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灿的事情很多,郑姐像是有意要锻炼她,把诸如安排房号,清点人员,饭后结账,收集票据等等这些杂务就都交代给了她来负责。我看着她忙前跑后,几乎找不到合适的空闲时间和她说话了。
这天接下来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我在年会上登台领了一个“年度优秀员工”的奖项,二十多家异地公司,每家只有一个名额。当时很紧张,喊口号似地说了两句获奖感言,说的什么下台之后也记不太清楚了,不过被同事们夸道那声“雄起”喊的还是特别有气势。
酒店夜里的环境很安静,和我同房间的那位同事也没有打呼噜说梦话臭汗脚的坏毛病。我等到他睡着之后还躺在被窝里和楚灿不停地发着短信。楚灿和郑姐住在一个房间,和我的房间相隔只有几步。
她给我发道:“现在感觉一个人睡觉好不习惯啊。”
“我也很不习惯,要不然你春节就跟我一起回家吧!”我附加了一个笑脸。
“你们家那边这两天下雪了。我有点怕冷呢。”
“是吗?这个时节下雪很正常的,只要天气晴朗,很快就会融化了。你应该见过雪吧?”
“见过啊,峨眉山冬天就下雪的,我在雪天爬上过金顶。”
“金顶上看雪景?我好想去啊。”我一边想象着那个画面,一边按字。
“明年吧,明年你陪我回家。”
“好啊,我们说定了!”
“说定了……该睡了吧,明天要早起呢。”她提醒道。
“晚安。”“吻安。”
睡意很淡,我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半年的时间,里面增加了两三百个人的名字,有公司同事以及结识的社会人士,也有不少仅是一面之缘的客户。逐一看来,把那些完全失去印象的名字便都删掉了。
看到“S”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删去。接着往后就看到了“亦淑”,我想明天应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姚亦淑,或者发条短信也好。
感觉更难入睡了,有心想跳下床去打开窗帘看一眼外面的夜景,但是转念一想,外面也肯定是许多森林样的水泥建筑。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心想起白天在飞机上看过的电影,拿着手机举起来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
我坚信会跟她在一起很久,就像一架加满了油的飞机一样,可以飞很远,直到目的地的终点……
☆、七十、幻约水朵
上海的早晨比重庆的早晨来的要早,但是阴冷的天气似乎不分上下。
早餐的时候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大家的精神状态,大多数都有点睡眼惺忪的样子。我也有点不太舒服,就像是在倒时差。事实上,重庆与上海也确实处于不同的时区,一小时的差异可能就会带来六十分的影响。
早餐是在酒店的餐厅,品种很多。我按照习惯喝了碗白米粥,然后吃了几个口感细腻清淡的生煎包。楚灿的早餐只吃了一半,就开始忙着接打电话,我悄悄问过她昨晚睡好没有,她回答说和我一样。
“大家吃完赶紧集合了,今天的任务很重。”郑姐拍着手说,“一会儿记得回房间把行李都带上,明天回重庆的人今晚就不住这里了。”
她接着又特意对我说:“你今晚还住这里,这边到火车站近一些。明天的时间你就自己安排吧。”
“好的。”我答应道,又问:“只有我一个人吗?”
“是啊。谁让你和我们都不同路的?”郑姐笑道。
我没有接话。偷眼去瞅楚灿,只见她还坐在那里眉头微皱地翻看着手机。我突然之间有种不舍,感觉假期的分别来得太快。不舍分别,但又很想回家,就像是在纠结一件无比珍贵的行李,舍不得留下,又不敢轻易随身带上。
上午先到上海的公司总部参观、座谈,然后我被分派去了位于枫林路的一家连锁店。和店里的同事交流经验了解情况,还跟着去看了两套出售的房屋。看的都是新建的高层建筑,跟重庆的相比,似乎无甚区别。
一座城市的特色,可以通过建筑物来体现,就如上海的老弄堂和重庆的吊脚楼。可惜的是,这些地方都在逐渐减少。浏览城市图片的时候我总会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看到一些特征鲜明的地标性建筑,往往很难辨认出是哪里。
今天看房的时候也产生了一种感觉,盯着一个房间里的墙角看了一会儿,感觉之前就曾经来过这里。下午去到青浦区看楼盘项目的时候,便没有那种似曾来过的感觉了。
我想应该是因为空间的关系,空间越小,越容易引发错觉。为了证实我来的地方确实是上海,我决定明天到处走走,走越多的地方越好。
晚上。上海公司的老总做东,在青浦区的一家海鲜酒楼宴请我们重庆来的一行人。开场白就说要不醉不归,招待方式更是热情的要命,不管不顾地找着各种理由劝酒,开席不到十分钟,我嘴巴里就只剩下啤酒的味道了。
楚灿和我不在一桌,但是座位距离不远。我看她没怎么喝酒,只是不时把手机拿出来看一下,也不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似乎是在看时间。不断有人找她敬酒,她也只是礼貌地举杯小抿一口。
我对敬酒的人一律来者不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渐渐感觉厅堂里的灯光变得异常明亮,周围的各种声音也变得异常嘈杂。后来郑姐走过来找我喝酒,几乎是对着我的耳朵喊叫,我才听到她在说什么。
“少喝一点!你还要一个人回酒店!”她提醒道。
“没关系!”
