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与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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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与狮子-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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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她抄单词抄的很慢,因为一边抄一边还要分心去听隔壁的动静,可是一切都很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小白在她脚边转了一会儿,发现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就奔回厨房去了。

十一点的时候,她终于上床关灯睡觉了,她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明天早上见到项屿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还会露出那种微笑,拽拽她的头发,说:“喂,作业借给我抄一下……”

然而,她的这个愿望并没有全部实现,项屿还是好好地走在她身后,可是脸上的表情很凝重,像在想心事。

他变得沉默起来,不像是原来的那个项屿,不是那个爱捉弄她、爱命令她、爱管她的项屿,上学和放学的路上,他总是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无精打采地。

“我请你去……吃冰淇淋吧。”她鼓起勇气,拍拍他的肩。

他看着她,苦笑:“可惜我不喜欢吃甜的。”

她皱起一张小脸,努力思索着该怎么让他开心起来。

“别想了,没有咸的冰淇淋卖。”他捏了捏她的脸,转身继续走着。

那天晚上,他没有到她家来吃饭,妈妈说,项屿的爸爸回来了,一定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但她却不这么想,好像隐约的,她能够猜到他在苦恼些什么。

她竖起耳朵听着隔壁的情况,没多久就听到关门的声音,她借口说倒垃圾,探头张望,项屿的爸爸拎着一只大大的拉杆箱走下楼去,脚步声很沉闷。

她咬着唇,回房间拿了作业,说去项家做功课,便开门出去了。

站在项屿家的门口,子默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在钢制的门板上敲了几下。里面有脚步声传来,也是沉闷的,门被打开,里面一片漆黑,借着走廊里昏暗的灯光,项屿看着她的脸,像在发愣。

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手里捧着作业本,却怎么也无法告诉他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他轻轻地苦笑了一下,转身走回客厅里。

“你怎么……不开灯……”她跟进来,关上门,伸手要去墙上按开关。

“别开……”他低沉而沙哑地说。

“……”她缓缓放下手。

“……”

“……你怎么了?”

“……我爸跟我说,他们离婚了。”他背对着她,垂下头。

“……”

“离婚你懂么?”

“……”

“就是男人跟女人不喜欢对方了,就分开了……”

“……”

“可是他们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根本不考虑小孩的感受,他们只是自说自话地做决定,然后通知我们,强迫我们接受……”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脸颊上淌着热泪。

“……”

“我们是什么?我们是无能的小孩,什么也做不了的小孩,什么也决定不了小孩!”他歇斯底里起来,仿佛要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诉说出来。

她忽然走过去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这个怀抱也许很木讷却也很温柔。

她可以感到,他在流泪,不可抑制地流着泪,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是那个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在面前哭的人。

她轻轻放开手,来到他面前,小小的脸在黑暗中仰望着他。

也许……傻傻的、被父母宠爱着的她,不能明白他的痛苦,可是,她至少知道他的痛苦,知道他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伸出手,轻轻抹掉他脸颊上的泪,他没有说话。她踮起脚尖,轻轻用温暖的舌尖舔着他的泪水,他还是没有说话。

于是她又吻他的嘴唇,学他用牙齿轻轻地咬,直到他张开嘴,直到他伸手紧紧抱住她。

她忽然在自己的身体里体会到一种感情:那就是,他需要她。

他需要她的吻,需要她的唇,需要她紧紧地拥抱自己,需要跟她融合在一起。

他的吻变得充满渴望,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也紧紧地拥住他。他的手掌穿过薄薄的T恤抚过她每一寸皮肤,当他揉着那一点点的敏感的时候,她的身体都会颤抖起来。

“施子默……”他喘息着,“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借着月光,他看着她的眼睛,好像想分辨她是不是真的知道。

她的脸上写满复杂的表情,那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表情。她是懵懂的、害怕的,可是却又义无反顾。她总是会在木讷而软弱的外表下,蕴藏着令人惊叹的勇气,她轻轻张开嘴,好像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项屿英俊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微笑,是那种,任何女人看了都会发疯的微笑:“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那天晚上的他们,是慌乱的,恐惧、挣扎、汗水,伴随着渴望、纠缠以及温柔的吻,十七岁的他们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也同样不清楚自己失去了什么。

可是当项屿紧紧拥着她的时候,她忽然可以肯定一点:自己并不后悔。

有人说,会后悔的人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后悔,反之亦然。但她却不这么想,因为她有许多后悔的事,比如五年级时打破了同桌的鱼缸来不及说对不起,又比如上个礼拜跟妈妈顶嘴惹得妈妈很不高兴,等等等等……可是,这件事她却并不后悔,一点也不。

墙上的钟指在九点,子默伸了伸腿,轻声说:“我要回去了……”

项屿吻了吻她的额头,收紧手臂,什么也没有说。

她看着墙上的钟,每隔五分钟重复着刚才那句话,他也同样重复着那些动作,直到半小时过去。

“我真的要回去了……”她伸出手,想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动。

“狮子,”他忽然说,“要是你能一直这样陪我就好了……”

她笑起来,不着痕迹地笑,却还是被他发现了。他捏着她的脸颊,说:“喂,你在笑我吗?”

