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为什么自从你落水后，性子变了许多？而且……好像记性也不怎么好了。”
我轻蹙着眉，半晌，才说：“玉儿，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房去吧。”
玉儿摇头道：“姑娘以前跟玉儿说过，没伺候姑娘就寝，玉儿不能离开姑娘身边半步。姑娘嫌玉儿话多，玉儿不说便是了。”
这纳兰如心，还真是个主子命。我缓了缓脸色，声线柔和了些，“玉儿，你以后都不必随时跟在我身边，也不需要伺候我。”
“姑娘，这是为什么？”
“没什么。你回去吧。”
玉儿一脸委屈，“可是，姑娘……”话还没说出口，被从屋外传来的尖叫打断了。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玉儿反应极快的探个头出去，不到片刻，她哆嗦着对我说：“姑……姑娘，又……死人了！”
楼里的姑娘们接二连三的开始尖叫，开始哭泣，嘈杂的人声中，我听到一句出现频率最高的话，“她回来了。”
我走出房门，好几个姑娘围住我，“如心姐，赵……赵公子他……死在了老板娘的房里。”
昨日潇湘坊的老板娘杜凤一死，整个潇湘坊都封了，是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杜凤的房间更是用一把大锁锁着，怎么会有人死在她的房间里呢。我推开面前一堆聒噪的女人，加快步伐朝那房间走去。还未到，迎面就吹来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怨气。我站在房门前，那把大锁还完好无损的挂在一边门栏上，屋中间的横梁，一条白绫挂着一个男人的尸体，伸长着舌头，双眼爆出了眼眶。看面色，正是刚断气不久。真是想不到，我陆凌儿要做个凡人有这么难，连片刻都不许。我仔细打量着屋里上下，微感诧异，怎么这满屋的怨气中，还夹杂着一些妖气。难道杀个人，还用得着鬼妖连手？
“让让！”一群官差推开涌在走廊上的姑娘们，挤到门口来。为首的官差便是昨日塞给我银子的那人。他见到我，一改刚才的嚣张，卖乖的道：“纳兰姑娘也在这？”
我略微点头。一语不发的穿过人群，兀自回了房。刚坐下来，玉儿也跟着进来了。我有些不悦的看着她。
“玉儿，你不回房跟着我做什么？”
她颤抖道：“姑娘，我、我怕。”
想来也是。看这坊里的姑娘们个个吓得花容失色，这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又怎能不怕呢？我拿起桌上的茶具，斟两杯热茶，对她说：“过来坐吧。”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顺从的坐在我对面。我递杯茶给她，她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看她苍白的脸色，这件事对她的惊吓应该不小。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姑娘，坊里太邪门，要不，我们还是搬出去住吧？”
我们？我可没打算在身边养一个丫头。我品着茶，半晌，问道：“玉儿，在这附近买一块儿地和一栋宅子得花多少钱？”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答道：“最少也得花个一百两银子左右呢。”
一百两银子？我实在是不太清楚这古代的银子要多少才是一百两。
“今年是什么年了？”我一边倒茶，一边装作不经意的问出口。
“闰景十年呢！”她顿了顿，“姑娘，你当真不需要找个大夫瞧瞧吗？”
我勉强牵起嘴角。闰景？这是哪个朝代的皇帝年号？念书的时候历史就很少及格，就算及格了，也是抄的。这叫我怎么好问？
思量了半日，我胡乱问道：“玉儿，最近边关可有发生战乱？”
话音刚落，玉儿那眼睛瞪得老圆的盯着我。“姑娘，这话你也能乱问吗？被别人听到传了出去，是要诛十族的。”
“……”十族，我哪里有十族来给他诛。
玉儿起身往门外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的关上了房门，复又坐下低声道：“现在天下就只有南面的瞾月国和我们大甫国，自皇上登基，两国这五年素来交好，哪里来的边关战事。姑娘以后可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听完她一番话，我有些懵了。大甫？这是……什么朝代？我强作镇定的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颇为尴尬的笑道：“估计是溺水之后记性不太好了。对咱们大甫的历史都不怎么记得了。眼下闲来无事，不若你就当个闲事儿聊给我听听吧。”
玉儿脸色怪异的看着我，将信将疑的问：“姑娘，你、你确定你没事儿么？”
我干笑一声，“当然。”
终归她是个十三四的小姑娘，打量了我半天，见我毫无异色，方才安下心来。“咱们大甫哪有什么历史。开国不过就是六十七年的事儿。咱们佟族是大漠民族，善骑射，打仗很厉害。皇太祖在六十七年前建立了大甫，当时的天下，四国平分，瞾月国、骊沙国、元督国，还有就是咱们大甫。那时最强大的就是骊沙国和元督国。但是皇太祖只用了八年时间就将这两国灭了。因为皇太祖在灭两国时，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平昭公主嫁给了瞾月国的太子，两国联成了姻亲关系，所以后来一直没有对瞾月国出兵。”
