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翦接过茶,轻轻呷了一口,这些日子她想通了,也看穿了黄怀玉的自私与凶残。
他若真是还有一点对家族眷恋和热爱,那他逃出来后就不会想方设法同杜清泽联系上,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早早告诉杜清泽自己的身世,更不会让杜清泽到大漠来打点一切,而他自己退到幕后。
他应该象安镶王一样,留下黄家唯一的子嗣,让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成长,远离杀戮与仇恨,为黄家繁育后代。
可他没有,他早早地就把杜清泽绑到了自己战车上,让他当自己的前锋,枉清泽还那么尊重他,维护他。
为了所谓的霸业,他连自己和妻儿都舍得杀戮,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乎侄儿的命运。
刚才的一幕,朱翦碰巧看在眼里,若说来之前,她还对黄怀玉还有一丝幻想,以为在他冷酷的心底,还是会有一点良知,对自己亲人的那一点点良知。那么刚才的事,已经打破了朱翦原来的打算,现在,她只能赌,用自己的身份赌上一把。
“你若乖乖地配合我们,看在清泽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毕竟你是安然公主,怀中国最受宠的公主。”黄怀玉看了朱翦一眼,双手轻轻地在轮椅扶手上敲打着。
“怎么,想用对付聂晏母子那样对付我?”
黄怀玉猛的坐直了身子,没想到刚才那一幕居然被这丫头看到了,他的脸上再次笼起杀气,刚要拍下机关,朱翦抢先一步,轻轻按住他的手:“黄先生,我有话要说!”
没想到朱翦会称呼自己“黄先生”,黄怀玉冷笑了起来:“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你以为就凭杜清泽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就可以在我面前为所玉(网络不允许上传那个正确的字)为。”
朱翦横下了心,她知道对这种无情无义之人,她毫无胜算,但她还是要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就算是羞辱他,也要说。
她接着说:“黄先生,本来我以为你会念在那一点点亲情,给杜清泽一条活路,让他不要象现在这样左右为难。但是现在我知道和你谈这些无异于痴人说梦,你根本不在乎杜清泽的死活,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他不过是你的工具罢了,我说要保下他,在你耳里只怕是要他背叛你的意思,所以我不会向你请求什么。至于我和清泽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有我的办法让清泽随我。”
最后,她冷静地告诉黄怀玉,休想拿自己要挟她的父兄,若是真有那一天,她就是自裁也不会让他得逞。一旦她死了,朝廷一定会尽全力剿匪,到时候大军压境,只怕平隶一伙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你们黄家彻底完蛋。
黄怀玉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朱翦:“公主殿下,你太嫩了,别想用离间法来挑拨我和杜清泽,清泽现在被我派出去办点事,只怕要明天才会回来。
若是我黄怀玉真的走投无路,那我什么都要利用上,就是你自裁了,你的尸体我也要用来做要挟,放着不用岂不可惜?你的提议我一件都不会答应,杜清泽是我黄家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黄家血耻,他为黄家的事业而死,也是理所应当。
别以为我这大漠是豆腐一块,这大漠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朝廷要打下来,也得用个三年五载,或许更长时间。
你以为你顶个公主的头衔就可以和我讲价钱?年青人总是太天真,我告诉你,这是我的王国,我容不得别人来破坏。
你也去大牢里陪陪你的朋友去吧,公主殿下!”
“黄先生,你难道没有发现我身边的阿呆、点墨等等,几个不离身的下人都陆续不见了吗?黄先生这么想我进大牢,那我就进去一趟,我相信不久以后我很还会再见面的。”朱翦意味深长的看了黄怀玉一眼,轻松地喝了口茶,跟着黄怀玉的护卫走了。
黄怀玉久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起怒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一个黄毛丫头居然也敢威胁他,他气得把绣线端进来的茶,全部砸了一地。
今天他发了两趟火,聂晏母子和朱翦都耗去他太多的精力。他觉得自己的胸闷得喘不过气来,他痛苦地弯下了腰,脸色寡白,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命人把朱翦的合香丸搜了来。吃下了一粒,果然好了很多。
很晚了,杜清泽才回来,他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没有休息就跑到黄怀玉的院子前,在屋外跪了地晚,直到第二天清晨。
