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还是性命重要。”颜生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掉头离开。
“傻丫头…… ”西毒自言自语地说着,又大声道,“若是呆不下去了,便回来。”
背对着他,颜生远远地抬起左手轻摇了摇:“你太小看我了。”说罢,人已消失在地平线上。
这是颜生穿来古代第一次逛集市。
还好走时卷了死老头的钱,那老头的钱实在是太多了,真不知道他都打哪儿来的。
北雪的浣城是中心城区,热闹非凡。
东看看西掂掂,最后颜生看中了一只玉簪,雕刻还算精细,用手摸了摸脑后束发用的旧绳子,她还是花了二两银子买下了。
她找到一家衣铺买了一件男士白布衫和一些绷带,在试衣橱内用绷带将胸部束紧,她本来就发育尚晚,所以想让它不显形也很容易,穿上衣衫后,拆开旧绳,对着模糊的铜镜将一部分黑发绾起,用刚买的玉簪固定好。
满意地瞧着镜中的人儿,这才掏出怀里的青瓷小瓶,用手心接着倒出了一点点,细细地抹在脸上。
镜中的人已经没有刚才的那般肤若凝脂,反而脸色淡黄许多,本来极美的眉型也被改成粗浓的剑眉,唇角的线条也刚硬不少,她狡黠地笑了笑。
这可是她下山前特制的易容药。
遇水不花,见光不剥,可以保持一星期。
她这一出去,那光彩却还是掩不住了。
一袭白衫虽不是名贵材质,却净白胜雪,不带任何装饰,少年姣好的面容上一双漆黑的瞳仁纯澈淡然,那皮肤虽是暗了些,却还算干净,粗浓的剑眉显得她较于阴柔的五官多出了一分男子的阳刚之气,一头黑发如墨般倾泻下来,一部分被一支普通的玉簪束着,与白衣形成鲜明的对比。纵使是这样草民衣装,怕是也很难有人穿出这等气质。
颜生有些洋洋得意地走在街上,这才觉得有些饿了,侧身进了街边的怡田客栈。立马就有小厮上前对她笑脸相迎。
“把你们这儿好点的菜和酒都上点儿来。”颜生暗自摸了摸鼓鼓囊囊的钱袋,颇为豪气地说。
“是,是,小店这就给公子上。”说着招呼颜生坐上位置,赶忙跑去。
才刚下筷子,就听见一边议论纷纷。
“听说没有,右相又在府中大肆挑选美女。”
“是啊,想不到这右相年纪轻轻,怎么这般好色。”
“好在他出了美色,还不算贪。”
“哪里不贪了,你真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右相开始加税收了。”
“有这等事?我在老爷家做事,倒还不知。”
“唉,如今有哪几个官是不贪的。”
“告诉你一件事儿,是一次无意见听我加老爷和客人说得,你可别瞎说…… ”
说着那人降低了声音。但这难不倒颜生,她灌注了内力,将那人接下来说得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当今天子特别没用,朝中右相和唯一的亲王长期不上早朝,天子也二话不说。”
“什么!那不就左相一人当天了吗?”
“哪里知道啊,听说那天子还时常亲临亲王府中,屈尊就卑。”
“那亲王看来是有些能耐了”
……
右相?
好色?
贪污?
年纪轻轻?
颜生低头取出脖子上挂着的锁,握在手里,一会儿,她松了一口气。
看来颜徊还在这浣城中,有时间再去找他。
不过若这右相真是他,天呐,好色?贪污?看我怎么好好取笑他一番。
想到这里,她又放心地开始大快朵颐。
一顿饭吃下来,颜生满意地舔了舔嘴唇,放下一些钱就离了座,出了怡田客栈。
人吃饱了会干什么?
