,想逃已经逃不开了,就维持着这样俯趴着的姿势,她两条腿分滑在他身体两侧,乔慎言皱着眉向上挺腰,双臂把她微托起的同时,已经深深地埋进了她的体内。一晚上的激狂让叶知我的身体内部有一些干涩肿痛,她咬住嘴唇从鼻子里低哼出声,下意识地向前缩躲,乔慎言的双手改握住她细瘦的腰肢,却是用力地把她向下一推。
顿时就不留一丝缝隙地被充满,低哼变成了呻吟,叶知我两肩高举,头却低低地垂着,长发胡乱披散下来,随着有节奏的动作在乔慎言胸前拂扫。
火焰在晨光里越燃越旺,年轻的激情和渴望是最好的燃料,在两个人的身体里熊熊灼烧,乔慎言紧紧盯着此刻柔媚无比的叶知我,带领她不断地探索着跋涉着,往更高的巅峰攀去。他用专注的视线让她放下羞涩,被一个男人用膜拜般的眼神凝视着,女人会更加心甘情愿地绽放盛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知我嘴里的呻吟就变成了催促,她脸颊上浮着诱人的红晕,嘴唇也艳红欲滴,掐握住乔慎言的肩膀放肆地扭动着身体,两个人都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最后关头,耳朵里就听见公寓房门被人乓地一声关上。
葛阿姨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进来,看见卧房的门半掩着,书房的门也开着,就把手里刚买来的菜送进厨房里,一边走一边笑说:“都起来啦,我这就弄早饭。”
叶知我两条腿夹着乔慎言,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忍不住都笑了。乔慎言松开叶知我先跳下床去,她赶紧坐起来扒拉不知道扔在哪儿的衣服,乔大少却不是起床穿衣服,他一把把房门关紧,回头又跳回到床上来,抓住想躲开的叶知我,蛮悍地重新进入她,用比刚才还猛烈的节奏驰骋。
推不开他,叶知我只好压低声音:“葛阿姨在外面……听见了……”乔慎言不管,精壮的身体彻底□在阳光下,张开的弓一样舒展,执拗地冲撞已经情难自掩的叶知我,直到狂喜重新凝聚,再象烟花一样爆发,濒死般的快慰感觉久久地持续着,眼前一片昏黑。
回过神来的叶知我已经筋疲力尽,她在乔慎言怀里平静下来,听着他在耳边的低声絮语,只用了一秒钟的功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乔慎言一句笑话没说完,低头看看,叶知我已经睡熟了,折腾了一晚,她两只眼圈有点发青,脸上红潮未褪,疲惫的呼吸有点粗重。
他笑得不行,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小心地从床上下来,冲了把澡,神清气爽地拉开房门走出去。
葛阿姨是过来人,当然知道隔着门板听到的那是什么动静,她自动自觉地躲在厨房里,还把门也给关上了。乔慎言走进厨房里伸鼻子闻闻:“烧什么好吃的,葛姨,真香!”
“牛肉粥。”
“不错,我爱牛肉粥。”乔慎言走过去,“中午呢?中午也弄几个好菜吧,我和你你都在家吃。”
葛阿姨回头笑着看了他一眼:“韭菜炒河虾,我马上就去买。”
“就这个?”
葛阿姨的笑里意味深长:“这个最好,给你补补。”
“补?补什么?”
葛阿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说补什么?”
乔慎言搂住这位从小照顾他的阿姨,爽朗地大笑起来。
叶知我一觉睡到中午一点多钟,穿完衣服洗漱好,在屋里犹豫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走出去,和笑意盈盈的葛阿姨打招呼。饭放在桌上等着她一起吃,乔慎言在书房里忙公事,听见叶知我的声音,揉着肚子子走出来:“总算起来,肚子饿瘪了。”
葛阿姨的手艺相当不错,连叶知我都吃了两碗饭,吃完饭两个人离开家,乔慎言回公司,她去医院看乔敏行。
孙珈龄今天上午也没来,乔敏行一个人在病房里闲得发慌,一见到叶知我立刻报怨开了:“都把我给忘了,一上午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叶知我把在医院门口买的一包糖炒栗子递过去,才算是堵住了乔敏行的嘴。
按照原定计划,今天是要把婚礼现场的布置敲定下来。孙珈龄帮着联系的婚庆公司是宁城最有经验也最高档的一间,针对婚宴地点,他们做了好几套方案供客户选择,花艺师还特别做了几个花束和装饰的造型样本,都拍成照片,和以往的现场照一起拿了过来。
每一套方案都很美,叶知我和乔敏行看了哪一套都舍不得不选,挑来挑去,最后把目标集中在了一套清新淡雅的绿白色系方案和一套娇美的粉红色系方案中。
乔敏行抓头:“嫂子,你说到底哪个好?”
叶知我一手拿一张图片,眼睛左看右看:“要不就来个左右半场吧,一半绿白一半粉红。”
乔敏行呵呵地笑:“要不这样,我结婚的时候用一套,另外一套你结婚的时候用,这俩都太漂亮了,哪一套不用都可惜!”
叶知我犹豫再三:“要不你就选粉红这套吧,看着跟你一样,都很可爱,风格和你和婚纱也很合衬。”
一提到婚纱,孙珈龄就到了,她带来了一上午奔波的成果,从一位同样做服装设计的朋友那里死皮赖脸挖来了人家的私藏,一卷和婚纱颜色质地很相似的古董纱,按尺寸裁剪好,再用高温高压把透明水晶压烫上去,组成和婚纱胸部一样的图案。她看了现场的方案,也赞成选择粉红的这一套,两套伴娘礼服也就根据这个色系来制作。
三个女人一台戏,叶知我今天心情尤其的好,脸上的笑意始终不散,去向杜均打听消息,回来以后告诉乔敏行,杜主任已经同意她两天以后就出院了。
乔敏行欢呼,对此刻推门走进来的费文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文杰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叶知我整理着散成一堆的照片,默不作声不着痕迹地退到病房里稍远一点的窗边,把跟选定方案有关的照片留下,剩下的全收进婚庆公司的文件袋里。乔敏行拉着费文杰叽叽咕咕地聊天,跟孙珈龄商量婚礼的那一天,他是穿黑西装还是白西装,要配什么样的领带好看,还是就系个领结。
乔敏行半天没听见叶知我的声音,笑着扬声问道:“你说呢嫂子,到底哪种好看?”
叶知我抬起头来笑:“都好看。”
孙珈龄也笑:“你家费文杰怎么都好,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别到时候人家都在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