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阑》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凤倾天阑- 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外头的人却已经发怒了。

    “舍不得是吗?那便帮你了结吧!”

    话音未落,乌光一闪,哧一声,蓝布门帘如一道水波被飓风划裂,蓬地炸成两半,劲风呼啸而过,撞上床上小小身体,那身体被砸得往上一蹦,又重重落回,半截蓝布悠悠落下来,覆住了他的脸。

    “庆儿!”

    妇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半道就被堵了回去,那一群面无表情的人,随意地挥挥手,堵住妇人的嘴,粗暴地往车里一塞。

    “回宫!”

    车子辘辘驶开,车里有人在挣扎,肉体撞在车身上砰砰作响,车帘被撞得微微开了一线,边缘缝隙里,妇人赤红仇恨的目光一闪。

    ==

    当晚还有人死老婆。

    “国公。孙侍郎家的小姐刚才……去了。”安州,晋国公别业的管家哈着腰,小心翼翼端详着主子的脸色,心知刚被偷了内裤的主子心情想必不会太佳。

    “孙家报信到公府,李大总管快马传书,问您是亲自回京,还是他封一份丧仪送过去?”

    “哦?”昏黄灯火下,有人在修指甲,指间一柄薄薄的刀,雪亮,薄如俏丽女子的眼风,拈刀的手指,却比刀还白还精致,灯光幽幽给那指尖打薄一层淡金的柔光,那手指仿佛上了层釉子,精美润泽。

    修指如玉,面容却隐在灯光的暗影里,轮廓流畅,惊艳一笔。

    他回话的反应只有一个字,听不出喜怒,管家却像早已明白,立即解释,“孙家二小姐,半年前成为您的未婚妻,三日前,惊风而亡。”

    “第几个了?”问得依旧漫不经心。

    “第三个。”管家低下头,苦涩地咧咧嘴。

    男子笑了笑,玉冠垂缨悠悠荡在他颊侧,深紫缨带衬得肌肤温润清亮,如暗处幽幽发光的明珠。

    “容家有子,洵美且异,碧海珠辉,长天明月。”

    这是属于他的一首歌谣,南齐百姓人人传唱,不过听说最近歌词已经换了。

    “容家有子,洵美且异,碧海吞珠,长天生魅。”

    珠者,珍珠也;魅者,鬼魅也。自从那些如珠如宝的豪门千金,因为他都成为鬼魅之后,这首歌也就变得鬼气森森。

    三年内死了三个未婚妻,坊间传言多达十八种,其中以“晋国公命硬克妻”“晋国公沉迷魔道,以美人精魂练驻颜之术”“晋国公其实是天阉,讨厌女子”三种说法拥护者最多。

    管家默默地叹了口气。

    胡扯,都是胡扯。

    以美人精魂练驻颜之术?

    你看过皓月借萤火的光吗?

    天阉?

    你知道胡萝卜嘲笑萝卜太细有多可笑吗?

    不过……再这样下去,主子恐怕真的娶不上老婆了,堂堂晋国公府主人,世袭罔替的勋爵之首,掌握南齐龙魂卫和谁都搞不明白的庞大地下力量的国公,竟然娶不上老婆。

    这还有天理吗?

    管家唏嘘几声,想着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摆在明面上的理由永远不是真相,真相摆出来又没人敢相信。就好比这老婆一个个地死,与其说是命硬,还不如说是……

    “安州很好,我还要呆一阵。”即将娶不上老婆的当事人,一点悲催的表情都没有,闲闲吹了吹指甲,“让李扶舟去吧。”想了想又道,“告诉老孙,我很伤心。”

    他“伤心”地叹了一声,觉得左手食指的指甲没修好。

    管家退了出去,重重帘幕次第深垂,这间四面轩敞的独立暖阁,安静了下来。

    半晌,容楚站起身,轻袍缓带的男子,缓缓向南边的轩窗走了几步,靠在窗栏边,遥望着前方。

    那个方向,南齐中心,一朝龙气氤氲,数代金粉繁华,人世间最堂皇最阴诡去处。

    容楚凝视着那虚空中心,手一抬,指间修甲刀,缓缓指向国都方向。

    刀光在月色灯光下薄光反射,如森冷眸光一闪。

    刀指天南,他面上带笑,语气却森冷如冰。

    “你玩够了没有?”

