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根未把黎若琳当一回事,唯利是图是那个女人最大的弱点,所以他不愁拴不住她。
有两种人可以收为己用,一种是识时务者,如钟韵灵;一种是有弱点的,如黎若琳。但却有一位女孩,易泽不知如何是好,——小娇妻乔雅。她淡然,对任何利益都不为所动;她倔强,分明守着他的秘密,竟能做到绝口不提。易泽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莫非真如黎若琳所言,她恨他?
三月天,初春乍暖。漫山古槐泛起绿意,落日的余晖映照细密的枝叶,在路面投下斑驳的树影。黑色奥迪轿车疾速驶上山路,柏油路面留下车胎辗过的浅白色痕迹。
驾驶座上的易泽深锁眉宇,英挺的五官沉寂浓烈的郁色,他的大手紧握方向盘,凸起的骨节泄露内心的波澜。应该如何面对乔雅?他本以为自己将一切瞒得滴水不漏,岂料他才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习惯处于主动的他,头一遭陷入被动,莫名心神不宁。
易泽打开家门时,乔雅也刚进门,她正在玄关脱外套。“刚才黎若琳找我了。”他淡淡的说。
她的手一颤,解开的方格围巾滑落地面,悄声无息。她蹲□捡围巾,“她和你说什么了?”
“小雅,你恨我吗?”他不答反问。
她的心口猛然勒紧,该来的终究躲不掉。“我不知道,”她盯着大理石地砖的米白色纹路,梦呓般自语,“如果你不是倪世海的儿子,很多事情不会发生……”乔氏不会败落,又或者他根本不会娶她。
她果然恨自己。易泽的心渐沉,他虚扶乔雅站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私……”私生子,三个字太屈辱,太沉重,事到如今他依然难以启齿,哪怕对她。
她有些眩晕,揉了揉额头,“我……”出于本能反应,她不愿连累辰坤,“我找私家侦探查的。”
“呵呵……”他的笑容古怪,颓然、落寞,抑或更复杂,“你居然找人查我?”云淡风轻的口吻,不似疑问,倒似讽刺。
乔雅语塞,巴掌大的脸蛋蓄满纠结。如果当初不是她要求辰坤查他的底,断不至于令他身陷囫囵,他的麻烦确实由她招致。可万事皆因他的隐瞒而起,“假如不是黎若琳捅出你的身世,你准备继续瞒着我,对吧?”她垂颜睥睨易泽锃亮的黑皮鞋,上扬的语调带着固执。
他抿了抿薄唇,噤声不语。
闪婚时,他没有对她坦白,因为他不够爱她;
倪氏挖角时,他没有对她坦白,因为他爱上她,所以害怕失去她;
乔家中落时,他没有对她坦白,因为他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定然将她失去的悉数奉还。等到那一天,他就把真相告诉她……
可惜,爱不等人,恨亦不等人。真相昭然若揭,恰在不合时宜的时刻。
黎若琳的说辞魔怔一般攫住他的神志,冲不破,化不开,“你因为恨我,于是主动向她透露我的身世?”
