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在这夜色中,他一幅青面獠牙,看起来有多恐怖骇人。
此时已是深夜亥时。思承堂内却仍闪动着一片烛影。西门义知道,那是长兄又在写家书,与外出的兄弟们联络感情了。说来也是好笑,众所周知,西门家义子之间并无血缘联系。诸兄弟中有一半长年不在府中,故彼此之间,可说感情相当淡薄。若不是诸人皆信赖长兄,只怕西门恩一死,这个家早马上就会七凌八落,大伙各奔前程自寻出路去了。西门笑深怕兄弟之间因长久分离形同陌路,所以定时写家书。负责各人之间的联系……
他敲门而入。西门笑见他,忙停了笔,有些心虚的把写着的信挡了一挡。西门义心中微酸——他怎么没有发觉,大哥何时对他有了秘密的……
酸虽酸,却故做无谓:“大哥,又在写信了。”
“呵……是啊,我想再给小六寄些东西,顺便写封家书报报平安。”
西门笑见他站的远远的,不走过来,便问道:“怎么,你还在生气?那柳府……”“大哥。”西门义微笑着制止他的话语,自认笑的得体。却看得西门笑心底一毛——怎么感觉他这眼神……好象在哪里见过……西门笑脑中浮过以前谈商时,一些贪花好色之徒对身边艳妓动手动脚时的淫笑……汗水——他在想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形容义弟……
“大哥,那件事不提也罢。其实想想,早先是我太小题大做了。那柳氏小姐素有端庄之名,我仅凭一事就对她妄加抵毁,也是轻狂……”西门义怀着深深深深…的歉意说道。让熟悉他为人的西门笑大惊,脱口就问:“义弟,你是不是病了?怎么,烧的这么厉害?”“………”看他担心的要走上前来摸他体温,西门义再向后躲开一步:“大哥你在说什么啊!我好的很!难道在你眼中,我便是那么蛮横不讲道理论人是非的人吗?”西门笑心里称是,面上却不敢露出端倪。
“既然不是为此事,那你这么晚找我……”
“大哥。”西门义看着书桌上还未收起的文房四宝,轻声道:“过些日子,我打算出门一趟。”“哦。”
“大哥,你别忘了给我写家书……”
“家书?”
“怎么,大哥,好歹我也是要出远门的兄弟,你写信给老六,写信给西门永,给其它兄弟,就是打算忽略我?”“当然不是。义弟……你要我写信,难道是要出外出很久吗?”——西门府中兄弟七人,除了久病的西门恩外,可以说只有他二人是长住老家,现下,听西门义的话,竟大有要象其他兄弟一样去而不返之意。西门笑心中一慌。“大哥可还记的那平遥孙老板。”西门义稍停一下,忆起当日孙老板对他一席邀请,那时他不舍远离南京,故而拒绝,现在想来,或许,和他一起走才是好主意吧:“那孙老板计划在杭州、武夷山、羊楼山、赤壁等地采集茶叶,到了汉口起岸,再用高脚(骆驼、骡子)运到归化城,再重组大的驼队,运到国外。想开辟一条古往今来,前所未有的——茶叶之路。”
“义弟,莫非你打算……”西门笑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西门义说的固然轻松,可要知这庞大计划若想实行,可不是数年可成之功!况前往西域路途遥远多险……“呵,我说的太大了,大哥,我只是要和那孙老板一起到那些茶叶产地去实际考察一下,他的计划我不会参与的。”西门义解释,西门笑这才放下一颗高悬的心。他本打算听到肯定答案时,用大哥身份逼迫,也要劝他打消主意的!“嘿嘿,大哥可是舍得不我?”西门义轻笑调侃,却引得自己心头抽痛:“其实,是我舍不得离开你和恩弟。我此去……也不算很久吧……快则两月,多则一季,就会回来的。”“………”西门笑看他神色坚决,又知西门义行事向来极有主张,他即已说出打算,那就是绝无更改之意。况且,那晋商孙老板本就对西门义极是欣赏,让西门义跟在他身边学习,或许正是给这三弟施展长才的空间……西门笑念及此,便点头应允:“既然你主意已定,大哥也不多说。只是……”他拍拍那已长成挺拔青年的义弟:“路上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这里还有大哥……和恩弟为你牵挂。”“我会记得的。”——时刻记得,永远不会忘却的。
抚在肩上的手,温度高的烫人。西门义只觉全身的血脉都要沸腾逆流。
只怕,再呆下去,就会改变主意……
他狼狈的从西门笑手下逃开,笑道:“大哥,时候不早了,我先去休息了。明日我走后,你再代我告知恩弟此事。”“你不打算亲向他讲吗?”
