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回来’了吗?”朱丽叶的声音低沉地如同用大提琴拉出的咏叹调,黯然伤感。
杨宁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她无由地窒了一下,歉意道:“我的心,仍留在非洲。”
话筒那边的朱丽叶当然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绝望地叹了一口气,杨宁觉得有些刺耳,一如在梦中听见鬼蝶的尖叫。
“那好吧。明天晚上,我在珀礼酒店等你。我们会举行酒店婚礼,欢迎你来参加。”
“我一定到。”杨宁道。
“还有一件事……”朱丽叶犹豫道,“你能不能当我的伴娘,陪我走一段红地毯?你知道的,我……没有别的朋友。”
“没问题。”杨宁答允得很快。这让朱丽叶更加心如刀割,这一段红地毯,就是“送我一程”的意思。她原本以为可以令杨宁心痛,没想到杨宁却回答得那么快,一点余地都不留,看来,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放下电话后,朱丽叶望着挂在旁边的白色的婚纱出神,这一件由日本着名婚纱设计师桂由美设计的鱼尾型婚纱,光洁的胸部点缀着层层的蕾丝,尾部则镶嵌着粒粒晶莹的水晶,简洁而不失高贵。她慢慢地把它穿在身上,把白色的头纱盖在自己的头上,眨眼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梦幻起来。
她好像见到了她的罗密欧,就站在她的面前,像以前那样,对她微笑。于是,她发出了梦幻的喃语:“罗密欧,你还是‘回来’了吗?”
梦中的罗密欧向她点头。她欣喜若狂,急问:“你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我愿意。”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好像被人从甜梦中用一桶冷水猛然淋下,不得不回到了残酷的现实当中。她知道说话的是谁。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下午还要继续练习吗?”她冷冷地对那个男人道。
她的未婚夫,乐团里的钢琴师,长着一张瘦削的马脸,却有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此刻正甜蜜地端详着她,“我想你呀,芸丽,你穿这件婚纱真的很漂亮。简直迷死人了!”
朱芸丽才是朱丽叶的真名。但,她讨厌别人叫她真名。今生今世,她只想做朱丽叶,罗密欧的朱丽叶。
然而她不得不勉强笑道:“是吗?我把你迷住了吗?”她张开双臂,拥抱着他。未婚夫的气息扑鼻而来,真讨厌,男人特有的气味让她几要作呕,她怀念她的罗密欧那种柔软的、懦弱的、带着罪恶的堕落气息。
未婚夫激动地抱紧了她,然后解开了她婚纱后面的搭钩。
这个时候,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像《本能》里面的莎朗史通那样,猛然从床底下抽出一把冰锥,狠狠地朝他的脑袋插去。一下、两下、三下……直至无数下。
就像此刻他在她的身上的所作所为一样。当这个马脸钢琴师终于无力地从她身上滑落的时候,她立刻冲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真的作起呕来。
此刻,世上已没有一种言语可以形容得出她心中的怨恨之气。
罗密欧,你就应该跟我一起堕入地狱。我是永远不会,放过你。
婚礼前一个小时,杨宁才匆匆赶到珀礼酒店。最近她工作安排得异常紧密,马不停蹄地在全球忙碌奔波,连睡觉也不得不在飞机上将就。但是在参加这个婚礼之前,她已经把所有有希望签到的合同都签到了手,令整个集团上下无不震惊。
“对不起,我迟到了。”杨宁充满歉意地道。
“没关系,应该来的人,肯定会来的。”朱丽叶微笑答道。她今天妆容精美,笑意盈盈,散发着新娘子的动人之色。
“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马脸钢琴师知道她的身份,不由得弯腰向她握手道谢。
“恭喜你。”杨宁由衷地道。如果朱丽叶的心中也爱着这位新郎的话,她应该跟他一样笑得灿烂而自豪。然而杨宁看到朱丽叶只是机械地扬起了嘴角,眉毛却平躺着像一条虫——所以,她心里一点笑意都没有——这是小游教的“真假笑容识别法”。
杨宁的心只往下沉。
朱丽叶却忽然挽起了她的手臂,欢快地道:“宾客要到了,我们快到外面去吧!”