饭桌上的场面趋于混乱,原先的座位次序也打乱了。我拿起不知被谁用过的筷子,不停地夹着吃那盘几乎没人去动的海鱼皮,突然极其喜(87book…提供下载)欢这种东西被咀嚼起来的口感,就像是在咬碎自己的舌头。
又连吃带喝了好大一阵,楚灿也走了过来。她先是站在我的背后,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我的肩头。我回头看时,她拿着手机凑了过来,把屏幕快要贴到我的脸上,大声说道:“9点过了,可以走了!”
我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并不是时间,而是一则还未发送出去的短信,内容写着:“你今晚不要喝醉。”
我瞄了一眼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难以察觉的不满。她低垂着眼睑,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没有和我对视,也没有等我说话。很快把手机收了回去,就转身走开了。
我赶忙收拾了一下,然后向在场的同事们打招呼告别。下到楼下时,郑姐也跟了出来,她帮着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帮我拉开车门,还又告诉司机酒店的详细地址。
“不用担心,我真的没有喝醉。”我坐好后,手扒着车窗对她说道。
“我又没有担心你会喝醉。”她笑着说,“是你产生幻觉,把我当做别人了吧?”
“没有……”我朝她摆了摆手,“回去吧,再见!”
“再见!到家后记得报个平安。”她挥手说。
车子开出一段路后,我扭回头又看了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从酒楼里又走出来一个人,似乎是楚灿。刚才是走的匆忙了,应该和她交代几句,那样的话,也不至于会被郑姐话里有话地说我产生了幻觉。
我在车子的后座上歪歪斜斜地坐着,把手机摸了出来,抬到眼前一看,猛然发现上面显示有7条未读短信。应该都是在刚才吃饭的期间发过来的,但是我丝毫没有听到提示的铃音。
前面几条是楚灿发的——
“少喝点啤酒,当心胃口会不舒服。”
“想不想晚上去逛逛外滩啊?路线我已经看好了。”
“我如果向郑姐请假说晚上出去玩,你说她会同意吗?”
“怎么不回我啊?你手机没电了?”
“你是喝麻了吧?刚才还一直偷看我,现在都只顾喝酒了,你给我小心点!”
我读着短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仿佛楚灿就在我面前指着我数落一样,虽然她从没有那样做过,但是我可以想象出她发怒的样子。
赶忙给她拨了个电话过去,但是无人接听。我想那边可能还是太吵闹了,估计她没有听到。
我探着身子看了看车窗外面的夜景,两旁边的街道流光溢彩,车内狭小的空间也让我产生了一种感觉,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某个深夜,也是喝过了酒在乘坐出租车,也是去向一家酒店。
接着看后面的短信。
第6条的内容很简单:“你来上海了吗?”是姚亦淑发来的。
最后一条又是楚灿的——“你看不到短信,不要也听不到电话哦。”
我盯着手机仔细查看了一下,确信没有什么未接来电。再次给楚灿拨了个电话,结果仍旧是无人接听。胃口开始有些轻微的绞痛,用力按压了几下,也没有什么效果。
没有过多考虑,又拨了一个电话。给姚亦淑。
电话里很安静,我也不知道接通没有。试着说了一声“喂”,然后才听到那头传来了声音。轻轻的一声“喂”,就像是有一只蜻蜓飞来,翅膀扑打在了车窗的玻璃上。
“是姚亦淑吗?”我问。
“是我。”
“刚刚才看到短信,很抱歉。”我解释道。
“没关系的,我今天下午才知道你来了。”
“你还没有回家吗?”我又问。
“没有,我准备留在这里过年了。你的事情忙完了吗?”
“公司的事情结束了,我明天晚上回家。”
“哦……”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你明天有安排吗?”
“暂时没有,我计划随便走走。”
“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个面吧。”
我犹豫了一下,答道:“好吧,我上午过去找你,你说个地址给我。”
“你来我们学校吧。这边附近有家咖啡屋,名字叫‘水朵’,环境很好。你可以坐地铁过来。”
“地铁?好像线路很复杂啊。”
她轻声笑了一下,问道:“你现在会迷路了吗?”
“那倒不会。”我笑着说,“我肯定可以直接找去咖啡屋的。”
“那个地址就很难找了,你过来给我打电话吧。你一个人过来吗?”
“一个人。”
“好吧,我等你。”
这个电话似乎讲了很久,挂断之后,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让我有些不自然,如果再见到很久没有见过的人,那又将会怎样?和姚亦淑不见面的时间也不算太久,我害怕的是另外一个人。
刚才的电话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题,许多话也只有等到见面的时候再去聊谈了。姚亦淑特意问了我是不是一个人过去,但是我没有问她。希望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如果有,我希望会是她带去一位帅气的男朋友。
拿起手机想再次给楚灿拨电话,突然之间铃声响亮,竟然是她给我打了过来。
“你刚才是在和谁打电话啊?我打了几次都打不进来。”她开口就问道。
“和我同学。你们吃完了吗?”