当然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呗。
瞥眼望见路边站着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她凑过去给了那小贩一个铜板,正在暗想有钱就是好时,一只手伸过来夺走了那只送到一半的冰糖葫芦,一个十岁大的小孩右手持着她的冰糖葫芦,左手将一锭银子塞到小贩手中:“我家公子全要了。”
小贩谢着捏紧银子,将手中串冰糖葫芦的竹竿交到少年手中后立马飞也似地离开。
“喂,搞错没,老……在下已经付钱了,在下的那串该给在下吧?”颜生气得要去抢。
“哼,敢跟我家公子抢东西,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小孩的声音突然拔高。
“琉莘,将那串糖葫芦给这位公子就是。”颜生循声望去,一匹枣红马上一个穿着黑色织锦的少年,神情淡然,一双黑瞳无波无澜,黑发从简而束,并无奢华的装饰,却让人一看就知这是富家子弟。
关键是,那马上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八岁!
颜生飞快地转了下眼珠,抬手制止了琉莘的举动,扯唇一笑:“可惜在下不想要这一串被人持过的冰糖葫芦了。”
“你…… ”琉莘气极。
“琉莘,走。”少年拉了缰绳准备掉头。
颜生没想到这小孩会用这一招,也懒得卖关子,赶紧说:“OK,我们打个赌,若我赢了,你就的答应我一件事,反之,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如何?”
少年不语,却顿下了身。
“你这算是默认了。”颜生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一眼琉莘,“就赌你的书童,看他是听在下的话还是听你的话。”
“哼,我当然是听公子的话!”琉莘不屑道。
少年微挑眉,依旧不语。
“那……在下叫你,跳舞。”颜生浅笑。
第六章
颜生话音刚落,琉莘就感觉全身如触电一般,紧接着便不受控制了,手脚开始僵硬地活动,到后来,越来越灵活,如同水蛇。
“公子救我!”手舞足蹈的琉莘满脸涨得通红,立马引来了行人的侧目与议论。
就在琉莘的脸变成酱紫色的时候,少年终于发话了:“够了。”语气平静。
“那就算你输了。”颜生打了个响指,琉莘方才停下舞蹈。
“公子,那刁民…… ”琉莘一脸要把颜生杀掉的样子,酱紫的脸色慢慢恢复成通红。
“闭嘴。”少年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将马绳递给琉莘,又看向她,淡道,“你想如何?”
“恩……在下初来浣城,对这里很是陌生,希望公子能‘亲自’指导在下。”颜生笑眯眯地背过手。
少年不语。
颜生指了指琉莘:“不要闲杂人等,期限为一月,如何?”
“你…… ”琉莘正要说话,却被少年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只好悻怏怏地一步三回头地牵着马离开。
颜生咋舌,这小孩真不得了,一想到待会儿就可以好好整整他,又有些幸灾乐祸起来:“在姓白,单名一个遥字,不知…… ”
“单名一个婴。”言简意赅。
“既然不便透漏家姓,如此,暂时随在下姓白,白婴。”颜生搓了搓手,都准备跟这小孩开始斗嘴了,岂知这小孩儿并不搭理她,自顾自向前走。
“白婴,你这是去哪?”颜生追上去问道。
“既然是由我‘亲自’指导,自然是我走哪儿你跟哪儿。”白婴淡淡答她,并不回头。
颜生生平第一次被噎到。
此地热闹万分。
原来这就是古代的菜场啊。好不容易才让白婴答应带她来这里,颜生边走边看还边赞叹。
“我说你是哪个地方的,连这也好奇?”白婴怀疑地看了一眼这个一脸新鲜的人,不屑地把脸转到一边。
“你懂什么,民以食为天,到了一个新地方,自然风俗习惯不同,卖的菜也不一样。”颜生自顾自地看着,决心问问看古代菜的价钱。
“能有多不一样?”白婴现在无比地鄙视了这个‘男人’。
“大婶,这猪肉多少钱?”颜生凑到一个摊位上去,问道。
待那个大婶报上价后,颜生一脸不信:“怎么这么贵?我看这肉上全是肥的。”
“哎哟,这位公子,这哪里贵了,有些人就是喜 欢'炫。书。网'吃着白肉啊,您看这肉,鲜着呢。”大婶急忙说道。
“还鲜什么啊?这肉…… ”颜生边说边准备用手指去翻这肉。
“公子,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我这儿的肉,还从来没有人说过不好了。”大婶将肉收回来,没让颜生碰着,脸上隐隐掠过一丝不悦。
“他自然是了解了。”白婴轻咳一声,说道。
“…… ?”这小孩儿第一次帮她说话,颜生暗喜,吐了吐舌头,大婶的脸色也变得非 常(炫…书…网)不好看。
“我是说,同类自然了解同类了。”说罢,白婴转身离去。
“喂,你说谁啊?”颜生愤怒了,这不摆明了骂她猪吗?