黄怀玉的嘴角牵起了淡淡的讥笑,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装模作样地安慰了杜清泽一番,然后又大发雷霆,告诫杜清泽男子汉应以大事为重,最后还把聂晏与朱翦的事告诉了杜清泽,可是杜清泽都不为所动。
他一直跪在黄怀玉的跟前,恳求他放过朱翦,不要伤害了她。平日里杜清泽是个心思慎密的人,无论面对什么,最会察言观色,看人说话。可是此时,他除了哀求,竟一点没有假以辞令,这让黄怀玉正中下怀。
最后黄怀玉咳着嗽,用痛心疾首的语气对杜清泽说:“清泽,二叔知道你的心意,但是她毕竟是朱家的人,二叔囚禁了她也是怕她拿你当幌子,利用你来离间我们叔侄二人。”
杜清泽跪在下首,难过的说:“她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我的困境,一直在帮我想办法,从来都没有说过你的不是。”
“清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有什么困境,有二叔这把老骨头在,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受委曲的。”黄怀玉象一只老狐狸一样,抓住了杜清泽言语中的蛛丝马迹,他敏锐地察觉到杜清泽并不热衷于以他的野心打造出的王国,杜清泽跟着他,更多的是出于亲情和无奈。这让他十分不悦,没有心情再和杜清泽纠缠下去,他的脸色一变,垮了下来。
杜清泽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沉默不语。在黄怀玉的面前,他总能感到无形的压力,尽管黄怀玉已是病入膏肓的老人,但他身上气息依然凌厉。
过了半晌,黄怀玉才开口,每一句话都象重锤一样沉重有力,一字字,一下下地打在杜清泽的心上。
他神气凝重地对杜清泽说:“我可以保证暂时不伤害她,但是你必须保证忠诚于我,忠诚于黄家。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你都要保证朝着我定下的方向行走。”
这番话无异于让杜清泽答应,永远不能放手,永远得跟着他的思路走,就算是他死了,杜清泽也无法回头。
杜清泽的心境悲凉起来,他从来不愿把自己的二叔想成是个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每次碰到与二叔意见相左时,他总是在内心说服自己,为二叔开脱,但是今日一旦他应下了二叔的要求,那他也就是一具牵线木偶,再也没有后路可退。而他也能是救下朱翦的性命,只怕再也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他木然地点了点头,自己说些什么也不知道。
得到杜清泽的肯定之后,黄怀玉心满意足,他没有过多地在意杜清泽,而是漫不经心对杜清泽说:“清泽,我知道你担心从此就彻底与朝廷为敌,除非三皇子能登基,否则你和朱翦永远不可能有机会了是吗?傻孩子,二叔告诉你一个道理,要是一个女子真的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上某人,定会那人不惜一切地付出,那朱翦真的喜(87book…提供下载)欢你,没准还会帮咱们一起对付太子呢。等太子完蛋,三皇子登基,我们再挟天子以令诸侯,朱翦还不是你的。”
最后,黄怀玉告诫杜清泽,吴阳王已遣人送来开矿所需的工器具、装备等等,大约于三日后到达,让杜清泽做好此次接待工作,务必要让吴阳王的特使满意而归。
杜清泽听到后来什么也没听进去,直听得茫茫然然,原来黄怀玉前些天对自己和朱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两人暧昧,直到朱翦终于决定要和自己在一起,他才出来反对,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用朱翦当人质去要挟皇帝及太子,他图的更大,他想让朱翦死心塌地爱上杜清泽,为他黄家人所用。
可惜他算漏了一点,他不知道朱翦喜(87book…提供下载)欢的人其实是他的儿子聂晏,朱翦愿意和杜清泽在一起,只是因为念旧和同情,念在师兄师妹一场,同情他的左右为难,同情他对她的一片真情。她愿意和杜清泽在一起,只是因为她以为聂晏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趣,对聂晏死心了而无法回头而已。
杜清泽心里苦苦的,他忽然觉得自己象个小丑一样,在整出戏里不过是个引人注目的幌子罢了,他心想,若是二叔知道了聂晏和朱翦的事情,会不会认下聂晏,让二人互相牵制利用。
也许那时,自己也就没有了丝毫利用价值,他会象对冷峰一样,无情地把自己抛弃。
☆、
杜清泽步履虚浮地来牢里,看到一众人等都关在里面。这样的景象居然让他觉得心里发闷。
里面有情人,有朋友,有母子还有生意上的伙伴,前些天还把酒言欢,转眼就沦为阶下之囚。在个人私欲的面前,什么样的情都不过是幻海情天,他抬了抬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朱翦的牢门面前。
朱翦靠在铺着破草席的床上,一幅安然自得的样子,好象坐的不是牢,而是来参观一样。朱翦看到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猜想他一定为了救自己,受到了责难。
她从床上跳了起来,反而安慰杜清泽:“干嘛这样,不就小住几天吗?”
