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厨房里,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光。
进了屋子里没敢打灯,知道她醒了可能就不容易睡了。
床垫稍稍往下沉了一下,他坐在安宁的身边,看着她的脸,其实看的不清楚。
叹口气,起身带上卧室的门。
他就是回来拿几件衣服。
安宁一样还是做梦了,做的是什么依然不清楚,可是这次至少没有满身是汗的吓醒过来,也没有在极度压抑的情况下起来。
准备去上卫生间的时候,看见他留下来的字条,说是有事儿要出差一段时间,让她不要担心,要是真担心,就给他打电话。
这个电话安宁是肯定不会打的,她不愿意在他工作的情况下去打扰他。
看见字条也算是放了一点心,她相信,他应该会解决掉的。
伸伸懒腰,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蹲在王寿寿的面前。
“早啊寿寿……”
王寿寿睁开老眼瞄了一下女主人的脸,然后站起身,抖擞的摇摇自己的皮毛,像个孩子一样的贴在安宁的脚边,在跟她撒娇。
安宁吃过早餐,将厨房收拾好,然后跪在地上一块一块擦着地板,这是她的生活,她现在已经习惯了。
做家务对于所有的女人来讲,都不是任务,而是一种责任,对她则是有另外的一层意思,享受。
享受一个人跪在地上慢慢磨蹭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想着这个,想着那个。
上班的时候,说是要去西部一趟,安宁有点纳闷,他们去西部做什么?
领导只是简短的说明了一下,说是安学习一下,至于学什么,到了那里再说。
这次去的人数很多,几乎骨干都被点名了。
安宁有点纳闷,不过李娇路和张迪没有被点名,因为主要也是她们实在负责的和安宁也有不同。
下班回到家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给婆婆打电话,说自己要出去,可能短时间不会给孩子们打电话了,刘菁笑着嘱咐她一定要小心,问了去哪里,听说是去西部,叹口气。
本来不想给他打电话,打扰他了,可是怕他回来,到时候看不见自己。
他接电话的时候有点杂音,好像是有人在旁边说话,不是一个,是很多人,过了一会儿,一切都安静了。
“我要出差,告诉你一声。”
王梓飞交代了两句,也无非就是刘菁嘱咐她那些的,告诉她注意点。
安宁听着他的声音还好,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回能真正的安心了。
挂了电话,下了楼,将王寿寿送到姥姥家。
徐骁才放学,一进门看见安宁手里的猫,接过去。
“我说姐,这哪里像是一只猫啊,简直就是一个皮球……”
安宁摇摇头笑笑。
他们出发的时间很早,不到六点,外面还是黑色的呢。
一路上根本就不用怕无聊,因为都是团里顶尖的,什么唱歌讲笑话的,还有干脆有带着乐器来的,就随性的来一段。
安宁挨着窗户的位置,看着外面。
快要到的时候,那种景色是你永远不会忘记的,越是离的近,入眼的就是漫山遍野的荒凉。
大家的情绪仿佛都收到了钳制,没有人在欢声笑语。
车上全部的人加在一起也不过就是三十来号的人,他们的目标是一所小学,因为车子开不上去,所以大家都只能徒步行走。
不过幸好,这点常识大家都有,所有的女同志们全部穿的都是运动鞋。
他们以为路程不会太远,可是错了,很远,而且温度有点变化,很冷,干干的夹着燥那种冷,风打在脸上不是会让你觉得冷而是疼,有种凛冽的味道。
有些女同志都用自己带来的围巾开始包裹着脸,安宁身上穿着羽绒服,可还是觉得很冷,她的手有点麻,风吹在手上真的会感觉到疼。
她想,这个风看来也分为娇小姐和恶婆娘的。
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程,女的已经都坚持不住了,嗓子眼里冒烟,可是谁也不愿意去喝水,主要天气太冷了。
安宁额头上竟然一点汗都没有,只是后背出了一点汗。
有没有见过那样的小学?
也许第一眼你看过去,都想不到那就所谓的学校,对方站在外面好几个人,可能是学校里的领导吧。
后来安宁才知道,什么学校的领导啊,是本县的领导,学校也没有几个人。
有个女同志嘴里在抱怨,嘟囔着。
“也不知道让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里贫困谁都知道,可是也不是靠一个人两个人的办法能决绝的,国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这些人来了,就是看见了有什么用?