“嘿……”西门义干笑,只怕听了恩弟挽留之词,把建设了一下午的决心给击个粉碎。“大哥……”
“嗯。”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若……若有了心仪的女子……想成亲,可须得在信里告诉我一声。”“………”
他的话说的古怪,语气里还有几分怎么也掩饰不掉的恼怒之意。
西门笑木然听着,一幅沉稳的表情看着他,却不多言语。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西门义才一咬牙,转身离了思承堂。
夜风吹隐隐吹来几声袅鸟低嘶。
他心中几多自怜凄凉之意……
………
………
旦从别后,每忆相逢,几回魂梦,得与君同……
闲言:裹载歌载舞,背景音乐是山西民歌……
裹(扭动起舞):“义三少你走西口,笑大哥的泪在心底流~~~”
眼明手快的躲过一把鬼头缅刀。
嘿嘿,y离圆满结局不远了!!
裹快乐的高歌!!
背后金光万道——努力!!
(八)
乡梦断,旅魂孤,峥嵘岁又除。
当倦鸟声声,相唤归巢之时,暮色也一寸一寸的弥漫了南京城。
街人行人稀疏,只是偶尔走过一二名晚归之客。
南京城大户之一的西门府,守门人正在待闭门,却听街角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两匹黑色俊马闪电奔到眼前,马上骑客俐落下马,守门人打眼一看,立即打了个哆嗦,恭敬迎上:“义三少,您回来了!”西门义将坐骑缰绳交给他,对身后仍端坐马背的青年吩咐道:“方果生,你先去书肆打点,我明日再去检查清帐。”那娃娃脸的青年笑着应了,自行打马离去。西门义才转了身望着守门人,历声问道:“那件事可是当真?!”“啊……”那人突然被他喝问,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他指的是哪桩,忙不迭的点头:“回三少。是真的,那祝氏巫女是大少爷亲自请到府中的,说来也真神,自她们来后……恩少爷的病就……”他兀自不住口的说着,西门义却早已冷哼一声进府而去。
他无趣的牵了马去打理,小声自语道:“数月不见,三少的阴气又重了不少,他到底在外面做了多少亏心事啊……还好,现在府里有巫女坐镇,改天须得求她给三少也祈祈福,不然,以三少那样貌,早晚得折寿……”
话说数日之前,西门义人还在扬州城,与当地一书香世家商谈合作事宜,却不想突然接到西门笑一封家书——信中,西门笑惊喜的提到,他又寻到十多年前曾为幼弟西门恩祈福治病的巫女的族人。当年那位祝氏巫女已意外身亡,接任者是巫女幼妹,名祝十五。这祝十五与西门恩两情相悦,并已答应下嫁……西门义粗粗看完信,立刻丢下手边所有生意,赶回南京城——开什么玩笑!!又是祝氏巫女?!当年那妖女害的他还不够惨吗?!对他下了那种缺德恶毒的“邪咒”,害他这数年来过得……过得如此苦不堪言!!现在,竟然又想把魔掌伸到恩弟身上!!“怎么可以让她们胡来!!”
