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做什么?”金鎏影向坐在对面的苍问道。
经过赤云染在中间调和,金鎏影如今总算能与苍和平共处。
苍正不紧不慢地喝着粥,眯着眼睛一副神游万里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没睡醒在打盹,还是在想什么心事。
金鎏影瞪他两次又用筷子敲了他两次,才回过神来,望了翠山行一眼,苍答曰:“捕鼠器。”
“金师兄你不知道啊?今天是中秋节,昨晚上翠师兄做了十个红豆蓉蛋黄馅的松子酥皮月饼,准备今个大家一起吃的,今早却发现月饼不翼而飞,盘子旁余有一堆饼屑。所以翠师兄他非常生气,说一定要把偷饼吃的罪魁逮捕归案!”白雪飘塞了一嘴包子皮,鼓着腮梆子插了一句,然后用力的咽下。
“放心吧!翠师兄是按照当年鲁班送给祖师爷的图纸做的,这可不是一般的捕鼠器,别说是老鼠,就是黄鼠狼,狐狸,松鼠,甚至老虎,都能抓到!,你看,这个框……”
白雪飘在那边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冷不防被苍插了一句:“能抓到人吗?”
“抓炫?”白雪飘一楞,只听噗的一声,将还没咽下去的粥喷了坐他对面的赤云染一脸:“哈哈哈……大师兄,你真搞笑,哈哈,对,对不起,小师妹……”
“白、雪、飘!”赤云染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来一字一顿的喝道。
女孩子都是比较爱干净的,被白雪飘这么喷了一脸粥,真恶心……赤云染温顺乖巧可不代表她不会生气。
“对不起,小师妹,我不是故意的!”白雪飘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赤云染拿帕子往脸上抹抹,抬步就追,一会儿两人就没了影。
“真是一群孩子。”赭杉军感叹道,伸出筷子,去夹桌子中央那盘子里最后一个包子,却发现另一双筷子也停在了包子上,他抬头一看,正和一双细长紫眸对上。
苍和赭杉军顿时非常有默契的同时缩筷,未发一言,谦让之意实是不约而同。
“咦!你们都不吃啊!那我就不客气罗!”紫荆衣伸过筷子,一把将那个包子叉了过去,正待张口就咬,却看见边上金鎏影正瞪着他,于是将包子一分为二,递了半个给他。
昨个晚上他也不过吃了一个饼,一碗白开水,现在早就消化了,早上来迟了,现在只得到紫荆衣自动贡献出来的半个包子,外加人人一份的一碗白粥。
金鎏影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抬头,刚好对上对面苍诡异的视线,吃不饱的金鎏影心情不爽,立刻狠狠回了苍一眼才别开头。
苍抿唇淡淡一笑,端起碗将最后一点粥喝下。
自从有一次翠山行见有人浪费食物之后,由他管辖的小饭堂就严格控制每个人的食物,正好顺便节省点伙食费。
美名其曰所谓正确的养身之道,男人吃饭应该只吃八分饱。
自然,备受翠山行宠爱的赤云染是不在这项计划之内的,人家有翠山行天天开小灶。美名其曰,女儿家得娇养。
八分饱怎够?他们这些师兄弟都是年轻力壮能吃能喝胃口奇佳的年纪,而且胃口还在不断增长中,每次一冲上饭桌,几位道子一阵风卷残云,很快就所剩无几。和这些抢起食物来风风火火不顾脸面的家伙们比,苍与金鎏影、赭杉军哪里是对手啊!
自此,金鎏影、赭杉军和苍好像就很少能有吃饱的时候。
苍身为大师兄,一言一行都是众道子的表范,他怎会做出在饭桌上抢食的事来?
金鎏影一向爱面子,自然也不屑为之。
赭杉军则是个老实的,八分饱是养身之道,那七分饱、六分饱应该也不差,于是,赭杉军饿肚子的时候就默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身为师兄,自然得让着师弟们,饥饿我一个,吃饱众同修,对此,苍他们都是有着发自内心的优良觉悟。
虽然玄首、玄玉道长有时也看在眼里,不过他们想着,这几个弟子已经开始练辟谷之术了,少吃一点,清心寡欲,有利修行,却浑没想过,他们几个,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是胃口最好的时候呀!