“就这样？后来呢？”
“后来？皇太祖在大甫四十年驾崩，先皇即位，在位二十二年，然后就是现在的皇帝……”她声音压得极小的说：“皇甫安即位啦。”
喔。是这样。我心里暗自思量着，品了口茶。莫不是上天给了我个特殊照顾，让我穿到一个不知名的时空来了。还好，这里的人没有说火星文或者外语之类的。
玉儿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继续压低着声音说：“我还知道一桩关于先皇和皇上俩父子的一件秘辛。”
我挑眉：“喔？”
见引起了我的兴趣，她显然十分得意。
“我有个远房的表哥，四年前进宫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回到家乡时，经常给我们聊起宫里的趣事。这件事，他只给我一个人说过，他说，要是这事儿传出去，全村的人都可能会被杀头。”
我给她添了茶水，淡然道：“我不会说。不过要你不相信我，也可以不必说给我听的。”
其实我生性是个比较凉薄的人，对任何事都不会有太大的兴趣。只是，初来这时空，而且还是个极为陌生的朝代，所以多知道点这里的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玉儿急忙摆手道：“我要是不相信姑娘，刚刚就不会起这话头了。七年前，先皇曾对瞾月国出兵，虽然未将瞾月国一举拿下，不过对瞾月国也造成了重创。不知道的人，都道先皇是想一统天下，可实情并不是这样。五年前先皇才刚刚过了不惑之年，听说身子骨硬朗得很，怎么会突然驾崩，就和这事儿有关。大甫自皇太祖开国就定下了规矩，太子是立长不立嫡，长子一生下来就立为太子，以防骨肉相争。现在的皇帝是一位太妃所生的儿子，是皇室的长子。先皇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太妃，更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这个儿子，可迫于国训，只能立皇甫安为太子。先皇真正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的是先皇后生的二子，也一直想让他继承皇位。所以先皇就想了个法子。当时瞾月国的国力日渐强盛，经常骚扰边关。朝内原本主战派占了多数，可先皇自有思量。他将皇太子派去瞾月国做质子。说是二子还太小，无法担此重任。一旦二子成年，立刻派去将太子换回。于是太子就去了瞾月国。太妃因为不舍与儿子分离，也一起去了瞾月国。这一去就是两年。两年后二子成年了，先皇却没有换人，而是对瞾月国出兵，想逼得瞾月国将太子母子二人杀死。那时的皇甫安与瞾月国国君达成协议，只要他放他母子二人回朝，他朝继承了帝位，定和瞾月国永结秦晋之好，绝不出兵相犯。瞾月国国君一想，现在不放他是死，放了他倒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于是就将他母子二人放了。皇甫安回朝后，立刻与朝中众位主事大臣说，瞾月国国君如何仁慈，对我大甫如何友好。因先皇这一战虽然重创了瞾月国，可兵力损失也不小，这朝中大臣一听皇甫安的话，又结合眼下形势，都劝说先皇放弃攻打瞾月国。先皇虽心有不甘，但事已至此，只好另谋打算。这个太子，现在的皇上可谓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他自己本身很擅长舞剑和射箭，听说射箭那是百发百中。在回朝四月后，他谴人秘密招募了一批擅骑射的死士，整日就跟他秘密训练。咱们佟族因为是马上民族，一向把自己的战马看得极为重要，几乎是人在马在，人亡马亡。皇甫安训练死士，用的是一个方法，他的箭射向哪，那些死士的箭就要射向哪。训练几个月后，皇甫安的箭瞄准了自己的一匹汗血战马，有一半的死士都不敢射，于是他将他们全部活埋了。又过了几个月，皇甫安的箭瞄准了自己的一个妾侍，还有几个死士不敢射，又被活埋了。于是，从那以后，剩下的死士没有敢违背皇甫安意愿的。五年前，据说先皇根本不是病死，而是皇甫安逼宫，自己和手下的一帮死士亲手射死了先皇！”
玉儿终于讲完，小心翼翼的舒了口气。
我回味了半晌，这皇帝皇甫安确然是心狠手辣到极致了。
“你那表哥怎地知道得这么清楚？”
玉儿喝了一大口茶，应道：“他四年前进宫就是被招去做皇家的死士了。两年后他回来，也没待多久，现在不知道去哪了，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还能去哪，阴曹地府了。
玉儿见我不说话，推了推我问：“姑娘，你在想什么？”
我摇头，“没什么。”
我着实是很感谢这没有心机的玉儿，思绪兜转了半天，才想起先前正说着的正事。我从枕边拿过来那袋银子，全数倒在桌上，“这儿，大概有多少银子？”
“一个，两个，三个……”她数了数，说：“足足有一百七十多两呢。”
我诧异的看一眼桌上的白银，只是三个元宝和点碎银子，便有一百七十多？那姓乔的还真是出手不凡。我拿出两个元宝，然后把其他银子又装进那荷包里。