她连忙摇头,脸上还是挂着微笑。

他看着她,终于也笑了,那么真实、那么平和,是他特有的笑容——她最爱看的笑容。

她穿上衣服,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她拿起桌上的作业本,向门口走去,才走了几步,就被他从后面一把抱住。这一次,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没有吻她,也没有触碰她。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她觉得他还想要再说什么,可是最后,却放开了手,送她出去。

她没有跟他道别,只是把作业本抱在胸前,低头拿钥匙开门。

“喂……”他忽然说。

“?”

他看着她,走廊里的声控灯并没有亮起,窗外的月光很暗淡:“……明天见。”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要说的不是这一句,可是她还是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转身开门回家了。

爸爸妈妈已经坐在床上看电视了,她说了声“我回来了”,他们没有出来。哥哥因为常常跟爸妈吵架,所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小白躺在沙发旁它自己的窝里,暇逸地摇着尾巴,根本不在意她这个主人。

子默回房间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热水冲刷在她身上,疼痛像是比她的想象要猛烈些,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闭着眼睛,不想看到映在白色瓷砖上的模糊的自己。

她不应该流泪的,因为她并不后悔。只是,她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他能对她说一句话,尽管那很俗套也并不牢靠,可是她还是傻傻地期待着。

很多年后,她终于知道,自己的期待,不过是一个少女对美好爱情的向往。然而爱情很多时候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至少,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美好。

三(下)

子默盘腿坐在临河的石凳上,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她已经“离家出走”一周了,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过着一种被遗忘的生活,每天能做的只是思考、思考、思考。她不以为自己能够思考出什么来,可是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她很想为自己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

从背包里拿出相机,对准天空按下快门,镜头里的世界充满了生动的景象,即使乌云压境,却仍有鸟在翱翔,天空的颜色是渐进的,灰色的云有各种形状……有时候,子默会怀疑自用眼睛所看到的世界与镜头里的那个并不相同,她希望后者才是真实的,因为它既不虚伪也不肮脏。

她久久地坐在石凳上,透过镜头看着一切,她的内心开始平静下来,仿佛忽然能够明白广告里的“奶茶”对小镇的感情,当看着静谧的水面时,每个人的眼里、心里早就容不下别的东西。

天空终于飘起雨来,子默拿上背包,站起身,却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于任之。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因为他已经走了,可是就在刚才她转身的一霎那,仿佛看到了他投向自己的目光。

她举起相机对准他按下快门,她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本能地想要记录下这个画面,以一种摄影师的直觉。

这天晚上,她又一次在小镇的餐馆里遇到了他,或者准确地说,是他不容拒绝地坐到她对面,露出温和而友善的微笑,让她没办法说任何拒绝的话。

“啊,”于任之说,“你最近肠胃不好吗?”

“?”

“因为点的都是通便的食物。”

子默低头看着自己桌上的食物,烤香蕉、豆制品、淋了花生酱和芝麻油的色拉、洋葱牛肉,以及一杯蜂蜜柠檬水——原来这些都是能起到那样重要的作用的食物啊。

于任之笑起来,点了一碗面,然后拿起筷子微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夹着桌上的食物吃起来,额上的头发散落到眼前,昏黄的灯光里,配合着他下巴上那精心修剪过的胡渣,自有一种落拓的魅力。

“别总是绷着脸,一个人的时候,更要让自己高兴。”他说。

“嗯……”子默垂下眼睛,点头应和。

“怎么样,想过什么时候回去吗?”他用餐巾擦了擦嘴,拿起手边水杯喝了一口。

“……没有。”

“你来这里多久了?”他眯起眼睛问。

“七、八天吧……”

“啊,那么你还有一周的时间。”

“?”

“想摆脱现实的话,两周就够了,时间久了就会对生活失去耐心。”

“……”

“我明天就要走,”灯光下,他看着她,眼角的细纹很生动,“很高兴认识你。”

子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挤出一个她自认为最友善的微笑。

“对了,”他低头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纸片,递到她面前,“这个送给你。”

子默拿起纸片,上面是用彩色铅笔画的图,一个女孩盘腿坐在河边的石凳上,举起相机对准天空,她的面前是静谧的水面,头发被风吹拂着,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却触动人心。

“这是……”

这是今天下午的她啊!