他居然这样认为?!乔雅如遭电击彻底愣怔。“不!”她厉声驳斥,瞪圆眼睛,“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什么不重要,”易泽凝视她的盈盈水眸,专注而认真,“我想听你说。”假若乔雅有另一个版本的解释,那么他会相信。比起其他女人,他只信她。
她眉目纠缠的烦躁加深几分,“我……”一旦道出辰坤的名字,恐怕事态将变得更糟,她撇开脸颊,躲避他幽深的眸光,“黎若琳……她没说错。”语调艰涩不已。
乔雅想象过千万种揭开真相时的情景,但结果都如出一辙,——彼此再无嫌隙,终于能够心无旁骛的相爱。然而,殊不知坦诚相待的一刻,竟这般不堪。
他突然轻笑,自嘲道:“连你都不相信我吗?”淡然的嗓音,掩不住的失望。背叛的滋味一辈子品噬一次已足够,“我没想到除倪世海之外,还会有第二个亲人算计我……”
愈是表面强势得无懈可击的男人,内心反而愈敏感、脆弱,害怕失败,害怕失去。对易泽而言,尤甚。从小在残破的家庭中成长,承受缺失父爱的人生,他对婚姻的期待少之又少,对温暖的渴望却比常人强烈很多。不得不承认,乔雅的存在逐渐融化他的矛盾,他的冷漠。在他的世界中,她已不仅仅是一份温暖那般简单。
倘若,曾经易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这一瞬,他懂了。因为有多痛,便意味有多爱。是的,此刻他的心,很疼。
他原以为听她亲口印证黎若琳的说法,他会暴跳如雷,会对她疾声咆哮,但他没有。他清冽的黑瞳一丝一丝黯下去,那种失望和受伤的神情是乔雅不曾见过的。
她的鼻尖酸涩,眼眶被腾起的濡湿雾气逼得通红。她猛然扑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腰,“呜呜……”未语先哭,她的心乱透了,“都是我的错,我太在乎你是不是真的爱我了……”
乔雅恍然顿悟,——她心心念念守候的“坦诚”多么荒谬、单薄,根本不足以承载残酷的现实。或许,易泽一直以来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们尚未做好坦然相对的准备。他深藏的秘密犹如一道血淋淋的伤疤,背负他二十六年的仇恨与屈辱,强行撕裂只会遍体鳞伤。
在加拿大时,他曾告诉她,夫妻之间“信任”最重要,此言不虚。如若她信他,就不会让辰坤查他,黎若琳自然没机会捏住他的把柄。可是那时的她宁愿相信辰坤,亦不愿相信他,乔雅后悔透顶。
时间仿佛停滞,空气未再流动。易泽挺拔的身躯纹丝不动,结实的双臂垂在身侧,始终没有抬起。他不肯回抱她。无力言爱,假如硬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他唯有坚忍的承诺她,“小雅,我不怪你恨我。乔家失去的我都会还给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他星眸暗藏的没落比寒冽更锋利,宛若万箭穿心刺痛乔雅。她宁愿易泽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宁愿他把她扔到床上狠狠蹂躏,她却看不得他这副颓败的表情。她的嘴唇苍白,费力嚅动几次,依旧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声,吐不出半个字。
易泽轻推开她颤抖的身体,“我想出去走走,晚饭你自己吃。”
从未有过的憋屈束缚乔雅的神经,温热的泪珠沾湿他平整、干净的衬衫。她纤细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执拗的搂着他不肯放开,“你去哪里?”心底滋生不安、恐惧,她生怕他一去不返,“我和你一起去。”
清脆的手机铃声打断两人的僵持,她松开酸麻的双臂。易泽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瞥一眼屏幕,“唐铭,什么事?”
“今天《陌上繁花》重新开机,你丫玩失踪啊?”他的大嗓门连乔雅都听得一清二楚,“晚上倪董做东,在维港酒楼请剧组吃饭,你赶快过来吧。”
“嗯,我等会儿到。”
乔雅听闻,默默转身,颤颤巍巍走上客厅中央的旋转楼梯。宽阔的大理石台阶,金色雕花扶手,她的美腿修长、笔直,纤细的腰身丝毫不逊于模特,但那抹清瘦的倩影透着无尽的寂寥……易泽怅然的视线目送她迈上最后一节阶梯,他逼退眼中的疼惜与不舍,扭头出门。
**
李嫂很快准备妥当晚饭,偌大的餐桌摆着一副碗筷,倍显冷清。乔雅胃口缺缺,只喝了一小碗白粥。正当她在桌前托腮发愣时,宋瑶的电话进来。
对于这位新经纪人,她不算陌生。以前宋瑶签约乔氏旗下,只不过碍于她是黎若琳的经纪人,两人接触不多。一眨眼,物是人非,如今她们变成利益共同体。
宋瑶是利落人,电话一通,“小雅,凡哥帮你找了个新片。”
“我接,”她忙不迭答应,她急需扭转负面形象,不敢挑肥拣瘦,“什么片?”
