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位麻省校友的死,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凶手。但褚莲隐隐有感觉,事情绝不简单!穆枫轻易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因为穆家的缘故,美国本土媒体对他这位小公子还有几分好奇,美媒虽然没有法国拍拍垃圾那样敬业,但惹上了也像苍蝇似的嗡嗡,逼的人够呛,所以一切太官方的交流活动,穆枫向来是能躲则躲,加之他本身并不热衷于社交,正常情况下,就连这次的高校比利牛斯雪山之行都不会参加,让褚莲意外的正是这一点,穆枫不但参加了高校联盟的活动,看起来兴致还很高。
他……另有所图?
况且,死者是麻省的学生,穆枫入校差不多有四年时间,一个团队的队友,应该是和他一起的吧?
小旅馆里学生们纷纷站起来去帮忙,有人带着警察来做笔录,有人去找旅游区的医生,还有几个学生自发封锁了现场……
他们也往外面走。
褚莲和米达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毕竟好好的比利牛斯雪山之行,无意盖上了这样的阴影,想起来都是沉重的……而那个在雪山上自杀的麻省学生,想起来就叫人感到悲伤,这样阴郁的心情,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了。
死者是华裔。人群里传来小声的絮语。
是华裔……
褚莲本能地转头去看穆枫,穆枫不习惯她这样的目光,微微蹙眉,然后顾自往前看,刻意避开她的注视。
戴维也去前面帮忙,回来的时候头上冒着冷汗,脸色极难看,米达问他怎么了,他愣了好久也不说,直到褚莲再三追问,他才惨白着脸断断续续道:他……他不可能……是……是……自杀……
穆枫冷冷盯着他。
戴维这一句话,把周围几个朋友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为什么这么说?米达问。
我……我认识他,戴维搓了搓手,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昨晚我们在雪山脚下露营时,见过面。他是麻省理工非常优秀的学生,麻省竞赛团队的华裔……应该都认识他。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目光淡淡转向穆枫,问道:mu,你认识他吗?
从来没有人会用这种态度和语气跟他说话,一开始穆枫就对戴维抱着敌意,这时更不耐,冷冷坦诚:我不认识他。
戴维没想到穆枫会这样坦诚,连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要接什么。
但他一定不是自杀的,戴维想了想说道,那天他跟我说,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有完成,他这次跟团队来这里,就是为了去做这件事……一个尚有心愿没完成的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改变主意,去自杀?他顿了顿,目光不断在穆枫脸上回转,他沉着声音说道:mu,他好像还提到你的名字了!你……真的不认识他?你是不是叫穆枫?
戴维像在审讯犯人,穆枫的成长环境中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讲话,如果是平时,他早就爆发,碍于今天褚莲也在场,不得不压着性子,即便这样,他说话的语气依然很冷:我名叫穆枫,这有什么问题吗?他反唇相讥:华裔不可以有中文名?
可以的,先生,褚莲居然应他,我也是华裔,我的中文名是‘褚莲’。
这我知道,穆枫仍装路人,对她笑了笑,还是这位小姐可爱,人漂亮,心灵也挺美,知道不能人云亦云,冤枉了好人。做完笔录,处理掉这些事情——小姐,你愿不愿意陪我喝杯咖啡?
不——愿——意——褚莲瞪他一眼。
那么……他是麻省理工的人,这你总该承认?戴维咄咄逼人。
麻省很大,我记性不太好,不认识也很正常?穆枫还算有耐心地回答戴维的问题,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简直不对劲,是不是哪根筋搭错啦?索性那个叫戴维的小子还算聪明,没在加利福尼亚惹他,要不然,三藩地下赌场早就多个被捆住的人棍镇场了!
阮素泠看不过去,转到戴维身边,拍他的肩:这位先生,你是美籍?联邦宪法有没有告诉你,含血喷人是要被逮捕的?!