按照习俗,新郎新娘是要在酒店礼堂外迎宾的,而伴娘伴郎也得站在旁边。
所以,杨宁只好站在朱丽叶的身边。然而,朱丽叶虽然站在新郎的身旁,可是她的两只手臂却一直坚决地挽着杨宁,一点都不肯放松。别人看来,倒以为她们两个姐妹情深。可在杨宁心中,竟觉得这一刻极其漫长,因为从朱丽叶的手臂传来的力度,就好像两只钢钳一样,狠狠地把她掐住。
后来,新郎自己都难免觉得有些尴尬了,可是不管他如何打眼色,他的新娘却看都不看他一眼,照样跟伴娘挨在一起,他也只得无奈地一个人上前跟来宾寒暄。
这可怜的男人,似乎已注定要娶一个永不爱他的女人为妻。其实他对他妻子的过去,并非一无所知。可是他被她的身体和灵魂所迷惑,终于一头扑进了这个悲剧的陷阱。而且,对于即将要承受的屈辱,一无所知。
来宾到齐。司仪示意关上大门。“我们很快可以开始了。”
由于双方新人都是信徒,所以教会方面还特意让一位德高望重的神父前来证婚。在酒店里面举行证婚仪式,是当前很潮流的一种做法。不过,也有很多新人只是为了赶潮流才去信仰,等婚礼一过,也就不了了之。亦不知道神圣何在。
按照仪式,新郎自行在礼台等待。而自幼失去双亲的朱丽叶也拒绝了老团长的好意,决意只要伴娘陪她走红地毯。
浪漫的婚礼进行曲悠悠奏起。负责演奏的是乐团的朋友,每个人都演奏地特别卖力,用自己的乐曲为这对新人送上殷殷祝福。
“请你,拉着我的手。最后一次……”朱丽叶望着她的罗密欧,苦苦哀求。
杨宁无法拒绝。
门,缓缓打开。她们,好像一对真正的佳偶一样,并肩出现在礼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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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朱丽叶的婚礼和葬礼
“罗密欧,我亲爱的罗密欧……”朱丽叶梦幻般喃语道,“你仍然是我的罗密欧吗?”
“对不起。我只是杨宁。今天是杨宁,以后,也只会是杨宁。永远都不是罗密欧。”杨宁低声答道。她挽着朱丽叶朝礼堂走出了第一步。
朱丽叶的泪水立刻就流了下来,夹杂着眼影和胭脂,一股儿流到了雪白的婚纱上。宾客们都以为这位新娘子喜极而泣,未免太激动了。可是只有杨宁,才知道这位新娘子此刻的怨恨和绝望。
因为一把锋锐的匕首,此刻正隐在新娘子手持的花球后,抵住了她的身体。
“罗密欧,我们一起下地狱,好吗?”朱丽叶别过脸,切切地朝她道。她的眼里闪动着幽蓝的迷离之色,神情凄迷,哀婉动人。她不等她回答,手中匕首向前一递——
杨宁身上薄薄的礼服立刻就被刺穿,匕首向蛇一样咬入了她的身体,溅出鲜红的血来。然而今天她穿的却是一条暗红色的长裙,那种颜色与鲜血相差无几,一时来宾们竟无人知道她的鲜血已沿着伤口蜿蜒流出。
“朱丽叶……”杨宁知道自己正在流血,身体从未承受过这样的疼痛,刚才一瞬间其实还来得及把朱丽叶推开,但是她没有。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心甘情愿承受那一刀。
如果可以让朱丽叶真正放手的话。
“你恨我吗?”朱丽叶哀哀地道。
她望着这个让她爱过、吻过、抱过、坠落过的女人,心里有点虚空,感觉从前的一切是如此的陌生,她甚至一点都恨不起来。
“我不恨你。”她答。
“那你仍可以爱我吗?”朱丽叶追问。
所有的来宾都有些惊诧地看着这两个女人互相对望,不再向前。
