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有些复杂的味道，先前的苦涩，苦涩过后的甘甜，苦涩与甘甜夹杂在一起搅拌出来的清爽，这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初恋。
这是初恋的味道，也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沉迷的味道。
每个人的初恋都是苦涩搅拌着甜蜜，甜蜜夹杂着苦涩。苦是初次碰触爱情，因为懵懂无知而跌撞出来的伤害，而甜蜜则是一直诱惑你沉迷在这种感觉里的幸福滋味……苦涩与甜蜜交织，那种复杂却令人难以忘怀的味道，便是初恋的味道。
“味道怎么样？”卓知宁有些紧张地望着她，仿佛她吃的不只是一块蛋糕。
“味道很好。”唐知歆满足地笑了笑，又叉了一小块送进入嘴里，“让我想起了你第一次给我买抹茶慕斯的情景。那个时候你还是个穷学生，知道我嘴馋抹茶慕斯，硬是剩下了半个月的饭钱，给我连续买了半个月的抹茶慕斯。你本来是想让我吃到腻的，哪知道我连续吃了半个月也还能继续吃，看到你送到嘴边的抹茶慕斯还是那么嘴馋，你无奈极了。”
讲起以前开心的事情，卓知宁和唐知歆都笑了起来，仿佛在这一刻他们都回到了大学的校园里，那时候她还是个任性又贪玩的姑娘，而他也只是个半大还未彻底长熟的小子，两人凑到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甜蜜而温馨的趣事，令人怀念不已。
唐知歆回味了一下当初的甜蜜，接着又叉了一块抹茶慕斯放进嘴里，一边品尝着那略微苦涩的味道，一边对卓知宁说：“阿宁……说真的，我没有想过会和你再次相遇，离开你的时候，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我以为我们会各自在不同的地方过着没有彼此的生活。我是这样想的，在和你重遇之前的那五年多时间，我也是这样做的。直到去年平安夜的那一天，在街上突然看到你……我才发现，原来即便是你离开了我五年多的时间，即便是你身旁已经站着其他的女人，你在我心里，依旧占据着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看到你牵着汤子郁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很震惊，也很难过，胸口的酸味几乎要把我整个人挤爆，我竟然吃醋了。”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睛看着面前还剩下三分之二的抹茶慕斯，轻声笑了出来，将当时的心情毫不隐瞒地对卓知宁吐露。
卓知宁一直在旁默默地听着，这是重逢之后他第一次听唐知歆说实话，他震惊而开心着，亲耳从她嘴里听到她说一直对自己有感觉，他真的很开心。
“其实那天和你们分开之后，我站在街上哭了很久，我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戏码，不明白为什么让我们相遇，让我们相爱，却又让我们不能在一起。”唐知歆顿了一下，又轻轻笑了起来，仿佛她正在说的不是自己的过去的心情，而是一个冷笑话，“最妙的是，我明明都躲开你了，为了不让痛苦加剧，我都躲到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来了，可偏偏又在五年之后让我重新遇到你，这多可笑啊？我很不懂为什么要这样，我一直在想，却一直想不通。”
“那天我一个人在街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五年来所有的伪装都在那一刻生生撕碎。那五年的时间里，我一直装忙装失忆，装作对过往的一切毫不在意，可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我依然那么在意你，依然那么在意我一直努力遗忘的过去。”唐知歆很平静地诉说着，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但她所说出来的内容却那样令人意外而心疼。
卓知宁伸手覆上了唐知歆搁在桌面上的手掌，就那样用掌心轻轻包裹住她的手背，并没有说话，只是用这种安静的方式安慰她。
唐知歆没有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反而抬起头对上了他如墨的眼眸，对他轻轻说：“阿宁，我没事，你听我慢慢给你讲，我会把我的想法慢慢告诉你。”
“好。”卓知宁也轻轻说，手掌依然覆在她的手背上，没有挪开，也没有更近一步，只是轻轻地用掌心贴着她手背。
“我在那个平安夜与你重遇，也在那个平安夜再一次遇到了尚安闲。在我蹲在街上哭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是他在街上捡到了我。”想起那过往的一切，唐知歆的目光变得很柔，“那个时候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把我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让我一个人哭，我哭完了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哭，没有哄我，他只是对我说，他饿了。”
说到这里，她又笑出了声，目光从卓知宁身上移开，再一次回到抹茶慕斯上：“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很妙？”
“那一次在街上和你相遇之后，我消沉了一段时间，但是并不太长，因为我想那可能只是上帝的一个玩笑而已，只会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唐知歆叹了口气，接着说，“我没想到的是，小柳会突然结婚，而在小柳的婚礼上，我又遇到了你。其实，小柳结婚的那天，我一直在躲你，甚至是为了躲你，我进会场的时间都比旁人晚了许多。事实却那样好笑，我是为了躲你而晚到，偏偏我又摸到和你同一桌……那时灯刚刚亮起来的时候，看到你就坐在我正对面，我觉得特别尴尬，特别难过，特别想要逃。”
“说句心里话，在今天之前，在我睡醒之前，我依然认为，五年之后我们再次重逢，每一次相遇都是上帝在拿我开玩笑，我们的每一次相遇都令我很尴尬，很想逃，很不想和你面对面。”