“吃完了,但是他们还要去唱歌。不知道几点才能散场了。”
“你也要跟着去吗?”我问。
“我走不开啊!”她提高了声音说,“我才不想去呢!”
“那今晚就逛不了外滩了吧?”我尽量放缓语气说。
“去不了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或者,你一个人去逛逛?”
“我一个人才懒得去呢……”我笑着说。
“好啦,不说了,他们又在喊我了,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烦死了……晚一点打电话吧,记住,不要再让我打好几次你才接了。”
“知道了!”
电话里一片吵闹,然后就被楚灿挂断了。
“师傅,还有多久到酒店?”我问司机。
“马上就要到了,大概十分钟。”
“麻烦你换个路线吧,去外滩。”我平静地说。
车子继续开了半个多小时,时间已经快到夜里11点。
停车之后,司机给我指示了一下方向,我又步行了大约10多分钟,才终于抵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我想象中的外滩应该和沙滩有关,但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平坦的广场。
游人很多,视野里除了建筑,便是灯光。我所在这一面的建筑显得有些古老笨重,对面有更多象征现代都市的高楼大厦。东方明珠塔上的灯光不厌其烦地闪烁着,让我不得不去看它。我随即想起“夜景”这个词汇,用在形容这里似乎不太准确,更准确的应该叫做“光景”。
四处随便走动了一下,去到广场边上看了许久的黄浦江。清凉的江风吹得让我有些头痛,幸好胃口的感觉恢复了正常,于是在心里暗自不停地做着对比。解放碑比东方明珠,嘉陵江比黄浦江,朝天门比外滩,重庆比上海,我比记忆中的某个人……
快到午夜的时候才又找路回去,赶回酒店已经是凌晨1点。后面这一路都在不时看看手机,没有短信发来,也没有电话。
我的行李还留在酒店的房间里,进门开灯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床边放着的旅行包。想想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前面做比较的想法也实在是可笑。如果给我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我还会选择去重庆,因为上海给我的感觉过于繁华。
就像过于明亮的灯光会冲淡夜色,过于喧闹的地方也会冲淡人心中的安全感。大的空间更适合观赏,小的空间才适合独享,就算由此产生什么幻觉,那也是专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想我和苏小芸的分手,可能多少和这两座城市不同的特色有关。不同的城市可能也适合不同性格的人,按照这样的分析的话,姚亦淑的安静似乎也不太适合上海。等明天见到她的时候,我想有必要同她稍微谈论一下这个话题。
明天的见面说是在上午,但是没有明确具体的时间。我想我还是得早起,吃一顿地道的上海早餐,买一份地图去寻路乘坐地铁,再换乘一辆老式电车,赶去可能位于一处偏僻的弄堂口的一个叫“水朵”的咖啡屋,去和姚亦淑见面。
我想我应该带一个礼物,但是又一时想不起该送什么,把旅行包翻开来,里面都是一些食物类的东西。在咖啡屋里拿一大包牛肉干出来,肯定是会大煞风景的,那就明天在路上找一下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吧。
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般的味道,洗澡的时候猛然听到外面的手机在响。连忙挡了块浴巾,冲出来接起电话,果然是楚灿。
“你那边活动结束了吗?”我问道。
她在电话里呵呵地笑着,没有回答。
“怎么了?喝酒了?”
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笑。
“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我有点着急了。
“我在你房间门口呢,你开门吧……”
“什么?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呢,赶快开门,好冷啊。我知道你刚刚回来。”
我很不敢相信地慢慢打开了门,刚拉开一条门缝,楚灿就用手一推,挤了进来。她一看到我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抬手用手背挡着嘴巴,微微背过身去,面对着门口的墙角,咕咕咕地笑个不停。
“你怎么过来的?”我赶忙去找衣服,一边问她。
“我打车过来的啊。”她止住笑答道,但还是站在门口的位置。
“哎呀,你不要去找衣服了,难道你还要出门吗?”她接着又说。
“你,晚上不回去了?”
“你反应怎么这样迟钝呢?”她走过来盯住我问道。
“不回去就好,那明天呢?”
“明天上午我陪你啊,下午再去和他们集合。”
“那我们去哪里?”
“去看你同学啊,我和姚亦淑联系过了,她约我们明天去她学校那边的咖啡屋,你不知道吗?”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有许多疑问,但是又觉得没必要去弄明白。感觉脸上像是被蒙了一张结实的蜘蛛网,丝丝缕缕的结构粘固住了我的表情。
我微笑着,答道:“知道,那个地方叫‘水朵’。”
☆、七十一、试选千寻
在上海的最后一夜,睡眠很不安稳。
只睡着一小会儿,突然就醒了。身旁的楚灿背对着我侧躺着,细微的呼吸声从枕头上慢悠悠地飘过来,就像是落了一丝头发在我脸上。
她能在今晚过来陪我,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也和姚亦淑联系了见面,我更加没有想到。我原以为我来上海的消息是周立刚告诉姚亦淑的,现在一想,也有可能是楚灿跟她讲的。虽然这些都是小事,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