杨宁痛苦地摇了摇头,然后尽最大的力量强行挽着朱丽叶又向前走了一步,“我带你去新郎那里去。今天,是你的婚礼。”
“今天,也是我的葬礼。”朱丽叶忽然甩开了她的手,把花球一把扔开。原来除了匕首,她还藏着一支小巧的掌心雷。
是杨宁以前送给她防身的小手枪。以前的定情信物,现在,变成杀人凶器。
来宾们目瞪口呆,一些女宾甚至尖叫了起来。因为他们还看见了伴娘身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正沿着匕首汨汨流出。朱丽叶朝天开了一枪,所有人都吓得蹲了下来。除了新郎和杨宁之外。
“芸丽,你……你疯了吗?你……你怎么了?”新郎也吓得不轻,浑身都在发抖。
“闭嘴!我最恨别人叫我芸丽。我是朱丽叶,罗密欧的朱丽叶……”然后,她举起手中的枪,慢慢地对准了他。
杨宁痛得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但是她仍然能够从朱丽叶迷狂的神色中找到一丝缝隙。
“不要开枪!”她叫道。
朱丽叶转身朝她菀然一笑。就像她们相识之初,她用神秘的笑容俘虏了她的心。然而,扳机缓缓扣下。
杨宁忍着剧痛把匕首拔了出来,疾快地朝朱丽叶飞出——
正中朱丽叶的肩膀。那粒子弹便偏离了原来的轨道,打在索索发抖的新郎脚下。
“朱丽叶……不要……”杨宁身上的血失去了栓塞,顿时像泉涌一样流出来,她痛得跪在地上。所有的来宾都吓得抱成一团,全场鸦雀无声。
鲜血在朱丽叶雪白的嫁衣上流淌下来。其实以杨宁的身手,刚才完全可以让飞刀直接刺入朱丽叶的颈脖。可是她在出手的一刻,仍心存侥幸。她以为地狱里来的魔物,还会改悔。
朱丽叶肩上中刀,却似一点都不痛,只是那一侧的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力,她把掌心雷换到另外一只手上去。
枪口对准杨宁。
“我再问一次,你还是我的罗密欧吗?”
“罗密欧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再回到你的面前。”杨宁望着她,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是么?”朱丽叶惨淡一笑。从她鲜艳欲滴的唇里吐出一句泠然的话——“再见,罗密欧……”
然后,她扣动扳机,对准自己的脑袋,射了一枪。
杨宁因为失血过多,晕迷了过去。
她虽然受伤很重,神态却很安然,半点都不像经受过可怕的事,反而像个渴睡了很久的旅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再也不用担心妖魔鬼怪的侵袭,可以安心地睡上一个好觉。
她在第三天的中午才醒来。醒来的时候,小游正在病房的沙发上打着盹。她不忍心吵醒,只好一个人睁大眼睛左顾右盼。
这是医院的高级病房,所以宽敞而安静。桌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她所最喜爱的紫色郁金香。不用看,肯定是邢天清和曽启儿送来的。只有他们,才会知道她的喜好,而且真心对她好。
不过,在另外一个小桌子上,似乎还摆着一束金色的花。这种花她好像见过,一时却叫不出名字。她仔细看去,那花就像一把把张开的金色羽扇,极是别致。
小游眯了一会,终于醒了。她看见杨宁醒来,高兴道:“杨总,你又跨过了一回鬼门关!”
