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大,张小花端出两碗热腾腾的擀面条,碗底还衬了一个香喷喷的煎鸡蛋。老虫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夸道:“小娘子!你的手艺真不错!”
张小花笑一笑,也不答言,转身回屋去了。
一碗面吃完,汗水流了满脸,身上也湿腻腻地很不舒服。老虫、小虫又喝了些水。老虫对老翁道:“这两碗面就算你二两银子,该不会亏了你吧?”伸手在脏衣里面摸索一阵后,笑着又道:“哈哈!可惜身上带的是银票,老头儿,你告诉我,离这儿最近的镇子在哪里,我们去换了现银,立即就回来付给你。”
老翁道:“两位客官,一碗面算得上什么?就当是我请两位吃的。你们歇歇就该上路了,哪用费心到镇上去换银子。”
老虫却道:“老头儿,你不知道,我这人从来不受别人的施舍,这二两银子,我断断不会少了你的!快说,镇子往哪边走?”老虫提高了声调。
老翁胆怯起来,只得道:“往北边十里地,有个小镇,叫作会龙镇。那里有钱庄。”
老虫站起身:“好,你等着!”
老虫和小虫一起往会龙镇而来,一个时辰便到了。这的确是个小镇,镇上的住户不过三、四十家,街面上少有人走动。
老虫、小虫在镇上走了几个来回,虽然不止一次从外地一家钱庄的分号前经过,但是老虫却不进去兑换银子,而是注意周围的人。
一个三十余岁的矮小男子从一家小客栈出来。小虫低声道:“这个人身上必有银子!”
老虫奇怪地看看小虫,想说什么。小虫道:“还不快跟上!”
那名矮小男子往东出了小镇不远,突然从路旁跳出两个人来,乱发披散,看不清脸面——正是老虫与小虫。男子惊慌地问:“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嗬嘿!”老虫难听地笑笑,道:“兄弟别怕,我们没别的事,只是要借点钱用用。拿出来吧!”
男子道:“我想……是……是你们搞错了,我刚从一个朋友家里回去,身上……根本就没带银两啊。”
老虫阴笑道:“兄弟,识相呢就乖乖地把银子交上来,要是惹恼了老子,不但要取了你的钱,还要取了你小命!”
男子惊恐地道:“两位大爷饶命!小人身上确实没银子,要不,你们搜我身吧!”
老虫道:“不可能吧?你要是敢骗老子,老子就送你见阎王!”老虫说着,便上前在男子全身搜寻。
“***,还真是个穷光蛋!”搜完身,老虫怒骂道。
男子哀求道:“两位大爷,饶了小人吧,小人还要回家看望老母啊!下次小人身上有钱的话,一定好好孝敬两位大爷。”
老虫怒喝:“滚!真他妈晦气!”
男子拔腿要走,小虫却阴声阴气地说:“老虫,你被他耍了。银子,在他裤裆里。”
矮小男子一听此话,撒腿便跑。老虫怒哼一声,扬手一掌拍出。这一掌虽未击实,那男子却应声倒地!
老虫上前检视,见男子并没丧命,自语道:“多年没沾女人,功力竟退了这么多?”老虫扯开男子裤带,果然从裤裆里拉出一条缝合完好的褡裢。撕开一看,里面足有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
男子虚弱地央求着:“大爷,饶了小人一命吧!大爷,饶了小人……”
老虫道:“老子有言在先,你是自寻死路!”照准男子心口一脚,男子口喷鲜血,当时毙命。
老虫掂掂银子,不无奇怪地问:“小虫啊,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银子?而且知道银子就藏在裤裆里?”
