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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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不知何处去-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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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就这一句话,如同吐尽了毕生芳华,唇齿间一丝空气再是流溢不出,如同被罩上了一层隐形的薄膜,虽薄,却足以窒息。
  那双眼还燃着火光的碎片,支持着最后的意识。
  “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孩可以哭成那样。”
  玩笑的词眼,平静地语气,他喜 欢'炫。书。网'用“我”,而不是“本宫”亦或是“朕”,但他知不知道,这个“我”陡然将原本隔了千尺河流的两人送至了天涯海角。
  他的回答,瞬间浇熄她眼中仅剩的火光,那个由她用毕生的谎言一手编造的世界也随之熄灭,年轻细腻的面容瞬间镀上一层苍老之色,如那六月雪迅速地颓败,灰飞湮灭。
  原来,我还以为他至少是爱过我,至少是。
  原来,只有我很傻,只有我这么痴心妄想。
  她一直爱看他的眉眼,在心纸上一寸一笔地映画,然后细细烙刻,铸于骨肉,融于血脉,像是一个印记,这个印记,便是她的一切。
  只是那容颜依旧,却已是再也看不见那年夏日,淡色的眸依旧温润,却是明亮不在,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纱,再也,再也看不清,越理越乱。
  美丽如斯,忧伤如斯。
  少女张了张口,她想说,我叫曲姒,我叫曲姒。
  但她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那如画眉目在阴沉的雨幕下被淋湿,然后逐渐模糊。
  如画,果真是画。
  她开口,却是徒然,手中的糖人落于肮脏的衣裙上,化成淡乳色的粘液,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然而,只能无力,无力看着眼前的人被雨水濡湿,然后逐步走向毁灭…… ……
  猛地坐起来,杏色的锦纱帐流泻于四周,风口处轻缓地摇摆,初醒的温热在帐内浮动,让人眩晕,视野因这雾气和帐幔模糊开来,分明看得见,却又看不清。
  顾不得衣衫未礼,曲姒急急地掀开帷幔,知道迎面感受到属于北雪入秋的气息,她才松了一口气。
  是了,这才是真实的,不是么。
  “娘娘,您怎么了?”碧色衣裙的侍女慌忙进来,跪在榻下,双眼惊恐。
  无力地斜倚在柱旁,青丝散乱铺于锦榻上,樱红的唇泛着一丝一丝苍白,随着有些急促呵出的气息一张一合,好容易平静下来,曲姒微眯着眼一双杏眸看着侍女,良久才问:“哪宫的?”言语冰冷。
  “奴婢…… ……奴婢是新进宫的,娘娘恕罪。”侍女站站兢兢地说着,脸也不敢抬一下。
  看着地面上那个瘦小的身影,如当年那个雨幕中的身影一般,只是容颜依在,那时的自己,终已不再。
  愣愣地看着,华贵的乌色地砖印着少女秀气的容貌,满眼的惊恐,投下的阴影边缘交界处,碎落的阳光粼粼闪耀,模糊了那边线,看似温暖,实则清冷。
  曲姒淡淡出了声儿,似是疲惫:“下去吧。”
  微侧过头,不经意间瞥见窗前摆放的玉瓶,外层上过的釉在微光下有些透明,中间插着的六月雪早已颓败,本应淡色的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褐,直直地挺立着,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如那些梦过的曾经,成灰飞散,如此颓然糜丽。
  像是被揉了千万次的花瓣,枯老得如同她无神的眼,忧伤就是淬毒的芬芳,淡淡的,逐渐侵蚀着人的灵魂,软化人的骨血。
  蚀骨销魂。
  “把花拿去扔了。”曲姒轻轻开口,像是亲手丢弃了生命般,那样不舍,那样无奈,那样无力。
  快走到殿门的侍女听到,赶紧回过身,低垂着头拿了花茎,刚一拿出,一片花瓣便随之飘出,晃悠着打了一个圈,终于睡于冰冷的地砖上,但却依旧保持着坠落时的姿态,刻意,顽固。
