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斯缇轻笑声逸出,“只要您能确定,您的方式不会伤害到Fred,任何一点都不。”才说完,她整个表情全沉下来,换上更加疏冷的淡漠,只看前方的路。
耿诗寒定定看着她,表情微沉若思,足有五秒钟,然后换上那温和柔祥的笑容,“缇儿,Aunt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给Aunt提的醒。”那笑一度加深,接收到斯缇的回应后,她才摆正了坐姿,目光直视前方,那笑在一秒钟内悄然无声迅速剥脱掉,注入双眸的,是更为深寒的冷芒。
向子纱一行到达终点,还没有参赛选手跑完赛程,但终点处已升腾一种与起跑线相似的气氛,热燥,鼓动。每个人目光的焦点都锁在终点线上,人们正在酝酿一种更高亢的激情,要为即将第一个冲破终点线的选手欢庆高呼。
终点线临近海都的海滨公园,离海不远,四周有许多露天饮食店。接近正午,冬阳却变得温柔许多,搭上清爽的海风,淡蓝高远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海蓝以及低柔的海浪声,整个城市气氛和谐,融洽溢美。风轻拂而过,让人身心一通舒畅,每个人脸上都漾出一种生活安好的舒色。
离开跑已经一个半小时,按赛程预计,半个小时内就会有选手抵达终点。
下车后,她们找了一处偏静的露天咖啡厅坐下,咖啡还没上桌,斯哲接了一通电话后就告别离去。基于礼貌,向子纱起身相送,她站在路边目送他的车开出,直到车尾消失在路口转角,她才收回目光,转了个身,正要走回露天咖啡店,视线随意往外一瞟,就看见另一个方向不远处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恰停靠在一家高级餐厅门前。
那是斯缇的车,她认得。
不知出于无意还是有意,她立定,将视线放在那个方向。不一会,她看见一身暗紫的斯缇从驾驶座下来,她并没有直接进入餐厅,而是绕至副驾驶座,车门即打开,一身米黄色套裙的妇人挪身下车。
那是耿诗寒,背影她认得。
只见斯缇微微侧过脸对耿诗寒笑了笑,自然而然挽起耿诗寒的手臂,带着一种亲昵感,耿诗寒也对她慈爱一笑,两人走得更近,同时移步前行,气氛更显温美融融。她们完全不会注意到十几米外正若有所思凝望着她们的向子纱。两人步态轻盈,带着上流人士得体的修养,从容自得朝餐厅大门走去。
向子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样看着她们,无意识的,直直目送她们走向餐厅。
在这幅动态画面里,斯缇那乖僻疏漠的性格一点也没有显露出来,这样的她,完全就是那种温恬巧美,柔婉可亲的名门淑媛。
向子纱呆呆的,一直这样看着她们,觉得那副画面是如此的温馨和美。
那是他的亲人们,他一直生活的世界。
他的世界,无论靠她多近,她总是觉得,两人无法溶为一个世界。那种异质感和隔隔阂感每每于他不在身边时凸显暴涨起来,让她的心低落到一个深黑无底,无法探视的荒境,那不安不定不明的慌茫感更如幽灵般死死追随。对前事的未知,对现状的不定,对未来的迷然,更让她有孤独漂荡暗夜海上的无依感。物质的世界如此真实,真切存立在她的周围,包抄她,让她无法忽视自身的卑微。
她是懂得的,爱可以给人无限的力量,强到可以突破所有禁忌阻障,只要你坚定了心,矢志不移,必能通往那个明暖的终点;可是,她更明白体切的是,爱同样会让人在某个时候反照自身,对自身依存的世界恍然幡醒,窥探到自身的卑渺……
她就这样在自己的内心里径自胡乱纠缠着,完全从现存的真实世界抽离,望着斯缇和耿诗寒的双眸开始迷离,整个人都飘忽起来。
只是在迈入餐厅前,蓦然地,斯缇转过脸,似早就知道她站在那里,就那么的,在回眸的同时朝她露出一个笑,弧度显然,似真诚含暖,更似别具深意。站在十几米外,深潜在思绪里飘游的向子纱也那么巧的,接收到她那抹笑,如被一阵天光煞到,她表情乍惊,整个人神经倏然紧绷,像被人不小心窥视了她那些隐隐浅浅的心事般怔直,但她没有别过脸调开视线,而是带着一种更显怔忡恍惚的神情一直凝望她们消失在餐厅门口。
