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生睁眼瞧去,小女人一副问到底,撅着小嘴气哄哄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怎么,不喜欢那味道?”
“管我什么,听丫头进来说,那可是‘主子’专门让人从窖里起了,送给二姐姐做席面的。”小女人娇嗔,睁圆了眼睛看着他怎么回答。
“不喜欢下次另换一种。”
安如笑了,不理他,推下身子往小门上走。外面喊了人,又同末蕊说了几句话,待让奶娘将涵哥儿抱了进来,斜斜瞅了他一眼,这个不避嫌的!哼着歌儿同儿子咿呀说话,一大一小笑的黏成一堆,听见那边有人轻咳,才睨他道:“爷怎么还在这儿?”
繁生已经换了位子,洋洋躺在窗下睡椅上摇着晃儿,吹着晚风,不吱声,不睁眼。
安如笑着啐了一口,转向钻到屏风里面的小卧床上,放下帘子解衣卸甲,喂着吃奶了。正摇着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涵哥儿送食,那床衣罗帷轻轻被掀起,繁生厚着脸皮也蹭了进来。
耳后热气随即扑来。
瞧他那垂涎的模样,安如只侧身抬手虚推了一把,才笑着往床里挪了挪,腾出点地儿,男人迅速就挤了上来,将一大一小两个软人儿收在怀中,“儿子”“五哥儿”地乱叫。
涵哥儿感觉到外面的动静,只略略皱了皱眉,仍旧不妨事,继续吃奶事业。安如瞧见那小皱脸的模样哑然失笑,这哪里是个婴儿呀!真是一对儿父子,这种嫌弃的神情两人基本上一般无二!
真可爱。
繁生看了则心痒痒地动手动脚,怀中拥着小女人,又闲着来戳一戳儿子的脚心,挠一挠儿子的腋窝儿,可涵哥儿就是一嘴叼着一边,另一手紧紧攀着另一端,死活都不放手,急了哼哼两声,娘亲甩手就会将爹爹捣乱的大手打开……
干瞪着儿子无法。
安如托着儿子的小脑袋低低吃笑。
好容易哄着涵哥儿吃饱,嗷嗷地四仰八叉倒在安如怀中。打着饱嗝,婴红的小肉脸喜咪咪地看着两个大人,挥舞着小短胳膊腿儿,拼命地拉着安如的衣襟坐起来,又滚倒,爬起来,四脚并用要藏到娘亲怀中,被爹爹拎着扔到一边,不满地睁圆了黑眼睛,骨碌碌地滚一通,又争气地爬了过来!
繁生抱着小女人,偷偷在后面瞪儿子,看着小肉球滚成一堆,哗啦啦地扑滚到小女人怀中,丝毫不留脸面,揪起就扔到床那边的褥子里,嘿嘿贼笑。
安如也不介怀,笑眯眯地拍着手,低低说着私语,说着只有小宝贝才懂得的话,柔声蜜语,鼓励、引导、欢喜,“抱抱?”
小涵哥儿咧嘴一笑,挥舞着就又扑滚过来。
繁生被拉着同涵哥儿玩耍惹气,折腾了好一阵子,才让安如叫了奶娘仍旧抱了回去。
房内一空,自己则不由分说压倒小女人,“小妖精,你成心的。”狠狠咬着敏感的红缨,爱抚、激吻,撕扯扔掉,极度欢愉之后,抱着柔软的小女人径直才就往卧房里去,恩爱无边。
次日,也不知是真假记着安如昨夜的质问,果真就一天一个样,连着换无数种美酒让安如尝,只看她喜欢哪一味。
宠溺之事满满宅子自此无人不知。
这一日繁生简单用了些白粥小菜,又折回里屋,将睡得一塌糊涂的小女人揪出被窝,爱了一会,才抬脚去了外面做事。
安如腰酸背痛,却只能哼哼着从床上极不情愿地爬下来,匆匆用了早膳便往大夫人这边过来请安。前后脚孟氏也碰在路上,并同伴往大夫人那边去,沐熹院大门上正瞧见柳氏同一个媳妇说说笑笑的,三人一同进了院子。
及到了上房,二夫人、柏氏已经来了,紧着后面薛氏、王氏、文氏相继进来,大夫人才从内屋扶着松合的手臂,款款出来。
柳氏将昨日大小事一一说来,有商榷的留下再议,又一些帐务上的往来,悉心不敢粗心。
换了新茶,大夫人因问:“老夫人斋戒那边都准备好了?”