“说你。”偏偏他还这么理直气壮,直截了当。
颜生再次噎住。
“这是全浣城最好的绸缎庄,你自己看看。”白婴随意地交代了一番,就自顾自地挑看起来。
偏偏颜生就不想让这小孩好过,于是扯了扯白婴的衣角,伸手指着顶上的几匹绸缎得意地说道:“在下虽是不懂丝料,但这几匹明显和其它相比差很多,不在一个档次,一店的上等货,却参杂着这些不上相的东西,怎么能说得上是全浣城最好的绸缎庄呢?”
哪知白婴看了一眼顶上的丝绸,回过头却是笑得格外的开心,不知道的人很容易被这小纯真样儿骗去了,但颜生只觉得脊梁骨发冷,鸡皮疙瘩骤起,就听见他稚嫩的嗓音道:“不正是为你这种人设置的么,再好不过了。”
“两位公子,这样说就不对了,小店的丝绸都是上品,这几匹丝绸是有些问题,不是正准备拿去扔掉吗?绝对不会将这等水货卖与他人。”老板凑上前信誓旦旦地说。
“哦?那我下回有时间倒要来看看老板您是将它们卖了还是扔了。”白婴依旧笑得很开心,深深地眼眸浅浅弯起,分外的好看。
“自然,自然。”老板用袖角擦着汗。
这年头,怎么屁大点的小孩都那么爱多管闲事啊。
“白婴,你……你…… ”颜生郁闷地指着白婴。
“怎么?不就是万香楼么?”白婴很奇 怪{炫;书;网}地看着反应如此剧烈的颜生。
“我,我们都是……男子,怎么能来这卖胭脂水粉的万香楼!”莫不是你看穿了我的身份,故意试我。
“我只是在执行我的赌约。”白婴轻描淡写地回答她,径自上了二楼。
“哟,两位公子,你们是来…… ”一个姑娘迎上来,颜生立马闻到满那鼻子的胭脂味,上等货加上下等货,那组合出来就像是苍蝇的尸体泡进香料里,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看水粉胭脂。”说着白婴真的开始挑看,还时不时地闻着。
颜生思忖着白婴会不会知道她的身份了,心不在焉地闻着胭脂盒。
“阿嚏!这是什么鬼东西啊,简直太差了!”颜生怪叫道,扔了盒子。
白婴走过来接过盒子, 放在手中摩擦着,又放下,随意地笑笑:“你倒是清楚。”
那姑娘顿时色变,上前拿过盒子:“这盒子怕是拿错了,应该是放在下面的,万香楼二层的胭脂水粉可是都是上等货,我这就放下去。”说着,姑娘收好了盒子,站在一边。
“我哪里清楚,这闻就闻得出来好不好。”颜生赶紧狡辩。
白婴并不答话,只是笑眯眯地不知看向哪里,眼眸里有算计的意味一闪而过。
几天过去,说是白婴当导游,实际上只是颜生跟着白婴乱晃,也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如果不问,他也不会说这是哪里,问多了,那小孩儿还特不耐烦。
是夜,月朗星疏,淡风轻拂,刚立秋不久,还可以听见清晰的蝉鸣,声声入耳,却不显恬噪,伴随着微透的夜露,好不惬意。
来这边已经适应了没有空调的日子,颜生独自坐在屋顶饮酒,这是她在山上养成的习惯,入睡前总要喝上那么一两口,一口下肚,淡淡的桂香绕于唇齿,久久不散,只觉得回味无穷。
“没想到你一介书生样,竟这好饮酒。”一道声音响起,一个身影落于颜生不远处。
“你怎么不趁机逃走?”颜生并没有转头,自顾自地边喝边说,月光勾勒出她线形优美的侧脸。
“何为跑?”语气淡然,透着三分笑意。
纵使没有偏过头,颜生此刻都可以想象到他眼中狐狸般的狡黠。
“你知道我下了毒。”颜生的表情无波无澜,似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不错。”白婴平静地回答,好像这毒不是下在他身上一样。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下的毒吗?”颜生撇了撇嘴角。