露天咖啡店。她们三人闲聊不到半个钟,就有选手冲破终点线。欢呼声,助威声,霎时排山倒海般涌来,一阵高过一阵,太阳又露出它那热灿多情的笑脸,将赛事的气氛推至最高,整个海滨完全笼罩在一种激亢,欢烈,热闹的氛围中。
她们跑到终点线,翘首期盼,等待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跑道上。
向子纱的心情被沸腾的气氛感染,心脏受鼓动突突乱跳,双颊也因情绪的高涨更加绯红,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全身神经拽紧,面上涨溢了殷切和焦急,视线直直胶在跑道中。
“怎么还没见顔少?”在看到五六个选手冲破终点线后段嫣桃伸长的脖子和倾向前的身体因失望颓缩下来,“我还以为顔少至少可以拿到前三名呢!”口气有多可惜。
“马拉松本来就是重在参与。”许佳宁瞥她一眼,又看向子纱,那口气隐含的意思就是在说人家女朋友都没发话你嚷个啥劲!
“重在参与目的还不是为了拿名次?哪个体育项目不是这样?”段嫣桃抬起下巴回了句,一点都不介意在大庭广众下和她拉开舌战。
许佳宁立马带上浓厚的讥嘲冷哼道:“拿名次?那你去试试?”
“本小姐没兴趣。”段嫣桃大刺刺白了她一眼,口气淡凉回敬。
许佳宁也回她几个白眼球,再看了看向子纱,只见她一直保持那副翘首的姿态,全身有种绷紧感,目光和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跑道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后方的舌战。和那块著名的望夫石有的一比,这样想着,许佳宁心底涌起一阵笑潮,泛到脸上溅成一朵花,她睥睨了段嫣桃一眼,眉峰微微一耸,神情带了种‘切与女子小人恶斗’的不以为然,跟着也将目光定放在跑道上。
段嫣桃接收到那带有轻蔑意味的目光,不服气对她翻眼又撅嘴,翻完又看向子纱,咕哝一句:“两座望夫石。”
许佳宁耳尖,全听到,扭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段嫣桃被她突然的回瞪惊了一吓,脸上虽然还带不服气,气势却软弱下来,抿嘴含糊嘀咕了一番,却也没再大声叨唠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2。10——那个流年之藏冬(6)
向子纱就那样望着,心里下意识开始数数,当数到十时,眸光骤然一亮,整张小脸泛采,唇角自动生成一抹娇甜温软的笑。
那个高大的身躯在做最后的加速冲刺,冲破了终点线后朝她们的方向挥了挥手,俊逸明朗的面容泛着灿笑,熠亮的星目直直对上向子纱,没有停下脚步,速度似乎更快了些,一直冲到她脚尖前。
向子纱那抹温绵的笑加深,俏圆的娇颜尽显可人的甜美。
扬脸对上他带笑双眸,手上拿着白色毛巾,轻拭他额头的汗珠,动作自然又传情,她轻问:“累吗?”
顔海勋对她粲然一笑,摆了摆头。
“顔少!恭喜你!”段嫣桃一步上前,挤在许佳宁和向子纱中间,眉眼挂笑跟顔海勋道贺。
顔海勋分出一点注意力,对她含笑回了句:“谢谢。”
许佳宁也凑上前由衷祝贺,“恭喜啊!Fred,你跑了第十名。”
“谢谢。”一样的灿笑。
“怎么大卫还没有到?”段嫣桃多问了句,有点故意的,问完瞟了许佳宁一眼。
“大卫离我不远,应该快到了。”顔海勋应她,转首看向跑道,话方落,就看到李大卫正在冲刺跑过终点线,许佳宁溢满笑的一张脸高叫了声:“大卫!”迈开大步直直迎过去。
向子纱替他擦完脸上的汗,将毛巾重新翻折递给他,要他自己擦擦身上,她目光往下,触及他的左手臂,眉头拧起,一把拉起他的手:“手怎么受伤了?”
