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中都是一梗,郭威心中虽然不高兴,但是王竣的说辞确实属实,他不好反驳,也只得同意了。
待旨意传到澶州时,已经是一日之后了。
郭荣率节度府诸人接了圣旨,心中却是激荡万分的,前世之事,已有改变了。随即起身看着一众幕僚道:“陛下点我行营使,澶州厢军我只带两百人,加上亲兵两百人,人数已足,刘晟、曹彬、曹翰三将跟随,至于澶州这里的军政,要劳文伯先生你总理了,和汴梁、兖州的文书来往,便由崔颂主理;农事河工便有王敏主理;刑名法度之事由王赞主理,粮仓银钱之事,张美你不可轻忽了……”
“君侯,陛下虽然钦点了五千禁军任君侯调用,但是您只带两百亲兵和两百镇宁军,这也太少了些……”王朴正色道。
郭荣沉声道:“澶州一地一年来虽然军政疏清,但是若若守军在此,只怕会生出乱子来。禁军虽然骄奢,但是陛下既然下令由我调用,也不敢太过驳我的。”郭荣心中自然知道,禁军不是那么好带的,不过,自己又不是真正不知兵事之人,如何统帅,心中已有主意了。
郭荣将澶州政务交代一清后,便带着刘晟、曹翰等人去了厢军行营,既然只带两百厢军而去,便要挑选最为精锐之人了。待挑选完毕,郭荣看着这列队而出的二百精壮之兵,扬声道:“儿郎们,尔等乃是镇宁军中最为骁勇之辈,明日将随本帅往兖州讨伐慕容逆贼,杀场立功便在眼前,尔等可胆怯可怕死?”
郭荣听见众人齐声的“不胆怯不怕死”之语,心中满意,继续道:“尔等不怕死,本帅也和众位一样,齐心协力杀敌立功!”
军甲诸事有刘晟等人处理,郭荣见天色,便带着曹翰回了节度府。
而周宪,已经知道了丈夫即将上战场的消息。虽然知道郭荣前世里时常亲征杀敌,但是于她而言,这却是第一次经历丈夫出征之事,就是看见儿子乐呵呵的脸蛋儿,也难以高兴起来。
郭荣进屋,便觉察到周宪的心绪,有些怅然,抚着她的肩膀道:“你已经知道我要出征的消息了?”
周宪点点头:“是啊,这么大的事情,圣旨一到,我就知道了。你,你要当心,我还有丰哥都在澶州等着你回来……”
郭荣看着吹着泡泡的儿子,一把抱起道:“你放心吧,我知道的,三个月左右,我便回来了。你呢,安心等着我就是了。”
周宪看着郭荣抱着儿子走来走去,挤出笑容,当初嫁给他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时候吗?自己同他都是知晓战事结果的人,他定然会平安无恙的归来的。
第二日才到寅时,周宪便亲手替郭荣穿上战甲,送他出了府门,看他跨上马带着亲兵而去。
“夫人,该回去了,小公子肯定醒了……”郑妈妈看侯爷一行人身影早就瞅不见了,忙劝着还站在门前的周宪道。
半天,周宪才深深看了眼郭荣身影消失的街道,回过神点点头:“恩,我们回吧,不然丰哥没见到我,定会哭闹了……”是的,你自去安心争战,我便在家中安心守候,因为我深知,你一定会安然归来的。
不到两日,郭荣带着四百人星夜赶路,到达了济州城下。韩通率兵亲迎郭荣于城下。
郭荣对韩通非常敬重,前世此人在自己去后,因为不服赵匡胤夺位,而满门被屠……郭荣想到此,便先一步下马亲扶行礼的韩通道:“防御使请起,荣初次领兵,诸事要多劳将军出谋划策了。”②
韩通和郭荣早年在郭威帐下便结识了,此时见郭荣不以为尊,同旧时一般谦逊,加之见他的亲兵和镇宁军的军容,心中也有思量,态度越加恭敬,笑迎了郭荣入城不提。
而五百里之外的兖州城中,慕容彦超也得到消息,知道并不是郭威亲征,反而是养子郭荣带兵而来后,心中大松一口气后,便是满腹的怒火——居然派遣从未曾带过兵的小儿来援兵,郭威如此小瞧于我,定要给他一个好看!
