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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蕊几乎是倒在安如身边,箴儿爬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这会子才看清箴儿在做什么,颤着声问道,“你……你说什么?”
第十五章 这么容易就,重彩了
“末蕊姐姐,如夫人只是怒气攻心才晕倒的,至于其他,仿佛……仿佛如夫人的身子……有些不妥当,才——”
“哪里不妥当!”末蕊尖利地质问,“你怎么会这些?女孩子怎么会学这些?说清楚!”说着话,末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作风。
尽力从地上站起小心服侍安如躺好,从石莲手中接过薄毯子替安如搭盖好,转身厉声问道,“你再仔细瞧一瞧,莫要胡乱说话。若是有什么差错,你晓得什么后果!”
箴儿点点头,重新替安如把脉,小小的瓜子脸亦有些苍白。只见她眉头紧蹙,周围的人个个捏了一把汗。末蕊紧张的攥紧帕子,分毫不松懈的盯着箴儿。
郁城佑几乎是要爆发了,双眼怒火喷薄。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莲在一旁几乎要哭出来了。忽然箴儿一抬头,说不清楚的复杂,“末蕊姐姐……箴儿学艺不精,只略通岐黄之数,如夫人身体此时已无大碍……只是其他的,箴儿实在不敢妄下定言。”
“好了,你退下吧,仔细想想今天的话,如夫人的身子是头等的,明白了?”末蕊轻轻松了一口气,软软的靠在榻边的软靠枕上,摆摆手,全部心身重新集中在安如身上。
“如儿!……不要再装了。”郁城佑低沉着声音,隐隐开始有些不确定了。他们都是一伙的,他尽力说服自己。双手有些颤抖。
“郁将军,请您自重,闺阁重地还望您略懂些礼数。”末蕊郑重地对着郁城佑福下身子,却眼睛坚定不移,直视他。
“哼!”汉子受了这一礼,甩袖回到外堂,皱眉看着被自己搅得乱七八糟的地方,随意拣出来一个能坐人的凳子,坐上去如同刚来时候的样子,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冷冷盯着里间忙碌的地方。
末蕊吩咐着让人重新将紫荆纱帐挂起,并找来珍珠帘垂在安如睡塌前。丫头们已经在末蕊的行动做派下,恢复了以往的规矩,除了气氛有些低沉静寂之外,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箴儿走到香炉鼎前,灭了里面原本的薰香,指挥着其他人迅速将一片狼藉的地面洒扫干净。从腰带上解下一个荷包,准备升起了自己香囊中的香片。末蕊瞧见迅速上前一把抓住箴儿的手,厉声问道,“这是什么?”
“末蕊姐姐不必担心。”箴儿福了福,不紧不慢,脸上含着甜甜的笑意,“这个是这几日箴儿从园子里采来花瓣炼成的香片,如夫人身体、经不起那些重地味道,这个兴许会缓解情绪。”
末蕊从她手中接过,另一手松开箴儿,轻轻扇着风将香片的味道送入鼻前,嗅了嗅,果然是晚香馆周围的香味,点了点头,香片的颜色淡淡的,指腹捻过滑腻细软。末蕊因在那种地方呆得久了,这种香片的品级还是认得清的。
“燃上吧。”看着箴儿有条不紊的手脚,有些不确定了,却也只能低声嘱咐道,“回去后自然要你回话,别让我们失望。”
“箴儿省得,末蕊姐姐且放宽心……”箴儿看了一眼外面直挺挺坐着的大汉,“今日他必不得愿。”
末蕊实在不晓得该怎样去看这个平日里只有几分精明的丫头,略微德点点头,便回身服饰安如去了。
阳庆满头大汗的拉着一位青年闯了进来,看也不看郁城佑,直冲到里间,被石莲一声斥下,“立住!阳庆哥哥,怎么什么人都往里面拉扯?”
青年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烦恼的瞪了阳庆一眼,“说你呐!”
“嘿嘿,阳庆唐突了,如夫人怎么样?这位大夫,快别当着道!”