小虫冷冷道:“老虫!咱们可是先已说好,不问对方的事。我就从来不问你这布袋里装了些什么。”
老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好!现在咱们就到镇上去拾掇拾掇,弄个人样出来。”
当两人再从镇上出来,已经大变了样。衣服是光鲜的绸衫,头发不再凌乱,身上的汗臭味儿也消失了。老虫的头发用发箍箍在身后,露出虽已显得老迈但还算俊朗的脸,方块脸,皱纹并不多,年约五旬开外。小虫的头发却仍然遮没了大半张脸,只能见挺刮的鼻头和棱角分明的嘴唇。
老虫道:“快走吧,咱们还要赶回去付人家的饭钱呢。”
小虫冷笑道:“哼哼!你真会为了付那二两银子饭钱而返回去吗?怕是心里另有所图吧!”
老虫怪笑道:“嘿哟嘿!小子,你怎么象是老子心里的蛔虫似的?没错,老子是看上了那个水灵丰润的小媳妇儿,小子,你别是也想沾上一口吧?这可没门儿!小虫啊,你看看,你看看,老子十多年没碰过女人,现在头发都白了这么多,还有多少机会去泡妞啊?你还年轻嘛,你有的是机会,就不要和我争这个小娘子了,行不行?”
小虫冷哼道:“我没那个兴致!不过,人家一个年轻小媳妇,会瞧得上你这张老脸吗!”
老虫道:“小虫啊,我老虫年轻的时候,可是迷倒过无数的少女呢!人家送我一个外号,叫‘风流……’,唉,不说了,反正,我老虫曾是大众情人呢。但我找女人有个原则,一定要她心甘情愿,决不用强迫的手段!”
小虫冷哼不语。
两人回到老翁家,天色已暗。
老翁几乎没认出这两条大变了模样的“虫”来。老虫丢过去五两白银,老翁笑嘻嘻地接了,进屋招呼儿媳给客人准备茶水和夜宵。老虫跟进屋去,伸手点了老翁的昏睡穴,然后把老翁移到床上躺下。
张小花端着两杯茶水出来,放到石桌上,顺口道:“两位客官,请用茶。我爹呢?”
老虫笑道:“哈,小娘子,你爹刚才说,他累了,回屋歇息去了。他叫你给我们弄点吃的。”
张小花道:“唉呀,客官,我家里可没有什么象样的东西招待两位,你们还是到镇上去吃晚饭吧。”
老虫道:“小娘子,你也不必费心,只要再煮碗擀面就行了。”
女人依言弄出两碗面条。吃完面,张小花收拾停当,喂过猪食,出来问道:“两位客官,你们今晚是要在这里住吗?地方窄小,条件也差,不知你们住得惯吗?”
老虫笑道:“小娘子,不碍事,不碍事!来,这二两银子,是今晚的饭钱,再加三两,是今晚的房钱。”
张小花推辞再三,还是收下了。老虫又掏出五两银子塞进她手里,道:“小娘子,老哥哥感谢你的盛情款待,这点小意思,就算是老哥哥给小侄子的见面礼。”
张小花道:“这怎么行?这位大哥,我可不能受你这么重的礼!”定要将银子还与老虫。
老虫道:“小娘子,这点银两算得了什么?你一定要收下,一定要收下!”老虫以手拒挡,顺势握住了张小花青春的双手,不由色心大动。张小花想要挣脱,可是哪有老虫的力气大?老虫强行把五两银子放进她衣兜,笑着问:“小娘子,听说你家相公在州城做工去了,他常回来看看你和孩子吗?”
张小花道:“他都去了半年,一直没回来。州城离这儿太远了。”
老虫道:“你家相公真是不象话!放着小娘子这样的美人儿在家里,他竟然不闻不问!小娘子,你不感到寂寞吗?”老虫口里说着,手上便有了动作,摩挲起她的手背来。
张小花怒斥道:“客官,请你自重!”双手猛一用力,老虫便也将她的手放开了。
张小花并未愤然回屋,只是闷着站在一旁。老虫认为还有希望,便从衣袋里摸出三十两银子放在石桌上,厚着脸皮说道:“小娘子,别发火,老哥哥对你是一见钟情。你若是肯让老哥哥陪你一晚,这三十两白银,就是你的了!”
张小花看也不看银子一眼,骂道:“老色鬼!快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叫人来,打断你的狗腿!”