    ==

    这一晚月色实在太好。

    容楚的刀实在太锋利。

    月色太好刀太锋利的后果是,容楚掌心薄刀反射月色,远远地射了出去,形成一道灼亮的光斑,射在远处某座府邸某道墙头某人的脸上,刺得那人眯上了眼睛。

    “哪家的混小子玩镜子?”墙头上,那人不耐烦地转头。

    光斑一闪,映亮一张脸。

    不算白却润泽健康的肌肤,笔直的鼻,泛着淡淡粉色的薄唇。一头短发被夜风吹乱,露一双狭长而明亮的眼睛,眼角微微挑起,中和了略微凌厉的弧度,三分冷意,三分睥睨。

    这女子的五官,分开来看给人感觉似乎硬了些,近乎中性的俊美,然而凑在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上,顿时剑锋入鞘,翠石戴云,多出几分野性又沉敛的矛盾的美。

    像春光,料峭里潜藏温软,寒风里飘过几朵碎梨花。

    她抬起的手腕上一截黑绳,绳上串着两样拇指大的东西,一个是古银的骷髅头,镶嵌着绿松石,黑夜里绿光幽幽,手腕转到哪个角度,那骷髅头都像在盯着你。另一个是一截白白的尖齿,像动物的牙,如果谁眼力好点,能看见那牙齿上刻了两个字——“太史”。

    墙头上跷着二郎腿的太史阑,表情不太好看。

    她三日前在河边抢马而去,却根本没骑马,走到一个市镇,便将马卖了,卖马的钱换了里外衣物。她不喜欢穿别人衣服,却误打误撞暂时脱离了千里香的追踪。

    太史阑掏出一个白绸包裹,在掌心掂了掂,那是在河边搜括的财宝,不过目前不太好出手。

    这么摆弄包裹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布包造型有点特别,不过也没在意。

    她陷入沉思,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不知该往哪里去。找人,偌大的异世散落三个人,好比水滴入了大海,一时半刻连线索都没;找狗?那还不如找人靠谱。

    还是先找点吃的吧,大晚上的,饭铺都已经关门,吃惯夜宵的太史阑饥肠辘辘,便选了一家重檐斗拱的大宅院,爬上了人家一处靠近烟囱的墙头,据她想来,大户人家夜半应该都有夜宵备着。

    果然不错,底下传来一阵浓郁的香气,闻起来像是香菇鸡汤——饥饿微凉的夜里,最具诱惑的食物。

    太史阑却没有动,眼神里充满不耐烦。

    因为底下在偷情。

    是的,偷情。

    底下那厨房规模不小,三间轩敞大屋,最里一间还设有床铺,想必是给那些彻夜看火的厨娘睡,此刻那屋轩窗半敞,露床榻一角,床上被翻红浪,娇笑痴昵,响着些肉体轻微撞击的沉闷之声,时不时还可以看到雪白的肢体,突然从某个离奇的角度探出来,悬在半空乱颤,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伴随着抽搐般的叫喊和喘息。

    玩得很疯。

    活春宫向来是揭示观众真实个性的良好试金石。比如研究所四人党,景横波看见必然是要跳下去近距离现场观摩的,君珂肯定是要脸红转头逃之夭夭的,文臻自然是惊呼“哎呀好无耻好淫荡羞死人了呀”一边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看完还要咕哝一句“尺寸太小了说……”,而太史阑……

    太史阑托下巴,撑腿,耷拉眼皮,睡觉。

    顺便在数数。

    “第三个。”她说。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半裸的男子,抱着自己的外衣,鬼鬼祟祟溜出来,没入黑暗中。

    太史阑没动。

    果然,这男子刚走,从另一个拐角处,又闪出一个男子,轻轻敲了敲厨房的门,里间传来一声吃吃娇笑,“来呀……”

