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图鉴也确实很吸引雨师曈,道了谢接过来看,一开始的失落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半本图鉴没一会儿就翻到了底,毕池给雨师曈泡了杯新茶,看她又拿起另一本图鉴,问道:“对了,你今天怎么是一个人过来,西齐呢?”
“阎罗君还有事要他去办,他送我到门口,说办完事再来送我回施药府。”
雨师曈说完看着新拿的那本图鉴,却没有马上翻开,盯了封皮半晌,“毕判官……西齐不是获罪革职才被贬到转生殿的么,怎么还是这么得阎罗君重视呢?”
一般被贬之后,还会整天被原职的上司叫回去干活么?还是说这是地府的地方特色?
“被贬?”毕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确实是贬。”说完却又摇头道,“不过当年是西齐自请革职贬来转生殿的,阎罗君可从来没想放走他。”
“咦?”雨师曈抬头看向毕池,回想了一下她听说到的内容,“可是……不是说西齐是因为跟同僚为情私斗,还由爱生恨杀了他喜欢的女子,所以才被贬到转生殿的么?”
这段八卦雨师曈并不是很有印象,或者说觉得不是很真实,因为认识西齐到现在,怎么看他也不像会为情所困而过得这么轰轰烈烈血雨腥风的人。
“啊?”毕池皱起眉,“为情私斗?由爱生恨?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雨师曈挠挠头:“别人不是都这么说么?”
毕池虽然是个狂热的八卦分子,却并不是乱嚼舌根的那一类,既不会轻信道听途说,也不会随意散播未经证实的闲言,简而言之,毕池他于八卦是个讲原则的考究帝。
于是“考究帝”正了脸色纠正道:“当年分明是兀方挑事在先私下约战,兀圆被打下奈河也是西齐无意失手,虽然不能说西齐完全无错,但这些谣言未免也太离谱了。”
毕池口中的兀方兀圆是跟西齐自小一起长大的一对兄妹,师从同宗,本是情同手足,但随着年岁渐长西齐锋芒渐露,加之到了地府西齐明显更得重用,兀方越发不忿,而自己思恋的妹妹单相思上了西齐这一点,则成了兀方向西齐约战的导火索。兀圆得了消息赶去劝架的时候两人正打到了奈河边,西齐原本打往兀方身上的术法打到了突然冲到两人之间的兀圆身上,那时恰也是鬼月,奈河暴涨,兀圆被打落入奈河,救都没法救。
“不过我也是因为当年到森罗殿走动得勤,跟阎罗君和四大判官都熟悉,才知道得多些。那日的情形审讯录里本有不少目击者的证词,只是兀方兀圆家里觉着这件事的起因太丢脸面,想尽办法压了下来,西齐又觉得自己责任不可推卸非要自请革职,传到如今才会这么不像话。”
毕池说罢,见雨师曈抱着图鉴听得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十分专注的样子,手边那杯茶也一口未动,突然笑了笑:“你对西齐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雨师曈一怔,心蓦地便有些虚了:“不是……我只是,唔,随便问问……”边说边觉得脸上有些热气腾腾。
毕池别有兴味的看着雨师曈微微发红的脸,却是继续接上之前的话题:“再说了,西齐那样的性情和身世,当年怕是连喜欢是个什么都不懂,更别提什么由爱生恨了。”
雨师曈果然被“身世”二字勾起了好奇心,眼睛亮亮的看着毕池。
毕池便压低声音做神秘状:“西齐的身世我其实也知之不详,除了知道他是私生子从小被寄养在兀方兀圆家中,从未听人提起过其他。你也知道西齐那个脾气,恐怕知道的人也不敢随意往外乱说。”
毕池说完,看了看雨师曈稍显呆滞的神色:“阿曈,你听完不觉得吃惊么?”