杜清泽看了她好一会儿,当着众人的面,隔着栅栏抱了抱她,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和聂晏的事,否则你们俩都生不如死。”说完,他拍了拍她的头,留恋地对她笑了一笑。一扭头,快速地走了。
他的话在她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花,她惴测着其中原由,想来想去,都未想出个头绪。她有点烦闷,很不喜(87book…提供下载)欢这种猜不透的不安全感。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聂晏,聂晏也在看着她。就如那时在怜花小筑里一样,两人的目光久久缠绕在一起,看得众人都发现有些不妥,朱翦才收回了目光。
朱翦走到自己牢房边上,用手三长三短地叩了柱子三次,不一会儿,牢头下来了。
牢头打开了朱翦的牢门,低头站在旁边。
朱翦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小声地对众人说:“现在我还不能把大家都放出来,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但我保证我在大家在,我走大家走。”
然后她又特地看了看洛寒:“洛寒,这次你不能再给我惹事,一切得听我的,否则我先把你给弄成哑巴。”
说完这番威胁的话,洛寒的脸色变了变,还未等她开口,朱翦倒是自己笑了:“我逗你呢,谁要你使性子,上次的事要不是你,我早就把你们给弄出去了,十多年的朋友你都不相信,还敢骂我,你真是重色轻友。还想不想嫁冷峰,要不回去我就让十一弟娶了你。”
洛寒脸红了起来,低着头偷偷看了一眼朱翦,小声嘀咕着:“听你的就是了。”
过了一会儿,绣线来到牢里,原来她也是朱翦的眼线。她把下午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给朱翦听,朱翦终于明白杜清泽的情绪为何这么低落。
杜清泽从那以后一直没有来过,只是每日都送些好吃的过来。
又过了两天,绣线带来了惊人的消息,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搅得心神不宁。
原来是妩媚夫人的事东窗事发。
妩媚本是南河谷王的夫人,一年前南河谷王病逝,又没有子嗣继承王位。按南河谷本来的规矩应该由先王的弟弟继位,但是妩媚偏偏想做女主,于是拼命打压她的小叔,还和吴阳王、黄怀玉等人勾结。可这南河谷小王也不是省油的灯,前些日子趁着她不在,带了人闯入宫去,搜出了许多对她不利的物件,其中就有她与黄怀玉的书信,而且书信中曾提及吴阳王。
那小王把这些证物上交了朝廷,皇上看过后龙容大怒,下命彻查。虽然这次并没有搜出与吴阳王有直接关联的东西,但是朱离心中有鬼,他知道太子派人在查黄怀玉,生怕太子从黄怀玉身上查到对自己不利的东西,那就万动不复,再无翻身之力了。
尽管舍不得经营多年的黄怀玉,以及即将到手的丰富的大漠矿产,但朱离不得不弃卒保车,眼下他得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狠下了心,要先下手为强,杀了黄怀玉灭口。
因此吴阳王派了一票杀手,打着送开矿所用的设备仪器的幌子,已经潜进大漠。
吴阳王本就起了杀心,自不会泄漏行踪;太子一党也乐得见吴阳王自断手足,当然也不会阻挠,因此上上下下口风极紧,这件事被瞒得滴水不漏。直到这批杀手已经接近黄怀玉的老巢,众人才发现了苗头不对。
听到绣线的来报,朱翦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告诉大家:我们也要开始行动了。
第二天一早,牢中众人就切实地感到了城中与平日的不同,头顶上的路面人来人往,马蹄匆匆。到了下午,牢中居然能够隐隐听到远处的厮杀声。
本来黄怀玉在这宁古拉大漠上经营了多年,兵马强悍,要想攻破这城池,长则三年两载,最短也要拼个一年半载,只可惜吴阳王打着幌子而来,黄怀玉等人又全被蒙在鼓里,直到快近城时,才发现端倪,自然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外面打得难分难舍,黄怀玉却忽然加强了牢房的警戒,里里外外三步一岗五部一哨,连往日的牢头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大伙儿实在担心朱翦怎么带着他们逃脱。
朱翦似着打听杜清泽的下落,只知道从杀手入城后,他一直在与敌人厮杀,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样。
夜幕刚刚降临,外面终于平静了一些,牢中一众都心神不宁,等待着机会逃跑。偏偏这时,黄怀玉遣人带走了聂夫人,临走时聂夫人不舍地看着聂晏,最终留下凄凉的笑容。
聂晏见母亲被带人,犹如困兽一样烦燥不安,在牢房内走来走去,大声咒骂。
半夜里,黄怀玉等人住的那座宫殿忽然燃起熊熊大火,整个城市一片喧闹。
守牢的狱卒们得到了命令,一个个默不出声地在牢中四处洒满了油,看见子,这些狱卒是要纵火焚狱。牢中的犯人们全都狂乱起来,众人再也无法镇定,整个牢房叫声一片。
洛寒大声叫唤着:“阿翦,你的人什么时候到,我们就要被烧死了!”
朱翦心里也焦急起来,但却还得不往安慰众人:“你们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火终于点燃,众人几乎绝望,就在这时,牢房下忽然裂开一个大洞,阿呆钻了出来。
众人从牢房内出来后,分做了几路人马行动,约好在黑水滩集汇合。付林等人已经在黑水滩准备好一切,只待众人到达。
一路由梅钱带队,冷峰做向导,全部撤出月氏城。一路跟朱翦去寻杜清泽。聂晏要去寻找聂夫人,朱翦本打算派几个人给他,可是聂晏见人手本来不多,没有要,他执意自己去找母亲,说完只身走了。
朱翦左右为难,她看着聂晏的背影,心中感到无比害怕,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朱翦横下心,她仔细交待阿呆,一定要找到杜清泽,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得把他平安带到黑水滩。此时朱翦身边已无护卫,她不顾阿呆的阻挡,毅然向着聂晏追去。
聂晏狂奔而至黄怀玉的小院,院里到处都是烧红了的火,到处都是燃尽了的黑烟,聂晏大声着“娘”!然而回映他的只有呼呼地火声。
聂晏围着小院跑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突进去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