石莲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位颇有些风liu气的男子,一顶木瓜心攒顶头巾,一领银丝沙团右衽叠加领子的月白衫,脚下一双金线拌青色皂朝靴,确定这不过一个富贵家子的风liu少年,更是挺了挺胸,双手叉腰挡在前面,“不行,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大夫!”
阳庆头大得很,末蕊拨开小丫头,朝着阳庆与那人福了福身子,“这位可是人称‘叠花手’的凤章先生?”
阳庆避开这一礼,那青年响扇一拍,“哈哈”笑了两声,“这位姑娘果然聪慧,却是在下,凤章可有幸问一声姑娘如何得知?”
末蕊垂着眼眸让开道,“凤先生说笑了,咱们家如夫人身体不适,还望凤先生妙手回春。”
“快快,别磨蹭!就你事多!”阳庆也推搡着凤章往里走,将人随意按在已经架好的珍珠帘前的小圆凳子上,“若是诊不出来看我不拆了你的招牌!”
凤章无奈的抹了一把额头,仿佛淋出许多汗水来甩出,“聒噪!”摇摇头,那手已经扶上了盖着丝帕的安如的手腕,闭目探脉。
石莲再次挡在紫荆纱帐前,毫不输气势的抬头仰望外面不自觉靠近的大汉。郁城佑脸色铁青,自这两人进门时候他就感觉到极大的不妥了。凤章什么时候来了并州?
他记得当时离开军营的时候,柴将军分明请了凤章去做客,怎得忽然在此处出现?
可这并不是他关心的——安如能上了这二层阁楼也不难,可偏那么一个阳庆的臭小子居然能在自己的拳头下全身而退,且不动声色的请来这么一号人物……郁城佑越来越坐不住了,不由自主地踱步到跟前。
“没事,挺好的。”凤章回手,耸了耸肩,“阳庆,不是我说,就你这臭脾气,没出事还真是天大的运气!”阳庆怒目相视,“如夫人到底怎么了?”
“哼哼,瞧瞧,什么话,又不是你干的,你急什么?”
“凤章!”阳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差一步就上前揪起凤章的前襟,“快说!到底怎么了!”他简直不能相信前两天还到处乱窜,嚷嚷着要吃这要吃那的女人,就这么软软的倒下去了。这个女人有太多让人讨厌的地方,可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还没一个月呢,急什么,我能探出来你该赔大礼,怎么这副德性?”凤章撇撇嘴,“这位夫人有喜了,真不晓得怎么这样的折腾还没事。”眼睛早朝周围扫视一圈,小丫头们打扫的动作很迅速,可也逃不过凤章的眼,方才的混乱他几乎可以重新模拟出来,“胡闹!”
末蕊在听见还没一个月的时候,已经虚了步子,紧紧扶着睡塌边栏,待凤章确定之后,丧失了所有精魂的闭上眼,蒙蒙一叹。恢复了半晌,才重新睁开眼,轻轻跪在安如面前,双泪清流,“夫人……”
第十六章 泄愤
末蕊打起精神,快速拭去眼中的泪水,余光处瞥见一个探头探脑的小丫头,杏目圆睁,“菟儿出来!作什么怪!有话过来说,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
小丫头垂首慢慢挪了过来,福了福身子,谨慎道,“末蕊姐姐,箴儿方才煮茶烫了手……”
“莲儿,去后面帮箴儿煮茶。”末蕊挥手放走小丫头。
待这边稳妥之后,绕出珠帘,规规整整地对凤章福下身子,道了谢,“先生凤手妙针,幸而脉出如夫人的身子,末蕊这里代家主叩谢。”说着,领了一众丫鬟叩拜下去,慌得凤章立时坐不稳了,忙离开矮凳避开。
末蕊毫不含糊,“凤先生自然受得起,这一拜是谢您救了咱们如夫人的命!”说着,眼睛斜斜瞄向紫荆纱帐外还在愣神的大汉,“只是不知为何如夫人……似乎面色不大好。”
“不要紧,只是贵夫人受了惊,血气攻了心。方才已下了一针,很快便会醒来,末蕊……姑娘且放宽心罢。”凤章颇有些尴尬的避开,这里的胭脂气太盛,自己都有些禁不起软香红蜡的,再次退后两步。绕过香炉,顿了顿脚,才绕出纱帐。
忽而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瞧,阳庆竟还傻乎乎的站在纱帐内,神游太虚了。笑着摇摇头,坐回外堂新置的圆桌边上。石莲轻手轻脚地将煮好的新茶奉上,红着小脸,福了福身子,半天嘬不出一个字儿来,一跺脚,“石莲方才失礼了,请……先生莫见怪……凤先生请用茶。”然后匆匆跑开。
末蕊小心服侍着安如,恍惚间安如睁开眼,又闭了上。
阳庆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见安如终于醒了,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转眼间就将眼睛的焦点落在了安如的小腹上,居然半点记不起个避讳什么的。整个心思只想着一件事情——那里有小主子了!