雨师曈一个回神,立刻点头:“吃惊啊,很吃惊。”
其实比起私生子,西齐居然也是有父母的这个事反而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呃不对,一般有父母才是正常的情况吧……虽然这种情况放在西齐身上总觉得哪里有点违和……
雨师曈觉得脑子有些乱,可能突然听到这种深度爆料,受到冲击稍微有点大。
毕池继续道:“听说西齐以前在森罗殿时性子更加冷淡,刚到转生殿那会儿也是就跟没这个人似的,后来相处久了好了些。不过还是姗姗到了转生殿闹腾起来,西齐才渐渐被带得有些热乎气儿了。”
雨师曈愣了愣:“姗姗?”
毕池点头:“姗姗现在也是有了身孕被珩胥君管得严,你要是早些时候来我们这儿,那才叫热闹呢。”
“姗姗以前因为某些原因做过凡人,在转生殿呆了一阵子,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西齐经常被她惹得上火。”
雨师曈怎么听都觉得,这个“上火”,表达的不太像字面意思。
果然毕池看了雨师曈一眼,颇有深意道:“虽然那时姗姗惹事的本领一流,但西齐倒没正经跟她发过脾气,当然这其中珩胥君的功劳不小,不过你不觉得西齐对姗姗还是不同么?”
雨师曈不由自主就点了头。之前翊姗和无申“微服围观”她的那一次,西齐对他们俩的差别对待就已经很明显了,而且也并不只是那一次而已。
把毕池的话反复琢磨了两回,雨师曈仿佛听到什么咔嚓一下碎掉的声音:“所以说,西齐他……喜欢姗姗?”
毕池看了会儿雨师曈明显黯淡了的神色,不答反问:“阿曈啊,你喜欢西齐吧?”
“啊?”雨师曈猝不及防的一惊,差点把手里的图鉴砸到毕池脸上,“没有啊……那个……”
毕池好笑的看她手忙脚乱:“全都写脸上了还没有。”
“……”
雨师曈一下子就安静了,脑袋低得只看得见她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手指扣着图鉴封皮的边缘抠啊抠。
毕池盯着那图鉴的封皮正心疼,听到对面低低的嗯了一声:“喜欢……”
只不过刚喜欢上就失恋了……
雨师曈失意的耷拉下脑袋,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悲剧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失落】
毕池看着雨师曈大受打击垂头丧气的样子,要说的话还没出口,翊姗的声音就从院子那边传了过来:“阿曈阿曈!我听他们说你过来了,怎么不来找我?”
雨师曈一下子跳起来,脸上的红晕都还没退干净,显然这个时候突然见到翊姗让她阵脚大乱。
毕池便出声道:“姗姗你最近不是嗜睡么,珩胥君交待了要让你多休息。又这么咋咋呼呼的跑出来,当心珩胥君知道又要罚你。”
翊姗便不太乐意的皱脸:“又不是养猪,院子里活动活动也不让么?”说完就过来拉雨师曈,“你这一阵子都没过来玩,我都要被闷死了。”
这么一说雨师曈才想起来,之前她忙着被浩汤折腾,除了昨天临时过来那一会儿,还真是有一阵子没到转生殿了。
“你再晚几天不来,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着我了。”
“诶?为什么?”
“我家里非要接我回天宫将养安胎,珩胥也说我回天宫比较好,过几天我就得回去了。”
翊姗明显不是很想回天宫,撒娇耍赖似的抱着雨师曈胳膊:“所以你这几天都过来玩好么?回了天宫就没什么女孩子陪我玩了。”
雨师曈完全没法推辞的点了头。
毕池看了看时辰,起身对即将被翊姗拖走的雨师曈道:“我得到前殿当值了,这些图鉴你拿到姗姗那里去接着看也可以。”
于是雨师曈就抱着那几本图鉴跟翊姗到了她房里。
翊姗对于书本文墨的兴趣不是很大,随便翻了几页就搁在一边,吃着点心跟雨师曈闲聊打听最近有什么趣事。
雨师曈想了想,发现最近她能拿出来说的事,好像每一件都跟西齐有关,想着刚才毕池说的话再对着面前翊姗的脸,便怎么也说不出来。纠结了一会儿,却一个鬼使神差没忍住,话就出了口:“我刚才听毕判官说,你以前经常招惹西齐?”