美人到底是美人,搬出联邦宪法来,诌这么严肃的话题,仍是风情万种。
正文 第97章 前传(4)
所有的人都走到了外面;秩序井然地排着队;安道尔公国临时调来的警员正在现场做笔录;尸体从雪山脚下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同队的校友红了眼眶;都是成年男生,没有嚎啕的大哭;隐忍的抽噎反倒更让人心酸。
气氛十分凝重,尸体被停放在外面临时搭建的木台上,人群围着;有几个高个白人女生小声地抽泣着。
她也挤在人群里;眼睛酸涩;不知何时刮起的风侵的她全身冷透。她从小心硬,长在世家;很早的时候就跟随父兄走南闯北,炼出了一副铁硬的心肠,但逢到见了死尸,总会生出更多的情愫来,她会想那尸体是谁,那尸体的亲人得知死讯时要哭的怎样呢,想着想着眼睛就发酸……那时已过家殇,张氏百年基业付之一炬,张风载失踪,联邦政府给出的官方数字是,张家罹难者,382口,尸体成山,昔年繁荣的张氏帝国,如今过目是疮痍。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都是那幅惨烈的场景……当年出事后,穆叔叔并不许她回去,不让她瞧见父兄的死状,她只能从三藩的家叔口中听到一些零星的消息,那个时候,穆枫天天都陪在她身边,安静地听她哭,她要什么,他都给,穆枫骨子里是沉静的,他生来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不知为什么,分明是不相干的两个场景,但褚莲今天看见那个华裔男生的尸体时,心里大恸,竟然想到了家殇那段沉痛往事。
穆枫见她脸色不对劲,靠过去,几乎抵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季?
她愣了一愣,回头时,看见穆枫正立在她身后,很专注地看她,那一刹那,她的心突然一软,眼泪哗啦啦流下来……
我在。他低头,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但她能看见他的唇形。
比利牛斯雪山脚下,夜风惨惨。星子一粒一粒跃上黑色的天幕。
她忽然退了一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认识他的。
是肯定的语气,非常肯定,容不得别人一丝辩驳。
穆枫眼中一滞,转过头去,正好洽接阮素泠的目光,那个漂亮的女人走了过来:我们回去吧。
穆枫点点头。
戴维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拦住他们去路:恐怕会有个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你们同是麻省理工校友,要不要……?
阮素泠忽然用中文说道:关你什么事?
她气势很盛,这一句话撂下去,几乎要冷场,连穆枫也微微眯起眼睛看她。戴维砸了咂嘴:小姐,你也是华裔?他言有所指:这么说来……你也认识死者?
阮素泠嗤笑:谁规定华裔就得认识那位先生的?
戴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谁想却在这个时候,褚莲走前一步,毫不避视地看着穆枫:别人不知道,但这位先生,一定认识死者。她转向阮素泠:小姐,我是说,你男朋友,一定认识死者。
穆枫吸了一口气,遥遥望夜空,过了好久,才回神,深深看她:褚小姐,你得拿出证据。
这里从来没有人说过你和死者的‘死’有什么关联,穆先生,你不必急于撇清,你承认认识死者这个‘事实’,会给你带来麻烦吗?她称他为穆先生,反正穆枫不认她,她便索性装傻到底。
怎么说?穆枫笑着看她。
他是个狠角色,任何时候都能处变不惊,即便褚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那边的态度,仍是不温不火。
他眼中藏着浅浅的笑意,倒像是要看好戏似的,很快就反客为主。
褚莲退后一步,视线却没有从他身上挪开半分:穆先生,不止你认识他,我……我也认识死者。她见穆枫眼底笑意渐渐熄灭,忽然觉得怆然,并无半分胜利者的快乐,她轻声说话,眼泪簌簌而下:在北美张家,我见过死者,这是一张熟脸……她的每一句话,从这时开始,都能叫人瞳孔收缩,甚至窒息:……穆先生记性这样好,想必是忘不掉的。他是服务于张家的一个手下的儿子,——我相信戴维说的话,他还有未偿的心愿,所以一定不会自杀。穆先生,死者不仅是麻省理工的校友,他,还是张家亲友的熟人!你认识他,也是十分自然的事,褚莲扬起头,目光灼灼,但是令我不解的是,你——为什么要否认呢?
