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熬的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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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熬的汤-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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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期期末在食堂吃饭时听人说什么“吃饭是第一生产力”,我回去认认真真地翻了半天《资本论》,发现马克思没有说过这句话。现在开口闭口都是“一国两制三个代表四项基本原则五大常任理事国,六君子七大军区八项主张九个常委十大热门话题”,可见又一个书虫应运而生。我有点疯狂地忙着考研的事,忙得整整一个月没有见过敏儿的面。

一天,我去系里找教授问专业课考试的事项时教授突然很惊讶地对我说:“皓然,你为什么要考?可以保研啊。”

名单下来有一阵子了,粗心的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早已在保研名单里。几乎没有经过大脑的处理,我脱口而出:“我可不可以去联系一下导师,保送T大的硕士研究生?”

“为什么?在本校读微电子,以后出来做IC卡设计师。紧缺人才诶,不好吗?”

“让我考虑一下。”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忙得像个被上紧了发条的玩偶,中午突然变得无所事事。我在校园附近漫步,看见音响店有张学友的新专辑,立即买了CD回来在电脑上一首首压制成MP3,等她上线后以白石的名义传给她。

“白石,你觉得新专辑如何?”她问我。

“我没听,我不喜欢张学友的歌。我喜欢的是Michael Learns To Rock。”

“那你为什么买?”

“因为你喜欢。”

她在网络另一边沉默了很久。

只要她说一句,一句就行了。我马上不回头地选择T大。

我一厢情愿的固执,终究无法抵抗六个小时的时差。我甚至忘了,现在正在和她聊天,并且把张学友的歌以慢得媲美乌龟爬的网速耐心传给她的人是白石,而不是江皓然。

老二的机子中毒了,问老三有没有一种能杀一切病毒的方法。老三打趣说:“用格式化format好了,保准全部的病毒都死光光。”

我的心里,也像是被格式化过,一片空白,空得发慌。关机时不经意看到把墙角的那把伞,唐雨的伞,不知何时蒙上了灰尘,看起来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觉。

老二的美女女友保研了,因此老二很大男子主义地宣布他也要考研,不能让自己的学历低于女朋友。他把我先前的考研资料全部抢了过去,乐呵呵地说:“考不上再找工作也不迟啊……”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未经风霜的脸和清澈透明的眼睛,问:“你单词背了没几页吧?”

“是啊。怎么了?”

“背到第3页你就知道了。”

老二把书翻到第3页细细查看,接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里面的一个例句我至今印象深刻:But disappointed graduates are learning that it can no longer absorb an army of trained twenty…two…year…olds,either。(但是失望的大学毕业生却得知,我们的经济也无法吸纳大量22岁的大学毕业生就业。)

老三游戏玩上了瘾,改而专攻手机游戏。他去一家法国公司实习,做游戏测试。他还时不时带回来一系列的手机炫耀一番。工作据说也挺辛苦,早上去开机收E-mail,查看老板布置的一天的工作量,然后开始拉出一箱子手机玩,每个手机游戏都要玩到通关。找到几个BUG就退回到开发部让他们重新改进,偶尔找BUG找得多了,自身成就感是满足了,却因此和开发部不共戴天。值得表扬的是老三相当敬业,我记得昨天寝室电话响时老三拎起话筒一开口就条件反射:“喂,调试小组。您有什么问题吗?”