问完又有些后悔,好像这样太唐突了啊……
还好翊姗是个神经大条的,听完全无异色,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我那时候在转生殿,最讨厌我的估计就是西齐了。”
雨师曈一愣:“怎么会?”
“真的,我和西齐的性子完全没办法兼容的啊。”翊姗看她像是不信,便摆开要说书的阵势添了茶水,开始回顾往事。
其实因为西齐之前一直昼伏夜出的关系,跟转生殿其他人的生活并没多少交集,翊姗跟西齐的事情也并没有多少件。
不过……
雨师曈默默的听着翊姗眉飞色舞的讲她当废柴凡人时如何一次又一次无知挑衅西齐的光辉岁月。
翊姗说完,两手一摊:“你看,我跟西齐撞上就没一次是好事。”一副“绝对是脾性不合命里犯冲”的笃定神色。
雨师曈继续默默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此这般屡次挑战西齐的极限居然没被他弄死已经证明他对你是真爱了好么!
雨师曈受到“失恋”打击的心情,越发的郁卒起来。
蔫了一会儿,雨师曈想起刚才翊姗提到的一件事:“你刚才说,兀方曾经为报复西齐,把他收进了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里,还连累你差点也栽在里面?”
自打认识起,她就下意识的一直把西齐摆在一个无敌的位置上,现在听到西齐也有落入下风的时候,难免觉得有些意外。
“是啊,虽说我那时是倒霉无辜撞上去的,不过西齐却觉得是他连累的我,那之后倒是对我态度缓和了很多。之前兀圆的事你既然也知道了,就该知道他那样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只是觉得愧疚而已啦。”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哦,幸亏珩胥来得快劈了那葫芦,西齐并没什么事,不过那时我是个废柴嘛,差点就没命了,塬阳司神又不巧不在地府,珩胥是把我送到掌毒药司才救回来的。对了我跟你说那个掌毒药司的则首司神真是个混账,多亏了珩胥那时……”
雨师曈安静的看翊姗又开始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她提到珩胥时,跟提起西齐时是完全不一样的神采,那种无需刻意便流露出来的欢喜和幸福,像在她身上发出光来。
姗姗心里装的,全都是珩胥呢。
西齐喜欢的是姗姗,而姗姗喜欢的只有珩胥么?
雨师曈有些描述不清自己此时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闲聊了一会儿,翊姗有些精神不济犯开始困的样子,雨师曈便告辞出来。
转生殿里静悄悄的,其他人都在当值吧,看样子西齐也还没有回来……
雨师曈漫无目的的在后殿庭院里转,路过某一处时脚步停了停,目光落在一面与其他墙相比格外不同的墙上。
这里是西齐的房间,第一次来翊姗带她参观时指点过,她那时还对西齐房门这堵墙上明显修补过一个大窟窿和众多裂缝的独特装修风格无法理解却又不好意思多问——原来是翊姗曾经为了找称手的武器,因为无申无丘的帮倒忙,一个流星锤把西齐的墙锤成了这样。
现在她还知道,西齐房间里靠殿外的那堵墙,风格也很独特——翊姗曾经在那堵墙外被追杀得大呼小叫,把正在睡觉的西齐吵得肝火大旺,直接踹墙而出要灭口,所以那堵墙上也是补丁风格。
雨师曈在西齐房门外看了好一会儿,脑中不自觉的过着刚才翊姗跟她说过的一件件“光辉事迹”。
姗姗,姗姗,姗姗……
西齐那基调冰冷的黑白生活里,活泼吵闹的姗姗应该就是强烈而又唯一的温暖和色彩吧。
会喜欢上,根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再说姗姗那样直爽活泼的性情,她也很喜欢啊……
雨师曈目光落在那片色调斑驳的墙面上,有些定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忽悠】
第二天雨师曈如约到了转生殿要找翊姗,不过刚进大门就被无申无丘先拐到了一旁小角落。
无申无丘显然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两双眼睛冒着贼亮贼亮的光。
雨师曈跟这两个充满流氓气质的小青年并不太熟,被他们如此目光看得更是有些紧张:“你们找我有事?”