柳氏笑道:“昨日老夫人那边也来人对了一遍,都齐全着。”
大夫人点头。薛氏便将老夫人唤三姐儿淇雅陪着说话之事简单说了,二夫人打趣,“莫非是怕二姐儿婚事,让咱们三姐儿脸红了?”
薛氏嬉笑,拉着柏氏不依。
正说话着,外面吵吵地,不知发生何事。安如皱了皱眉:进了这宅子许久,还是第一次碰见这般没有规矩胡乱吵闹的人来。正待翘首以盼,却柳氏仿佛不甚在意地与自己扯着别的闲话。
大夫人又问了淇雅跟前侍候的,松合轻轻使了眼色让竹玉出去瞧。
只有二夫人眼尖,放下手中的茶水,就着问安如:“你们两个说什么贼怪的?”
薛氏瞧了过来。
安如只能笑道:“哪里有作怪,只是外面越来越热,如儿是北方人,扬州这边让人难耐的很。”
正说着,菊弈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与松合附耳说了什么,后者脸色也微微一变,趁着换茶对大夫人说了。
二夫人听得清楚,往外面瞧了瞧,只说,“来的真是巧了!”
柳氏这时笑说道:“大夫人您还是饶了咱们罢,三夫人昨日可同咱们说好了,要比试黑白子儿的,连水居那边才命人收拾了,正好咱们过去暖一暖房。”
大夫人却不答话,只吃着茶。
众人瞧着这阵势,皆不敢言语,立时有些安静。亏了竹玉进来打破了尴尬:“是前儿夜间吵闹不休的两个丫头,原本打发到楠罗园去做活,今日竟跑来一个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非得要嚷嚷着说什么正经话!”
安如听了暗暗心惊,这时间赶地真巧!进来这么久,第一次碰见这种事儿,不由得偷眼瞧了大夫人一眼,并无什么表情--却正是让人心怵的,再看众人,也都规规矩矩。
皆没什么差错。可越是如此越让人心悸。
人带了上来却远远跪在堂下,看上去仿佛同外面人撕扯过一般狼狈,发髻散乱,钗环早不知落在何处。嘤嘤低泣。
二夫人瞧见就斥那管事的媳妇道:“怎么也不弄好了再拖进来?!这里是什么地方,冲撞了哪一位也是你们担得起的!”
安如垂下眸,双手乖巧地放在双膝之上。薛氏赶紧往下走,掩着帕子就骂那个涨红了脸的媳妇,“还不快去!好歹给张能看的脸面再过来!”
那管事媳妇唯唯诺诺,只告罪,命人拖着那半死半活的女人就去。
大夫人这才淡淡道,“你们先去吧。”
二夫人松了一口气,笑着领了众人叩别,“姐姐就是心太软了,这等人留着早晚要做错事,若是妹妹我,早打发到浣衣房那边,老死也不见才干净!”说着就退了出去。
出了沐熹院,二夫人别了众人,往二门上接下了早学的漫哥儿去了,王氏、文氏、孟氏也早早回了仪临院。柳氏则仍在里面,因帐目要对没有跟出来。
安如心中惶惑,为何众女人的反应如此,可毕竟端正了小心谨慎,不懂得阴谋,却明白恪守恭谨也是立足之道。同门上看守的媳妇丫鬤们含笑道了别,才缓缓往如意馆去了。
过了牡丹亭,远远瞧见如意馆门前立着的男孩儿,嘴角一弯,那男孩就抹着汗奔了过来,请安问好道:“主子吩咐的,那些瓜果都从后面小门送进了小厨房,交待您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安庆就成!”
安如颔首笑道:“果真我吩咐的你就能做来?”
安庆愣了一愣,方展颜笑道:“如夫人莫不是要为难小的了!”
听得安如摇头失笑,慢慢走着,刻意让末蕊将后面跟着的丫鬤媳妇们拖着,自己低声问着一边拱手的安庆,“我来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规程,总是怕出错,你也帮着我寻个什么家训之类来读一读,可容易?”
