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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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不知何处去-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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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俟玦姬默了半晌,一声轻笑:“不是我还能有谁?”
  颜生来不及追究为什么他会突然笑,只是听着他这话…… ……莫非,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哥哥?
  颜生正想试探试探,突然听见树影后似有人在讲话。她站住脚,正想侧身提醒,却见万俟玦姬也站住了脚,甚至扒开树枝往发声地看去。
  颜生黑线,她从来不知,原来大名鼎鼎的商央璟亲王竟然喜 欢'炫。书。网'做这等听墙角的八卦事。
  颜生本想嘲笑一番,但又觉得那边甚是吸引人,便也拨开树枝看去。
  良久叹道。
  令钟辰啊令钟辰,任你是下定了决心,依是放不下你那金贵的哥哥啊。

  六七章

  人们永远无法说清太液池的水究竟是清澈的还是浑浊的。白天的时候看着它,碧蓝的水面如同泛着波纹的水晶,却深深看不见池底,将眼睛再凑进点看,只能看见黑洞洞的一片,似是没有底,似是有繁密的幽蓝色水草,要将人生生缠绕下去。夜晚的时候看着它,皎洁的月光罩住了整个太液池,一片银灰,那池水也变成了晶亮的银,反射着人的倒影,你分明看不见池底,却又不知是说着水到底是清澈还是不清澈。
  它太深了。
  有风拂过,太液池的水面泛起了浅浅的波纹,搅乱一池银亮,舞出纷乱的姿态,凉亭之中,少女支着下颚望着池面愣神,不知想起什么,神色悲怆,又似想起什么,唇边弯起了笑,这在别人看来,像是魔怔了一般。
  这少女,便是阿诺——易容后的令钟辰。
  明明昨日才是中秋,然而今夜她的思念更甚,眼眸处似是又出现那少年,青衣缱绻,笑若梨花,一双桃花眸子浓丽温暖,额心的朱砂小小的一点似缀上的宝石。
  是啊,放不下,她也从未想过要放下,只是…… ……离开,永远的离开,独自思念就好…… ……如此而已。
  “阿诺。”身后有人道。
  令钟辰认出了那声音,却觉得没有以往那般局促不安,或是欣喜若狂。她是令钟辰,认定的事情便再难改变,所以,她只是回过头,一脸诧异地模样:“令…… ……大人?”
  令贤臣微皱眉,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挑了位置坐下:“想家了?”
  令钟辰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想了许久,她才道:“不想,家…… ……它暂时还在我身上放着。”
  “暂时?”
  “恩…… ……不久之后,它就不在了…… ……我不要它了。”令钟辰说这话的时候,感觉颇为轻松。是啊,她的哥哥,便是她家,她爱这个家爱了这么多年,现在,她不要它了。
  令贤臣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静默了半晌,他又开口:“阿诺…… ……这个名字是谁帮你取的?”
  “呵,”令钟辰笑了笑,“不记得了,我就只知道自己叫阿诺,或许取名字的人是想要我遵守诺言,也许是想要我忘记诺言…… ……其实我觉得,这些都无所谓,只要由心就好。”
  令贤臣点点头,看着令钟辰:“记不记得,我上次与你说你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令钟辰心下微惊,又记起颜生已经给她配了换嗓的药,便也不怕,笑道:“只是像,大人你说不是吗?”
  “像…… ……只是像…… ……”令贤臣也笑了笑,继续道,“就如同你的名字一般,阿诺…… ……阿诺,诺言并不是那么容易遵守的,人总是要顾忌太多的东西,我总想给她最好的,我将倾力于她,但自己是总觉得还是不够,我想要遵守诺言,我想,我要让她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但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在背后看着我离开,我明明不想这般,但是左右有险,一步错,步步错,我甚至有时候在想,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走上这条路,然而事实不允许我回头,不允许我后悔。”
  令钟辰微微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令贤臣会与她说这些,然后她又笑了:“就像一局情势险峻的棋盘,步步经营,处处防范,要猜着对方,要思索着未来与现在甚至是过去,要算计着每一颗棋子…… ……是这样吗?”