她终于不再流泪,但是两颊的泪水已经被风吹干,挂在脸上,涩涩生疼。
穆枫看着阮素泠,声音很沙哑:我们走。
是她惹了小枫哥,她以为穆枫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但他居然侧目看了看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摇了一下: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这位小姐——晚上我们约个会?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愣愣地出神。
本来是一场比较愉快的团队旅行,但因为麻省校友的这一出意外,所有人都没了玩乐的兴致。戴维和米达参加了晚上为麻省校友准备的简单告别会,褚莲托病不去——她实在没有办法再面对这样突兀的死亡,原本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认识的熟人,现在,却躺在那里,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死者她见过好多次。也是美籍华裔,死者的父亲为张家服务,在北美张家老宅里,她时常见到那些老管家和手下们的儿子,张伯父十分好客,对待家里的老人就像自己人一样,本身也是个乐善好施的好人,供职张氏产业下的哪位助手的孩子要是被录取了学校,但是家境拮据,拿不出钱来读书,张伯父都是愿意伸出援手的。
在褚莲居住在北美张家的日子中,混熟了好多张脸——现在躺在外面木台上的麻省理工学生,就是其中之一。她认得他,算是张风载的朋友,要比张风载小好几岁,视小张先生为偶像,很乖的男生。
世家的男孩子们有自己的圈子,通常情况下,都不太愿意带累赘的女孩子们玩,所以,那个麻省学生,如果连她都感到眼熟的话,没理由穆枫会不认识。
今晚月色很好,将安道尔公国境内的小镇照的亮堂如白昼。旅舍二楼是客房,晚餐前领队就已经把房间号发给了他们,褚莲捏着那张塑料薄片,寻自己的房间。
根本不需要灯光的照明,借着月色,能够看见不远处比利牛斯雪山山腰的景况,她眯着眼睛,迎着凄冷的风,微微叹了一口气。
折身,准备返回,却忽然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扑了满怀熟悉的气息,她想抽身,却被一股力道裹的更紧。
褚莲挣扎了一下,低声说道:你怎么不去?
我没鬼,我去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夹杂着笑意。
没鬼才更要去……她低声。
那时他们的关系还没有点破。穆枫喜欢她,却自矜、自重,从来不在她面前表现分毫,在褚莲眼中,他是可靠、可敬的兄长,他们之间没有太过亲密的举动,每次见面,也只不过是极淡的拥抱一下。
这一次,他揽她腰,好像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妖兽,浑身散发着一股叫人魔怔的力量,他的气息淡淡绕在她脖间。
褚莲很是吓了一跳。
但穆枫却忽然放了手。
褚莲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穆枫推到墙根,他单手支着墙,冷冷看她。褚莲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舒服,凛了凛身子,想要推开他,却被穆枫轻轻抵住,又把她送回了墙根。
他哑着嗓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嗯?他好似在压抑着怒气,刻意平静,语气十分淡:阿季,我送你回三藩,好不好?
这是学校的活动,我……她当然不会愿意:我不想回三藩,她嘟了嘟嘴,有些撒娇的意思,这让穆枫很是受用,你又不在。
穆枫笑了起来:我还有一些事,要回马塞诸塞州先处理,然后才能回三藩。还是一贯宠溺的语气,他身为兄长的无限迁就:要不然,我先送你回佐治亚,你在威斯里安好好呆着,我处理了手头的事,再去佐治亚州看你,我们一道回三藩?
她吸了一口气,很认真地看着他:小枫哥,你告诉我,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笑了笑:不是和你一样?也是学校的活动?