上面的领导一个严厉的飞眼瞟了过来,女同志赶紧闭嘴。
来这里的形成很简单,就是在这里住上七天,然后表演给孩子们看。
已经快中午了,县里的领导让大家先吃饭,安宁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学生中午都是要在这里就餐的。
因为家离学校太远了,来回的时间每天就要用上几个小时,这是她没有办法理解的。
小时候她家里也穷,特别是跟奶奶一起生活,她也有翻山去上学的时候,可是那都毕竟是她小时候了,可是现在这些孩子似乎还在走她过去走的那些老路,心里有点感慨。
学校也没有食堂,大家围在一起,全部都蹲着吃,每人的饭打好,然后菜放在地上,没有学生动筷子,这点安宁很纳闷。
小孩子肯定都是馋的,这个是从她两个女儿身上得出的结论,虽然不常常给买零食,可是吃的不少。
还没等别人问出口,每桌似乎都有一个像是小组长的人一样,喊了一声,夹,然后大家夹菜。
女同志们的情绪总是会比较丰富一点,已经有几个在抹泪了。
安宁觉得自己嘴巴里的米饭味道都变了,真的变了。
有点苦涩,干干的咽不下去。
其实有听说过,可是听说跟看见是两回事,真的是两回事,至少心情绝对是两种。
菜很简单,也没有什么肉和油水,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安宁知道但凡条件能好上一点,县上的人也不会用同样的菜来招待他们,毕竟对于客人来说,这是脸面。
他们这群人里不缺乏有博士这样的人才,他很健谈,很乐观,很开朗,给学生们上了很是生动的一节课。
安宁站在外面,不能想象,如果斯羽和拓羽到了这里,会怎么样。
她觉得她的孩子真的很幸福了,你看看在这里生活的小朋友,什么都吃不上,甚至饭都吃不饱。
安宁心里很是感慨,七天一晃眼就过了,大家离开的时候都很沉默,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于这样的情况,每个人心底都不好受,可是每个人又无力去改变什么,也许现在是暂时的有哀伤的情绪,可是回到自己所在的城市里,一天两天,一个月然后大家就会将在这里看见的情况全部忘记。
博士似乎在写什么,一直写写停停的。
安宁看着外面的山路,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不失为一趟震撼心灵的学习。
她忽然想起,当时齐媛媛是不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跟着王妃在这里支教的,是怎么度过的呢?
有时候人心会无限的大,就像是齐媛媛,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她可以那样的舍己,虽然最后还是回去了,可是安宁还是佩服。
车子缓缓停下来,安宁拎着行李回了家,上了楼,打开房门,好像这几天,男主人一样没有回来,里面都是冷冷清清的。
安宁将行李收拾好,然后准备收拾屋子,当手再次冲在冷水下面,她才知道,一样的冷,可是却是两种感觉。
将王寿寿接上来,老太太问着,听安宁说了两句,赶紧摆手叫停。
她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个,年纪大眼泪就泛滥,她哭了也不顶用还会让自己难过,索性不听不难过。
“明天我叫你老舅给你那点钱,就那么点心思吧。”
安宁无声的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晚上王梓飞依然没有回来,安宁随便的炒了一盘白菜吃。
每天都似乎在重复着昨天的生活。
第二天是周末,可以休息在家,买了一些礼物去看看公公,王宝臣似乎面对她很拘谨,想说话,可是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两个人都尴尬,安宁也不能永远的坐下去,起身离开,离开之前告诉他好好保重身体,她出门的时候王宝臣送她到了门口,一直看着她离开。
安宁去了一趟母亲家,正好顾妈妈要带着顾依宁去医院复查,拦了一辆车,四个人坐在车上,后面有点挤。
到了医院,恰巧看见了刘鹏牵着刘彻,后面跟着刘母,刘母直接快速就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像是看见了恶心的东西,倒是刘彻看了一眼顾依宁,然后有点狐疑,认出可能是自己的妈妈,可是又好像不是,然后就不上心的撇开了头,追上前面的老太太,刘鹏看见顾依宁弄成这样,眼睛里有着骗不了人的哀伤。
真的,离婚那时候他想过很多,希望顾依宁最好就出车祸,可是看见了,心里却难过。
就算是不能幸福也不用这样,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够了,同情心泛滥是不是?
大步去追前面的母亲和儿子。
顾依宁像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就被安宁和顾妈妈搀扶这。
顾妈妈以为刘彻会过来喊声妈妈,可是什么都没有,长长的走廊上只剩下了脚步声,顾妈妈想去将刘彻喊回来。
这孩子真是太过分了,自己妈妈看见了,走了对头碰,一声都不能叫?
是死人啊?
顾爸爸像是知道顾妈妈又要冲动了,赶紧抓住她的手,沉着声音警告着。
“你别在这里闹……”
安宁没有在搀扶依宁往前走,而是指着后面的已经快要消失掉的背影说着。
“依宁,是刘彻……”
顾依宁歪着头,身子差点就没站稳,安宁和顾妈妈出了一身的冷汗,抱住她的腰,依宁才勉强站稳脚跟。
“刘……彻……”
顾妈妈没忍住就开始哭了,安宁拍拍依宁的肩膀,勾着她继续往前走。
医生办公室——
顾妈妈和顾爸爸都在外面,顾妈妈现在都是不愿意进办公室了,进去干嘛?
每次都是一样的说法,说是现在就都是奇迹了,还是算了吧。
微微叹口气,心里还是生气,刘家的人怎么就这个德行?