相对兖州城内的放松,城外的周兵大将,曹英此人并无将帅大才,初时还担心若是天子亲征,他将被问罪,此时听闻来者乃是太原侯郭荣,自然是大松了一口气,至于药元福和向训,前者算是和郭荣打过交道,况且他老成持重,心中虽然忧虑战事,但是面上却并无表露,至于向训,神色间却尽露焦虑:“太原侯从未领兵做战过,此来只怕是白来了。”他心中却怀疑,或者是陛下让太原侯挣军功而来?这也太儿戏了些。
瞬定烽火蛟龙初啸
郭荣在其他人看来是初次上战场,但是他心中明白,前世他曾经几次亲征,更有亲上战场杀敌的经历,对于调兵遣将拿下兖州城,并不是什么困难之事。药福元乃是军中老将,资历最高,即便向训和曹英两人的官位远在药将之上,对他也一向比较尊敬的。郭荣在济州城里和韩童商量了一下如何破城,基本上计划好之后,三天之后才带着大军赶去了兖州城下。
即便兖州城经过慕容彦超多年的经营,城坚池固。但是经过朝廷大军近两个月的围城,城中的兵马困乏是肯定的。郭荣对着曹英诸将道:“我听闻慕容彦超生性贪婪,曾在兖州城中铸造假钱,此事兖州城军民上下无人不知。城被围两月,并非所有军民和慕容氏一样要谋逆,若是此时加派人手,在城外高喊,煽动城内军民之心,城破便指日可待了。”
要说起来,这计策其实非常简单的,只是曹英一心以为自己是天子之军来讨伐逆贼的,并不将慕容彦超放在眼中,不屑用计。谁知道两月有余也不见城破。
“君侯此计甚妙。”曹英等人赞道。
郭荣笑看了一眼曹英道:“只凭几句话,怎么可能让慕容彦超出降?关键还是要我军将士围城的成果。药帅、向将军和史将军都是善战之人,不知道这四面围城使慕容彦超做困兽之斗的是哪位将军之意?”
一边的韩通却是抬眼看了一眼曹英,掩去了眼中的轻视之色。
曹英一愣,想到自己乃主帅,但是如今不仅没有拿下兖州,反而惹来这从没有上过战场的太原侯的指责,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了。“此事乃是本帅的失职……”
药元福看了一眼曹英起身道:“太原侯,四面围城以断绝兖州四方交通,乃是老夫的蠢见,几位将军是听了老夫的提议才会如此。在城池之下修建连城,为了断绝城中粮草资用,贼兵一出,我们便可知晓,且使得城中贼兵不能从城外得到粮草补给。所以曹帅和向使他们几位才听从了老夫的主意……”
郭荣淡淡一笑:“我虽然未曾上过战场,却不是不知兵之人。在我看来,布列垒栅四面困城并非是首选,因为这样除了使得慕容彦超作困兽之斗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效果了。”
曹英看了郭荣一眼道:“太原侯,此事并非是老将军之错,老将军当时提议的是以袭扰代替四面围城,是我等没有听从老将军之议……”
郭荣笑道:“曹帅无需和药帅争执是谁的主意,回了汴梁后,陛下问起时再说不迟。我虽然得陛下钦点,但是于几位而言,却是晚辈。刚才不过是问一问罢了,此时最要紧的,乃是相出对策,及早破城。”
曹英和药元福几人,心中却嗤笑,怎么可能是无意一说?这一问,我们几个便是在军中再有威望,也不敢以势压你郭荣了……果真是陛下的钦点之人,厉害!
郭荣看着众人微微一笑道:“几位既然没有好主意,不如听听韩将军的主意?”
