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多时候,你愿意问我的意见我很高兴,但是你也应该要有自己的意见,不能总是等着别人来帮你解决问题。”
她想了想,窘迫地点头。
“对了,”他继续说,“我最近看了一本关于星座的书,忽然觉得还……有点道理。”
“?”
蒋柏烈在书桌上翻了翻,终于在一叠书籍下面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书上说,水瓶座思想超前、理性自重,不爱受约束、很博爱,着重于精神层次的提升,是很好的启发对象。”
说完,他得意地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他就是最典型的水瓶座,然后才继续道:“水瓶座的人心胸宽大、爱好和平,主张人人平等、无分贵贱贫富,不但尊重个人自由,也乐于助人、热爱生命,是典型的理想主义和人道主义者;同时,他们深信世上自有公理,所以常有改革的精神。”
子默抓了抓头发,不想告诉蒋柏烈,她眼中的他并没有书上说得那么好,于是问:“那么……爱情呢?”
蒋柏烈耸了耸眉毛,读道:“水瓶座是个人道主义与理想主义者,尊重个人自由和精神式的恋爱,柏拉图的恋情对水瓶座是经常的事。由于他们崇尚自由及友情,所以恋情常从友情开始;不过因为不喜束缚对方,也不会整日腻在一起。
“水瓶习惯私生活保密,不理会外界的批评,处理人际关系也属于理性型;在异性面前还是喜欢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由于他们喜欢把人事物加以搜集比较、去芜存菁,这对爱情来说,相当危 3ǔωω。cōm险。”
“哦,医生,”子默不禁笑着说,“这不会根本就是你自己写的吧?”
“怎么可能,”蒋柏烈扬了扬手里的书,“我才没这么八卦!”
“……”不八卦又怎么会去看这些书呢。
“但其实,人是一个变化多端、极其复杂的个体,是永远无法被归结、被定论的。人往往会做一些让周围人——甚至是自己——吓一跳的事,那不能说是这个人变了,而就像我上次说的,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子默皱起眉头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医生,刚才那些话,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蒋柏烈无奈地靠在椅背上:“就拿你来说吧,一年多前,是什么促使你来找我的?”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于是缩了缩肩膀,轻声道:“也……没有什么……”
“那么到底是什么?”他并不打算放过她。
她垂下眼睛,沉默地噘了噘嘴:“嗯……可能是我,想要改变吧……”
“改变什么?”
“……很多事,特别是我自己。”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她蹙了蹙眉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总觉得……”
“?”
“总觉得,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不想再不明不白地下去……”
“那么这一年来你觉得自己有所改变吗?”
“……有、有的吧。”
蒋柏烈听到子默这带着犹豫的回答,微微一笑:“可是我觉得还远远不够。”
“……不够?”
“就比如你老妈一直劝说你去参加相亲,但你却一再拒绝,你难道不觉得,这实际上是你在顽固地抗拒改变的表现吗?”
“……”
“为什么不试试呢,或者说,为什么不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呢——既然你已经意识到原来的那种不好。”
子默怔怔地看着他,像在思索着什么,也许她的无力感很深,可是蒋柏烈说的每一个字都直直地打进她的心里。
回家的路上,天空中下起了雨,她关了收音机,车里一片安静。等红灯的时候,她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是爸爸接的,她请他转告妈妈,自己决定去参加所谓的相亲。
收了线,她凝视着眼前已经变成绿色的信号灯,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可是至少,就像蒋柏烈说的,她尝试了。
第二天早晨,子默就接到了安排相亲的电话。她无奈地想,哥哥一定恨死自己了吧,因为老妈接下来该拿她做“正面教材”去对付他了。
可是……她用力甩甩头,什么也不愿想,只想在这个下着雨的星期天,舒服地睡个觉,所有的事情,留到醒来后再说也不迟。
下午三点,妈妈又来了一通电话跟她确认时间和地点,像是怕她会失约似的。挂上电话,她彻底醒了,窗外还在下着雨,她走进浴室,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打扮。
衣橱里大多是T恤和牛仔裤,连一条像样的裙子也没有,鞋子都是粗重的中性款式,背包是又大又耐磨的那种,因为很方便摆放各种照相器材。首饰、化妆品、配饰……全都没有,她忽然欲哭无泪,这样的她,跟项屿身边的那些光鲜的女孩比起来……的确是个怪物吧?