西门义知道那祝氏巫女确是身具神力,也当真曾救过年幼的西门恩一命。可他怎么想,怎么觉得那群人来路不当。一边吩咐了人去探那“祝氏一族”的情况,一边赶回老家,以便阻止她们的阴谋。
西门义对祝氏巫女的深切憎恨不是浅薄言语可以形容的清的。那是在长久的岁月中,日积月累的沉甸下来的刻骨之仇。尤其是这一路回南京,再听城民流传的最新版本的恶毒谣言,怒气当即飙升到历史高位——“大哥!你究竟在搞什么!!”一路怒气冲冲,以挡我者死的气势找到西门笑,西门义劈头问道。“搞……义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大哥……”西门笑还没来得及表示看到这三弟归来的喜悦之情,就被当头砸下的责问打个头昏目眩。“我说你怎样!还有冤了你吗?你可知现在南京城的人都在传些什么!!他们说你找巫女治病是在打幌子,真正的理由是恩弟不行了,买个女人回来好播种,若来不及生个儿子,正好合了你的心意;若生了,你大权在握,紧紧控制那婴孩,在外照样可以摆足面子,做尽有情有义的西门义子!”西门义想到这些话就气不打一处出来。他知道自己眼神不好,被人戳脊梁骨倒还没什么。可他受不了连向来宽厚老实的西门笑也被安上这些污名。
“义弟……外人说些什么,想些什么,我们即改变不了,又理那许多做什么?再说,日久见人心……”西门笑苦口婆心的开导。西门义却仍是气恼,恼兄长万年不变的沉稳表情,恼他永不为外人所动的坚毅心神……“大哥。我说……我说你可真是要那巫女做恩弟的妻子?”
“………”西门笑闻言,展开笑颜,温柔道:“是啊。义弟,你刚回来,是以有所不知。恩弟他……是喜欢上祝十五了。”“喜……喜欢?!”西门义大受打击——恩弟才认识那祝十五几天,从他接信起算,撑足了不够十天,怎么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去喜欢上一个陌生人?!“是啊。你只要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恩弟向来乖巧温柔,可从没有对哪个女子那般轻声细语的怜惜。他终于,是等他命中注定的妻子了。”
命中注定……
西门义心酸——人家是命中注定,他却是命中咒定……
抬眼看一眼西门笑,见他满面喜悦,虽不忍浇下冷水,却仍忍不住讽道:“才这么短时间,恩弟能知道什么。他一生下来就没离过府中,接触的年青女子超不过十人,你怎知他不是一时迷惑。”“我是大哥,我当然知道了。”对他的冷嘲热讽,西门笑不以为忤:“况且,感情之事,又非在时日长短。像阿碧陪在恩弟身边那么久,两人之间不也没发生什么。反倒是和……”“哼。”西门义知他说的在理,心下却是不服。当初西门永是,现在恩弟也是,他就怎么也搞不懂,凭什么可以对那些相识不深的女子付出感情。若像他,这十几年来只看得到一人,如此日积月累,产生刻骨之情才是情理之中嘛!!虽说,他看的那人却……
西门义垂头丧气,自抱自弃的又问道:“大哥,那你呢?”
“啊?”
“恩弟现在都已定下了,你又有什么想法?你年岁也不小了,还不打算和、和你心仪的女子……成、成婚吗……”“………”西门义问的阴森,西门笑却默不吭声。待被他的眼神看的难受了,才摆摆手。“……真是。你一回来就提这事,也不嫌烦,我太高兴了,这事就暂搁下,等……等有机会再说吧。”
西门义闻言,未可置否,目光很阴沉、很阴沉地盯着他的背影,盯着好久好久……本能的,心下又开始算计……
他想的入迷,一抬头,却看西门笑沉稳的凝视着他。
“大哥,你看什么?”
“没有,只是觉的……义弟你虽一向聪明,却对这感情之事不太了解,因此也想到一句咱南京城的俗语。”哼!他不了解!还有人比他对感情带来的痛苦体会更深吗?!西门义不屑冷哼:“大哥想到的,是哪句话?”