韩通起身,对着众人拱手道:“太原侯有令,末将也不藏拙了。在下认为,攻城之道,攻心为上,扰城次之,围城最次。”
这句话说完,便是药元福这等涵养极好的老将,脸色也有点不好看,更不要说曹英、史彦超和向训了。
韩通却没有顾忌,仅是顿了一顿,接着道:“慕容彦超不肯归降,便应该想方设法使其出城和我军交战,我们再伺机攻城;又或者围城后故意留其一条后路,使他有机会弃城而逃,我军再以野战胜之。之前与南唐沐阳之战,我军虽然胜了,但是实际上却是丢失了一个重要的诱饵。如果沐阳还在南唐手中,慕容彦超围城绝路之际,很可能会弃城南下沐阳,逃奔南唐。如今没有了这个诱饵,慕容彦超是绝对不能出城的,所以为今之计,必须想方设法动摇兖州军民之心,只要他们不和慕容氏同心,慕容彦超眼见大势已去,自然会出城和我等决战。剩下的话,便请太原侯说了。”
郭荣点头道:“此次非陛下亲征,慕容彦超的性子,肯定会小瞧于我,自然会大意起来。所以,还请众位将军多多配合,想方设法激怒于他,使他带兵攻出城来和我决战。”
曹英等听了郭荣和韩通的话,还能如何?之前他们稳扎稳打,但是围城两月,除了将慕容彦超死死困在兖州外,没半分成果。虽然不至于败阵下来,但是也将周军钉在此处,战事时日一长,若是北边契丹人和北汉有异动,大周危矣!所以如今只能都同意了郭荣的话了。
第二日里,兖州城墙上的守军突然发现周军有所异动,不由得仔细查看起来。
一小卒咧着嘴高兴地对着长官道:“校尉,周军这是撤退了?”
校尉却是不做声,仔细瞧着护城河外的周军的动静,直到又有铁甲禁军代替了之前的周军在城外列阵,只是他却看不出那队形来。周军到底是想做什么?
“监军!”原来是慕容彦超的长子慕容继勋上了城墙。他凝望周军的动静,也颇为诧异。直到听到周军那几千人齐声高喊的话语,差点没气得吐出一口鲜血来!
“慕容贼,抢金银,换铁辛,戮人命,狗德行!慕容贼,抢金银,……”
震天的喊声,便是正在兖州城中的慕容彦超也听到了。
“扑哧!”慕容彦超一口热茶喷出,气得老脸扭曲,“柴君贵,欺人太甚!来人,取本帅的银甲来,我定要给他好看!”
城外,刘晟和史彦超带兵在中军左翼,曹彬和向训则在右翼,至于郭荣则和韩通在中路,至于没有出现的药元福和曹英,则各自带兵去了兖州其他城门出城之路守着。
“柴家小儿,快快出来受死!”慕容彦超不是不知道郭荣一席人乃是用的激将法,但是他打心眼里就不认为郭荣是他的对手,因此不顾儿子慕容继勋和周遭大将的劝说,带着三千兵士出了兖州城。
“君侯,不如让末将去会会慕容彦超?”韩通想了想说道。
郭荣昂首笑道:“韩将军帮我看定中军便好。”随即打马出了队列,挥手让还在齐声叫骂的五千兵卒静声。
“慕容将军,陛下不计前嫌,待你恩重如山,你反倒图谋不轨忘恩负义!如今你若弃械投降,本侯或许还能饶你不死!”郭荣看着慕容彦超冷冷道。
慕容彦超自负一身武艺,半生征战沙场,即便不是郭威的对手,但是这郭荣小儿,如何是自己的对手?双目通红狠厉道:“郭威夺汉家基业,他忘恩在先!他才是逆贼,若非如此,老天爷怎么会让郭雀儿绝后?哼,今日老夫擒下你之后,让他彻底绝后!”说完挥手就带着亲兵一千人杀上前来。
郭荣不是胆怯之人,对韩通点点头,带着中军沉着上前,自己更是和慕容彦超打斗起来。稍稍几个回合,便占尽上风。慕容彦超心中大悔,起了胆怯之心。
而在城楼之上观战的慕容继勋眼见父帅情形不妙,竟然不是点兵出城救援,反而带着一千士卒从南门而出,想突围奔逃至南唐。他自然不会想到,药元福正带着五千周兵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
而此时的战场之上,慕容彦超已经完全无招架之力了。毕竟两强相斗,哪里容得一丝胆怯和惧意?郭荣抡刀愈加狠重起来,不消十个回合,便将慕容彦超斩于马下!