    这男子神情诡秘地溜了进去,将门掩起,没多久,室内又起春雨嘈嘈……

    “第四个。”太史阑说。

    换句话说,这已经是她在这里等到的第四个。

    底下这娘们,体力真好。

    这间大妓院,生意真好。

    就是这头牌喜欢在厨房里接客,有点格色。

    太史阑只喜欢看光裸的鸡,却不喜欢看光裸的人,男的女的都不行,她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身材,是她太史阑的,看别人都是侮辱她的眼睛。

    所以她冷着脸摸摸肚子,再看看天色,决定再等且只等这一个,这位结束后还不滚,她就在墙头上敲锣。

    谁不让她吃饱,她就不让谁睡好。

    底下忽然轰然一声,听起来像是床玩塌了,床上人身子一倾,倒滑下来,滑进了太史阑的视线。

    太史阑忽然浑身一震,险些栽下墙头。

    她看见了那张脸!


第五章 夜来杀机

全文字更新,TXT下载,尽在 小说骑士 //。xs74。/

    那张脸!

    鹅蛋脸,挺鼻薄唇,眼睛狭长。

    太史阑难得震惊地发现,这个厨房狂欢玩散了床的女人,赫然有张和她近似的脸!

    虽然那张脸眉更细,肤色更白,下巴更尖,因为春情荡漾而双颊酡红眼神迷离,仔细看气质神韵截然不同,但太史阑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的轮廓!

    她立刻从墙头站了起来。

    之前没看见这张脸,她才没兴趣管人家一夜接多少客,但此刻看见一张近似自己的脸,做着令人作呕的媚惑表情,她顿时觉得仿佛瞬间吃下了一万只苍蝇,还是腌过的。

    太史阑没有去想为什么此地会有和自己面貌相似的人,她也不知道,在遥远的大燕,此刻的死党君珂也因为一张近似的脸,开始了她的新的旅程。世间事一饮一啄必有天定,无限空间乱流里,正是因为这块大陆上存在和四人磁场相近的契机,才成全了这一场降落。

    太史阑正要跳下去,忽然又停住。

    夜色里匆匆来了几个人。

    看身形都是女子,不冷的天戴着风帽,将脸遮了大半,浑身都透着股“我干的事儿不能见人”的暧昧味儿。

    她们正冲着这间厨房来,太史阑眯着眼睛,缓缓又坐了下去。

    她忽然想到了一些问题。

    比如,这间气象宏伟的大宅,根本不可能是妓院,这样的大户人家,上至主人,下至佣仆,必然都规矩森严,怎么会出现这样放荡无耻的女子?

    再比如,这女人是厨娘?厨娘有染指甲的吗?

    再再比如,大户人家都是有护卫的,晚上要夜巡,这里虽然僻静,可也不是完全的死角,她在这墙头呆了一两个小时了,就没见任何人出现过,有这么守备松懈的大户?

    那几个女子匆匆而来,开了厨房外间的门,当先一个高挑女子,立在门边,似乎在听门内的动静。

    月光冷冷,从太史阑的角度,正看见她掩在斗篷下的侧面,脸色雪白,弧线优美的眉,挑出凌厉的弧度,几分森然几分煞气。

    她听着门内的调笑亲昵之声,脸色越发白里发青,眼角阴光频闪。

    她身后几个女子,有的脸色阴沉,有的神情愤慨,有的神态怯怯。

    “砰”一声闷响,室内欢闹的男女,并没有因为床塌而停止大战,反而就地开战,这回也不知道是谁勾倒了谁,引起一阵压抑的尖笑。

    这一声响,便如最后的惊雷,打散了屋外女子们最后的犹豫,打响了这一夜惊心的开端。

    那高挑女子霍然抬头,眼神厉色一闪,随即再不犹豫,一挥手,带着几个女子推开了门。

    室内地上正在厮缠的两人惊慌地抬头,那男子脸色大变,惊道:“世竹,你怎么来了……”急忙爬起。身下女子犹自吃吃笑着拉他的腰,被他一脚踢开。

    那叫世竹的高挑女子脸色铁青,却不回答他的话,一抬手,搭在臂上一件黑色披风飞起,落在男子身上,随即她冷声道:“还不快走!回去再找你算账!”