  那侍女慌忙跪下身拾了花瓣,这才小心地走出了内殿。
  过了一会儿,殿内终是归于寂静,静得亦如当年般没了声息,半开的窗经由阳光的泄露,浅淡的乳金和着细细跳跃的尘埃洒在浅杏色的纱幔上,有的反射出点点光亮,有的通过空隙如被滤净般的日色便落在她纤瘦的背和倾泻的发上,灼成一朵寂寞的金花,无声地绽放,将整个人生生包住。
  她终是懂了母亲说的话。
  是的,这里没有天亮,没有阳光。
  全部,全部,都只是她臆想的假象而已。
  终有一天,梦碎光湮,就是逼着自己,也骗不了自己了。
  然后,她轻轻笑出声来,在这空旷的殿内,依稀回响着她的轻笑,如琴音流泻,清妙轻曼。
  这算什么,那样坚持地逃跑,却终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原来一直都是在原地独自躲藏,命运的玩弄。
  空旷,空旷,空旷…… ……
  宿命,宿命,宿命…… ……
  无处遁形。
  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才有宫人进来,轻声禀报:“娘娘,珍妃娘娘前来。”
  “恩。”曲姒回了神,淡淡答她,这才坐起身,立马就有宫人上前为她着衣。
  伸出那只养尊处优的脚让跪坐的宫人给她穿上了锦绣金凤华鞋,踩在塌下一块柔软的地毯上站起了身,随意地张开两臂,任宫人轻手轻脚又熟稔万分地为她解去睡锦,一秒钟与空气接触的微凉的真实,片刻便围上了暗紫霞帔流云水袖;而后梳了鬓,戴了淡金勾花透碧凤冠,碧色的璎珞垂肩而泻,在日光下有些刺眼,待宫人准备为她上妆时,她笑了笑:“罢了,就去。”
  宫人也未答话,接了曲姒伸出的手,慢慢搀向外殿。
  璎珞随着步子的移动发出清脆却有些刺耳的碰撞声,细微得如同要挑起一番别样的天地,却亦是徒然,绣了金花的交叠衣领和淡色的抹胸融成一种令人舒适的色彩,大大的深紫水袖垂下,快要触及乌色的地砖,臂间挽了云紫水烟绣凤帛披,顺着暗紫色描凤裙摆在深黑色的乌砖地上迤逦出一道绮丽的光华,左侧微妙的开叉细细地浮舞着。
  曲姒上了坐,却未言语,只静静地喝了宫人奉的上好碧螺春,一股似花香似叶涩的气息顿时充盈了齿间。
  这种味道,实在不喜 欢'炫。书。网',分明是香的,为何偏要是苦的。
  在香中沉迷,在苦中挣扎。
  她沉默着,仿佛连这眼前的人也看不见了。
  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安然与诡异。
  “皇后娘娘,听说皇上要回来了。”一袭碧纱的珍妃媚眼含波,娇滴滴地说着。
  “恩。”放了茶盏,曲姒依旧淡淡回应,平静的眸子如同镜面,举止无上优雅。
  “娘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啦,皇上他根本不会…… ……”
  “注意些,”曲姒冷冷打断她的话,抬头看向珍妃,双眸冰冷,“不该说的便不要说。”
  “娘娘…… ……”不满地看了一眼曲姒,见她仍是没什么表情,珍妃才不情不愿道,“臣妾告退。”
  细细碎碎的是上好丝料拖在冰冷地砖上发出的声响,然后声音越来越小。
  末了,珍妃听见曲姒的声音,似是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认命,只是那言语依旧冰冷。
  “我们,都是女人。”
  进宫前,她们不屑于认命;进宫后,她们习惯了认命。
  “谢皇后娘娘。”珍妃站在门口,低敛着表面上还明媚的眉眼,轻声说道,抬眸间见那如花女子的眉目间似如梦幻,像是被丢弃在华丽宫殿里的的精致的人偶,再无人问津。
  她亦叹气,转身离去。
  她是皇后,但她并不嫉妒。
  不是她心胸开阔。
  这个后宫中,没有人会去争宠。
  ——没有。

  十九章

  “柔荀,该走了罢。”万俟玦姬总算开了口,站起了身。
  然后屏风后传来了细小的声音,紧接着,一名女子从屏后走了出来。
  女子一袭紫衫乳纱,低敛却掩饰不住高贵的眉眼,平静地瞳眸如同无风的湖面,静却不冷,凉却水润,乌黑的发上部挽成一个看似精巧简洁实则做工繁复的鬓型,下部垂落而下,发梢无风轻摆,如同一段上好丝绸,丝缕精准。
  “呀,嫂子又漂亮些了!”令钟辰过去抓了柔荀的手,笑得一脸狡黠,那赞美却是由衷的。
  柔荀看着令钟辰温柔地笑了笑,一双眸子似能滴出水来,她摇了摇他的手:“男女授受不清。”
  嫂子?