肯定不一样,她想都没想,你一般对这些‘活动’什么的,都不是很感兴趣的……她低头,声音压的极低,有一丝醋意似乎连她自己都没觉察到:是……是不是因为那个女生?
谁?穆枫脸色一滞。
阮什么的……
他笑着捏了捏褚莲的脸:想什么呢?
她扬起头,眼睛里透着晶亮的光:你说呢!我要告诉七婶婶去!你交了女朋友都不告诉我们!
穆枫突然有些不高兴了:别胡说!
正文 第98章 前传(3…U…W…W)
褚莲滞了一下。
很小声地嘟囔:七婶婶要是知道你交女朋友……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突然不说话了。
只是呼吸渐沉。褚莲抬头看他,忽然觉得今天的穆枫有点不对劲;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想说话;却感觉到耳边有风擦过,一回神;才发现穆枫的手抻了过来;一拳重重砸在她身后的墙上!
他眼中怒意微沉;但却拼命克制着。他说话的声音仍然算温柔:阿季;你……不懂么?一点;都不懂?
褚莲愣了一下,继而摇摇头。
他眼中渗着血丝;动了动嘴;终于还是将满腔的怒气都吞咽。穆枫叹了一口气:你今晚好好休息;我保证,明天一早醒来,什么事都不会有……他的眼睛深沉如湖,看着她,再深再浓的热烈也终于偃息下去,穆枫漂亮的眼眸中,只剩下点点攒聚的星光。
小枫哥,不会什么事都没有……他已经死了,褚莲声音微微哽咽,肩膀在断断续续地抽动,不管是不是自杀……我的心情,我们所有人的心情,都不会再好了。
你冷?穆枫很关切:先进去好吗?
她点点头。脑袋疼的要命。
这一夜,她睡的特别沉,大概是因为穆枫在的缘故。她的小枫哥,沉稳内敛,只要他在,她总是很安心。但到了后半夜,褚莲却频频被噩梦惊醒,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黑夜里从高台上坠落,四周死一样的寂静,重物坠地的闷响把她惊的浑身冒冷汗。她看见眼前有摇曳的树影,月光惨白如纱,黑黢黢的不明剪影像幽浮一样飘荡……
然后,是麻省理工学生的脸,是张风载的脸,是张家382口每一张熟悉的脸……他们都在一起,有她的父亲、她的兄长。但她却是孤身一人。
她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她愣了好久,才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但终归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穆枫破门而入,身后跟着他的麻省小女友……褚莲怔了好一会儿,脑子飞快地转,拼命地想,他是谁,她是谁?
那个小女朋友……好像是叫阮素泠?
她抬起头,突兀觑见穆枫担忧的神情:阿季,你怎样?
他张开双臂,很温暖的气息扑入她鼻翼,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她长住三藩,和穆枫的卧室只隔着一堵墙,晚上她受了凉,爬起来大声咳嗽,小小的被窝捂不暖,她的手脚都是冰凉的。保乳的阿姨都睡了,她虽然小,却很懂事,不愿麻烦人。墙上挂钟走针的声音清晰窜入耳中,滴滴,答答,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隐约有了动静,穆枫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阿季……
小枫哥!她高兴地差点要拍手:有糖吗?嘴巴里好苦哦——
穆枫又退了回去:你等着——小爷去厨房偷点冰糖过来……
她叫住他:嘘!会被发现的!我知道玥阿姨的案几下面有,——她怕我们换牙被虫吃了牙牙,就藏起来了!
你等着阿季,我很快就回来。
木门吱呀一声又被搭上。
童年的穆枫赤着脚,点地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像一只狡猾的猫,滑溜地窜到外面——她听见走廊里巡夜的人惊讶地叫起来:呀,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穆枫没有回答。小小的褚莲屏息,——但很快又乐开了怀,那是穆枫惯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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