  令贤臣不语。
  令钟辰将手伸过凉亭的围栏,素白的指尖滑过,将刚刚平静的水面撩开一道道涟漪,原先的平静被轻轻打乱,银绸乱舞,没了章法,却又美丽动人。
  “打乱,将整个棋盘打乱就好,不过是一场棋,何必煞费苦心。”
  淡淡说出这句话,令钟辰坐回了身子。
  令贤臣微怔,看着令钟辰依旧不语,令钟辰与他对望了片刻,站起来俯身道:“大人若还要继续赏月,我就不打扰了。”
  说罢,她浅浅撩了衣袖,转步离去。
  忽然,令钟辰感觉有人拉了她的衣袖,她诧异回头,就见令贤臣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会意,将微张的唇紧抿住。
  令贤臣看了发笑,也没说什什么,牵了她的袖出了凉亭,绕过假山,拨开面前的树枝。
  在看清那边的情形后,令钟辰傻了眼,良久后给了令贤臣一个“你颇不厚道”的眼神。
  少女穿了一身百褶菱花裙,绵软的布料在八月的微风里轻轻浮动,她姣好的下颚微微仰起,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纤长的睫毛有些颤抖。
  少年着了一身素红的衣衫,宽大的袖摆一边落在少女的腰间,一边搭在她的肩上,月光从他的侧面滑过,模糊而又清晰,印出柔和完美的侧脸,少年的头微微垂了,晶莹的唇落在少女的眼下的皮肤上,黑发垂落,似乎挡住了少女的半边脸颊,那色泽浓稠得似是要融入夜色间。
  令钟辰一愣一愣的,她这也是第一次见着万俟玦姬那张假皮子下的脸啊,啧啧,这么好的皮肤,这么美的眼睫毛,要她这个身为女人的人说什么好呢。
  听见有响动,万俟玦姬离了颜生的脸,抬起了微俯的身子,颜生还愣在原地,直到他的手也离了她的身,她才反应过来,撇头看了一眼一脸错愕的令钟辰和一脸淡定得令贤臣,脸上顿时通红。
  她怎么直到万俟玦姬会忽然发情,本来大家偷看就偷看好了,偏偏自己觉得看得不够清楚,要再往外凑些,然后树枝就划破了脸,疼得她后退一步抬手要擦,万俟玦姬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到目前为止都还是正常的,坏就坏在他掀了自己的面具,颜生抬眸看了那么一眼,然后就呆了呆,就在这呆了呆的时间,万俟玦姬就俯身吻上了那道伤痕。
  颜生已经被吓傻了,连反应都不知道要做,就这么傻愣愣地让别人吻了半天,若不是令钟辰和令贤臣,指不定等会儿还要发生点什么。
  颜生觉得自己这张老脸都丢完了,她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只好吸了口气,也不敢看万俟玦姬,转身跑了,令钟辰见状,便也跟上了。
  待颜生和令钟辰走后,令贤臣自然忍不住调侃一番,他笑了一笑:“看不出来你动作挺快,就不怕吓到人家?”
  “那是你太慢。”万俟玦姬弯腰从地上捡起瓷兰面具戴起淡淡道。
  令贤臣噎了噎:“你喜 欢'炫。书。网'颜生?”
  “是。”万俟玦姬倒是回答得毫不犹豫。
  令贤臣又噎了噎,他从未想过,他们的璟王大人原来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人,他沉思,又道:“她这回可是和亲公主。”
  “那又如何。”
  “她不能跟你走。”
  “关我何事。”
  “你不是喜 欢'炫。书。网'她吗?”