“玉儿，这两个元宝你拿着。别在潇湘坊呆下去了，出去自个儿做点小买卖，过点平凡日子。”我伸手递给她两个元宝。
她看了看那元宝，又看着我，眼眶一瞬间便红了，“姑娘……”
我赶紧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别……叫你拿去就拿去吧。拿了之后今晚便离开，官差那边我可以帮你说说。”
玉儿 “扑通”一声往我面前一跪，声泪俱下。其实，我没有多么好的菩萨心肠，一方面，我不喜（霸气书库…提供下载）欢被她时刻黏着。另一方面，也算是她刚才对我说了那么多的回报吧。我扶起她，把元宝塞进她手里，不想再多说什么，继续坐下品茶。
第3章 第三章
玉儿擦干眼泪，哽咽的说：“那姑娘你呢？不走吗？”
“我……再说吧。”
“可是……这坊里的姑娘们都说是雪箬回来索命了。现在大家都想着法子离开此地，姑娘既有乔将军这层关系，何不提早一步走呢？免得……”她咬咬嘴唇，没有说下去。
我愕然，姓乔的居然是将军。
“雪箬是以前坊里的女子？”
玉儿瞪大着眼睛，直盯着我，“姑娘真是失忆了么？雪箬便是两年前在坊里死掉的那位姑娘啊。”
我停下喝茶的动作。“喔。看来我过些日子是得去看下大夫。她怎么死的？”
玉儿对我要去找大夫很是欣慰，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开口和我说了一件潇湘坊尘封已久的往事。
两年前。纳兰如心还只是刚到坊里的一名女子。而那时的雪箬凭着出众的容貌和高超的舞技已经成了轰动壅城的名妓。壅城是天子脚下，她的艳名自这里传播出去，几乎传遍了整个大甫。她才艺双绝，不少公子哥到坊里来日夜寻欢，为求一睹她的芳颜，一掷千金。而真正吸引她的，是一位御史家的少爷，便是今日死在老板娘房里的赵公子。赵公子为她挥金如土，但真正打动她的，却是他看似诚挚的山盟海誓。一个艺妓便将自己的心和贞操一并交给了他。可是，她又哪里能想到，一个花花公子怎会对一个青楼女子用真情？雪箬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并没有依照承诺，为雪箬赎身，娶她为妻，而是迷恋上另一名青楼女子，对雪箬不闻不问。雪箬自此身价大跌，老板娘怒火中烧，要雪箬将孩子拿掉，雪箬就是不肯。最后，老板娘竟和赵公子合谋，去买了红花，由赵公子骗雪箬喝下。流产的痛，那是钻心刺骨的，她的嘶吼惨叫让每一个听见的人都不寒而栗。孩子最终是流掉了，可是血没止住。老板娘打的算盘是，她这样一闹腾，以后没身价不说，这件事传出去，对潇湘坊的生意也会造成影响，而姓赵的公子想的是，她这样一个女人，不知道还要纠缠自己到什么时候，索性就让她死了算了。于是二人就这样看着雪箬的血一点一点的浸透整张床，直到她死不瞑目。雪箬死后更是把她直接丢到了后山上，连尸体也不知去向了。
我指尖抚着紫砂的茶杯，自言自语道：“她是真傻，上这种地方来的男人说的誓言也可信吗？这样死了，下辈子投胎还能投得聪明些。”
玉儿诧异的望着我，“姑娘你……”
我皱了皱眉，打断她，“那姓赵的公子后来迷上的，是哪个姑娘？”
玉儿一脸惊悚，“赵公子，两年前迷上的……就是……姑娘你。”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想，纳兰如心也应该是死了，就死在乔府的水塘中。
见我不说话，玉儿甚是担心的对我说：“姑娘，你要一切小心。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如果真是雪箬回来寻仇，只怕姑娘你……”
我淡然一笑，“我没事。玉儿，我会跟那个当差的说，先放你走。你以后离开这里，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去。”
玉儿站起身，对我鞠了一躬，眼圈仍是微红，“姑娘，你自己要保重。”
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冤鬼寻仇，三条人命，人心丑恶，守正辟邪。一整夜，脑海都闪现着这些词句。到如今，我已经不知何谓对错，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妖可诛，鬼可灭，可是，在这滚滚红尘，罪可当诛的又岂止是这些妖魔鬼怪。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不是陆凌儿，如果我身上没有陆家的枷锁，我是不是还会这样义无反顾的去收伏这些为人所害的魂魄。
这枷锁，除非我死，今生今世，是无法卸掉了。
我看着青楼里的女子因为害怕，胆颤心惊的度过白天。而当夜幕降临，她们便像到了地狱，惊恐，不安，生怕自己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知道，我是时候恢复陆凌儿的身份了。要是继续被人姑娘姑娘的叫着，伺候着，只怕我自己也快要忘了，我是一个天师，不是青楼女子。
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大厅里的姑娘们吓得互相拥在一起，惊恐的望着门。
“肯定是冬儿回来了！”一个红衣女子最先回过神来，欣喜的跑过去开门。
来人正