安庆哪敢不应,“这个容易,主子房里有好多书,安庆待会就让人给您送来!”
又问了些那些瓜果的事儿,才放了安庆回去交差,这边安如让人拿冰水湃了一些,分成好几份,又几份常温的,唤了末蕊,“让箴儿领着筵儿跟着你,一份份都要送好了。”低低想了一会,又说,“回来同我讲一讲。”
末蕊心领神会,吩咐小厨房那边准备着,这里先服侍着安如净手净脸,端茶递书,待那边湃好之后,方领着一众丫头婆子媳妇等人各处走了一回。
第三章 一个院子就是一个山头
末蕊领了如夫人的命,带着箴儿、筵儿并一众媳妇婆子们,抬着北边送来的瓜,先往老夫人那里去了。两个模样周正的大丫头收了瓜道了谢,也再无事。末蕊等又赶着不算厉害的晨日匆匆往大夫人那里去了。
同往日一般,静静的园子里偶尔几声鸟鸣,斑驳的树影之下,大大小小的光圈随着风摇摇晃晃。末蕊三人等候在外院的厅上,恭敬不敢多语。
“柳姨娘这边走。”松合扶着柳氏仔细脚下的路,抬眼望着便瞧来,笑道:“我猜会是谁呢,原来是末蕊亲自来了。”
柳姨娘扶着松合的手臂,拿眼细细打量着,因问道:“老夫人那里可送了去?”
末蕊福身答道:“老夫人那边送去的都是没有冰湃的香瓜,待会儿几位姑娘那里也是一般温度的。柳姨娘同其他夫人姨娘并汇二爷的,都是让湃过两遍,正好消一消热暑。”
柳氏坐在正座下首,颔首道:“亏了你们有心,老夫人同姐儿们的身子都金贵,这样正好。”
松合为柳氏献了茶,笑盈盈拉着末蕊道:“你常也不同咱们多走动,整日里窝在房里有甚好的。”
末蕊笑道:“如夫人那里都是些小孩子家的,不经事,我可不就得盯着。姐姐如今这么说了,索性哪一日我也放开不理会,来寻姐姐玩耍。”
柳氏又瞧了瞧末蕊身后的箴儿、筵儿,果然都是些十二三模样,不由得笑道:“好了,你且去吧,别等的日头毒了。松合你送一送。”
末蕊连忙推辞,不能,才相携出了沐熹院。
出了门,很快绕过游廊华门,左右行路,才到了二夫人的荔香院,丫头领着一径进了内院,另有媳妇婆子抬着瓜往其他地方去了。
正屋里听说是安如跟前的大丫头,便让请了进来。二夫人正抱着漫哥儿盘坐在美人榻的小几上,一笔一划地教着描习字帖,七扭八歪的白纸墨字稚嫩可爱,扔的到处都是。
末蕊三人上前请安。
二夫人抬眼看了看,收回目光继续抓着漫哥儿的小手笔笔教导,漫不经心道:“听丫头说,那些香瓜都是拿冰湃过的?”
末蕊答道:“因暑气重,这般吃来爽口一些。另外有几只瓜专为漫四爷预备的,并没有沁过冰水。”
淡淡又问了两句,外屋环佩声响,丫环低低笑语传了进来,二夫人皱了皱眉头,跟前服侍的大丫头忙出去呵斥,才又领着一个标致的丫环进了来,福身笑道:“小玉回来了。”
漫哥儿听见小玉请安的声音,扒着二夫人的手臂就往外面瞅,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就要,“小玉小玉。”
二夫人放下狼毫,将漫哥儿往怀中圈起,/炫/书/网/整理稍显凌乱的衣襟,柔声斥道:“瞧瞧,才临了几个字就坐不住了!”