这不,又是一个难熬的饥饿之夜。耳听得梆子再次敲过了三更,金鎏影再次离开自己的房间,大踏步向翠山行专用的小厨房进发。
眼看快到了,金鎏影特地放慢了步伐,仔细的听了下,这次的厨房倒是很安静,什么动静都没。莫非翠山行那捕鼠器真的起了作用?金鎏影想到此,快步上前,推开了屋门。
桌上一个大盘子,好好的摆着三个葱油皮大月饼。嗯,好像是某个人的最爱。
金鎏影不禁微微一笑,只见盘子边上,正是翠山行做的那个捕鼠器,机关的一条细线正好连到月饼那儿。
金鎏影从头冠上拔出一支龙形簪子,轻轻一拨,捕鼠器应声合拢,将盘子整个罩住,露出明晃晃的刺勾来。看上去,翠山行这东西做的还满精巧,若真是一般偷食的老鼠,那还真插翅难逃。
捕鼠器既已合上,倒也省力了。
金鎏影内力运处,再拿簪子一挑,那分量不轻的的捕鼠器,就飞了开去,哐当一声,落到桌面的另一端。
金鎏影顿时放心地拿起一个葱油皮月饼啃了起来,真好味,还是猪肉馅的。啃到第二个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金鎏影一惊,他金鎏影,玄首的首席爱徒,堂堂四奇之首,可不能被人看到在厨房偷吃此等事,四下看了看后,袖袍一拂,一阵风起,屋门掩上。然后他拿着啃了一半的月饼,轻轻一跃,就上了横梁。
脚步声越来越近,金鎏影听声辨人,暗想这人内力绝不亚于自己。一会儿,屋门被推开,衣襟晃动,有人踱了进来。
这身影,真是很熟悉啊,金鎏影暗暗想着,没想到啊没想到,哈哈,居然会是他……
只见来人慢慢地走到桌前,看到了那被拨到一边的捕鼠器,微微一楞,四下望了望,又抬头往上看了一会儿。
金鎏影借着横梁隐蔽自己,屏住了呼吸,默念:看不到,看不到。
果然,下面的人好像真的没看到,只见他很镇定地拿起了剩下那个葱油皮月饼,又从桌上的水瓶里倒了一碗水,然后用脚一勾,一把椅子到了身旁,但见他左手一掀衣摆,施施然往椅子里一坐,斜倚在椅背上,再将衣摆在身前铺整齐,然后端起水碗,开始慢悠悠地啃饼,一边吃还一边抬头欣赏起窗外月色,中秋的月色还是很不错的,更何况封云山本就风景好。
那人整个姿势闲雅至极,看得金鎏影又好气又好笑:好你个厚脸皮的,你偷食还吃得这么悠哉悠哉?这事若让外人知道,只怕会惊掉人大牙!
于是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吃,一个看,两人就这么无言了一会儿,却听远处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金鎏影现在的心情已是囧字也不足以形容了,心想:难道偷食的还不只这边两个,还有第三炫?
却见下面坐着啃饼的人,突然停止了动作,站了起来,想是他也听见了脚步声,只见他袖袍一挥,风动处,屋门轻轻合上。手法、气劲,和方才金鎏影所使的简直一模一样。然后他一手端着水碗,将半个饼扣在碗沿上,却是想也不想,看也不看的,就往上一跃,姿势熟练曼妙至极。
金鎏影大惊:暗叫,别上来!这里挤不下!
来不及了,该人袖风飘然而至,一只脚已到了梁上。他看到了金鎏影,却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此处横梁空间已不足以容两人立足,来人反应极快,空下的一只手,往边上的斜梁上一扣,借力身子一转,人已斜坐在横梁一角。臀下所挨之处,仅有金鎏影的三分之一。一只脚则搭向边上斜梁借力。
金鎏影瞪眼暗暗啐了声,亏他摆了这么个高难度姿势,居然还没失了平衡掉下去摔残。
要是被他师父看见,定然会捋着五柳长须满意的想:吾徒小时候的梅花桩真没白练。
金鎏影看他这个姿势实在辛苦,犹豫了一下,好吧,同是偷饼人,大家都坐到一条船上了,如果那位弄出点动静被发现,他金鎏影也会跟着遭殃丢尽面子。
金鎏影伸手过去,想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过来点,却见夜色下,来人不大的眸子,隐隐生光,他伸出手指放在嘴边,朝金鎏影轻轻的嘘了一声。
哼!不识好人心,金鎏影忿忿撇头。
与此同时,屋门哐当一声,被人重重推开。
进来的却是翠山行!