老虫感到失望,但仍腆着脸道:“小娘子,你可想清楚,这三十两白银,不是个小数目!你一家三口,要挣到三十两银子,恐怕至少得用上三、五年时间!有了这笔钱,你可以为孩子买些好吃的、好玩的,为自己添几件象样的衣服。而且,老哥哥明天爬起来就走人,决不再来纠缠于你!你公公嘛,他睡着了,他不会知道的。你只须对你公公说,这钱,是客人动了善心给的赏钱,于你的名节,也没有不利的影响。小娘子,你就成全成全你老哥哥的一片痴心吧!”
张小花大怒,冲回里间,拿着一把菜刀出来,颤颤地高举着,吼道:“你们别欺我孤儿寡母!要是再纠缠不清,我……我便与你们拼了!”
老虫黯然摇头,道:“小娘子!你把刀放下吧,你不同意就算了,我从来不强求于人的。”
不料,在一旁一直不言不语、象个木偶的小虫,此时却突然站起,冷冷地道:“这与我无关,我出去一下。老虫,你太小气了!”转身的时候,对着老虫竖起右手食指。
小虫走近院门时,听得老虫又对女人展开了攻势:“小娘子,他是个不懂事的毛头青,别管他。刚才他在这儿,老哥哥不想露了财。你看,这是一百两银子,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事儿,这些钱,老哥哥都送给你!小娘子,就算这事给你相公知道了,他也会夸你有本领呢!有了这笔钱,你们就可以离开这苦地方,到城里买个铺子,做点小生意,不是很好吗?来,拿着!”
小虫再没听到那个女人的喝骂声。他冷哼一声,出了院门,走到数十丈外一处草垛下,扯下几把干草铺在地面,仰身躺下去,望着满天的星星发呆。
小虫蒙胧中正要入睡,却听得院落里传来婴儿的啼哭。那哭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听来极为凄切。小虫被搅得心头烦乱,哪能睡得着,在草上翻覆一阵后,一跃而起……
………【第九十章 神赌】………
小虫在黑暗的田野上发力狂奔,似要把心中郁积的一切块垒都发散出来。有时,脚踩进水荡烂泥中,溅起满身的泥水,他也不管不顾,仍然奔跑不止。
也不知跑了多久多远,直到他感到气力不继,才慢慢停下。但是,他除了腿酸力乏,却并没有心情放松的感觉。他对着茫茫夜空,如野兽一般大吼:“嗷——,嗷——,嗷——”一阵震天长啸后,方感心中略为舒畅一些,倒在地下,沉沉睡去。
清晨,小虫从睡梦中醒来。看看周围,不知自己究竟是在何处,昨晚从什么方向跑到这里来的也记不清了。他到水沟里抹了一把脸,漫无目的地往西走去。
田野间有了一些行人,都是趁早耕种或出门的人。小虫拐上一条大道后,感觉肚中饥饿。刚巧,经过一个三岔路口时,一个胖胖的中年人在这儿卖白面馒头。小虫本已走过馒头摊子,但身后飘来馒头的香味,忍不住转身,问道:“你这馒头,是如何卖的?”
中年人笑道:“哟,客官,你要买馒头是吧?便宜便宜,一文钱两个。怎么样,来几个吧?”
小虫伸手在身上摸索,却是一文钱也没摸出。本想就此走开,但昨夜奔了那么长时间,实在饿得慌了,心里想起昨日老虫杀人夺银的事,心道:“白吃他两个馒头,又有何妨?”便伸出一只手迅速拿起两个热腾腾的馒头,另一只手将佩剑取下横放在肩上,既不掏钱,也不说话,就定定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中年人瞄了小虫两眼,再瞧瞧四周,趁没有另外的人在场,低声道:“这位爷,你快走吧,两个馒头算我送你的,好不好?”
小虫也不答话,转身便走。他嘴里啃着馒头,心里却是别一样的感受。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来不曾这样强拿过人家的东西。这算什么?唉!