  “是。”
  “那…… ……”
  “和亲是她的事,带她走是我的事。”万俟玦姬说的理所当然,把令左相大人彻底给震到了。
  “十几年来你精心布下的那一切…… ……你不要了吗?”略一斟酌词句,令贤臣试探着问道。
  万俟玦姬这回没有直接回答,他想了想,抬头道:“汀玥已经不需要我了。”说罢,他转身离开,余了一袭宽大的素红在人的视野中,高贵而又妖异非 常(炫…书…网)。
  令贤臣震在原地良久不能动弹。
  ——汀玥已经不需要我了。
  也就是说,这十几年来,他万俟玦姬所做的这些,不过是为了帮俞梓巩固江山,如何可能,如何可能!他竟是从未谋想过着江山吗?
  令贤臣突然有些想笑,他突然想起阿诺在凉亭说过的话。
  ——“打乱,将整个棋盘打乱就好,不过是一场棋,何必煞费苦心。”
  是啊,不过一片江山,他纵使是紧紧握在了手中又是如何,他失去的东西里,亦会有她。

  六八章

  九月半,迎来了五年一次的四国庆,流水宴从殿门内摆至殿门外,其实也没有很多人,但就是很热闹很热闹,像是整个醴宫里装满了人,也没有了往日的那般的压抑沉重。
  颜生得了即墨宿寻的应允,着了男装出席宴会。
  摇着折扇晃悠了几圈,除了桌上的美食,颜生也不觉得有什么很特别的,余光处瞥见一抹黑色和红色,她望过去,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颜婴。”展了折扇,颜生走至颜婴旁边闪着眸子笑道,“小弟可否要喝杯茶?”
  颜婴侧过眸子淡淡扫了她一眼,接过茶看了看面不改色地喝下去,末了,还道:“雁北的茶没有大商的香。”
  颜生愣了愣,暗道佩服,这可是她加了三勺盐的茶水,他颜婴也能喝得这般淡定?想着,她又溜去厨房找厨子要了些深红色的玫瑰,将刚刚碾磨得很细很细,细到一入嘴就能划去的辣椒粉塞进去,笑意盈盈地端至颜婴桌前:“小弟,这可是我亲自找御厨要的甜点,很甜的,你吃吃看,如果不甜,我再去换。”
  颜婴喜 欢'炫。书。网'吃甜讨厌吃辣,颜生自然知道。
  颜婴依旧只是瞟了她一眼,顺手拈了盘中的糕点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又似注意到什么,掰开糕点里面有红色的粉末露出来,颜生心想露馅了就算了反正也只是她一时好玩骗骗颜婴,压根儿也没有想过他会中计,然而,颜婴只是看了一眼那粉末,又仔细看了看颜生脸上的表情,再次面不改色地塞进嘴里,末了,又评价道:“不够甜。”
  颜生皱起了眉,她劈手要夺颜婴的脉,颜婴不着痕迹地躲开,颜生看了他半晌笑道:“我去给你拿更甜的来。”
  说着,她飞快地跑向厨房,又向厨房要了很多玫瑰糕,在有的玫瑰糕里塞了很多酿干的红糖,有的红糖里塞了辣椒粉,然后端着糕点出来放到颜婴桌子前,颜婴看着糕点,微皱了皱眉:“怎么又是刚才的那个?我说了不够甜。”
  颜生笑眯眯道:“这个更甜些,不信你试试。”
  颜婴狐疑地看了她半晌,拈了糕点咬了一口,又掰开糕点看了看里面红色的粉末,喝了一口桌旁的茶,冷冷道:“你用辣椒粉骗我?”
  颜生的心凉了一半:“这不是辣椒粉,不信你问绯凉凉。”
  颜婴淡漠地看了一眼绯凉凉,绯凉凉迟疑半晌,点头:“这是红糖。”
  “我看错了。”颜婴淡淡道,说着将剩下的半块玫瑰糕吃进肚子里,说了一声“够甜了”便将满盘子的玫瑰糕推远。
  “你为什么不继续吃?你不是最喜 欢'炫。书。网'吃甜食的吗?”颜生笑道。
  “不想吃。”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不想吃?”