顔海勋左上臂外侧至手肘下方有一大片的淤青,中间的皮肤微红微肿,手肘骨节处还擦破了皮,有一点点已经凝固变紫的小块血迹,看似被简单处理过,但是淤青周边还是有一些浅浅泥灰印。
顔海勋低头一看,对她柔笑:“路上摔了一跤,不碍事。”口气是要她放心的。
“痛吗?”问声轻,蹙着眉头,为他担忧。
再对她摇头溢笑,抬手挽起她被风吹乱了的发丝,“别担心。”
“我们过那边!”许佳宁和李大卫双双走到他们跟前,边说边指着刚才她们坐的位置。
顔海勋举臂与李大卫来个战友式的轻撞,俩人相视一笑,满眼的哥们情意。
“我们也过去吧,站在这里好热呢!“段嫣桃出声,抬步跟在李大卫二人后面。人多天又热,在人群里她浑身都冒汗,整个人热得要爆炸。
顔海勋自然而然拉起向子纱的手,“走吧。”
“你的伤口有没有消毒?”向子纱的注意力仍在他的手伤上,边走边问。
“小伤而已,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天气热伤口很容易感染,呆会儿我给你清理,那些淤青也要擦上药水才行,不然会变肿的,也不知道我带没带消肿药水。”她却一点都没把他的话听进去,眉锁得更牢,开始絮叨。
“子纱,你这样子好像老婆婆哦。”知道她的担忧和关切,顔海勋还是忍不住打趣她。
向子纱嘴嘟起横扫他一眼。
“不,不是老婆婆,是——老婆,我的老婆。”最后那句他俯至她耳畔才吐出,暧昧又调情,自己却压不住笑,整张脸因笑更加焕然俊朗。
向子纱拧眉又横他,明丽俏颜却不受控制蔓开一层羞红。
“老婆。”他压低声音,故意的,又那么认真,含着笑,沁出蜜,又说那两个字。
“不许乱叫!”向子纱对他瞪了又瞪,脸上的臊红达到极致的美,撩动着他的情丝。
“怎么会是乱叫呢?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所以我要从今天开始练习。”
向子纱不想再理他干脆别开脸,“哎——”随着叫声脸又转回来,“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吗?”
“嗯,怎么了?”他一副笑眯眯。
“篮球比赛也是在今晚吧?”
“没错,就是今天。”
她神色全是忧,“你的手受伤了要怎么参加?”
“都说了没有关系,我能行。相信我,嗯?”笑得那样自信,决然安定她的心。
他们走到露天咖啡厅,许佳宁和李大卫并靠坐在一起,而段嫣桃,居然旁开了两桌的距离坐在别的座位上,又是一副全然集中在埋头发信息的姿势,身体更是别向另一方,似防备他人窥视干扰。
四人相视而笑,颜向二人在面对面的位置坐下来,“要喝点什么?”李大卫东家般热情的问。
“水就好。”顔海勋笑应。
“子纱呢?”