就在她兀自发呆的时候,门铃响起,她收回思绪,赤着脚去开门。她的生活很简单,简单得出奇,所以会来按她门铃的人,也只有一个。
打开门,项屿果然就站在那里,只不过,不是平时那个神采奕奕的他。
脸色很差,嘴唇干涸,衬衫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然后给了她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
可是那个微笑,就这样突然击中了她。
“你……怎么了……”她木讷地问。
“我可能发烧了,”说完,他低下头,把滚烫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前,“我想喝你煮的绿豆汤……”
子默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也要跟着烧起来,于是连忙扶着他躺到她的床上,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用厚厚的被子包裹住他,然后就呆呆地站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忽然想起客厅的柜子里有一些药,奔出去,翻箱倒柜地找出退烧药,又去厨房倒了杯水,坐到床边喂他吃下去。
项屿英俊的脸庞此时显得苍白无力,他闭着眼睛,轻蹙眉头,呼吸沉重。
她坐着,凝视着他的脸,尽管已经看了很多年,尽管看着他从少年渐渐蜕变为充满魅力的男人,然而每一次把目光投向他的时候,都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一种无力感从她心脏中央蔓延开来,她觉得自己不了解他,越来越不了解他,每当她想要靠近的时候他都会不着痕迹地闪躲,可是当她想要退缩的时候,他又不断地进攻,直到她无奈地投降。
别人的爱情是甜蜜、是痛苦、是刻骨铭心、或是随风而去,她的爱情,却是一场拉据战,没有理由也看不到终点,有的只是若即若离的不安,以及常常出现在她梦里的他的微笑。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再坚强的怪物,也会有疲惫的时候吧……
她抹去他额上的汗水,起身打算去厨房找出那包上个星期才刚买的绿豆,可是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别走……”项屿半睁着眼睛,睫毛闪动着,轻声说,“狮子,别走……”
子默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仿佛此时此刻,她要做的,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项屿又闭上眼睛,呼吸声变得沉重,脸色尽管还是那么苍白,神情却很平和。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抓得那么紧,就好像……从来没有放开过。
【双鱼】
二(上)
项屿被一阵雨声吵醒,原本燥热的身体此时渐渐舒坦下来,他微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狮子”的房间。
烧已经退了,却觉得口干舌燥,他翻了个身,床头柜上有一碗绿豆汤,他坐起身喝了一口,绿豆是糯糯的,一嚼就碎,汤里混合着桂花和冰糖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只有施子默才煮得出来的味道。
房间里一片安静,他猜想,那家伙大概是出去了。窗外的雨声时大时小,朦朦胧胧;他不喜欢雨天,因为记忆中,凡是不好的事,都发生在雨天。
七岁那一年,妈妈就是在这样一个下着雨的夏日午后,撇下他和项峰,不告而别。她说要出去买东西,却迟迟没有走,他走到厨房,妈妈正蹲在地上发抖,脸上都是泪水。
他怔怔地站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妈妈转过头来看着他,说:“屿……妈妈没办法再跟你一起生活下去了,我会疯的……”
说完,妈妈起身拿起背包,冲了出去,连伞也没有带。
小小的他并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可是却牢牢地记住了。后来他才知道,妈妈自从生下他之后,就患了忧郁症,所以很少笑,也很少跟两兄弟说话。再后来,他只见过妈妈一面,是在她离家出走的十年之后,她还是没什么笑容,眼里满是愧疚。他想说服自己别在意,只是每一次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难受。
还有另一件不好的事……也是发生在雨天。
门口有开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子默提着袋子进来,把伞放进浴缸,经过房门口的时候看到他已经坐起来,就木讷地说一句:“啊,你醒了……”
项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是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微笑很迷人,连项峰也说,他这样笑,女人看了都会发疯的——可是偏偏不包括眼前这个木讷的女人。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是手足无措:“我、我去煮东西……”
说完,她就消失了。
他看着那个空荡荡的门口,忽然觉得心底一阵失落。
“嗯……你烧了两天,昨晚项大哥来看过你。”子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哦。”他不太喜欢听她那样叫项峰,让他想起了武打片里的人物,“项大哥”、“自摸妹妹”……听上去很恶心。
“我早上帮你量过体温,已经退烧了,只有几分热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带着新洗过的味道,一定是她帮他换的。他走到厨房,走到正在洗菜的她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撒娇地说:
“喂,晚上吃什么?”
“炒蛋……青菜……红烧肉……”她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了?”他故意问。
“没、没什么……”
这顿晚餐吃得很安静,客厅里除了钟摆的声音之外,只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今天星期几?”项屿问。
“星期一。”子默回答。
“你不用去工作吗?”
“我请小顾姐帮我换了时间。”她垂下眼睛。
项屿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有一种温暖,能有一个人总是这样默默地守候在身旁,算不算是幸运?