主子有两位少爷,却常年生长在扬州府中,年纪既幼,众夫人也不愿让少爷出来过早经风雨。这回好了,如夫人所出的小主子一定会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出生,然后由自己教管,噢,一定要教给他怎么制服人自己不受伤,要练一身好武艺——阳庆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如夫人向来都是精力强盛的,就看现在,那一双凛凛的目光还有即将暴怒的脾气——小主子也一定会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
“夫人!”
“小心!”
忽然几道声音同时响起,阳庆只见眼前一晃,一串串散了的珍珠已经被摔扔了出去。阳庆笑了,小主子以后肯定和自己一样,有一身强健的体魄,一定要比府里那俩文弱的好一千倍!
安如彻底发怒了,她简直不能相信末蕊口中“有喜”说的是自己,眼睛灼灼发烫,安如简直想哭了,她才多大点,还没玩儿够呢,人生路这么长这么美妙的怎么可以怀孕?有了宝宝以后还怎么随便发脾气装嫩……还有向男人撒娇!
末蕊兴奋得说着以后可能的好日子,有了男丁,就不怕后半生没有依靠了——安如却在想,该死了才一次就能怀上,怎么搞得!
眼睛凌厉的射向紫荆纱帐外依旧装“门神”的男人,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挣红了眼,心中默念三声“你找的!”然后“嘶啦”一下,劈手扯断跟前还未退的珍珠帘子,劈头盖脸的就抄向郁城佑拽去。
珠子被挡在纱帐上,脆生生的滚落一地,滑的到处都是。
末蕊愣在当前,一时没反应过来如夫人这是怎么了。安如趁着空档抓起身边的软枕,只着了白布袜,大步流星的跨出紫纱帐,怒意冲天的撕扯掉那些碍事的纱帐,抡起软枕就砸了上去:
“都是你!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怎么没有让雷给劈了!……长的高有什么了不起,不说话?凭什么你可以不说话!装什么树墩子,全天下就你一个人厉害是不是?你怎么不去死!……冷着脸给谁看!臭脸!马脸……不要脸!不要脸你懂不懂!……打死你!打死你!”安如气坏了,眼前的男人根本就没什么变化,连眼神都没有改变,安静得瞧着自己的折腾。
“咣!”安如退后两步,抓起一遍还未撤下的宝箱就砸了上去,周围人刚想着上去拦,就被骂了下来,“滚!都给我滚!”“咣当”一声,精巧的瓷瓶玉器砸碎一地。
“你来这里做什么!”安如红着眼,将怀孕的怒火彻底牵引到他身上,“我还不够惨吗?你非得看着我让人奸了,羞辱了,弄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说到刚刚穿越来的恐惧时候,安如彻底爆发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是拿得动的,全部照着郁城佑的脑袋上身上砸去,“我早就没有家了,没有爹爹没有娘亲,什么都没有,全部的都死掉了,只剩下我,还被弄到那种地方,我才多大呀!你自己看看,我才多大呀,那么多肮脏的男人要在我身子上爬,要骂我打我,那些时候你在哪里?那个什么人快死了跟我什么关系?我怎么办?我现在就是要死也死不了的!”