“当然。我没那么容易被打败。”杨宁被自己这种莫名的自信逗得笑了起来。“那是什么花,谁送来的?”她问。
小游翻开笔记本,看了一页,道:“两束花都是邢天清先生和他的太太昨天晚上送来的。邢先生特别说过,这一束金合欢花。是代一个远方的朋友送来的。”
是他。
杨宁觉得身上一暖,那个伤口也不再痛了。
“打电话给邢先生,让他方便的时候,和他的夫人过来一下。”
“杨总,我想不用了。因为,在你昏迷的时候,邢夫人每天都亲自在医院里陪你。我是来接她的班的,才到了不过两个小时,我想,她很快就会回来看你了……”
原来,拥有一个真心朋友,是那么的好。杨宁不禁有点想哭。不是因为脆弱,只是因为感动。
“那个人……朱芸丽的葬礼,举行了吗?”她不得不问这个问题。她需要知道朱丽叶最后的归宿。
小游的脸上露出憎恶的神情,“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可恶的女人,杨总你把她当朋友,她却要杀你!”
杨宁摇了摇头,其实她真的不恨她。
“已经火化了。他们的团长把她的骨灰散落在海上。反正她无亲无故,也不会有人去拜祭。”
“回归大海,这样也好。”杨宁黯然道,她本来就来自大海,也许,她不过是一条受了诱惑无意中闯进人类世界的美人鱼,她终究,是要回到大海里面去的。
“再见了,朱丽叶……”她喃喃地说着,闭上了双眼。与朱丽叶的一切,深深地,作了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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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朱丽叶的婚礼和葬礼
☆、第四十章换个角度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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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到两个小时,曽启儿就过来了。
“小游说你醒了,我就赶紧炖了点汤过来。你气色很苍白呢,喝这个补血的汤水就最好了!你知不知道当时你流了多少血,我听医生说,如果再晚几分钟,你就……你就……”她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杨宁勉力笑道:“我还是活过来了。”她由衷地道,“启儿,谢谢你。”
“我有什么好谢的?我们是朋友呀。”这一声感谢,曽启儿反而觉得奇怪。“不过,我没想到朱丽叶会是那样……的人。我很后悔让天清通知你回来。”
杨宁让小游回去休息。然后才道:“你不用后悔。我迟早都会再见到她的。那还不如早些作个了断。”
“这么说,原来你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曽启儿吃惊地问。
杨宁无奈地点了点头。“但我在最后一刻,仍心存侥幸,觉得她能够放开,可惜,她就是一个从来都不肯放过别人,也不肯放过自己的人。”
曽启儿深深叹道:“这样的人,也只能把自己和别人都逼上绝路。杨宁,其实……你当时是不是想跟她同归于尽?”她问得很直接,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敢这样问。
杨宁摇摇头。“我知道她不会杀我。”
“为什么?”
杨宁忽然觉得语塞,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因为她当时就明白朱丽叶不会杀她。这种“明白”,是需要相交很深的两个人才能有的心灵默契,在那个电光火石之间,她理解了朱丽叶。
曽启儿见她默然不语,只怕她会为此伤神,立即转移话题道:“你有没有看到那束花?很漂亮吧?”
杨宁的眉头终于舒开,抿嘴笑道:“亏你们找得到,哪有给病人送这种花的?”
曽启儿嘻嘻笑道:“金合欢花不是送病人的,是送给情人的!人家一听到你病了,急得不得了呢。不过,非常可恶,无论我跟天清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自己飞过来看看……”
“是吗?他知道我病了,很着急吗?”杨宁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腰部的伤口就要裂开一般,她痛得咬牙切齿。
“你不能动,不能动,你要听什么我都告诉你。”曽启儿赶忙拉住她。“当时,天清告诉他你失血过多陷入晕迷,他很激动地喊,她果然就没听我的话,自己跑去碰钉子了!”
“他以为我是在阵亡的士兵家里遇袭的,我答应过他不会自己一个人去。不过,我还是没遵守承诺。”杨宁简单解释了一下。
曽启儿“哦”地点了点头,“天清跟他说,是朱丽叶做的。他才大吃一惊,说……”她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竟然不说下去。
“他说什么了?”杨宁期待道。
“你猜他会说什么?”
杨宁撇了撇嘴,“以他的为人,肯定是‘活该’或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之类的话。”
“哇,你果然清楚他的为人!”曽启儿击掌道,“他说的就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后面还有一句——‘我不该让她一个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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