偏偏这电话是老二的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她被老三乱七八糟的开场白吓到了,以为打错电话,还因此把老二狠狠责备一通。

“我要和你绝交!”老二知情后,恨得牙痒痒。

“在那之前,先把欠我的钱还我。”老三的表情云淡分清。

“我们还是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吧。”

老四是最最安分的考研一族,和昨天的我一样,天天吃得比猪少,干得比牛多,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至于吃饭,也是全校统一的考研套餐:咖啡每日三次,每次一杯,浓淡可根据各人口味和剩余睡眠时间来斟酌,方便面不定,滴眼药水少许。

苦一点,累一点,不算什么。有目标的人生真好。

都说保研的日子是猪一样的生活,我却不觉得快乐。空白的世界需要填补,我把时间塞得满满却依旧心里空得发慌。

周末,我趁公车回到以前念高中的母校。

小风的周年祭,萧海进了T大;萧海的周年祭,又会发生什么?我有些奢望地思量着。

三年了,用一年的时间看他们相爱,一年看他们死亡,再一年为他们哀悼……

下了车,我在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盒POCKY,我挑的是据萧海所说小风最喜欢的杏仁味。尝了几口,我开始感慨小风的厨艺那么经典,他的口味却是让人不敢恭维。

因为是周末,没有学生来上课,学校里大门紧闭,我丢掉还剩下半盒的POCKY,翻墙进去。教学楼都锁上了铁门。我绕到篮球场,对着空无一人的篮球场发呆。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来这里,周围的景致显得熟悉而又陌生。

我想起有一年春天我在这儿教小风打篮球时的情形。那天,我们投篮到黄昏,直到天边泛出淡淡的一两盏星光。

小风一手抱球一手高高举过头顶。“皓,听说人死了以后会变成星星,你信吗?”没等我回答,他微笑着继续说,“如果真是那样,我一定会变成最亮的一颗。”

自大狂!我丢给他一个白眼。

“……那么,无论是谁只要想起我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我……”他明媚的微笑蓦地有些黯然,光与影在他的脸上交织着,“……不过估计那时未必会有人想念我。”

“当然,那时都一大把年纪了,大家各自忙着准备后事。”我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深意,顺着他的字面意思往下说。

那个傍晚,我高二,他高一,距离他认识萧海还有两个夏天。

脑中忽然跳出一个奇怪的字眼——孽缘。每每有孽缘出现似乎一定会有一个面容沧桑弯腰驼背的老妇人拍着大腿惊呼“冤孽啊……”

我不懂,为什么倒过来念,“缘”就成了“冤”?

孽缘是什么?错误的爱情吗?相爱有错吗?还是说没有结局的爱情都是错误的,都是孽缘?那么我和唐雨也算是孽缘吧。可是,如果爱情只能靠结局来判断对错,这个世界未免冷酷得有点荒唐!

斜倚在歪倒30度的树干上,我抬头看天空。大白天,没有星星。反正时间还早,我闭上眼睛享受短暂的静谧。

耳边是风嬉戏在树叶间的沙沙声。我睁开眼睛,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秋风拂过,一阵黄叶飘落,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叶雨。不远处空旷的足球场上,有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似乎感觉到我的注视,他们扭头看过来。那是我毕生难忘的两张脸。

“小风,你们……”我难以置信地走上前,即使是南柯一梦也好,我但愿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小风似笑非笑的平静稳住了我几乎泛滥的情绪。

“小风,你好吗?”

“我很好。”小风戴着帽子,挽住他身边萧海的手臂,露出拽拽的微笑,仰起头大声说,“我当然很好。只要是我楚亦风想得到的,即使是幸福,又有何难?!”

我一怔,随即跟着笑了,上前拍拍他的帽檐,像是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语:“幸福就好……”

树叶落在我的脸上,轻微的触动惊醒了我。我看看手表,十二点。时针和分针完美地贴和重叠。想起梦中的画面,美的像个童话。

最后的最后,我才明白,小风只是单纯地希望身边的人幸福。我既高估了他,又低估了他。

是啊,想要幸福又有何难,何必顾虑那么多?