他放下碗筷,看着她,看得有些痴了。伸手抚上她的额头,那里有一块伤疤,尽管过去了很多年,却还清晰地印在她额上——也印在他心上。
“怎么了?”木讷的小脸上是淡淡的疑惑。
他的微笑有点黯然,但抚过她的手指却很温柔:“没什么……只是觉得……”
“?”
“你有时候还真……傻。”
“你想说什么啊……”
他苦笑着摇摇头,难道不是吗,面对这样一个总是在伤害着她的男人,却还认真地付出所有,难道不是傻吗。
会不会有一天,他的幸运就要用完了?
他忽然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说:“对不起。谢谢你。”
这天晚上,当他们□地相拥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一次觉得,尽管幸福很短暂,但心动的那一瞬间却可以永远留在心底。
星期二的早晨,子默在上班路上接到妈妈的电话,她以为妈妈会大发雷霆——因为她临时放了鸽子,没去相亲。可是妈妈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兴奋的口吻说:
“我告诉你,原来那天对方也临时有事没去成啊。”
“……”
“明天吧,明天晚上怎么样?”
子默趁红灯的时候拿出记事本看了看,才说:“好吧……不过要七点以后。”
“好,我马上去约,等我电话。”
她挂了线,抬头看向天空,厚厚的云层遮住了蓝天,阳光参差地透过云层缝隙照下来,显得无精打采。她想起读书时的天空,上海……究竟有多久都没出现过蓝天白云了?
到底是那片天空消失了,还是,只是因为她没有注意到……
她不敢告诉项屿,自己因为他而没去相亲,更不敢说,项峰来看他的那天晚上,曾经劝说她彻底离开他,去寻找新的生活。
“默默,你告诉我,”项峰的眼神温柔中带着犀利,“那小子对你来说是什么?”
“是……”她垂下头,答不上来。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对他来说是什么?”
“……”她还是答不上来,一句也答不上来。
“你难道没有想过要跟他好好谈谈吗?”
“嗯……有的吧,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觉得……没办法说出口。”
“你爱他什么?”
“……”她还是无法回答。
项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是心疼也带着无奈:“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更傻。”
“……”
“离开他吧,”项峰忽然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彻底离开他,过一种新的生活。”
“啊……”她错愕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认真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改变’对你们来说没有坏处。”说完,他像兄长般看了她一眼,就告辞了。
如果项屿知道项峰这样说,会有什么反应呢?
会生气的吧,会瞪大眼睛看着她,然后立刻拨一通电话去骂人。
还是,只是露出那种……让她看了以后会手足无措的笑容,然后轻声说:好啊,随你的便。
她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其实还并不完全了解他,她总是以一种仰望的视角看着他,仿佛他永远是“天才少年”,是满身光环的项屿。可是……那并不是她想要的项屿,至少不是她能够用手触碰到的项屿。
手机忽然响了,她接起来,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喂,刚才电视台打电话来说,要我去把没录的节目补回来。”
“可是,你能出去吗?”她有点担心。
“没问题,昨晚你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他像是在笑。
“……”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嗯?”
“星期五晚上我们是不是要去喝喜酒?”
她想了想,说:“嗯,好像是,班长结婚。”
“好,我知道了,”他连声音都带着魔力,“晚上早点回来煮饭哦。”
“……我会工作到十二点。”她赌气说。
“也好,那你就驾着南瓜马车回来吧。”他还是笑。
“……”
“晚上见。”说完,他就挂了线。
天气很闷热,车里的空调吹在她脸上,却还是觉得热。其实,比起项屿,她更想问问自己的心:究竟,他对她来说,是什么?
到了公司,停好车,走进摄影棚,顾君仪正在电话里跟人道歉,她偶尔听到几句话,是关于她昨天请假的,于是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顾君仪,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顾君仪看到她,一边继续打电话一边跟她挥手,意思是叫她别在意。
过了一会儿,顾君仪走开了,子默开始摆弄器材,身边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却很少有人跟她打招呼。她像是习惯了这样的他们,也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丁城又前呼后拥地走进来,走过她面前,走进化妆间,仿佛她是根本不存在的一样。顾君仪跟了进去,抽空跟她使了使眼色,脸上的表情很俏皮。
摆弄完器材,子默坐在椅子上等待,想起昨晚项屿的脸,她有点恍惚:真的要去相亲吗?那样做是对还是错呢?
丁城就在她发愣的当口走到镜头前,口气不善地说:“喂,那个谁,可以开始了!”
她错愕地回过神,抬头看着他的脸,站起身,缓缓把眼睛凑到相机前。
很多时候,她会觉得透过镜头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是多么奇幻,人与人之间充满了爱和关怀,仇恨与痛苦都被憧憬和希望所掩盖,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快乐的,连空气里也满是幸福的味道……
就好像,此时此刻,她透过镜头所看到的那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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