“你还敢我凶我,看我让人弄死了,弄臭了烂了你才高兴是不是!现在你来做什么?都是你!都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想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在黑房里死活关了三天的时候你在哪里?这些与我何干,你与我何干……啊!!”安如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双拳紧握在胸前、无助的扬起头绝望的尖叫嘶喊……
“住口!”男人嘶哑着声音挡开扔过来的物什,大步上前拽住安如还要扔东西砸过来的手臂,死死的将人拉在跟前,“你够了没有!”
安如猛地被拽住,身子像一叶飞蝶般无力,轻易的就被扯到跟前,盈盈着双目怆然抬头,四目相对,眼泪“唰”一下水流般涌了出来,苍白小巧的面庞上仿佛只看得见这磅礴横肆的泪水,甚至失了色的双唇哆嗦不已,喉咙想被什么咽住一般,一下一下的喘不上气来,青唇微启却总也说不出来半句。
郁城佑眉心再次拧了起来,手下的力气顿时卸掉一半,双唇紧闭,死死盯着安如快要说出来的话。
“……”眼泪疯了一般的冲下来,小人儿单薄的身体颤颤发抖不能停止,哽咽的抽泣声催的人心都软了,忽而一声迷恍沙哑的呼唤,安如闭上眼。软了下去。
“佑哥哥……”
他忽然浑身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连灵魂都一并飞离,好远的地方,好久以前,天是莹到心里的蓝,云是干净的不留一丝念想的白,她步履蹒跚的拉着他的黑手臂使劲地摇着,谄媚的讨好,“佑、哥哥,糖,糖……”
第十七章 还是要问一问
郁城佑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想说,那一声“如儿”在此刻仿佛变成了这世界上最大的讽刺,刺得他心疼,疼得不行了,就要死掉了。
她受伤的时候,自己在哪里,她无助的时候让人侮辱绝望的时候,自己在哪里?郁城佑简直就要碎了,四分五裂一般……想死都死不了的痛苦。
眼前再次混乱起来,所有人脸上写着无比的愤怒与悲伤,那一声声的控诉,像血刀一样,刺向自己身上,鄙视的,痛恨的,千刀万剐的,简直数不清了。郁城佑的手还空空的停留在哪里,她枯瘦如柴的手臂,毫无征兆的从那里滑了下去,硬生生的滑了下去,不留一丝痕迹,抓不住了。
抓不住了。
好听的神话故事……仙女姐姐……小小的妖精……茂密的苗疆绿丛林……
什么都没有了。
还没来得及给她讲那里的故事。
断了线,串不起来……抓不住了……
尘土飞扬,有什么东西迷了眼,坍塌了。
…
安静的等待。
连哭泣声都变得轻盈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凤章的手上,脸上,不差一分一毫的仔细。
“凤先生?”末蕊替安如掩好薄被;双腿战栗忐忑难宁,不安着问了声。
“贵夫人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虚火旺盛,情绪不稳本是正常,可方才似乎太多耗了心神,疲乏之极以致脱离。我写上一剂方子,且吃两帖。”
石莲迅速将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及书案准备好,请了过去。
末蕊皱着眉头掖好被角,手攥地紧紧的,一下也不离开安如熟睡的脸。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怒,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是不肯的……缓缓掉过头朝郁城佑站着的地方瞧去。
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默然走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有那么一瞬、他眉目间仿佛沧桑历尽……深深呼吸,回神再次牢牢看着安如,不舍错过她眉尖的任何一次紧蹙。
没有人再过来打扰了,各司其职,将狼藉的地面收拾起来。过了许久,末蕊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好久好久了,也许只是一瞬。
“末蕊……”
安如舍不得醒来,也不得不醒来。真是疯魔了,那一声呼唤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本能一样的从大脑闪过,从喉中逸出。心情也开始低落了许多。不用看,都可以感觉到,那个人,已经走了。
末蕊紧张的抓着安如的手,“是,夫人,末蕊在。”
“呵呵,我知道,你一定在。”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