我想我应该快点找敏儿说清楚——在我还没有伤她更深之前。

漫无目的地望向车窗外,公车行驶到F大附近的时候,我难以致信地看着一晃而过的那一对男女。我忽然笑出来。老天真会捉弄人啊。

路边,凌锋紧握着身边人的手,而敏儿则像颗向日葵般昂起头来迎接他的目光……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和谐,勿庸置疑,甚至我觉得如果跳下公车跑过去打扰他们,会有深深的罪恶感。

然而,换作上个学期,她是不是也会这个样子,仰起下颌,用微微发亮的眼睛注视着我呢?而我应该也是用那样略带宠溺的眼神回望,并缓缓将唇瓣无限温柔地覆上她的额头……

敏儿说过,凌锋太黑了,她喜欢斯文白净的男孩子。凌锋真的白回来了,脸像女孩子似地白里透红。

敏儿说过,凌锋和我一点也不像。他虽然很可靠很可爱,但是远不如我有魅力哦。可事实是,她似乎彻底改变了她的审美观。

“凌锋,你八岁时晚上在床上画中国地图的事我从来都没有说出去,我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呢?”我问。凌锋这小子从小循规蹈矩,坚决不触动任何政治问题,他自创浇灌的中国地图里竟然还有台湾。可是就这么一个老实人却接二连三地抢我的女朋友,我认为实在有必要第二天骑车去T大把他揪到偏僻角落深入探讨一下我和他是否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隙。

他飘过来个虚弱的眼神:“堂哥,我对敏儿是认真的。”臭小子倒挺老实,进衙门放屁——不打自招。

我问他:“那她呢?你觉得对得起她吗?”

“是唐雨她先提出分手的,她说很抱歉,她真正喜欢的人不是我,”凌锋有些害羞地摸摸脑袋,“其实,一开始只是觉得她很酷很有型,才追她,到底是不是喜欢她,我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那一瞬间我想哭又想笑,可还是狠不下心去责备。这种心情,很奇怪吧。

告别凌锋,我踩着自行车晃晃悠悠从T大回到F大。

睡了一觉,时间好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脑袋一片混乱,却没有太多的悲伤。

终于知道为什么《云中漫步》里的基诺?里维斯在发现自己的老婆背叛自己时会是那么轻松释然的表情。心,另有所属。我始终还是把敏儿当成妹妹。

Waiting(等待)

老二有一次看到凌锋和敏儿在一起成双入对,吓得跑回寝室向我告密。我随随便便应了一声。

“老大,你已经知道了?”

我点点头。后来偶尔也看见过他们一次,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时,他们会露出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敏儿还是管我叫皓哥哥。或许一开始我就应该是她的哥哥,也只能是她的哥哥。

硕士生研究方向,我最后决定选T大的汽车电子,而不是F大的微电子。

老二知情后惋惜地直摇头:“老大,真是搞不懂你。我看那个可乐老头,从大二开始就对你垂涎三尺,也算是痴心一片,没想到你在最后把他一脚踹开。”

“拜托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他的确很想收我做研究生。但是。那叫’求才若渴’,懂不懂?我选T大是因为我喜欢汽车电子,T大的汽车系又是全国屈指可数的。这叫‘人各有志’,懂不懂?”累就一个字。

凭着我的交际能力和一流口才,我很容易就和T大的教授混熟了。两人惺惺相惜,他认定要收我做研究生。所以即使我在面试时不小心口误把JTAG接口四个控制线TCK、TDO、TDI、TMS中的TMS说成TMD,他也没有太在意。

一切顺利,面试通过。教授笑得脸上会招蜜蜂:“皓然啊,我很看好你的。剩下半年多空余时间,你以后每天最起码八小时泡在实验室里,算是预热,先熟悉一下专业知识……”

先礼后兵的笑面虎,算我看清你的真面目!

大四流行一种说法:保研的是猪一样的生活,找工作的是狗一样的生活,而考研的则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因为按常理保研都闲的很,寝室大会3:1的投票接结果决定以后由我一个人负责所有寝室内务。老二更是夸张地吃喝拉撒都摊上我。

我一边愤愤地擦着玻璃窗一边控诉:“几个没良心的,别忘了每天是我猪大爷在收拾这个猪圈照料你们!”