无申便摆出一个自认为十分亲切的笑容:“没事没事,就是认识这么久了都还没跟你好好打过招呼聊聊天呢。”
无丘在旁边附和的点头笑眯眯。
可惜无申无丘这两个饱受翊姗摧残打压的流氓,忘了雨师曈跟走火爆泼辣路线的翊姗不同,如此开场白在雨师曈看来就跟街头恶霸把良家女子堵墙角里说咱们来谈谈人生吧的效果是一样的。
雨师曈战战兢兢道:“聊……聊什么?”
无申不是很明白她怎么就抖起来了,看了眼把雨师曈送到门口便往森罗殿去了的西齐已经走远,放心道:“你今天怎么没跟西齐去森罗殿?”
“姗姗说闷得无聊,我,我过来陪她……”
无丘把无申扒拉到一边:“你逼供啊?看把人小姑娘吓成什么样了。”说着扭头对雨师曈宽慰道,“你别这么紧张,真的只是聊聊天而已,你知道我们成日就守着这两扇门板也闷得挺无聊的。”
雨师曈稍稍没那么抖了:“那,你们想聊什么?”
无丘往门外那个已经快看不清的身影看了一眼,回头咧嘴一笑,声音里却带上了些沉缓和神秘:“你知道为什么西齐总是独来独往么?”
话题突然转换到了西齐身上,雨师曈反应不过来的愣了一会儿,却是顺着话答了:“……因为他性情冷淡?”
“那你知道为什么他这么性情冷淡么?”
雨师曈又努力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因为……他是私生子?”
无申无丘一下子就惊呆了,无申瞪着眼脱口道:“你连这个都知道?”
不是连这个都知道而是只知道这个啊……雨师曈看对面两只一脸难以置信,诚实道:“毕判官昨天跟我说的。”
如此失算的一个局面导致无申无丘立刻失去了话语的主动权,无丘更是没骨气的凑近了些:“那毕判官还跟你说了些别的什么?我们这么多年也只是知道他是私生子而已呢。”
雨师曈后退了一步:“……没了,毕判官说他只知道这一点,其他的也不清楚。”说完顿了顿,“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看到雨师曈面露好奇,无申无丘便觉得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手里,无申抖擞了一下精神:“这事有点话长。你可知道西齐刚到转生殿的时候冷得比现在还离谱,昼伏夜出的就算没差事也不出来跟我们打交道,就跟没多出他这个人似的。”
雨师曈点头:“这个毕判官也提到一点。”
“你又知道?”无申挫败的抹了把脸,决定放些猛料,“不过几个月后突然来了个目中无人的男人找西齐,还管他叫西齐少爷。哈,你也觉得西齐跟少爷这种称呼连在一起很惊悚吧?不过那家伙虽然叫着西齐少爷,却又不太把他当回事的样子,只说他家老爷要西齐跟他回去,结果被西齐直接打了出去。”
“我们在旁边完全没看懂啊,就偷偷去森罗殿那边打听。不过那时候西齐伤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为了压住事态森罗殿的消息锁得很严,我们只是从森罗殿的闲言碎语里知道了西齐是私生子这么一条,其他的就再打听不到了。”
雨师曈边听着边想起地府中对西齐的评论传言完全跟事实背道而驰,便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回神看到无申无丘还在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顿了顿,“我们聊完了么?”
“……”无申回顾了一下刚才说的内容,悲哀的发现迂回战术用得有点过头,这么半天竟然还没有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