“那么现在呢？”卓知宁问，“现在你依然觉得尴尬吗？”
唐知歆勾起嘴角，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靥：“不，不会觉得尴尬了，我虽然还没有彻底想通，可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为什么要觉得尴尬呢？以前不愿意和你见面，是害怕自己回忆起过去的一切，是害怕你知道我一直隐瞒的秘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秘密已经不存在了，那根本就只是一个误会而已，我没有必要因为一个误会而把以前那些美好的记忆封藏起来，只是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怀念。
“没有必要的啊，完全没有必要的，对不对？那些曾今发生过，那些都是我生命里很美好的回忆，我为什么要把它偷偷藏起来，只是在没人的时候才拿出来怀念？现在回想起来，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我依然觉得很……”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我去帮朋友送情书给简宗赫，送完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你。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了，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我以前对你说过的吧？我并不相信一见钟情，我一直觉得一见钟情这玩意很虚，我觉得感情应该是一种累积，是一种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但是，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变得不对劲儿了，就觉得自己想要和你在一起。然后……然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那样疯狂而任性的追在你身旁，终于和你在一起。”
第125话残忍的对不起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直到今天我都依然觉得，如果我所追求的就是灵魂伴侣，那你一定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唐知歆静静地讲着，卓知宁默默地听着，却全没有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反而因为她的坦白承认而欢欣。
之后唐知歆又对他说了许多，绝大多数都是说他们之间的那些很美好的回忆，直到蛋黄酥被送上来的时候，她才开始把话题转回来，讲起了当初她的离开。
“在医院里看到你和你母亲的时候，我真的很震惊，在那一天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毁了。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一天，本来那天我该带着你去见我爸妈的，但结果却变成了那样……结果我还误以为你是我哥。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误会那一切之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我只是觉得，不能让你知道这些，不能让你知道那所谓的真相。我清楚得知那所谓真相之后的感受，很难过，很难过，难过的想要死掉。”
讲到这里的时候，唐知歆停了下来，似乎又回想起了当初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她放在咖啡杯上的手指慢慢攥紧，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接着讲：“最后我什么都没说，给妈妈办完后事，就休学离开了。离开之前，我真的很舍不得你，我也知道突然说分手你一定会怀疑，我会找简宗赫帮忙，会让你误会了我和他的关系，都是因为这一点。看到你那样失魂落魄的找到我，问我为什么要分手的时候，我心里很不滋味，很想告诉我不是不爱你，而是不能让你知道一些会伤害你的秘密。但是我没有，我知道我不能说，我知道我能做的只是默默离开，就算分手会让你很难过，那也好过让你知道那所谓的真相要好些。”
“当时我想，我离开之后，你总会挺过去的，失恋嘛，谁不会经历呢？与其让你跟我一样无法接受这一切，那不如不要告诉你还比较好呢，我不想你难过……”说到这里的时候，唐知歆又抬头望向卓知宁，一如他们刚认识时一样，她总用那种干净的目光望着他，带着些许崇拜，带着些许温情，却少了当初那种浓得令人心醉的爱恋。
看着她这样的眼神，卓知宁莫名的感到不安，虽然她从开始到现在说的那些话都明明应该让他觉得心疼心暖的，可为什么他会莫名的感到不安呢？他总觉得在这些令他欢欣的话语背后，等着他的并不是什么他想看到的结果。
“你或许会怪我吧，怪我当年不对你坦白说实话，但那个时候之所以会瞒着你独自离开，是因为我真的不想你跟我一起难过。”可惜唐知歆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去思考，她又接着说，“阿宁，我是真的很爱你，曾今那样的爱过你。最爱你的时候，我爱你甚至超过了爱我自己。你知道我从来就是那样自私的一个人，可是在那个时候，事情一旦关乎到你，关乎到你的快乐，我就无法自私得起来。因为那个时候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你的心情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不重要了吗？”终于，卓知宁没有再安静的听下去，他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特别是当他听到唐知歆刚才那句话里提到的“曾今”，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几乎将他掐得快要窒息。