金鎏影微微一楞,然后马上想起,今天玄宗藏经阁轮到翠山行当值,此时正是夜半锁门时分,想是他结束了值班后,顺便来厨房查看一下。
翠山行见葱油皮月饼已经不翼而飞,而自己费了一天工夫所做的捕鼠器居然合拢了,到了桌子另一边,吃了一惊,上前将捕鼠器拿起来看了又看,低头沉思起来。
金鎏影想着自己居然和苍偷食撞上,挤在一起躲人,不禁微微涨红了脸,毕竟偷吃实在不是什么荣耀的事,幸而月色下并不明显,苍应该不会注意到才是。
他向苍望去,但见他嘴角微微勾起,似是在笑,不由心中一跳,顿时醒悟,昨天晚上厨房里的声响定是他,他吃到一半后,自己来了,他定然是像这次一样,一跃而上横梁,而自己只顾着看屋里动静,竟未发现他。
金鎏影的脸越发烫了,哪个人不好,怎就偏偏是这个苍呢?转念一想,哼,我丢脸什么?他苍可被人誉为玄宗鳌首、众道子的模范,却做出这等偷吃之事,他还能笑出来,我凭甚要脸红不好意思?该是我嘲笑他才是。
立刻的,金鎏影心情变好了。
此时,下面的翠山行,已经屋里屋外,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还是未发现任何端倪。
金鎏影想,翠山行迟早会查看头顶横梁,见身边的苍就这么斜坐着,不但半片紫纱衣襟还挂在横梁外面,还有一只脚也露在外面,白色的靴子上亮晶晶的银饰和紫色丝线,就这么在半空中微微晃着,实在是嚣张得碍眼。
于金鎏影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他的衣襟和脚。
对方眉毛微微一挑,心领神会,继而又眯了眯眼,轻轻地摆了摆手,白靴子干脆还在空中明目张胆地晃了两下。
金鎏影暗骂:好你个苍,偷吃便偷吃罢,你也太不低调了。平时别人面前你可从来不这样啊。
正想着,下面的翠山行抬头朝上面望过来。
金鎏影不由暗暗叫苦,月色如此之好,这样明晃晃一只白靴子,怎会不被发现?除非翠山行有夜盲症。
他忍不住狠狠瞪了苍一眼,心中又骂:混蛋,这次被你害惨了!
苍却正好转过头,视线和金鎏影相接,金鎏影只觉得他目光如水沉静冰冷。 想来偷吃还这么镇定,也只有他苍了,金鎏影转念一想,罢了罢了,那就舍命陪君子罢。他再一想,不对,苍偷吃比他偷吃肯定更引人注目,最丢脸的那个肯定不是他金鎏影。
上面的人心念电闪间,下面的翠山行已经眼睛眨也不眨地望了上面好一会儿了。
金鎏影屏了息,就等着下面的人喊:“下来吧!我看见你们了,偷吃鬼!”然后,就先把苍推下去,再自己跃下,朝翠山行尴尬的笑。
下去后该说点什么呢?金鎏影突然有点头疼,难道就直接说“我很饿”吗?
