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她!”项屿低沉地吼叫着,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项峰错愕地看了看他们两个,忽然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们……这是在演哪一出啊?”
子默抹去脸上的泪水,鼓起勇气跑起来,800米考试常常不及格的她用尽所有的力气跑回家里。
爸妈还没有回来,小白从厨房出来,蹲在她的脚边,用头蹭着她的小腿,像在撒娇。
如果可以,她也想要像小白一样,活得简简单单,只有快乐与宠爱,没有痛苦和不安。
施子生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泪流满面的她,忽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抱起小白,飞快地跑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子生在门外说义愤填膺地说:“默默,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她却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流着眼泪,桌上有一面镜子,一抬眼就能看到那个哭泣的自己,她有点认不得,好像镜子里的是其他人而不是她以为的施子默。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跟项屿和好的,但她始终记得那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眼里带着悲伤,木讷而敏感的悲伤。
后来,项屿告诉她,他不喜欢于丽娜,她很想问那么他喜欢的是谁,但最后问出口的却是他为什么要跟于丽娜出去,他别扭地低下头,支吾了半天才说是想看看她会不会吃醋。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但她忽然决定原谅他,哦也许,那也并不能称之为原谅,她只是决定不再跟他冷战下去。
他们就这样别扭地度过了整个高中时代,有时候子默会觉得那就是为什么他们并没有一个良好开端的原因,在还没有完全真正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就凭着少年执着的热情去燃烧着彼此,没有想过当火焰燃烧殆尽的时候,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像现在的她,伤痕累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高考发榜的前一天,恰巧是项屿的生日,子默早晨起床,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只纸盒,是她打算要送给项屿的礼物。几个星期前,他就开始用各种手段“暗示”她,但她却装傻,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一天,其实是很俗套地想要给他惊喜。
这个暑假,项屿每周五天都要去上围棋特训班,他们见面的时间反而比上学的时候更少。子默坐在餐桌旁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餐,走廊里响起关门的声音,她连忙跳起来,大叫一声“我去倒垃圾”,然后就开门出去了。
项屿果然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等她,双手抱胸,一脸无奈地笑着:“我说,整幢楼都知道你要去倒垃圾。”
她红着脸走下去,说:“我怕你走远了……”
他还是笑,伸手摸她的头,弄乱她的短发,眼神很温柔。
“喂,”她木讷地撒着娇,“你今天可以早点回来吗?”
“为什么?”他坏笑地盯着她。
“因为……”她顿了顿,“今天晚上就可以打电话查询成绩啦,所以你要早点回来……”
“你帮我查就好了,反正我的准考证也在你这里。”他不依不饶。
“不行啦,”她抓了抓头发,“还是要你自己回来……早点回来查……才行。”
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明白她在想什么,却什么也不说。
忽然,他低头轻轻吻了她一下,然后转身走下楼去:“我今天下午要跟师兄他们比赛,所以会晚一点,不过吃饭前一定回来。”
说完,他拐了个弯走到下一层,离开了她的视线。
子默呆呆地站着,嘴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向楼上走去。
回到家里,小白正一边摇尾巴一边吃着早餐,妈妈从厨房出来,看看她,又看看门口,说:“你不是去倒垃圾吗,怎么垃圾还在地上?”
“……”
这天傍晚,子默特地等到五点才出门,背包里是打算要送给项屿的礼物。她早就跟爸妈说今晚要跟同学一道出去吃饭,他们也毫不怀疑地同意了。
实际上,她还要在他回来之前去取一样东西—— 一只蛋糕,一只他喜欢的冰淇淋蛋糕。她想象着自己提着蛋糕在他回来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他一定会惊喜的吧,她在心里偷笑,自己掩饰得这么好,他一定以为她早就忘记了。
蛋糕店的生意很好,她排了一会儿队才取到了早就预订好的冰淇淋蛋糕,她看了看表,他该就要回来了,于是她奔跑起来,想要在他到家之前在路口等他,想要打开蛋糕盒的时候冰淇淋还没有融化,想要看到他惊讶的表情,想要祝他生日快乐。
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她不顾一切地奔跑着,脑子里只有一个轮廓、一张脸,那么清晰、那么深刻地印在她心上,好像其他的一切在她看来都不重要,她只是想看到他快乐的笑脸。
十字路口的绿灯变成了红色,她却没有看到,踏出脚步的一霎那,她隐约觉得有些异样,她转过脸,一辆黑色的轿车出现在她面前,很近很近……她惊愕地看着黑色的引擎盖撞向自己的身体,在接触的一霎那也许会有疼痛,可是她却毫无知觉,她只是看到蛋糕盒飞向了蔚蓝的天空。
她伸手想去抓,眼前却黑了下来,就好像有人忽然关上了灯,怎么也打不开……
子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医生说她命很大,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分别骨折了,颈部有轻伤,除此之外的那些擦伤都不是什么问题。可是妈妈却拉着她的手,激动地大哭,还逢人就说“我们家默默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不幸的是,肇事车辆在撞倒她之后逃逸了,因为没有目击者也没有任何摄像设备拍下这一切,所以警察寻找得很艰难。
高考成绩发榜了,她考上了第一志愿的学校,爸爸老泪纵横地说,就算她什么都没考上也没关系,只要她还健健康康地活着就行……爸爸说这话的时候,子默和哥哥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明明记得考完试回来的时候,爸爸很严肃地宣布,如果她考不上大学就要复读,由他本人亲自辅导,直到她考上让人满意的学校为止。
三天里在病房出现的人比子默想象当中要多,学校的同学、老师,各方面的亲戚朋友,甚至爸妈的学生也来了……唯独没有看到项屿。
她很失落,想起那个飞舞在空中的蛋糕,她有点想哭,他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难道……他不知道她正躺在医院里,每当看望她的人们离去,只留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都很想看到他的脸,看到他那张为她担心却还会微笑的脸吗?
