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唐知歆眼睛红红的，尚安闲便知道她刚才一定又哭过，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对着唐知歆笑了笑，并伸手递给她一个纸袋，里边装着他买回家的烤面包。
“你喜欢的，尝尝？我先去给阿宁洗澡，一会出来陪你。”说完他就抱着阿宁进了浴室，给那小家伙洗澡去了。
唐知歆手里拿着纸袋，却没有什么胃口去吃烤面包，她把纸袋往厨房里一放，转身跟着尚安闲进了浴室，就那样倚在门边看尚安闲给阿宁洗澡。
尚安闲的动作很温柔，阿宁的表情很享受，这一人一狗的关系那样融洽，就好像他们早已是一家人。
唐知歆很喜欢看这样的一幕，她喜欢看阿宁缠着尚安闲摇尾讨好，喜欢看尚安闲懒散地赖在沙发上，喜欢看尚安闲用那种异常柔和的目光望着自己，喜欢看尚安闲那张漂亮脸蛋上永远纯净温暖的微笑……
她喜欢这个男人陪在自己身旁，她不想这个男人受伤。
但是卓知宁呢？
那个与她纠缠了九年，即便是曾今分开六年，她却依然没有彻底放下的男人呢？
当初离开他是因为太爱他，不想让他在知道所谓的“事实”之后而痛苦，可是现在呢？当误会解开，当她知道当初的分别只是因为一个误会时，她该怎么办呢？该回到他身边吗？
看到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想着那个一直印刻在她心里的男人，唐知歆终于是忍不住，对尚安闲问了一句：“尚安闲，如果到最后我选择的人不是你，你会怎样？”
正在给阿宁冲水的尚安闲一怔，手里的莲蓬头就这样松掉了，掉在浴缸里把水喷得到处都是，喷了他自己一身。他赶紧伸手抓住莲蓬头，没有回头看唐知歆，过了半天才说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随便问问。”唐知歆问完就有些后悔了，特别是看到尚安闲反常的把莲蓬头弄掉之后，她更加后悔。
“既然是随便问的，那我就不答了。”尚安闲依旧没有转头看她，他还是拿着莲蓬头给阿宁冲水，冲得那小家伙四处乱躲。
“……”
唐知歆沉默着，她知道自己刚才那个问题让尚安闲难过了。就在她以为尚安闲不会回答的时候，尚安闲突然又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的坚定：“知歆，不要管我是怎么想的，也不要管我以后会怎样，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选就好了。不论你最后做出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接受的。”
说完这句话，尚安闲也给阿宁冲完水了，他从旁边拿了条毛巾包裹住阿宁，然后把阿宁从浴缸里抱了出来，转身看着倚在门边的唐知歆。
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唐知歆看到他唇边温暖纯净的笑，看到他清澈澄亮的眼，却也从他眼里看到了掩饰过后的落寞。
看到他这样，唐知歆心里一酸，躲过他的视线，垂下眼睫对他说：“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你去洗澡吧，我给阿宁吹毛就好了。”尚安闲说完就抱着阿宁走出了浴室，留下唐知歆一个人站在浴室门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人倾诉过的关系，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唐知歆难得睡的很熟，但睡在她身旁的男人却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
熟睡的女人不知道的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在她心乱得睡不着的时候，她身旁的那个男人也从没睡着过。
而此时此刻，当她难得熟睡的时候，那个男人却依旧睡不着。
他整夜整夜的躺在她身旁，整夜整夜的失眠到天亮。
这种折磨，不见骨血，却那样的刻骨铭心。
“知歆，你会回到他身边吗？真的要选择他吗？真的要把我留下？”黑夜里，那样清明的一双眸子，却染上了浓重的黯色，在月光下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圈，那样的复杂，那样的令人心疼。
第123话怎么可能两全其美？
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
在经过六年的蹉跎，唐知歆终于认清这个事实，也正努力直面这个事实。
和简宗赫谈过之后，她的思考不再局限于怎么做出一个两全其美谁也不伤害的决定，她开始考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自己到底该要什么。
这段思考的时间并不怎么长，与她前段时间的纠结相比，这段思考的时间可以说是少到了极致，她只是在第二天睡醒之后躺在床上想了会儿便做出了决定。
做出决定之后，唐知歆没有立刻打电话给卓知宁，也没有立刻对尚安闲说些什么，她如往常一样，起床吃了尚安闲准备的早餐便坐到飘窗上发呆去了。
其实，今天她不是真的在发呆，她坐在飘窗上的时候一直默默注视着尚安闲。
最近的天气一天比一天闷热，家里早已经开起了冷气，尚安闲在家习惯性地穿着长袖薄衫，此时正懒洋洋地深陷在沙发里，眼睛微微眯着，一副懒散的完全不想出力睁开的样子，看上去显得格外安恬而慵懒。
尚安闲这个男人很喜欢发呆，他总是懒洋洋的呆着，或站或坐。不论是站着也好，还是坐着也罢，你都会觉得这个家伙总是那么悠闲，看上去懒洋洋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但这样的他却让人特别想要接近，想要待在他的身旁，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都好。因为散发着慵懒气息的他，在这个时候特别的美，清澈的美，单纯的美。