金鎏影其实是实诚孩子,竟没想到,他应该什么都不说,让苍和翠山行说才对。
好吧,其实他还有个更好的方法,就是把身边的人一脚踹下去,而自己继续呆在上面。以苍的性格,应该也不至于当场把他拖下水。
金鎏影也不傻,这点他倒是想到了,不过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呀,这不等于让苍抓住了他的把柄吗?于是这念头就这么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了。
谁知道下面的翠山行看了好一会儿,竟然又低下头,把桌子上的盘子水瓶摆好,一声不吭地走了,连门也不关。
金鎏影大感诧异,目送着翠山行的身影在竹林尽头隐没。翠山行一向精明仔细不好对付,这实在太反常了。
正想着,见旁边的苍已经一跃而下,将一个已空了的水碗放在桌上,把剩下半个月饼拢在袖子里,整了整衣襟,朝上挥了挥手,作告别之意,然后身影一晃,嗖一声轻响,已从窗口跃了出去。
窗口的竹叶晃了几下,那声音,那情景,正和昨夜金鎏影所见一模一样。
金鎏影从梁上跃下,这次他倒也从容了,干脆也倒了一碗水,坐在椅子上,学着苍,边赏月边慢慢将剩下半个月饼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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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用早膳,金鎏影看见翠山行一进来,白雪飘和赤云染就迎上去,一个劲地问,那个捕鼠器的效果如何。
翠山行淡淡答道,偷吃的家伙太狡猾,居然被它逃脱了。
“哇,居然有这么狡猾的老鼠,能逃的过翠师兄的手掌心!”白雪飘一边叫着,一边用夸张的手势比划着。
翠山行微笑摇头:“这么狡猾,未必是老鼠,也许是后山的——松鼠,你们也听师尊说过,后山有几只被他亲自喂过的松鼠,沾染了师尊多年清修的天地灵气,都成了精了,长得就如人一般的大,力气也大得很,还非常聪明,学会了武功和术法。”
翠山行一把说着,一边眼神悠悠的,有意无意间,朝桌那头正淡定喝粥的某个人扫过去。
“对哦,可是大家从来都没见过,难道不是师尊喝醉了瞎吹的么?师尊还说过他养的鸡,下的蛋有西瓜那么大,他用酒喂过的马蜂有麻雀那么大。”
“话不能这么说,俯察宇宙之内,品类之盛,何奇不有?虚虚实实,师尊他老人家的高深,又岂是我辈弟子能轻易领悟的?师尊他老人家的眼光,又岂是我辈弟子能轻易企及的?”翠山行正色道,一边眼角余光还是往桌那头瞥去。
白雪飘突然被翠山行灌输了这么一通大道理,连忙恭敬状点头称是。却趁翠山行不注意,转过头吐了吐舌头,心想,翠师兄今天怎么了?变得比苍师兄还像苍师兄。
“那如果真的是已经成了精的松鼠偷吃的,我们就不管了吗?”赤云染继续问道。
“先看一看吧,丢几个饼还是小事,如果下次出大事,比如为师尊寿宴准备的食物都被偷吃了的话,我会采取非常手段的。”翠山行笑眯眯道。
“什么非常手段?”
“昨天紫荆衣向我提议,用他亲手研制的老鼠药,下在食物里。我觉得这是很好的杀手锏,姑且备份待用,不过老鼠药要治成了精的松鼠估计还是不行,实在没效,我可以考虑去买点鹤顶红什么的。”翠山行一边笑着说道,一边走到桌边挨着苍坐下。
“哇,真的是杀手锏!”白雪飘和墨尘音一起惊叹了一下。
金鎏影见苍神色如常地夹了个包子放到翠山行碗里,不觉暗暗好笑,看来翠山行是发现了苍的,只是却并未看向自己,看来并不知道自己当时也在上面。
只是——金鎏影突然想到,如果当时不是苍把脚露在外面给翠山行看的话,以翠山行精打细算的性格,可能还真会跃上横梁来查看一番。那么两人都藏不住。苍这么做,是自露形迹,于是翠山行会意而退,却始终只以为上面只有一人。故此口口声声,都是在揶揄苍,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是一如往常。那么苍这么做,其实正好是*了自身而掩护了他,难怪当夜苍的作风那么反常。
金鎏影这么想着,抬头却见紫荆衣正用探询的目光看向翠山行和苍。不由又想,紫荆衣向来敏感,想来也感觉到什么了。不过,这事有这么复杂么?也许只是巧合而已,苍又怎么能摸准翠山行会沉默而退,而不是把他们两个揪下来?
苍竟是这么了解翠山行不成?
想到这里金鎏影摇了摇头,白了苍一眼,心想,不管你是有意无意,别想我感谢你!
当日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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