吃过晚饭,也许是因为难过,也许是真的累了,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听到妈妈关灯、关门的声音,然后她又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挂在一群五彩的氢气球下面,随着气球到处飘荡,穿过一个个蓝灰的瓦片屋顶,站在高高的烟囱上,看着脚下的城市。天空下起雨来,灰蒙蒙的,水滴在她手背上,她想去抓,却有一个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在上面蠕动着。
颈后传来一阵疼痛,她呻吟起来,没多久,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护士叫着她的名字,问她有哪里不适,她才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护士把医生叫来,帮她检查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病情没有恶化,继续好好休息就行。于是灯又灭了,她躺着,看着窗外的月亮。
忽然她伸手去摸自己的手背,发现那上面真的有点湿,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是咸的,就好像是……泪水的那种咸。
第二天下午,项峰来看她了,她木讷地问起项屿,他笑了笑,把洗好的苹果放在她面前,说:“我弟啊……他最近围棋比赛很忙,所以托我先来看你。”
“哦……”她垂下眼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失望和委屈。
项峰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安慰她,然后又倏地缩回手,苦笑而尴尬地说:“你可别告诉他说我摸过你的头哦。”
子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想,项屿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不在乎。
她开始变得闷闷不乐,好像每一天都与她无关了,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窗外,有时候同学会来看望她,他们讲笑话给她听,她木讷地笑,心里有点麻木。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在又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项屿终于来了,带了很多礼物来看她,他给她看比赛的奖状,还有最近发生的奇闻轶事,她却高兴不起来,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来看她,没有问他究竟是不是担心她,她害怕他给的答案会是对她的折磨,可是却忘了原来自己也在折磨着自己。
子默在医院住了两周之后就出院了,她和项屿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开学典礼她没赶上,因为直到国庆节后她才基本上康复了。
这场车祸已经过去太久的时间,一切的记忆都模糊了,留给她的,只剩下一道额上的伤疤。
有时候她觉得正是这次变故让自己一夜长大,变得坚强起来,可是她又常常苦笑地觉得,自己的坚强用错了地方。她坚强地一次次面对项屿的伤害,又一次次对这段感情抱以希望,最后不得不面对失望。
她也痛恨自己,这个对他的微笑束手无策的自己。
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她收回思绪,低头看着手里的纸片。上面的女孩举起相机对准天空,仿佛那是她梦想的地方,是她将展翅翱翔的地方……
子默怔怔地举起手里的纸片,被忽然明白了什么。
吃过晚饭,她打电话告诉老板自己明天就要走。
在乌镇的最后一晚,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可以拿出勇气来改变,至少,她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踏出那一步。
第二天早晨等渡船的时候,子默拿起来一直塞在背包里的杂志,最后一页是关于星座运程,她找到自己的那一栏在心里读起来:
“独来独往如独行侠般的白羊座的你,不喜欢有太多的人吵闹,木星进入友谊宫,会出现许多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如果想改变你的生活,不妨走出自闭的家门到外头去透透气。
“工作上压力很大,与上司之间的关系考验相当多,你那一套海派大胆的作风在一帆风顺的年代似乎没问题,但在遇到困难时,容易被人落井下石,不如就此改一改吧。
“至于爱情运,上半年是爱情检讨的时间,下半年的运势却相当的强。
“要永远记得,你所爱的,不止是那个人,也应该包括你自己。”
渡船来了,这一次,她站在了船头,意气风发地任由清风拂面。
她是一个不同的施子默,仿佛完成了进化仪式,象【炫|书|网】征爱与勇气的白袍加身,她觉得自己充满力量。
【金牛】
四(上)
蒋柏烈最近一周的生活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糟糕。
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叫做项屿。
“我发誓,我可以发毒誓,”蒋柏烈说服自己要拿百分百的耐心出来,“我绝对不知道那家伙去了哪里!”