就在这时，深陷在沙发里的男人略略皱眉轻吟了一声，随即转动头颅望向了唐知歆的这边，正好和她四目交接。发现她正望着自己，他微微愣了一下，接着朝唐知歆勾唇一笑。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你会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你会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人，好像任何东西都污染不了他似的。
看到他这样，唐知歆从飘窗上走了下来，来到他面前蹲下，把脸搁在他腿上，轻声问：“尚安闲，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你爱吃的菜，好不好？”
尚安闲想都没想，开口回绝了她：“不好。”
“为什么？”唐知歆不解地问。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在你没想清楚之前，我不会让你进厨房的。”尚安闲伸手撩开垂在唐知歆颊边的发丝，轻柔却坚定地说。
唐知歆笑了笑，脸上有柔意，也有某些令人读不懂却会让人觉得酸涩的东西。她拉住尚安闲修长而纤细的手指，抬头望着他，对他讲：“尚安闲，我想清楚了，已经想清楚了。”
尚安闲怔了怔，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接着勾动嘴角对唐知歆问：“已经做出选择了？”
“嗯。”唐知歆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那……”尚安闲浅浅地吸了口气，盯着唐知歆，对她细声问，“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选了谁？”
唐知歆没有回答，就这样望着他，从他眼底看到了紧张，期盼，焦急，心慌……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那浅棕色的眸子一时之间看上去思绪万千，终于变得不再那么纯粹。
唐知歆移开视线，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不敢再这样继续望着他，手心里却依然握着他有些微凉的指尖，甚至是握得更紧了。好半天之后，她才舒了口气，对他讲：“说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顿你爱吃的。”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听到她这样说，尚安闲心里一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从他胸口开始蔓延。可他却只是扯动嘴角，挤出一个不那么自然的微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极艰难地开口对她讲：“其实，你做的菜，我都爱吃，而且我并不挑食，你知道的。”
“这么说就是随便了？随便最不好办了。”唐知歆说，“你不如说说你现在最想吃的。”
“那……”尚安闲安静地望着唐知歆，过往相处的片段像电影回放一样，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说，“那就做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那几样菜吧。”
唐知歆很惊讶，她第一次给尚安闲做饭的时候，她不过就做了几样最家常的小菜而已，什么番茄炒鸡蛋啊，蒙古牛肉啊之类的，简单极了。
“只是那几样？那都是家常小菜，你没有特别想吃的吗？”唐知歆又把目光移到尚安闲的脸上，对他讲，“复杂一些，难做一些也没什么，今天让你随便点，想吃什么，只要我做得出来，你都可以点。”
听到她这样讲，尚安闲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没有往日那种激动的神情，没有往日那种嘴馋的模样，有的竟只是苦涩与落寞？
唐知歆不解地望着他，伸手摸上他白皙的脸颊，轻声问：“怎么了？你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你别多想。”尚安闲抓住唐知歆放在自己脸颊的手掌，轻轻握在掌心，浅笑着对她说，“就做你第一次给我做的那几样菜吧。嗯……真的很久没吃到你做的菜了。”
看到他唇边的浅笑，唐知歆宽下心来，没有多想，起身去了厨房：“可不是吗，真要这么算起来，一天两顿，十天就是二十顿了，如果还要算上偶尔的早餐，那可就更多了。”
这话说完她人已经到了厨房，正打开冰箱翻看里边的食材，着手给尚安闲做午饭。
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下厨了，但她下厨的动作和厨艺却是一点都没下降，中午十一点四十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三菜一汤，并将这一切端到桌上放好。
吃饭的时候，尚安闲依旧那样安静，吃相依旧那样优雅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唐知歆觉得今天的尚安闲吃饭特别的慢。他每吃一道菜都细细的咀嚼，慢慢的咀嚼，似乎是在细细品尝，又似乎是在回味什么，想要记住什么。
他每吃一口都是这样，这让唐知歆颇有些讶异，却只是看在眼里，并没有多问。
唐知歆吃饭速度向来就很快，再加上今天尚安闲刻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唐知歆吃饭的速度就显得更快了，等她吃完的时候，尚安闲碗里的饭才吃了一半。
唐知歆放下碗筷用手托着脸颊，就这样坐在尚安闲身旁望着他，盯着他看了会儿之后突然说：“尚安闲，我去见他的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尚安闲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意识到唐知歆口中说的那个“他”是卓知宁之后，抬起头朝唐知歆这边望了过来，见她正一脸正经儿地瞅着自己，他微微顿了一下，便答应道：“好。”