“《陌上繁花》的女二号。”
手机里忽然失却声响……
沉默片刻,沙哑的女声:“我不接。”
“片酬不错,角色很有挑战性……”宋瑶自顾自游说。对于乔、倪两家之争,她有所耳闻。稍作斟酌,她的语气严肃起来,“凡哥说你必须接,这是公司的决策,由不得你。”
“倪氏那边……谁联系的?”
“我不知道,凡哥没说,”宋瑶也刚转签非凡影视,对情况一知半解,“《陌上繁花》已经开机,这个角色很急。你先把戏接下来,其他事儿我再帮你打听看看。”
如果换作自家公司,乔雅还能跟老爸撒个娇,但眼下她别无选择,“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本已混乱不堪的脑瓜愈加纷杂,满是易泽的俊脸。不可能,她摇摇头,她今天才与非凡签约,压根未来得及向他提及,他没道理知道。何况他与欧阳凡的关系紧张。
易泽刚才那副极度隐忍和艰涩的表情,仿佛定格的镜头,挥不散,抹不平,乔雅一阵揪心。她轻颤指尖,按下易泽的号码。空荡荡的铃声响彻很久,没人接听。她的眸色渐黯,心头掠过团团忧虑,堵得慌。
去维港酒楼找他?不容迟疑,乔雅披上一件羊绒外套,急匆匆跑出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偶生日,为冲2万字榜单,发存稿=^_^=
欢迎撒花,补分,留言。
☆、斗爱——自讨苦吃
维港海鲜酒楼,倪氏御用包房,紫荆阁。快步行至门口的乔雅不等服务生反应,直接推门而入。一路紧赶慢赶,她白皙的脸颊透红,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嗨——”
招呼刚打一半,眼前的景象噎住乔雅。偌大的圆桌只剩些残羹冷炙,倪瑞、唐铭和邝导等一席熟面孔把酒言欢,酣畅淋漓。韵灵乖巧的坐在易泽身畔,稍稍前倾的身体几乎紧挨上他。两人并未加入大家的话题,而是交头密斟。微醺的她面若桃花,波光潋滟的美眸仿佛被磁石吸住一般,粘在易泽的俊脸上……
“小雅来了,快过来坐。”倪世海挪了挪座椅,转头吩咐服务生,“加个位子。”
她怏怏走上前,“不好意思,我不请自到。”
“哪里的话,我刚才还埋怨易泽怎么不带你一起来。”经过上次那通电话,他对乔雅格外热络,“我们吃得差不多了,你想吃什么赶紧加菜。”
服务生很快搬来椅子,添加干净的碗筷。直到她在倪世海与易泽中间落座,易泽都未曾开口,只是淡淡的瞥她一眼。隔着他伟岸的身躯,乔雅依稀感觉到韵灵飘过来的目光,带着欲言又止的奇(提供下载…87book)怪意味。莫非自己让她不自在了?乔雅暗暗腹诽。
她顾不得多想,压低嗓音问倪世海:“凡哥让我出演《陌上繁花》的女配角,你知道吗?”