末蕊很快扫了一眼那丫头,正值二八年华,身段修美窈窕,淡淡一层胭脂簿粉,精巧的鬓髻上缠着银丝卷并一串紫镶玉的坠子。正是漫哥儿房里的大丫头小玉。
听她笑声玲珑,瞧见漫哥儿的呼唤也不着急,上前只帮着二夫人将那些散落的大字一幅幅收了起来,“咱们漫四爷这般小就能临帖,师傅晨起还夸了聪慧呢。”
二夫人很是受用地笑了笑,正待问什么,抬眼终于瞧见下面立着的末蕊三人,转了语气,“我收下了,多谢你家主子美意。”又示意丫环打赏,放了出去。
三人领着众人这一回穿过夹道柳荫,走了几步路便到了几位姨娘的住处。柳姨娘那边早有丫环出来收了。柏氏听说如夫人的大丫头亲自来送香瓜,忙让人请进莲映院,直接进了柏氏的香闺,分毫没有避讳。
末蕊闻着淡淡的茉莉香气,心情舒爽了不少,随在引路丫环身后,掀了珠帘,柏氏穿着一般家常的衣裳,松松垮垮地挽着髻,淡素清新,正同另一小丫头伏在红木镂雕螺钿敞厅床上的小几上,细细描画花样,听见这边声音,抬头一笑,“没那么多礼,坐吧。”
早有丫头抬了红木小鼓绣凳过来,再三推让,才勉强坐了边,小心应话。
柏氏瞧见末蕊的恭谨,心中先是喜欢了三分,让跟前的小丫头收拾了画笔,端坐请茶,“早先也只见你同三姐姐跟着,这两个却是面生。”
箴儿筵儿从后面上前跪倒,“奴婢们都是跑腿的,姨娘抬举了。”
柏氏拿着锦帕掩嘴笑道:“快快起来,我这里可都不讲这些规矩,伤了膝盖可不好。”又细细拿眼看了一遍箴儿,不由得笑道,“倒是个伶俐的孩子。”因问了名姓、年龄、家里之类。
箴儿只能一一答来,“家母前年病亡,又逢蜀南作乱……”
末蕊也听过这些,不由得感同身受。那柏氏也是叹息了一回,说了些贴己的话,让人又好生送了出来。
同在一处的桂芳院,薛氏睡了午觉,拿事的大丫头请在外厅上吃茶果,再三谢过,方出了来。末蕊三人均吐了一口气,领着媳妇丫头们绕过这一围,转过潺潺石隙涧水,歇在后园边上柳荫峡道之下。幸好各处都有草木,来往才不至于受了热症。
府上原本的媳妇简单地说了爷们姑娘们的住处,众人略略在石头上坐了一阵,才又顺着柳荫明湖、荷莲齐举的石子甬道,往姑娘们住处去了。
三位姑娘都住在明月轩,除三姑娘去了老夫人那里,大姑娘浮雅二姑娘沅雅正躲在明湖引过来流水上搭建的水榭之中。
凉风随着湖水清澈习习而来。
末蕊才绕进锦帐之中,迎面两个大丫环模样地笑着就拉着手问道:“可是末蕊姐姐?这么大热的天支个人过来就是了,还劳烦这么一路,倒显得我们成日里只会偷奸耍滑了!”正是两位姑娘跟前服侍的大丫头。
亭栏之下传来笑骂声,“还不赶紧将人请进来,杵在那里果真让人以为我们没章程了!”
大姑娘浮雅命人撤了跟前的方形小绣床,起身就站在锦丝簿毯之上,还了一礼,“劳烦三夫人挂记了,这两个丫头向来没规矩,不用理会。”
二姑娘沅雅含娇带怯,也还礼道,软软的声音笑道:“只可惜三妹妹去了老夫人那里,没有咱们的口福了。”
末蕊笑道:“都有着呢,这一回送了许多过来,吃完了这些还有别的香果,过一些日子就能送了来,不怕三姑娘吃不到。”
沅雅低低一笑,退到浮雅身后。末蕊瞧见放在一边的绣品,想是缝纫绣纳嫁妆之类,问道:“咱们如意馆有一位丫环,心里藏着许多花样,姑娘不嫌弃改日末蕊同她过来讨一杯茶水喝可好?”
浮雅正因绣品上的恼人的花样着急,沅雅的生母柏氏虽常常送来新描的,却总也不及自己所愿,听得有人专会,又是北边来的,想必一定不错,不由得称好,当下就要唤了人来,想了想才觉不妥,一笑过后定下明日。
又说了会话,才告了辞,往二门上最近的润德院来。
这边末蕊等人进了一院,忙不迭地几个丫环将人请进了东厢房,端茶递水。箴儿正疑惑,听见正房传来女声娇笑,又汇二爷的声音,忙垂下眼眸不听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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