老四考研,想向通信方向发展。偏偏难得的考研专业课讲座和他的政治补习班时间重叠。于是作为闲人的我又责无旁贷地替老四去听课。提前两个小时到,占第一排的位子,用MP3录音,还要照抄老师写在黑板上的笔记。

陌生的老师在讲台上侃地唾沫横飞——函数的希尔伯特变换,变换两次,与原函数相反;变换四次,变回原函数……

突然有了很奇怪的联想。这些日子,我在网上听说过唐雨的零零碎碎的消息,她利用假期几乎游遍了整个欧洲。我和她能否像希尔伯特变换一样回到那个断点,重新开始?

回到寝室打开QQ,等到深夜她才上线。

“白石,裸奔啊,你!”

我愣了。她怎么一上来就这么打招呼?

“你的qq 形象里只穿了条内裤。”

“还不算全裸,何况我身材好,不怕曝光。”

“呵呵,你的言词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流行,流行。”

“哦,特例独行,佩服!我最近在忙考试,不过考试后有3周假期,很爽。今天是芬兰的独立日,我们放假。等会我出去看阅兵。外面鹅毛大雪,很有情调哦。”

“冬天到了,那边是寒带,多穿点衣服,不要感冒了哦。要按时吃饭,不然会胃疼。”

“这边天气还不错,天天都能看见太阳。别这么婆婆妈妈,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如果你现在还是孤单一人,我是否能成为替补?”

“白石,胡说八道也要有个极限,不要弄得朋友都没得做~~我要下线了~~拜拜~~”

“嗯~~拜拜~~”

缘来缘去,缘还再来。我等你。

F大校园里,一个个身影穿梭在教室、实验室、寝室,有踩着滑板听着MP3的,也有带着眼睛捧着书本的。我骑着自行车溜达的时候总会不经意想起身后曾经的吐息,微风吹乱了我已经稍稍留长的头发,有瞬间的恍惚。

圣诞节前一天清晨,她留言说她要坐10小时的火车去圣诞老人的村子,看看圣诞老人的发源地。

室友筹措着聚餐吃火锅庆祝四个人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老大,你说好吗?”

“好啊。”我点头,“火锅本来就是一家人一起吃的。”

平安夜九点后开始下雪,火锅店里却春意融融。

老二夸张地大叫:“哇,我好饿啊,我现在能吃掉整整一浴缸的菠菜,绝对能!”

老三侧头问我:“我们寝室厕所里有浴缸吗?”

“好像没有。”

酒足饭饱之余,四人开始畅谈自己下一年的远大理想。我仔细思量之后一本正经地说:“明年?明年我要在幼儿园里多拿小红花。”

老二宣布放弃考研。“好男儿志在四方,哪里有钱哪里就是故乡。”

老三和那家实习的法国公司谈妥了,毕业以后转为正式职员。

老四说和他的她一起考本校的研究生,已经到了冲刺阶段。

圣诞节那天,我带着数码相机早起出去拍雪景,拍完F大,再拍T大。我想把照片寄给她看。只看圣诞村的雪景是不够的,那儿再漂亮都不是家。

空气冷的纯粹而凛冽。我忘了带手套,手背上好像有千万根细针在不停地扎,手指头全部懂得失去知觉了,没法按快门。我把手放在嘴边呵了一会儿气才稍稍恢复知觉。

T大的音乐休闲广场旁边有人堆起两个小小的雪人。一个路过的女生兴奋地叫:“快,快把我的帽子给它。”这个城市,下雪是件稀奇的事,难怪大家都那么兴奋了。

广场边是一栋男生宿舍楼。楼门前,一个男生正在和一个女生争执着什么,后来那个男孩生气地跑进宿舍楼里,女孩站在外面静静地等着。

宽广人工草坪,一片白色,隐隐有一点点绿,漂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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