“慕容彦超死啦,慕容彦超死啦……”郭荣身后的亲兵大声鼓噪起来,不一会儿慕容彦超麾下的士兵大乱,周边的左右两翼也抄杀上来,不到一个时辰,兖州城破。
郭荣不在,周宪每日里的日子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照顾儿子,理理家事,和汴梁通书信,还请府中的妈妈说说外面事情。虽然白天里有儿子和琐碎的事情占据着,但是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躺在空旷的床榻之上,她总觉得分开已经很久了一样。难怪古人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己和他分开还不到半个月呢!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周宪看着桌上的烛光,不由得嗤笑一声,自己居然也这样了,摇摇头,下榻穿上鞋子去了西间屋子。照顾丰哥的奶娘很警醒,听见门开的声音,一看是周宪,忙披了衣服起来。
“夫人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周宪看着睡着的儿子,轻声懂道:“奶娘你去睡吧,我看看丰哥一会。”
摸了摸儿子浓密的头发,转眼间,丰哥已经四个多月大了,轮廓间脸颊有了郭荣的影子,唯有一对黑眉,很是纤细,随了自己。也不知道小小人儿做了什么梦,眉头皱了起来,嘴巴也嘟了嘟。
周宪摸了摸孩子的头,给他盖好被子,柔声道:“乖孩子,也不知道你爹爹怎么样了,不知道战事可还顺利?你是不是和娘一样也很想他呢?”
周宪看着儿子的睡脸,又嘱咐了奶娘几句话,这才回房去睡了。
十日后,周宪处理完家中琐碎事务,正在纸上给儿子画相,就听见门外一阵喧嚣。
“小竹,去看看是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吵?”
小竹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又满脸喜色地匆匆回来:“夫人,夫人好消息!陆都尉在厅中,说是君侯打了大胜仗呢!”
周宪笔调一顿,一滴墨团滴落在纸上也没有注意,起身道:“真的?陆都尉在外间的厅中?我要去问个详细!”
郑妈妈忙让奶娘抱着丰哥下去了,她和小菊几个簇拥着周宪往前院厅中而去。
陆二虎原本是幽州卢龙军中的小卒,后幽云一地被契丹得去,他便去了义武军中,再其后义武军溃败,他便随着流民往南逃,到了澶州后又投军,因为智武过人,如今已经是前营都尉,镇宁军的斥候队伍,便是他掌管着。
周宪进了厅中,见王朴、王敏、张美等人也都在厅中,心中明了郭荣此时定是已经攻破了兖州城了。
“夫人,大喜。君侯此战不仅攻破了兖州城,更将慕容彦超斩于马下。”
周宪点点头,她虽然不喜欢杀人征战,但是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出事的。
“正是有各位大人在澶州主事,君侯在山东才能放心征战从而得胜。”周宪谢过了厅中众人,又细细问了陆二虎战况始末,听说了郭荣战场英姿,心中更是生出了几许自豪之情。
王朴众人此时来见周宪却是有原因的。
“夫人,君侯得胜,理当收到陛下的嘉奖。但是君侯走前,却让我等谨慎对待澶州事务,他不日将归。我等的劝解,君侯未能听得进去,所以,想请夫人您能够劝说君侯一二……”
周宪听了这话,立即明白了众人的心思。确实,郭荣来了澶州一年半了,还不曾回过汴梁觐见天子,即便父子之情再深,也经不起这般隔绝。尤其是在春节前后,郭荣亲自上奏,请封驸马张有德权知开封府。
“众位大人,我不过是内宅女子,这些军政大事,如何能插手?君侯既然之前有了决断,必然是有他的用意的。众位大人还是仔细思索一番君侯为何这般做的缘故,便会明白君侯的用意了。”周宪温声道。
王朴和王赞互相对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对着周宪行礼后便离去了。其余人等心中转过思绪,也都行礼纷纷告辞了。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君侯打了胜仗,您该高兴才是呢!”郑妈妈看周宪脸色沉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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