小虫前行了大半个时辰,迎面碰着两个一身短打扮、佩着剑的年轻人。两个年轻人注意地打量着小虫,一个长条脸的年轻人道:“谢师兄,你看这个人象不象?”
另一年轻人道:“周师弟,我看差不多。光从他那柄剑就能看得出来,那一定是柄好剑!”——这位应是什么“谢师兄”吧。
周师弟道:“谢师兄,可是,你看他这副形象,又乱又脏,该不是精神上有点问题吧?我看,不象是个武林中人!”
谢师兄笑道:“这还不好办,试他一下不就知道了。”周师弟点头。
在相距小虫五步的地方,谢、周二人正准备向小虫动手,小虫却已开口道:“两位!不必试了,你们还不是我的对手。走吧,我随你们前去便是。”说罢,腿上用力,已从谢、周二人头顶飞过,落在他们身后。
谢、周二人转身,谢师兄喜道:“壮士果真是高人!敢问壮士高姓?在江湖中是什么名号?”
“我叫小虫。不是什么高人,也没有名号。你们究竟请不请我去?”
谢师兄道:“当然请,当然请!师父派咱们这么多师兄弟出来,就是要把渭南地区所有的武林人士都请到渭城去,参加明日咱们渭南派的创派大会。小虫大侠,这是请柬,你自己前去渭城,我们兄弟还要继续寻找武林高手。”
小虫大笑道:“哈哈,哈哈!小虫也能成大侠?好好好,我正愁找不到饭吃!”
小虫一路相问,终于在当日未时进了渭城。不过,向人问到“渭南派”,却是无人知晓。小虫见有几个持刀带剑的家伙往一个方向走,便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转过两条街,那几人进了一座大院。小虫也走过去,到门口,把请柬递上。一名师爷状的人递来一支毛笔,指着一张红纸道:“壮士,请留下你的大名!”
小虫一挥而就,签下“小虫”二字,字迹还挺不错。只是,小虫却看见,别人的名字后都写着一定数目的礼金。小虫心道:“没想到,这种混食也是不好吃的!”突然,他在纸上发现了“老虫”的签名,其名后写着“具贺仪纹银二十两”。小虫对师爷道:“我是和这位老虫一起的,银子都在他身上。”不待师爷说话,小虫已把老虫名后的“具贺仪纹银二十两”的“二”字圈掉,而在“小虫”的名后写上“具贺仪纹银十两”,扔下笔,步入院中。
一名年轻弟子迎上来,将他引到一个偏厅中。厅中已聚有不少江湖人士。小虫一个人也不认得,也没有一个人认得小虫。小虫也不管别人,拿起盘里的羔点就大吃起来。这大半日,他只吃过两个馒头,实在已撑不住了。把肚子填上,他才透过发丝,打量一下周围。厅里人很多,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穿的大都是短装,还有个别人赤着上身。因为小虫的衣服脏乱,给人的感觉又是阴森森的,所以没人靠近来与他攀谈。
人们谈兴正好,公开谈论最多的,都是江湖上的新鲜事:什么盐帮的老帮主死了,换了新帮主;什么公孙家在与白沙帮的争斗中吃了大亏……都引来人们不少的感慨。更多的情况是,两、三人在一堆窃窃私语,所议的,则大多是较为隐秘的桃色新闻一类的事由。这些人虽然说得小声,却难免让小虫听到。小虫听得心烦,便起身走出偏厅。
正厅的门前守着八名弟子,小虫不能进去,也不想进去。他走到空旷的院子里。许多人正忙着为明天的活动搭台布置。
角落里,一个人向小虫招手,正是老虫。小虫并没有朋友相见的兴奋感觉,慢慢踱过去。老虫却显得很是高兴,道:“小虫啊,终于又遇上你了!你昨晚跑到哪里快活去了?给我说实话,你还要在我老虫面前装处吗?”
小虫冷冷道:“谁有你那样的雅好?见到个女人就翘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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