  颜生放下了酒杯,坐在软垫上歪头大量她,这是万俟汀玥他老婆?
  瞥见颜生疑问的目光,万俟汀玥笑了笑,答她:“柔荀是玦姬的未婚妻。”
  原来是面瘫男的老婆。
  颜生眨了眨眼,咧开嘴笑,洁白的齿微微露出:“佳人抚琴,心神俱荡,白遥失礼。”
  柔荀愣了愣,这才看向她,柔美的面孔染上一抹殷色,一双水眸却是看向万俟玦姬,唇边的笑愈发娇人。这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万俟汀玥却是只扫她一眼,看向别处,那平静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柔荀也不在意,还是双目凝着他,似是早已习惯一般,眉眼间温婉如花。
  颜生依旧在笑,唇边的弧度弯得极深,乌黑的眼眸若有所思。
  “我们也不耽搁汀玥兄和玦姬兄了,送上马车,我自是要去游玩一番。”赫连瑜站起身,用左手抚开坠落胸前的长发,右手一撩紫袍,径直走向室外,令贤臣也起身跟了出去,然后所有人都跟着走出了室房,令钟辰却在门口时突然回过头,一脸疑惑:“白姑娘不去么?”
  他这一说话,就连万俟汀玥和万俟玦姬也回头看她。
  颜生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们先去,记得等我就好,我研究一下这酒的成分。”
  令钟辰一副无语的样子看她一眼,万俟汀玥又是笑笑,万俟玦姬则是转身即走,依旧面无表情。
  哎,这表情万年不变的哥儿俩,真怀疑是不是从他们老娘肚子里出来的时候表情就这样了。
  待最后一个人的衣角消失在门边,颜生面上的笑意虽是没有褪去,眸色却是深了几分,她端了离她最近的茶盏,又将自己的酒倒了一些进去,站在窗边用手轻扇了扇茶盏上方的空气,而后放下,又龇牙咧嘴地拔了一根发丝,还面目惋惜了好一阵子,才浸入盏中,拿出时,唇边的笑又添了几分深意,颇有成竹在胸的意味。
  然而手抚向腰间的时候,她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糟糕,忘带药包了。
  轻扯稍长的裙摆,颜生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四处望望,从一扇开向无人小巷的窗台上跳了下去。
  小张搬了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心里琢磨着最近浣城的人身体是越来越好了,这浣城第一药铺还做不做得下去,微眯的眼眸就瞥见对面屋顶上有一抹雪白的身影,他不禁张大了眼再看,却是什么都没有了,似乎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金色弧度。
  小张揉了揉眼,莫不是出现了幻觉?而后头上传来一阵细痛感,睁眼时,就见眼前一张放大的脸孔,那一双眸子像是浸染了浓黑的墨汁,深得像是会将人吸进去一般,却又像是放在日光下,隐隐泛着通透的光泽,白皙细腻的皮肤被商央的阳光罩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薄纱,但水色的唇瓣晶莹剔透,似乎用手碰碰,就会流出甘冽的水来,少女的脸型很秀气,下巴微微尖些,又显得有几分孩子气。
  颜生曲起食指敲了敲小张的脑袋,这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生得清秀,就是目光呆了些。
  “想什么呢?你们家掌柜去哪儿啦?”少女的声音也很好听,清清淡淡脆脆的,像是刚从河里打捞上来切成片的薄藕。
  “哦,我去交。”小张将椅子向后靠了一些,站起身就向后跑,还一边将手放在粗布衣上擦了擦手心里涔涔的汗渍,从小掌柜就告诉他越美的女人就越是应该远离才对,至于理由掌柜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游神中,手已经先开了帘帐,就看见胖胖的掌柜在舒服地坐在后堂嗑瓜子,他轻跺了跺脚走过去,“掌柜的,有人找您。”