“现在……”唐知歆一滞，深深吸了口气，犹豫了几秒，接着便对上了卓知宁那黝黑深邃的眼眸，平静却坚定地讲，“阿宁，现在已经过去六年了，现在我有尚安闲了……我曾今自作聪明的毁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让我们彼此痛苦了六年。因为我，我们两人都那样受伤，受伤的感觉很不好，我不喜欢，所以我不想再让他受伤了。你曾今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可是他现在对我来讲也很重要，我不愿他受伤。”
“他那样一个人，虽然总是什么都不讲，只是对我傻傻的微笑……”说到这里，唐知歆想起了这段时间以来尚安闲默默地陪伴，微微蹙起了眉，有些心疼地说道，“可是我知道，这段时间他也很不好过，如果我离开他，我不知道他会怎样。”
唐知歆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了，最终的选择在她睡醒之后，只花很短一段时间便定了下来。她听了简宗赫的话，不要去管那么多，只是活得更自私些，只是自私地想着，尚安闲和卓知宁相比起来，此时此刻，她更不愿意伤害到谁？
答案出来的并不如何艰难，几乎只是在一瞬间，她就想到了尚安闲，她不要他难过。
“你是在拒绝我吗？你是在告诉我，你最后选择的是他？因为不想让他受伤，所以，情愿伤害我？”卓知宁看向唐知歆，如墨的眼眸里喜怒难辨，似乎没有任何感情，可当他看着她时，却又是那样的专注。
唐知歆呼吸一窒，不敢继续与他对视，仓促的移开视线，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路人。卓知宁也不说话了，而她也没有再开口，彼此就这样沉默着。
他的目光如火，即便她没有去看，也能感觉到他锁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好久之后，卓知宁再次开口：“小歆，回答我。之前你对我坦白了那么多，那么现在也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
唐知歆嘴唇微动了一下，却觉得嗓子发紧，他的问题太过直接，让她难以回答。虽然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可让她把这样残忍的话再一次直接的对他说出来，她……她觉得好难，也做不到。
双手又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苍白泛青，唐知歆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这样沉默下去，今天她是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过来制造更多的问题。有些事情，再怎样残忍，也必须要说个清楚。
“阿宁，对不起。”唐知歆深吸了口气，目光依旧望着窗外的街景，不敢转过头去看着卓知宁，“我真的不能和你重新在一起。就算我们没有血缘关系，这六年的分离，也让很多东西都变了，我对你的感情也真的……真的淡了……再和你在一起，我，我真的没办法……”话说到这里，她鼻尖一酸，泪腺再也不受控制，就这样哭了起来，“真的没办法……”
她本不想哭的，刚才那样强忍，只是不想在卓知宁的面前哭出来。
可是，忍了那么久，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对他说出那句话的同时，她心里也很难过，眼泪忍不住往外涌，如何也止不住。
其实，她从前并不爱哭，一直觉得哭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情。她很清楚，在任何时候，哭都是没有用的。
如果哭有用，这个世界早就和平了，哪还会出现那么多的离别生死。
所以她从来不哭，总是以为自己很坚强。
但是在此时此刻，她完全坚强不起来。刚才的那一句对不起，对他很残忍，对她来说同样很残忍。
她一想到就要和卓知宁不再有任何纠葛了，她就无法平静，过往的一切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上映，眼泪就这样止不住的往外流。
命运真的很可笑，它总是在拿我们的人生开玩笑。
上帝写的剧本总是在玩弄我们的人生，当你以为某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时，它又会生出新的波澜，将你以前所认为的全都推翻。
那么多年来一直以为的事情原来只是个误会而已。
一个误会就要把一切抹清，抹得清吗？
人的记忆，人的感情，如果真的能用一块橡皮擦，说擦掉，就擦掉，那该多好？
可惜，从来就没有如果。
她六年的痛苦，挣扎，迷茫，难过，并不能说放开就放开。
就算她知道原来她以为的一切都是误会而已，一切真的都只是笑话而已，她也做不到转身就投入卓知宁的怀抱。
不是已经对他彻底没有感觉了，只是真的做不到。
而且，她现在有尚安闲，她不愿看到尚安闲难过，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去而惹得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尚安闲难过。
对前任心软，就是对现任心狠。
她已经对不起卓知宁了，她不要再对不起尚安闲。
最重要的是，她清楚地明白，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时间不对，人不对，都会让感情变味。
倘若在遇到尚安闲之前，她就知道了自己与卓知宁之间的分离仅仅是因为误会而已，或许他们还有重修愈好的机会。
但，现在不可能了。
她在那个最关键的时间点遇到了尚安闲，于是故事便从那里开始改写。又或者，从她遇到尚安闲的那一刻开始，这已经是在书写另一个故事了。
第126话时间是最温柔的杀手
从唐知歆眼角滑落的泪滴，一滴一滴顺着她的面颊下流，滴在桌上，砸出一朵又一朵透明的小花。
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卓知宁始终沉默着，看着从她眼角滚出的泪珠，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生生剜了一刀，心里那样空，伤口那样痛，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