“双相思好害,单相思难熬。”西门笑淡淡说。西门义却心头一紧:“什么意思?”“我说,恩弟和祝十五两情相悦,自然感情进展迅速了。若是换做恩弟在单相思,我们这些做兄长的,恐怕要费一番心力来成全他了。”西门义狐疑的看着自己的长兄——是他想歪了的缘故吧!要不怎么总感觉他有时说话似乎另有所指……想的出神,一时忘了克制心里沸腾的感情,看着西门笑的目光里又不由带上深深的……深深的……邪念……
西门笑被他瞪的背后一寒,本能的避开他的目光:“义弟,你的眼神,怎么越来越阴险了……”“…………”
“万能的天神!请赐于我神奇的力量!给我解咒的能力!”
三更天,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南京城也褪去了日间的喧闹,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好梦正酣。哦,当然,也不能说所有人都如此,比如,这黑幕笼罩下的西门府,就有一面目阴沉的青年,正舞动手中的桃木剑,以诡异的动作来回蹦哒着,随手乱砍乱劈。“可恶!雷不打,雨不下,连一点点的闪光都没有,分明不给我面子嘛!!!”他气极,把桃木剑扔在地上,骂咧道——“有什么差别?那个祝十五一句'解咒',都可以解恩弟身上的咒语了,为什么我不能?她都说西门家的咒全解了,为什么我还被恶咒缠身?”——西门义对着天空大喊,心中愤愤不平。
可怜他日间要为生意奔走,又怕吓到人,苦忍到深夜才学祝十五喊解咒,已经一连好几十夜了,什么方法都用尽,却没有任何效用……“难道我一辈子就受咒语所困?”
可恶!再来一次!——“万能的天神,请赐与我解咒的能力……是神的就给我解!要不然我天天反咒你!”他跳脚怒骂!测试一下有没有效果——闭上眼,要脑中回忆一下某人修长的躯体、结实的胸膛、潇洒的身姿……耶!很冷静啊!再深入一下,在那张脸的下面接上赤裸的身体……注意!是想象的!绝对不是他偷看的!!“噗!”
一腔热血上涌到脑门,差点从七窍喷泄而出……
分明没有解啊!他懊恼地低叫一声,愤愤丢下剑,走回屋内。
若不,实在不行请那祝十五来帮帮他?
西门义犹豫着。要是再让他这样跳个几十晚,他铁打的身体也坚持不下啊……苦恼着要如何说明自己的状态,西门义在反复的翻身中渡过了又一个无眠之夜……
次日清晨。
一大早,西门义就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行到守福院附近。待想先探视一下院内情况,便放松脚步,贴墙根前行。刚刚走近几步,却听见西门笑的声音,让他一时以为自己走火入魔,连白天也开始思念起他来。“说起义弟啊——”
…………耶?在提他!西门义条件反射,习惯性的壁虎状贴在墙上。
“本来……他也是很天真可爱的……”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讨喜,但有必要说得那么无奈吗?西门义大受打击。“当年,就因为我赞美他一句有天份……他就以十岁稚龄……代我一手管起这府中内务。他怕别人欺他是小孩子,做事敷衍,就转变自己个性,变得严历刻薄……再后来,他跟晋商学作生意,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打滚……”西门笑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院内传出。
西门义闻言,神情不由得柔和下来。谁要他内疚呢?每个人有每个人该做的事情,就算不为他,迟早也会为恩弟撑起西门家的,他内疚什么?要和人谈商,玩阴谋,又有谁比得过他这个高手中的高高手呢?这是天份啊!笨大哥。何况……他要的,不是他的内疚啊!
“笑大哥,你一定很喜欢义三哥!”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西门义心里一颤。像是停了一生一世的时间,才听见西门笑答道:“这是当然的,我很喜欢他。”是他的思想不纯吧……才会觉得西门笑说那“喜欢”二字时,语调格外的深沉加重……
喜欢、喜欢、喜欢!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喜欢”,不停地回响在他脑子里,明明知道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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