他没有问什么时候去，没有问他一起去是不是也要一起谈，他甚至都没有再问一句她最后的选择到底是什么，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答了句“好”。
听到他答应，唐知歆笑了起来，接着便对他说：“你先吃，我去打个电话，如果他下午有空，我们就下午去谈。”
说完这句话唐知歆就起身离开了，走到客厅里去找自己的手机，留下尚安闲一人在那拿着筷子发呆。
唐知歆打电话约卓知宁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回避尚安闲，她在客厅里找到手机之后就摸出手机按下了那一串铭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十一位的电话号码，十一个数字。要将十一个数字记得那样清楚，一直深切地记了九年，这对常人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对唐知歆来说，这真的很不简单。
对于数字这玩意，唐知歆想来就感到头疼，她至今甚至连自己的电话号码也记得不那么清楚，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能把卓知宁的号码那样深切的记在心里，一记便是九年……
拨通电话之后，电话那头的人并未等多久就按下了接听键，知道是她打来，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也充斥着喜悦。
“阿宁，下午有空吗？”唐知歆没有过多的寒暄，开门见山地对卓知宁讲。
“你想清楚了？”卓知宁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带着喜悦，甚至还带着几分期待。
“嗯，下午有空吗？出来见个面，我们谈一谈，好吗？”
“好。”卓知宁没有任何犹豫，答应的很干脆，对他来讲，这件事当然是越早处理完越好，这段时间的等待对他来讲也是一种折磨。
约好了时间地点，两人便挂了电话，而坐在餐厅里吃饭的尚安闲听到他们约好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却是再也吃不下饭了。
他们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三十，地点在唐知歆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走路过去的话，一刻钟左右便到了。下午两点过了五分左右，唐知歆便和尚安闲一起出了家门，朝那家咖啡厅走去。
这一路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尚安闲的动作很慢，走路像是蜗牛在爬。其实在出门之前，尚安闲的动作就很慢了，他换衣服也很慢，做任何事情都很慢，好像是在故意磨蹭什么一样。
心里藏着事的唐知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妥，就这样紧扣着他的手指，和他以龟速爬到了咖啡厅门口。
走到门口的时候唐知歆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尚安闲说：“尚安闲，你就不要进去了，找个地方等我好不好？”
尚安闲沉默着不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僵，唇边终于是看不到那永远都挂着的温暖微笑。
“我，我自己进去和他谈，你等我好不好？”
“……你会出来吗？”沉默了好半天之后，尚安闲才这样问了一句。
“说什么傻话？我又不是去赴刑场。”看到尚安闲闷闷的样子，唐知歆笑了笑，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你在这等我，好不好？”
“好，我等你。”
尚安闲说完，唐知歆对他笑了笑，便深吸了一口气朝咖啡厅里边走，但她刚走了两步，尚安闲就从她身后突然追了上来，从背后抱住她，对她细声说：“知歆，要回来啊。我等你。”
听出尚安闲那带着一丝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的祈求味道的颤音，唐知歆鼻尖一酸，眼底已经有了泪光……
第124话那些甜蜜与苦涩（一）
唐知歆进到咖啡厅里头的时候两点半还没到，但卓知宁已经坐在咖啡厅里等她了。看到她款款走进咖啡厅，卓知宁笑了起来，而她看到卓知宁的那一刻，她心中一酸，脸上却也是露出了微笑。
来到卓知宁对面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卓知宁替她点的咖啡以及甜点，闻着那摩卡咖啡飘溢出来的浓郁香味，看着小餐碟里摆放的抹茶慕斯蛋糕，唐知歆默默地叹了口气，他还是如六年前那般了解她。如果不是时间已经在他们彼此心尖留下痕迹，她或许都会以为这就是她还在读大学的那一年，这只是他们某次出来约会时出现的场景。
“你怎么看上去瘦了很多，没有好好吃饭？”看着唐知歆坐在自己对面，卓知宁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瞅见她那削尖的下巴，他英挺的眉宇一下就堆起了褶皱，那如墨的眸子立刻染上了夜的黯色。
“我有好好吃饭。”听到他关切的声音，唐知歆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但是你知道，心里放的事一多，看什么都不想吃，胃口确实不大好。但我有好好吃饭，真的。”
看到唐知歆唇边勾出的那个浅笑，刚刚还在蹙眉的卓知宁一下就舒展了眉心。
六年了，这是他们重遇后，唐知歆第一次对他真心的笑了。
也是唐知歆第一次放开一切，卸下所有伪装用最真实的自己面对他，不装冷漠，不刻意回避，也不再逃避。
看到她态度上的改变，卓知宁感到欣喜，将桌上的抹茶慕斯蛋糕推倒她面前，对她讲：“你喜欢的，吃吧，我还给你点了一份蛋黄酥，应该快上来了。”
唐知歆低头看着面前的抹茶慕斯，露齿一笑，拿起小叉品尝了一口，抹茶那略带苦涩的味道最先在她口中漾开，紧接着她尝到了诱人的香甜，以及抹茶后味所带来的甘甜。
这是一种有些复杂的味道，先前的苦涩，苦涩过后的甘甜，苦涩与甘甜夹杂在一起搅拌出来的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