    男子愣了愣,一抬头看清杀气腾腾娘子军,心知不好,一句也不敢再说,胡乱一裹披风,向外便走。

    他一走,立即有两女上去关紧了门,左右把守,剩下三女,则缓步向地上女子走去。

    这些人终究是紧张的,关好了门,却忘记了窗,对着院墙的窗开着半扇,一切都在太史阑眼底。

    地上的女子疲倦地撑着手肘,懒洋洋从地上支起半个身子,仰头看着那领头高挑女子,笑道,“原来是世竹妹子,怎么,这半夜三更的来瞧姐姐,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她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了其余人,一个圆脸女子上前一步,啪地甩了她一个耳光,怒喝道:“邰世兰!你这无耻女人,亏你还是皇家弃妃!煌煌宫规,也教不了你这贱人三从四德!先帝驾崩发还你回乡出家,你就该在庵堂里清心念佛,竟然敢违背懿旨,勾引世竹妹妹的夫君,还……还……”她气得胸脯起伏,指着邰世兰的手指一阵乱颤。

    那一个耳光打得邰世兰头一偏,脸上立即浮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可见下手不轻,她却无动于衷,那几个女子也毫不动容,显然这样的动手早已是家常便饭。

    “还怎么了?”邰世兰摸了摸脸,向后缩了缩,拿一块床板挡住了自己,才呢声道,“说呀,怎么不说完了?”她忽然格格笑起来,伸手指向对面几个脸色铁青的女子,“你不愿意说,我替你说了吧,我不仅偷了世竹妹妹的夫君,还偷了大堂姐你的夫君,还有二堂妹你,还有你、你……”她一一指了过去,每指一人,那人脸色便暴怒一分。

    末了她收回手,故作惊吓地瞪大眼,抬手抚住胸口,“哎呀,这么多,我都没注意呢!我说,我的姐姐妹妹们,你们从小联手欺负我,长大了选丈夫果然也是一心——”她仰头大笑,“一勾就上,一上就软,色心比天大,胆子比鼠小!”

    “你!”

    圆脸女子怒极,上前一步,邰世竹却虚虚伸手一拦。

    “邰世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姐姐,眼神里满是憎恶,缓缓道,“你说的对,我们确实遇人不淑,不过和你比起来,好歹那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好歹他还会陪我一生。我相信,经过这件事后,他会一辈子对我忠诚,永为我裙下之臣。而你,我的姐姐,你告诉我,你现在,还有什么呢?”

    “那也是拜你们所赐。”邰世兰仰脸,眼底泛出微微泪光,“当初皇家选秀,去的原该是你!”

    “当初我给过你机会,但你总是那么软弱,不敢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我留下来了,你去了皇宫。不过,我让你成为皇帝的女人,永享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呢?”邰世竹微笑,“瞧你,现在虽然没封号,要在庵堂守节一辈子,但好歹你曾是皇帝的女人,这辈子,没人敢再娶你,没人敢再接近你,不也挺好?”

    “没人敢接近我吗?”邰世兰垂着眼睛,“那刚才那些,你们的男人,是怎么来的呢?”

    她把“你们的男人”几个字咬得很重。

    室内一阵静默。

    半晌,一阵轻轻的,古怪的笑声,打破了这阵窒息般的静默。

    “放心,”邰世竹笑着,唱歌般轻轻道,“以后再不会了。”

    “你凭什么……”邰世兰抬起头来,似乎想反驳,可忽然她的脸色就变了,慌忙爬起向后缩去,眼神惊恐。

    与此同时,邰世竹忽然一步跨出,手一抖,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截黑色的丝绢,她一把薅住邰世兰头发,大力向后一扯,扯得邰世兰脑袋向后一仰,整个脖子呈现一种诡异的后折的弧度,邰世竹毫不犹豫,膝盖往邰世兰背上一跪,将黑色丝绢往她脖子上一绕,双手抓紧丝绢两头,全力一收!

    邰世兰颈骨发出一阵格格低响,静夜里听来耍疵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