他点点头,咂一口红酒,“欧阳凡是聪明人啊,他今天亲自上门找我,替你争取片约……”
欧阳凡趁乔雅人气低迷时签约,而且不惜砸重金栽培她,意在反其道而行。生意人靠的是眼光,一旦她翻身窜红,他无疑是最大的赢家。可利益与风险向来成正比,万一他看走眼呢?乔雅猜不透非亲非故的欧阳凡为何愿意为她冒险。既然横竖都是棋子,不如就拼一次。如果她一炮打赢这场翻身仗,她与非凡——双赢。
酒过三巡,倪世海兴致愈佳,他借着酒意放出风声:“易泽啊,从明天开始倪氏的投资业务全权交由你负责,艺人经纪那边给阿瑞管……”看似分权,实则分家。
易泽满面淡然,轻抿的薄唇弧度完美,不见熟悉的自信与桀骜,反而暗藏惆怅。步步逼近既定目标,他却没有半点预期的欣喜。
倪瑞听闻,眸色倏地阴沉。难道他日后得看易泽的脸色行事?碍于旁人在场,他不敢公然发飙。他吊儿郎当斟满一杯红酒,递到乔雅手边,“你老公现在重权在握,你还不好好感谢倪董一下?”奈何不了易泽,他拿乔雅开刀。
突然被点名,她意识到来者不善,可她无惧。乔雅爽快接过酒杯,朝他和倪世海举了举,“我代表我老公谢谢倪家!”她噙着浅笑,朗声“致谢”:“如果不是你们,易泽没有今天,乔家也没有今天!”讽刺的口吻,不卑不亢的态度。
举桌皆愣,未料到她如此敢怒敢言。倪世海的脸色尤其难看。乔、倪两家的恩怨大家心照不宣,后半句话算是全听懂了,而前半句话的深意,恐怕唯有倪世海和易泽明白。
话音一落,她的脖颈扬起一尾优美的弧线,“咕咚咕咚”灌下整杯猩红的液体。她把杯盏倒过来,夸张的抖了抖,没有一滴酒液顺着杯壁流下来,干净利落。她大咧咧用手背抹拭嘴角残留的酒渍,“倪瑞,我先干为敬了,你呢?”
丫头挺辣。倪瑞眸中泛起兴味,“我当然奉陪了,”他边斟酒边挑衅,“不过我的心意可不止一杯,不如我们连干三杯?”
夜夜流连欢场,他的酒量不俗,但对于不胜酒力的乔雅而言,拼酒绝非家常便饭。她今晚一时脑热闯进酒席,饱受易泽冷脸已够自取其辱,她正愁满肚子怨气无处可撒呢。她咬了咬贝齿,“好啊,三杯就三杯!”
六杯酒,两个人。明面仇人,暗里叔嫂,有趣的组合。
简直是胡闹,易泽的面色渐沉。不待他阻拦,倪世海沉声抢白:“阿瑞,小雅是女孩子,你适可而止。”
玩兴盎然,妒意正盛,倪瑞岂会听劝。他漫不经心晃动精致的高脚杯,深嗅酒香,他对乔雅轻笑,“干杯。”
她出门前仅靠几口白粥果腹,接连猛灌两杯酒,胃里开始泛酸。她蹙了蹙秀眉,眯起眼睛,闭气吞咽热辣辣的酒浆。
“我替她喝第三杯!”一道甜美的嗓音猝然响起。
韵灵在一桌子面面相觑的目光中娉婷起身,清秀的眉目萦绕担忧。她清楚乔雅的酒量,只怕三杯落肚,她得呕吐整晚。
倪瑞的兴味更浓,他一把攥住韵灵伸向酒杯的纤细手腕,出言轻佻:“钟小姐想喝酒的话,等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喝个够。”言毕,他稍一用力将她拽至身侧,举头投足毫不掩饰公子哥儿的放浪形骸。
韵灵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贴上他的胸膛。她面露惊慌,使劲甩了甩手臂,怎奈他强揽不放。回过神的乔雅正欲上前解围,易泽“腾”一下起身,“放开她!”生硬、冰冷的声调。
倪瑞的大手越收越紧,眉宇流转的愠怒显而易见,“我凭什么听你的?”他干脆将韵灵搂进怀里,不甘示弱的顶撞,“你老婆喝酒你不拦,反倒管起闲事来了,可笑!你给我听好了,凡是在圈里混的女星,我爱找谁就找谁!”
“你找其他女人与我无关,”易泽不客气地推开他的身躯,指着韵灵蓄满胆怯的脸蛋,“但她不行。”
易泽横亘在两人中间,替她阻隔不怀好意的滋扰。韵灵睨视他挺拔、宽阔的背脊,莫名心安。而她那一瞥流露的绝不仅是感激,还有——情愫。
倪瑞揪起他的衣领,悠悠嘲讽:“难不成你俩的绯闻是真的?她已经是你的人了?”
“啪——”一记闷响震彻包房,倪世海一掌拍向桌面,圆桌正中的玻璃托盘都跟着摇晃几下。他正颜厉色怒斥:“阿瑞,你嫌不嫌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