“啊,我也喝水。”她正在弯腰翻袋子,不知在找什么,抬头应了声,跟着又往另一个袋子继续翻。
“唷!你们真是夫唱妇随啊!”许佳宁一点都不打算错过戏谑促狭他们的机会,语调拉得老长,笑得暧昧显然。
“对啊,老婆你说是不是?”顔海勋笑泛满,热目黏腻向子纱身上,似故意又认真的问。
“谁是你老婆!”向子纱抬头嗔他一眼,看到李大卫和许佳宁一个含笑一个尽是戏谑眨眼望着她,面上红云刚褪去又卷来,还飞快延至耳际颈脖间。
“子纱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大家都那么熟了!完全不必忌讳在我们面前秀恩爱。反正你呀,早被某个人黏得死死吃定了,这辈子不做他老婆怕是不可能的咯!”许佳宁盈盈漾笑,勾唇眨眼,水波在他俩身上流来转去,毫无顾忌继续开他们的玩笑。
向子纱红着脸,不想搭她的话,从袋子翻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装了不少酒精棉球的小瓶子和一把小镊子。
“伸手来。”面向顔海勋,简直是那种命令的口气。
顔海勋对许佳宁二人眨眼一笑,听话的伸出左手放在桌子上。
向子纱拧开小瓶,用镊子夹出一块酒精棉,倾身拉近与他的距离,小心翼翼为他清理伤口。
“我说子纱你这个是什么百宝箱?”许佳宁边说边伸手拿那个小盒子,她一一翻捣里头的东西,啧啧两声,神色夸张的说:“哇塞!子纱,你这可真是万物俱备!Fred你看,这是创可贴,这是消肿药水,这个是藿香正气丸,还有止痛药,干棉花、棉签,嗯嗯,再加上这个是骨痛药膏,我的天!”表情更带夸张,紧接对顔海勋挤眉弄眼,“顔少,这个老婆真好吧?”
“那是当然!”顔海勋心情大好,简直要笑抽了脸。
向子纱白了他们各一眼,拿起消肿药水和干棉花,动作娴熟用镊子将棉花撕出一团,沾上药水在顔海勋淤青红肿的手臂来回涂擦,然后拿了两块创可贴贴在他有出血伤口的手肘处。
许佳宁目不转睛看他们,又打趣道:“有个学医的老婆真是幸福啊!”
“嗯。你的大卫都在羡慕呢!”顔海勋故意瞟了眼李大卫,来个反击。
“去!”许佳宁反射性看了男友一眼,完全明白他话里的嘲谑,再去看李大卫,李大卫正巧也看向她,两人甜蜜对视一笑,气氛好得任何人都破坏不了似。
“你们什么时候去美国?”顔海勋止住笑,开始正而八经的对话。
“还说不准,等签证下来,估计也要到三四月。”李大卫温和笑答。他平时话就不特别多,所以每次大家聚在一起,他往往喜欢充当听众,如刚才,他就一直在看女友和好友明着笑闹暗里斗嘴,觉得欢乐融融。
“还有小半年时间,就不知道你们俩到时候能不能来参加我和子纱的婚礼。”
婚礼?
正忙着收拾东西的向子纱好巧接收了这两个字,她一时怔住,猛地一个心悸,抬起头望向顔海勋,满眼呆愣和不解。但她又很快怔醒,瞪他:“谁要和你结婚?”反应急,促,声音过大,像个单纯不懂掩饰情绪反应的孩子,看似怒气爆盛,但可爱模样却别扭至极,让人忍俊不禁,疼惜怜爱。
顔海勋没有忍住,泛灿的俊颜盈满爱意,伸出手指轻捏一把她的鼻子,一点都不介意有第三第四者在场。
“难道你不想和我结婚?”笑吟吟倾向她,是反问的话语但口气带着她在说谎的笃定。
向子纱用鼻腔重重哼了一声,抿起唇不说话。
“哇!原来你们已经有了这打算,什么时候结?”许佳宁也愣了下,不过转瞬红唇已开,过分明媚的笑容将之取代。
“子纱说我们现在只是准情人,所以,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但不会超过一年。如果你们春天去美国,到时候我的喜帖只有寄到美国咯!”顔海勋说得相当认真,话里又带几分可惜,只是望着向子纱的亮眸却溢着笑,似乎说这番话完全就是为了看她那又羞又恼的可爱反应。
“那倒不必,只要你一声通知,我和大卫立马坐最快那趟航班飞回来,顔二少的盛世婚礼我们岂能错过?”许佳宁眨眼,配合做戏,跟着望了男友一眼,又加上一句:“不过机票你报销,往返都要哦!”
李大卫也笑,附和说:“的确要这样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2。10——那个流年之藏冬(7)
“你们这才是真正的夫唱妇随,当然没有问题。”顔海勋大方笑道,欢悦溢喜的目光始终在向子纱身上。
听到他们的对话,向子纱心底突然卷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