顾妈妈永远都是这样,说别人的时候,她永远不会想到自己,就比如现在她在心里不停的埋怨刘家这个不好,那个不对,可是她就不会想象一下,自己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安宁扶着依宁坐下身,然后医生给顾依宁检查。
“比上次来进步多了……”
结果还是一样的失望,这就是顾妈妈每次害怕的,因为没有进展。
医生像是能理解他们的失望叹口气。
“家属还是好好照顾吧,到这个地步,想在进一步,有点难……”
几个人乘车回去,可是依宁不知道怎么了,站在楼下就是不肯上去,安宁扶她,她就打安宁,顾爸爸要背她,她就咬人,也让任何人碰,顾妈妈到底还是在乎脸面的,连哄带劝的,要是放在以前,顾依宁也就听话了,可是这次有点不寻常。
顾妈妈被她闹的,加上在医院自己生了半天的气,火气本来就大,一个打耳光就甩了过去。
“你要丢脸是吧,那咱们娘俩都别活了,你现在还想怎么样啊?”
她的依宁已经彻底完了,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孩子不认她,她现在就这个样子,刘鹏至少还再婚有了另外的孩子,可是依宁呢?
说到底,其实顾妈妈还是走不出自己划下的界限。
她跟别人比都比了一辈子,顾依宁就是她的骄傲,长得漂亮,虽然任性点,命不好点,可是顾妈妈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万念俱灰,真的是万念俱灰了。
她扯着依宁的头发,顾妈妈是真的想让依宁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依宁一辈子都这样,她要是死了,谁会管她?
安宁是能管,可是安宁有自己的孩子,她能像是自己这样侍候依宁嘛?
要是她死了,依宁以后就过着寄人篱下受苦的生活,她宁愿她现在就死了。
顾安宁抱着顾依宁,去阻挡顾妈妈的手。
“你别拦着,顾安宁你不就盼着这样吗……”
顾妈妈永远都是这样状态,她在觉得悲哀的时候就一定要伤害别人,仿佛这样了才能减弱自己身上受到的伤害。
顾爸爸拦着顾妈妈,顾安宁只当顾妈妈是放屁,如果她真的要什么都听进去了,说实话,那她得自杀,就不是不自杀,神经也得崩溃。
她将依宁扶好,搀扶着她慢慢上楼,这次顾依宁听话了,可能被顾妈妈吓到了,看都不敢看顾妈妈一眼。
顾妈妈坐在地上,顾爸爸无奈的很想伸手去打她,可是看她那个样子,心里又很伤心。
顾妈妈拍着腿,就一直在哭。
“老天爷啊,你怎么就这么对我的依宁啊……”
安宁将依宁扶上床,准备让她坐下去的时候才发现,她小便了。
估计是吓的。
安宁赶紧端了一盆水,然后兑里面点热水,将门带上,不管依宁知不知道,毕竟她都这个年纪了,安宁不愿意让依宁狼狈。
给依宁收拾好,依宁躺在床上也在哭,安宁洗了一把手,给她擦掉眼泪。
“别哭了,她就那样,不是故意的……”
顾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上来之后情绪明显已经控制住了,进了门,红着眼睛要去看看顾依宁,可是顾依宁拒绝顾妈妈的任何碰触,顾妈妈一碰她,她就叫。
顾妈妈是不能有任何的动作,只能站在地上看着。
悲从中来。
这个世界上,有谁会对依宁比对她自己都好,除了她还会有别人嘛?
可是现在依宁讨厌她。
安宁叹口气,情况好像有点乱。
顾妈妈的情绪一直就有,从顾依宁生病的哪一天就有,一直都有,只是潜伏着,说不上什么时候就突出来刺别人一下。
安宁忙活了半天,将依宁哄睡了才回到家里,一个人看着王寿寿懒洋洋的继续睡觉,笑笑。
和孩子们打电话似乎成为了她最开心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斯羽永远就能像是感觉到她的伤心,拓羽则是不能。
王斯羽每次都是最后一个接电话的,大人的情绪世界太过于复杂,她不明白因为什么开心因为什么难过,不过还是知道妈妈现在心情不好,说了一些像是孩子的话,像是大人的话,弄得安宁苦笑不得的。
“妈妈,长大我娶一个老公好不好?”
安宁无奈的撑着自己的头,这孩子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什么叫娶一个老公啊?
不过安宁也庆幸,王斯羽没有对她说,妈妈,我将来娶一个老婆好不好,不然她一定发疯。
王斯羽觉得她需要爸爸那样的男人,可是她奶奶总是说,你爸爸那样的估计绝种了,她叹口气,要是像是种子一样仍在地上就能长出一个老公多好?
挂了电话,安宁的心好受了很多,她女儿就是快乐的源泉。
一个人将屋子里每个角落都清理干净,有时候无聊,其实做做家务,就可以分担掉你的无聊。
王梓飞拧开门,她走过来,接他手里的行李。
“办好了?”
他点点头,摸摸她的脸。
“不是告诉你不用担心嘛,都是小事儿。”
其实有时候小事儿真的出来了,也不是很好解决的,所以他才耽误了这么多天。
安宁听见他说这样的话,这颗心算是彻底落地了。
他从来不说骗她的话。
王梓飞看着地上的猫,跟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