  “不想吃就是不想吃,还需要什么为什么吗?”颜婴冷冷地反问。
  “那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吃完的那一块里有一半是红糖,有一半是辣椒粉?那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吃了辣椒的时候最起码要喝下五盏茶?那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的茶里放了三勺盐,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的第一块玫瑰糕里放的全是辣椒粉!?”颜生的音调越扬越高,到最后变得近乎刺耳,宴会上安静下来,都看着这边,颜生却恍若未知,只盯着颜婴。
  颜婴淡淡撇过眼不看她。
  “你说啊,为什么不说?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为什么不跟我讲…… ……绯凉凉,是不是绯凉凉?”颜生将目光移至旁边坐着的绯衣少女。
  少女似是有些害怕地向后缩了缩,摇头:“我没有…… ……”
  “你别动她。”颜婴淡淡道。
  “你明明就知道,明明早就知道对不对…… ……”眼角似有酸麻,她颜生抬手摸了摸,指尖都被浸湿了,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其实是很爱哭的,只是以前没有遇到过这多的事,于是泪水全部积累到了这段时间,稍稍有点难过的,泪水便会冲破决堤涌出来,怎样也控制不住。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弱智儿,她固执地抓着少年的手腕,那脉搏跳动起来是一个奇 怪{炫;书;网}的频率,然而对于一个医者来说,这个奇 怪{炫;书;网}的频率无异于告诉她这个人地心脏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日积月累下来的毒已经融进了他身体的血脉,或许…… ……只有两个月的生命了。
  他的心脏以为毒素在慢慢衰竭,当心脏完全衰竭的那一天,他便再也不会睁开眼了。
  她颜生不是神医,只是医术比较高超罢了,运气比较好罢了,有人教她学医,但她学得不认真,做什么事都不考虑后果,每每只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会后悔,她突然想起颜婴与她说的一句话。
  他说,你还是不懂。
  她是不懂,那个时候,她不懂颜婴说那句话的意思,只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她知道了,颜婴让她不要报仇。
  所有人都这么爱我,颜徊,母亲,父亲,还有颜婴,除了父亲,他们本来都还在,如果…… ……如果我不报仇,而是一直陪着他们,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住下来,母亲的病情或许会有所好转,就算真的不会好,也起码比现在好,颜徊也不会死,还有颜婴,颜婴也不会…… ……
  颜生一直要报仇,却突然间发现她找不到自己起初的目的了,好像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没有谁害了谁,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如果…… ……如果一开始她就认清楚这个问题,现在的生活,是不是…… ……晚出早归,坐看夕阳,一世长安——
  “姐…… ……莫哭…… ……”颜婴反握了颜生的手,眼角微微弯起来,模糊的视野里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却只是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柔,这是颜生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到颜婴笑,很淡,很淡,淡到人的心里去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喊颜徊哥?”说完,他又自顾自地笑了一下,“因为我和他打赌打输了……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喊你姐?”
  颜生摇头。
  “因为…… ……”
  “你确实是我的亲姐啊。”
  忽而忆起那年马上,少年黑色织锦,神情淡漠,老气横秋的样子,却偏偏要吃冰糖葫芦,颇有几分不和谐。
  又忆起他冷淡别扭的模样,如同有蒸汽上升,渐渐模糊氤氲开来。
  颜婴,颜婴,你原来…… ……是我的弟弟罢。
  颜生摇着头,她抓着颜婴的手,声音也是哽咽的:“我一直当你是无心的,就好像从来没有把谁放在过心上一样,不论是娘亲,还是颜徊,但我没有想过的是,有一天你会这般心甘情愿…… ……”颜生说着,目光转向绯凉凉,“你听到了吗?绯凉凉,他待你这般好,你为何…… ……”
  绯凉凉接触到颜生的目光,先是往后面索瑟了一下,后来,又不知为何从板凳上跳下来后退两步,她睁大眸子,突然叫了出来。
  “为何?你问我为何?我绯家满门被抄,不都是你们一个个算计得来的?你们什么都算得满满当当的,把别人都当做垃圾一般处理,我算什么?我绯家就像是一枚棋子,不,应该说是跳梁小丑,你们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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