“给琉莘下毒之前。”白婴依旧很平静地回答她。
“所以你才会跟来?聪明的小孩!”颜生将小酒缸抱在怀里,这才转过头,亮晶晶眼中毫不掩饰的佩服。
“彼此彼此。”白婴眨了眨深黑的眼。
“要一起喝吗?”颜生用右手抓住缸沿轻轻摇了摇,可以听见酒水互相撞击的声音,一双漆黑的大眼也眨了眨。
“不用,你这是误导小孩。”白婴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语。
“哈,真没劲。”颜生喝了一大口,用舌头舔去唇边溢出的酒汁。
良久的静默。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了。”白婴难得地挑起话题,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蓦地怔住的身躯。
“中秋…… ”只记得每月月圆之夜会发病,因为不再有痛楚了,倒也没在意,却忘了中秋之时阴气极重,需要让小白注入毒液,防止这体内好不容易老实了的阴邪之毒再次扩散,但若是让小白咬上一口,那一下的疼痛自然是人无法忍受的。这已经不是山上了,若在像以往那般大叫,就太过引人注意了,而自己一头的白发,那真不知又要闹出多少风波。
“白婴,你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人烟稀少之地。”颜生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城西郊外。”伸了个懒腰,白婴轻盈地跃下屋顶。
倒了倒滴不出一滴酒的小酒缸,颜生也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该去睡觉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巳时,颜生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爬起床整(www。87book。com)理好衣装下到一楼,就看见窗边悠闲喝茶的白婴,江南淡淡的阳光泼洒在他的一侧,氤氲了轮廓。只是这无比欠扁无比懒散的姿势让她差一点就将他认作了某人。
“诶,白婴,我们还没去过哪里?”颜生打着哈欠半眯着眼问。
“皇宫,别人府中,猪圈,妓院。”白婴放下茶杯,平淡地回答。
“妓院?”颜生眼睛一亮,拍手道,“今天一站,便去妓院。”
“色令智昏。”白婴轻嗤,不再说话。
贵妃榻上,一白衣少年半卧着,袖口衣摆处浅淡的银灰描纹,一方衣角落在榻上,白得晃眼,一头黑发绸缎般泻在这做工完美的湘妃竹席上,玉冠而束,冠上浅金色的流苏划过颈前,垂在席上,略显狭长的眼眸微眯,密长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的色泽,如同上了脂粉般细腻如凝脂的皮肤,薄唇微微张合,吞下榻旁美女拈来的樱桃。
轻烟从牡丹镂的紫琉璃雕炉中缓慢溢出。
“大公子您总算回来了……三公子他……和那魔头失踪十天有余,尚未找到…… ”琉莘嚅嗫着拿捏词句,生怕惹了榻上之人。
“无妨,此事我已知晓,让他走走也好。”榻上传来一阵慵懒的男声,略微透着鼻音,又有些生涩。
“这……”琉莘犹豫了一下,依旧站在原地,似在犹疑着该不该再劝劝大公子。
想了一下,他还是恭敬道:“小人告退。”见榻中沉默,他按以往一样安静退下。
人刚走,榻上的人就轻轻翻动了一下。
“璃浣。”懒散的语气。
“主人。”一道黑影闪过跪在榻前,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