怪不得,在她转回身的一霎那会觉得他在看自己,原来那并不是错觉。

“摄影师记录画面是用这里,”他指了指眼睛,“可是我们记录画面是用这里……”

他手指的,是大脑的位置。

“……”

“如果有什么能够印在我的脑海里,那么也一定能印在我的画纸上。”

子默笑着点点头,轻声说:“谢谢。”

“知道吗,”他指着纸片上的女孩,“看着她的背影时,我就在想,她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他的话并不是疑问,但却比疑问更让人哑口无言。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许许多多奇妙、或者意想不到的事,当然,有好也有坏,就看你如何把握了。不要以为自己是活得很糟,相信我,比你糟糕的大有人在,你永远不会是最糟糕的那一个。”他夹了一块牛肉送到嘴里,大口地咀嚼着。

“你这算是……”子默歪头看着他,“在安慰我吗?”

“算吧,”他坦率地点头,“不过准确地说,我认为那是鼓励,不是安慰,说安慰好像显得太亲密了——但我和你的关系还没到那种程度。”

她看着他,忽然笑起来,不止为他说的话,也为他直白的表情。

“对了,”于任之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水,“反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还没等子默反应过来,他又问:“你有名片吗?”

“……有。”她老实地回答。

“能给我一张吗?”他不卑不亢,却让人无法拒绝。

“……好。”子默迟疑地从背包里拿出名片盒,抽了一张递到他面前。

“谢谢。”他并没有看,而是直接塞到了包里。

餐馆里来了一队游客,有说有笑地在窗前的大圆桌上坐下,谈论着今天旅程中发生的各种趣事。

“那么,”于任之忽然拿起杯子举到空中说,“为两个离家出走的人干杯。”

“……干杯。”她笨拙地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然后学他的样子一饮而尽。

这么说——她不禁想——他也是离家出走的喽?

那天以后,子默果然就没再看到于任之了,不知不觉中,她像是认同了他的话,把回家的时间设在了一周以后。

她仍然每天去河边拍照,用镜头记录着她想要记录的一切。

她也仍然在思考着,思考着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她还是无法明白,究竟为什么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断地被伤害着,却无法让自己不去爱。

或许,就像蒋柏烈说的,是她不够爱自己。

她曾经以为项屿是爱她的,因为他也曾温柔地牵着她的手,轻轻地吻她,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她的影子。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她的眼神变得沉重起来,尽管他的表情是轻快的,可是他们之间就像隔着些什么,他有的时候也会冲破那似有若无的隔阂,就好像撞见了丁城送她回来的那一晚,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看着她,就在她面前,却仿佛远远地看着她,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笑容,折磨她每一根神经。

如果说少年时的他们只是默契地不想让这段恋情成为众矢之的,那么成年后的他们仿佛已经把这段关系当作是两人之间不能说的秘密,他用一个又一个行动来让她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很不喜欢。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争吵——或者那也并不能称之为“争吵”,而是冷战——是因为于丽娜当着她的面约了他出去玩,而他竟然答应了。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她趴在窗台上看着他出门,又趴在窗台上看着他回来。十七岁的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伤心,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嫉妒。

她沉默地不愿意跟他说话,他忍耐了三天,终于忍不住在放学的路上堵她。

“施子默,”他站在她面前,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够了……”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倔强地不说话。

“你再不说话,我要不客气了……”他伸手要捏她的脸颊却被她躲开了,他有点气急败坏,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她拼命抽回了手,好像从来没这么用力过,转身要走,却被他勒住了脖子。

“施子默!”他沉闷地喊着她的名字,一心不让她离开半步。

喉咙被他的手肘卡着,让她一阵反胃,好像要窒息了,她挣扎却无济于事。

就在这个时候,项峰忽然在身后喊了项屿的名字,奔过来,掰开了他的手。

子默剧烈地咳着,项峰宽厚的手掌按在她肩头,像在安慰着她,她忽然就哭了,几天来一直隐忍的眼泪就这样掉了下来。

“项屿!你太过分了!她毕竟是女孩子,打闹也要有个限度……”项峰一边拍她的肩膀一边呵斥着弟弟。

“要你管……”项屿别过脸去,握着拳头,眉头皱得很深。

她还在哭,项峰友善地摸了摸她的头,正想说什么,却被项屿一把推开了。

“别碰她!”项屿低沉地吼叫着,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项峰错愕地看了看他们两个,忽然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们……这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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