  “哦,好。”胖掌柜随手扔了手中的瓜子壳儿,又抓了一把新的,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抖了抖衣服,掀开帘出去,只刚一进外堂,他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女子趴在他家药柜上左翻右翻,又是看又是闻又是捏,那女子衣着华贵,质地良好,一看便是有钱人家小姐,只是那动作,实在不敢叫人恭维。他暴喝一声:“做什么!”就见那女子手一抖,然后回过头开。
  颜生将左手抬起,拔了头上的金簪“啪”地一声按在了柜台上,黑发立即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却不显凌乱,她的神情有些焦急,又有些恼:“这个够买你的药吧?我不认得好些药的名儿,我报给你听特征,你告诉我在那儿。”说罢她蹲下身不知从哪里找了张牛皮纸往柜台上一铺。
  “不行不行,没有药方,本店不给配药!”掌柜右手拈了嗑瓜子放进嘴里“咔嚓”一声咬开,看也不看她一眼,神情颇有不耐,连药名儿都认不得,玩什么家家酒呢。
  颜生怒了,抓起桌上的金簪一把扔到掌柜的怀里,嘴里开始飙粗话:“你他妈给还是不给!”
  掌柜接了金簪,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纯金打造,芙蓉镂花,雕工极精细,簪型是一支细锥状精巧地卷起,高起的一端镶了一颗明珠,栩栩生辉,似坠不坠,恰到好处,果真价值不菲,不过……
  展柜用他那只肉肉的手拈起金簪小心地放回了柜台上,不紧不慢地“咔嚓”一声再次咬开瓜子壳儿,一股子又咸又香的味道在舌间化开来,这才一字一句道:“不,给。”给这小女孩儿乱配药,出了事儿可得了。
  “好,”颜生反而不怒了,深吸一口气,抚平了自己的情绪,扬起一个极具挑衅含义的笑容,“那掌柜可否配来‘迷仙’的解药?”
  “迷仙?”手中的瓜子儿“哗啦啦”掉了一地,掌柜的眼中仓皇闪过,快步走向颜生,一把抓住她的手,“谁中了‘迷仙’?!”
  颜生愣了愣,她没想到掌柜的反应会这么大,下意识心虚地缩了缩手:“我朋友。”
  “你骗人,迷仙怎么可能还会出现!”掌柜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吓得身后的小张动也不敢动了,掌柜还从来没发过这么大脾气,他不是常说不要跟无关的人发脾气这样会伤身子,怎么今天他自己首先跟自己过不去了。
  怎么不可能?这种药我就被死老头下过。心中有疑虑,但她绝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于是颜生理直气壮地扬了扬下巴到:“化在水中或是茶中无色无味,确实不好发现,可我是什么人,再没端倪的药我也能给它闻出来,还有另一种方法,将混了要的茶和酒水混合后会有甘甜的气味产生,若是叶片扔进去便会下沉,发丝沾上了就会变成蓝色,中毒者可终生沉睡,知道死去的怡田,此药可是‘迷仙’?”
  “怎么可能…… ……”掌柜无力地放开她的手腕,退后一步,似是站不稳,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
  小张见状,赶紧从后面走上前扶住掌柜的手臂,轻皱了皱眉,自己从小跟在掌柜身边做事,也知掌柜常给人配药,但还从未听说过“迷仙”这个名字,况且,掌柜从来不会这样失态过,这位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到底是配不配的出来?”颜生鄙夷地敲着柜台的台面。
  掌柜被这一句话拉回现实,抬了抬手臂,脱离了小张的手,面上变得面无表情:“小张,拿药水来,我和就给姑娘配。”
  小张愣了愣,赶紧跑向后堂端了药水跑出来,掌柜将手伸进去洗净了,擦了擦小张递过来的白布,然后转过身走向药柜,步伐有些蹒跚,刚才的富贵之态全无,揉揉的手停在柜面上轻颤了一阵,从背后的角度来看,他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熟练地拉开一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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