但一脸沉默地立在墙角的男人看上去并不相信,只是皱起眉头瞪他,没有说话。
“算我求你,”他简直要抓狂,“你每天都来缠着我,我还怎么做生意……”
项屿双手抱胸,麻木地环顾整个房间,然后用一种疑惑的口吻说:“生意?哪种生意?”
蒋柏烈赌气地捂住脸,垮下肩膀:“我不想跟你说话……”
整个房间沉浸在一片静默的气氛中,只听到窗外烈日下不停喧闹着的蝉鸣声,以及楼下操场上球员们呼来喝去的喊声。
“好吧,”打破僵硬局面的,仍然是蒋柏烈,“这位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中间那张黑色的躺椅上躺一会儿。不知道你折腾了这几天累不累,反正我是非常累了。”
项屿犹豫了几秒钟,踱步走过去坐下来。
蒋柏烈从桌子下面的小冰箱里拿出两罐冰镇啤酒,丢了一罐过去。他梦寐以求的小型立式冰箱终于送到了,两周以来,他每天到诊室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抹布把它擦一遍。
项屿坐在黑色的皮椅上,接过罐子,却没有立刻打开。
“子默跟我说了一些……你们之间的事。”
“?”他警惕地抬起头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
蒋柏烈用食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她好像很苦恼,因为你不爱她。”
“……”项屿一下子皱起眉头,以一种几乎要杀人的眼神瞪他。
“别这样,”他摊了摊手,“既然我们都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不如好好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项屿别过头去,看着窗外,像个倔强的男孩。
“那么子默说的是对的喽?”他不以为意地继续追问。
“……这跟你无关吧!”
“怎么会无关呢,她是我的病人,”他顿了顿,以一种不怕死的口吻继续说,“最重要的病人……”
项屿又瞪他,眼神仿佛凝固了。
可是蒋柏烈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条不紊地打开易拉罐,喝起啤酒来:“嗯……你不尝尝吗,冰得恰到好处。”
“……”
“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没关系,我问另外一个。”
“……”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知道她的下落?”
项屿脸上一闪而过的,是一种叫做挫败的表情。
“因为她很……相信你。”他轻声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她……”局促地别过脸去,他留下一个没有表情的侧脸,“那家伙自己说的。”
“啊……”蒋柏烈的这一声“啊”让人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好像人已经随着五彩缤纷的氢气球飞上了天空,头顶上是蓝天白云,脚下是某个失败的男人,于是……胜负立判了。
“所以,”项屿眯起眼睛看着办公桌后的男人,脸上没有表情,皱着的眉头却有一股狠劲,“你要是说不出她的下落,我不会放过你!”
“……”氢气球被一个个戳破,蒋柏烈不得不又落回到地面,“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她离家出走这件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她只是发了一条短信给我,说要离开一段时间,仅此而已。”
项屿站起身,烦躁地踱到窗口,眼神无意识地四处搜寻着,担忧的情绪再也无法掩饰:“那么她到底去了哪里……”
“你没有问她的家人或者朋友吗——”
“——问了,我全都问过了!”
那个让他大脑混乱的夜晚过后,狮子就不见了,他打电话给她,得到的回答是已经关机。起初他以为她只是赌气,所以趁着下午有空又去买了一条新裙子,可是那天晚上她却没有回来。他开始心神不宁起来,打电话给所有认识她的人,只有子生接到了她的短信,说是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却没有说去哪里。
他去见子生,子生叼着烟,眼神迷惘:“怎么,你不知道?她不是跟你最要好吗?”
他不能确定子生所了解的“要好”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但他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不,准确地说,他要疯了!
他忽然有一种,将要失去什么的感觉,这让他很不好受,就像被坚果壳卡住了喉咙。
“那么你觉得,她为什么要离开?”蒋柏烈犀利的声音把所有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不知道。”项屿摸了摸鼻子,表情有点不自在。
但其实,他是知道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因为他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若即若离。他们就像是扯铃的两端,永远表演着拉据战,永远无法平衡。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不应该得到的,却偏想要得到。
“说实话,”蒋柏烈那优雅却恼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不讨厌你,也……并不觉得你真的完全不爱她。”
“……”
“这个世界上所谓的爱情,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每个人心里都有各种各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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